第39章 流言
第39章 流言
幾乎是落荒而逃,等沈庭禦睡着了,霍也把飯做好,就跟老太太說了聲先回去上課了。
臨走前,還不忘留了張紙條在床頭櫃——退燒之後可能會出汗,先別急着洗澡,至少到晚上再洗。粥在鍋裏保溫,醒了就吃。
霍也都回到學校了,才突然記起來,他又忘了要删沈庭禦手機裏的信息了。
就這麽直愣愣地站在校門口,這會兒正是太陽最大的時候,曬得人頭腦發暈,霍也垂眼看着自己的手,卻見一陣模糊的重影,分不清是手在抖,還是眼出了問題,亦或兩者都有。
他大概也生病了。
上一分鐘的事情,下一分鐘就要忘,這樣的狀态,還能堅持到高考嗎?
曾經為一個升中考,他讀了五年的初中。
“哎,那邊的同學,快上課了,再不進來就關校門了啊。”門衛室的大爺遠遠沖着他喊。
眼前的景色一瞬間清晰,仿佛剛才的恍惚只是錯覺,霍也擡頭看向門衛室,下意識也沖大爺揚了個一如往常的笑,“好,這就來啦。”
一整個下午,霍也都聽不進去課,被老師點名好幾次,通通答不上來。
很不幸的,這剛巧是個中年期的四五十歲女老師,又教的是數學,他的數學成績一向是短板中的短板,免不了一頓陰陽怪氣的說教。
“霍也,以你這個學習态度,到底是怎麽考進我們A班的?也別怪老師講話難聽,我知道你以前是十八班的同學,或許運氣,或許僥幸都是你會做的題,所以今天才能站在這裏。但如果你還像以前那樣不思進取,很快就會重新堕落回去,你想變回十八班那種問題學生嗎?”
話裏話外,都是輕視貶低的語氣,眼看快高三了學生壓力大,老師壓力也大,如此當着全班的面宣洩似的說教了霍也近七八分鐘。
一般情況下,霍也脾氣都是很好的,不會幹出跟師長還嘴的事。
可今天也不知怎麽了,他突然就失去控制一樣,涼涼掀起眸來,似笑非笑道:“十八班是我的案底嗎,老師?什麽叫堕落,什麽叫問題學生,我就覺得十八班的同學不比A班的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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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班倒吸一口涼氣,鴉雀無聲。
邬震在底下急得直掐趙家言,“靠靠靠他是不是瘋了?滅絕師太也敢鬥,不要命了啊!”
那老師繃着臉皮抽了抽,被學生當衆挑釁權威顯然很挂不住,一拍講臺,怒道:“你怎麽跟老師說話呢!我果然不能太看好你,本來以為你能考進A班至少還有得救,但我要告訴你成績不是一蹴而就的,按你今天這個态度,你就不可能考上什麽好大學!給我滾出去站着!”
霍也拿上練習冊轉身滾了,經過邬震他倆桌前的時候,邬震還對他擠眉弄眼的,趙家言将一張草稿紙偷偷展給他看,上面字跡潦草卻真切地寫着:“別聽李師太胡說八道,她一直都這麽刻薄,你能進A班就是有本事!”
“……”霍也唇角一勾,忍俊不禁,低頭朝他倆彎了彎眉眼,走出教室。
站在教室外的欄杆邊上,微風徐徐,拂亂額前幾縷發,搔得眼睛酸酸癢癢的。随手翻開練習冊,霍也恰好翻到了做滿筆記的那一頁。
這一頁他印象深刻。
因為全部都是沈庭禦給他講過的題。
沈庭禦在上面寫了很多注釋,一題題分門別類得很仔細,再看一遍,想起他擰着眉好像很不耐煩但又講了大半天的樣子。
嘴上說他是蠢貨是大笨蛋,卻堅持不懈地想要讓大笨蛋更能多理解一點聰明人的東西。
有時候故意逗他裝好幾遍都沒聽懂,氣得沈庭禦炸毛用臉罵人,可即便這樣,沈庭禦也從沒說過放棄他的半個字。
——“霍也,為什麽不敢承認,明明你也很需要我。”風很安靜,他聽見沈庭禦這樣說。
這時,下課鈴打響。
霍也驚覺,他竟然想了沈庭禦一節課。
“完了,好像真墜入愛河了。”邬震一邊望着窗外沉思的背影,一邊痛心疾首跟趙家言說。
趙家言還不是很信,皺着臉道:“我覺得不一定吧,今天上午不就誤會了嗎?人家鬧的那對兒是高一的,八竿子打不着呢。”
“多明顯啊!我好歹也在熱戀期。”邬震板上釘釘地說,“你這種沒談過戀愛的不會懂的。”
“你沒完了是吧?”
出乎意料的,這件關于“同性戀”的緋聞比所有人想象中的發酵還要持久、不可控,在這算不上開放包容的三線城市,社會上大部分人都抱以不太友好的目光,成了閑暇八卦的談資。
課間在說,吃飯在說,走路在說,好像在學校任何一個角落都能聽見有人議論這件事。
人言籍籍,蜚短流長。
由于熱度太高,連校方都注意到了,帖子很快被删除,但風波沒有因此平息。
本來只是同性戀不算多麽驚世稀奇,幾天過去也就不剩什麽浪花兒了,可重點在那兩張照片帶來的惡劣影響太大,才加劇了特殊性。
到了第二天,小道消息飛傳,聽說林愈和周生熠已經被叫去過談話了。
林愈當天下午就沒來上課,從此以後再沒出現過,那天霍也撞見他的第一面,沒想到是最後一面了。
而相比之下,周生熠就顯得很奇怪。
發生了這樣天翻地覆的事情,周生熠卻跟不痛不癢似的,仿佛別人說的不是自己。照常上學,照常吃飯,都是一個人,很特立獨行。
在飯堂,大家排隊打飯,排在前邊的當着他的面議論他,周生熠都能夠面無表情。直到打好飯後,前邊的人轉身看到他,大驚失色。
對方尴尬得一時失語,傻了幾秒,周生熠才不耐煩那樣說:“打好了就讓開。”
“哦哦,好……”
事實證明,想以删掉沈庭禦手機裏的信息來解決問題的方式是很天真的,因為等第二天一來學校,沈庭禦就什麽都聽說了。
霍也一整天沒怎麽看他,或者說是沒怎麽敢看他,心裏想的卻是,之前的那些親昵是否太容易讓人對號入座,覺得的确圖謀不軌。但霍也真的挺冤枉的,他本來也是直男,真的。
沒有人會突然彎掉的吧。
沒有吧。
沈庭禦一直處于若有所思的狀态,并且盡可能地想要聽到這件事的更多信息,要求邬震和趙家言把昨天他錯過的東西,通通講一遍。
對面倆人對視一眼,大為震驚。
因為沈庭禦看上去不像是在聽八卦,而在認真思考這件事,同時,完全沒有不好意思。
他不是一個臉皮厚的人。
所以,邬震和趙家言得出結論,或許真的是一個誤會也說不定。但是沈庭禦突如其來的好奇心也很可疑,有待進一步觀察。
只有霍也知道,按沈庭禦這個狀态,估計已經加載到了百分之八九十,只差會心一擊。
霍也對此感到焦躁不安,他從未想過自己會有一天需要面臨這樣棘手的問題。
他始終想不明白,到底是哪一步開始變得不應該、不對勁,回過神來,早已無法控制。
解決不了的,只能暫時逃避。霍也一整天好像屁股生釘一樣,在沈庭禦旁邊坐不了多久就要頻繁起開,去打水,去廁所,哪裏都去。
沒多久,沈庭禦忍不住了,在霍也起身前剛有跡象的時候,就一把拽着他按了回來。
“你老躲我幹什麽?”
沈庭禦有些埋怨,“說好了不讨厭我的。”
“沒有躲你,我找趙家言有點事。”霍也的語氣聽起來總是坦然又從容,神色泰然自若。
“找我嗎?什麽事啊。”好死不死,趙家言剛巧經過還聽到了,探個腦袋過來問。
霍也回頭,臨場發揮也沒卡過殼,“夏芝搖說她這個周末想去大覺寺,叫我問下你們。”
“可以呀,我也想去。”
趙家言不經大腦地馬上答應了。
明天恰好是周六,行程就這樣順理成章地被安排下來了,連夏芝搖都覺得突然。
沈庭禦坐在旁邊安靜聽完,目送趙家言回去了,才直勾勾地看向霍也,像是等待着什麽。
霍也試圖忽略,但失敗了,于是讪讪地對他笑了笑說:“沒想丢下你呢,帶你一個。不過寺廟那種地方香火重,不好玩的,你這種唯物主義者大概不會感興趣……”
“随便,你感興趣就行。”後半句沈庭禦根本沒聽進去,只說,“反正以後你去哪我去哪。”
“……好。”
臉上笑容凝了一下,霍也默然點頭。
每次想要拉開一點點的距離,又總是會被沈庭禦擰着眉強硬地拉回去,不能忍受地打碎所有屏障、隔閡,當他發現這段關系到了一個瓶頸期的時候,沈庭禦似乎在尋求突破的點。
怎麽才能更進一步,怎麽才能占據在霍也心裏的位置更多一點,他很霸道,他全都要。
可怕的是,在今天之後。
他終于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