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大覺寺
第40章 大覺寺
周六上午,大覺寺。
一行人買了票陸續進去,打頭的還是吵吵鬧鬧那幾個。夏芝搖的媽媽信佛,時常會帶她來寺廟祈祈福熏一熏香火氣,因此熟門熟路。
她像一個小導游,積極給大家介紹,什麽都能說得頭頭是道,有理有據。
熊英說:“要不你去剃度為尼吧?有這麽好的心思不放在學習上,做什麽都會成佛的。”
不出意外又被夏芝搖攆得滿場跑。
香火有十塊一把,二十塊一把的,大家來都來了,自然一起買了幾把最貴的。
周六人多,游客熙熙攘攘,或仔細參觀見佛就拜,或虔誠地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或點燃香火念叨着鞠躬三下才插到盈滿紅星的香爐裏去。有人祈福,有人許願,有人打卡留念。
許多學生進殿就找文曲星,在蒲團上久跪不起,好像跪得越久,分數越多似的,說的就是妄想不勞而獲走捷徑的白飛羽——“文昌大老爺你可要保佑我高考超常發揮過一本線啊!”
“笨蛋,說出來了就不靈了。”
溫世一從後面輕踢一腳他的屁股說。
另一邊的熊英:“文昌大老爺你可要保佑我高考超常發揮考上清華北大啊!給您磕了!”
溫世一:“……”
霍也小心将三支香火插到爐裏,随口問了沈庭禦一句:“少爺,想好考哪裏了嗎?”
“別這樣叫我了,我不喜歡。”沈庭禦沉默好半天,聞言這才開口。
霍也愣了一下,本來“少爺”這個稱呼只是玩笑話,叫着叫着也就習慣了,一時沒改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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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以後不叫了……”
沈庭禦又說:“我考北京。你也考北京。”
“我當然想,但這不是我想,就能夠百分百做到的。”霍也頓了頓,“萬一我滑檔了呢?”
“沒有萬一。”沈庭禦不容置喙,“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悲觀了?只要你想,明天開始就跟着計劃來,我帶你一起考北京。”
霍也眨了眨眼,一臉懵:“什麽計劃?”
沈庭禦說:“針對你的學習計劃。時間表我已經做好了,直到高考結束那天,之後你的每一分鐘都是屬于我的,別問太多,照做。”
“……啊?”
關于霍也能不能跟他考一個城市,沈庭禦态度認真到近乎有些郁結,看上去好像比霍也還要緊張、焦慮,生怕就此分道揚镳似的。
霍也倍感壓力劇增,這種眼神他在宋建蘭身上也看見過,按理說被寄予厚望的人更應該勇往直前,可是于霍也而言,過高的期待反而是一種令他難以喘息的綁架。
他不想讓媽媽失望,卻還是失望了,被迫一次又一次地複讀;有了前車之鑒,他也不想讓沈庭禦失望,于是未來變得更加如履薄冰。
……他不想這樣。
霍也欲言又止,心事重重。
“快來,這是觀音娘娘,求個姻緣!觀音娘娘保佑我考上心儀的美院,然後在大學裏遇到喜歡的人,再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
夏芝搖翹着唇角,雙手合十,就開始描述自己的理想型:“希望我下任男朋友身高一米八胸大腿長有腹肌帥氣多金火象星座吵架會低頭會哄人脾氣還好對我百依百順唯命是從……”
“人才,背過的吧?”趙家言表情一言難盡。
邬震拎着他的腦袋掉了個個兒,示意看向跪在另一邊的熊英,那家夥也在背詞:“希望我下任女朋友一米六八腰細腿長溫柔漂亮……”
趙家言:“……”
“睜大你的狗眼,那是送子觀音!”
這間寺廟不大,一個多小時能逛完,最後他們慣例去買了紅布條和福牌,站在銀杏樹下各自寫下有關心願的祝福語。
那棵銀杏樹至少百年,十人難抱,每一根枝丫上都綁滿了紅布條,還有無數精致小巧的寫着心願的福牌被風輕輕一吹,便叮叮當當地碰撞出清脆悅耳的聲響,聽得人們心靜神明。
福牌很小,寫不了太多字,所以大家下筆格外謹慎,一筆一劃地虔誠着刻出願望。
霍也寫完才發現沈庭禦湊得很近,轉頭的時候兩人都猝不及防,鼻尖差點兒撞上鼻尖。
不過細微的擦碰,也像是被星火燃過。
你本無意,我卻心如燎原。
本以為沈庭禦有點分寸感,就應該适時候退開些,可他非但不,還要更近一步,伸出手要去拿霍也的福牌,理直氣壯:“我看看。”
“你不能看。”霍也緊緊護住不給他,搖了搖頭說,“被人看到的願望會失靈。”
沈庭禦不太高興:“你寫了什麽願望?”
“不告訴你。”
沈庭禦惱了,說他小氣,自己轉身先去把福牌挂了。沈庭禦長得高,本來随手挂上去的位置已經很高,但他調整了幾次,還是怎麽看都不滿意,又踩着樹墩往更高處挂去。
“挂哪裏不是都一樣嗎?這也要比。”霍也仰着臉在下面看他,眼眸被陽光刺得略微眯起。
挂好之後,沈庭禦放下手,垂眼。
仍是居高臨下的角度,但初見時的傲慢與鋒芒早已隐匿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神明俯視着自己的信徒一般的溫潤而澤。
“……霍也,我的願望是什麽,你難道不想知道嗎?”沈庭禦氣息低沉,出聲叫他的名字。
看在霍也眼裏,薄唇啓合猶如蠱惑,聲音過了幾秒,才在他腦海裏轉換成文字。
沈庭禦嫌他反應太慢了,沒忍住自己繼續說了出來:“你不願意告訴我,我告訴你。”
霍也心頭一跳。
預感不好,他忙道:“你別……”
“我寫了三個願望,都跟你有關。”沈庭禦并不遮掩,直截了當跟他說,“第一個是我想和你考到同一座城市,可以不近,但不能太遠。”
“我不喜歡打電話,要經常見面,也不想發那些僅你可見的朋友圈,我要你在我身邊。”
霍也怔然,輕輕眨眼。
似乎有風拂過山間,其他人還在遠處叽叽喳喳,連時間也僥幸地沒注意到他們。
“第二個是我想和你高考完以後去法國阿爾卑斯山滑雪,去冰島莫斯科騎馬,去芬蘭帕茨河看極光,去世界上所有你曾經沒有到過的最美麗的地方,只要你想,我們當天就出發。”
沈庭禦說着走了下來,不再以高高在上的角度俯視他,腳步很輕,冷靜謹慎地用盡量不驚到對方的速度,将距離一點點拉近。
一股力将霍也向前推,他卻明白自己或許更應該後退,但最終只是站在原地,避無可避。
“第三個是……”
沈庭禦已經錯身挨上他的肩,偏着頭像講悄悄話一樣尋常的姿勢,唇瓣若有似無地蹭着霍也的耳廓,觸碰過的那片肌膚像是着了火。
——他似乎在複刻霍也對他做過的,明明霍也只是朋友之間的親昵,可被沈庭禦做出來就像是一只纏上了霍也的男狐貍精。
我當時有這麽騷嗎?
霍也出汗地回憶着過往閃回的每一幕。
“哎,你倆幹嘛呢?”還沒等到沈庭禦的第三個願望,熊英倒先不合時宜地橫插一腳。
霍也馬上條件反射別開臉,沈庭禦直起身又恢複了高貴冷淡的樣子,很輕的“啧”了一聲。
熊英不明覺厲,縮了縮腦袋,鬼鬼祟祟地瞄他一眼,轉向霍也:“老大你挂好了嗎?挂好就出來吧,我們在門口等你哦。”
霍也沒去看他,擡頭盯着銀杏樹,喉嚨裏含糊應了句好。熊英察言觀色,迅速開溜了。
有什麽無形的東西被打斷,一時想要重新接上去也很困難,霍也突然有些急躁,三兩下把手裏的福牌挂了,就說走吧。
沈庭禦不經意似的瞥去一眼,暗中記下了那枚福牌大致挂的方位,然後才轉身跟上去。
霍也默默走在前面,步伐快快的,像是背後有什麽洪水猛獸在攆着他一樣。
剛出了寺廟,附近恰有幾間廢棄的沒上鎖的小禪院,霍也正要朝熊英那邊走,倏地腰間橫了一條熟悉有力的手臂,攔腰把人一抱就往廢棄禪院裏的廂房拖。
霍也吓了一跳,來不及掙紮,整個人被迫倒退着走,“砰”的一聲,房門轉眼就被甩上。
“——第三個願望。”
失措間他聽見沈庭禦在耳邊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