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不願意

第42章 不願意

摔下去的時候沈庭禦還算有些良心,按着霍也的後腰就地一滾,堪堪調換了身位把自己墊在了下面,讓霍也只摔到他的胸前。

頭暈目眩地躺在狼藉之中,霍也感覺腹部硌到什麽陷進去幾寸,但不像是斷掉的桌腿。

霍也細想不了一點,反手一撐地面,趕緊從沈庭禦身上火速爬了起來。

衣服被揪扯得全是折痕、褶皺,不知道的還以為兩人打了一架,有種灰頭土臉的狼狽。

霍也把衣服拽好了,剛站起身,左胸明顯還泛着細密的疼,渾身發燙。想都不用想肯定已經留下了幾道紅色的指痕。

他懷疑沈庭禦确實有這方面的暴力傾向。

“請問我是你的貓抓板嗎?”霍也抽着氣給自己揉了揉心口,越想越荒唐。

他氣笑:“怎麽你接個吻還要踩奶的啊。”

沈庭禦也站了起來,抖一抖灰,眸底還有尚未褪去的欲澀,聞言微眯着眼危險盯向他。

然後驀地向前逼近一步。

霍也被親怕了,唯恐他又撲過來,忙退了半步,慌道:“少爺,嘴疼,胸疼,饒了我吧。”

“……哦,是嗎?”

沈庭禦唇角一扯:“我也挺疼的呢。”

是,你疼。你疼個幾把。

霍也沖他假笑了下,毫不猶豫奪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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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門口探頭探腦的、猶豫着要不要進來看看的熊英剛想往裏瞅上一眼,就見他家老大衣衫不整,一臉淩亂又帥氣地出來了。

濕紅的眼尾,破損腫起的嘴角,手背突起的青筋,不太好看的臉色,再加上蹙着眉輕揉胸口的明顯很不舒服的動作……

熊英打了個激靈。

他一個箭步沖上去說:“是誰這麽大膽!”

霍也現在莫名很容易受驚,這樣也能被他吓得一震,眼眸微微睜大。

一顆心又提了起來,卻沒等解釋,熊英就義憤填膺地嚷嚷着道:“誰這麽大膽,竟然連你都敢陰!還拖到這麽偏僻的地方,畜生啊!”

霍也:“……”

“那小子人呢?看我不打死他!!”

熊英撸起袖子就要往裏走,霍也連忙用另一只手拉住他,神色尴尬:“我沒……”

“哦對,老大你沒事吧?你怎麽樣,快點讓我看看!”熊英會錯了意,轉過身,大驚小怪抓着霍也上下檢查了一遍,确認只有嘴巴輕傷。

霍也捂住嘴,他平時臉皮挺厚的,第一次覺得人生居然還有難以啓齒的事。

熊英從小跟他一起打架,知道霍也受了傷也只會忍住不說,堅信他一定有所隐瞞,絕對不止嘴巴一處這麽簡單,于是追問:“還有哪裏你倒是說啊!你胸口怎麽了,傷到肋骨了?”

說着便急色地想去掀他的上衣,霍也一把拍開熊英的手,三分怒火七分虛:“行了!”

開什麽玩笑,掀了一看,胸口全是被某個長得矜貴漂亮但名副其實的小畜生接吻時又揉又掐給弄出來的指痕,他臉往哪兒擱?

霍也一邊惱火,一邊心虛。

熊英委屈:“幹嘛啦,我這不關心你麽。”

霍也心累,懶得跟他掰扯,默不作聲徑直走出去。熊英正打算灰溜溜地跟上,身後卻又傳來什麽動靜,一回頭,他人都傻了。

沈庭禦踢了踢地上散架的桌子碎片,擡頭涼涼瞥他一眼,冷聲問:“你說誰是畜生?”

熊英:“……”

哈哈,白日青天活見鬼了。

“喂,你們這裏有捐助的渠道嗎?”沈庭禦挺認真地考慮着,“這個地方,我要出資修繕。”

“第一,我不叫喂。”

熊英悲憤說:“第二,就算你後臺很硬,但如果你敢欺負我老大,我還是會——”

沈庭禦斜眼睨他,挑眉。

熊英:“我還是會發你住持的聯系方式。”

“……”

期末結束,又是新的一年暑假。

這次大家都考得不錯,十八班的同學們也嘗到了一點甜頭,受到鼓舞,開始發奮圖強。

繼這狂熱一吻之後,其實沈庭禦與霍也的相處模式并沒有發生太大變化,只是多了一些更加順理成章的自然的親密。

他們心照不宣地沒有表白,也沒有明确向對方說過“我喜歡你”,似乎還跟從前一樣。

只是經常會趁着沒人注意的時候,忍不住偷偷牽一牽手,輕輕碰一碰嘴唇,但是都不敢再做出什麽更加出格的事了。

高考越來越近,無論怎麽看,都不是一個好時機,于是他們默契地停留在這段友達之上卻戀人未滿的關系,舍不得退,也不再進了。

其實心裏還是害怕的,沒出櫃前,要面對什麽始終是個未知數。

他們今年畢竟只有十八九歲而已。

很多時候,每一次對視,兩個人都能看到對方眼裏的克制和沖動在瘋狂打架。

可是為了避嫌,之間總有一個人要先移開視線,怕沖動占了上風,做出不理智的行為。

霍也想,沈庭禦那麽優秀,我要努力考上跟他同一個城市,才有資格說出“我喜歡你”。

明明就坐在旁邊,沈庭禦卻想,一直以來好像都是自己主動,霍也從來沒表過态,要不是那天在寺廟外強吻了他,可能連這一步都走不到。……不行,自己都已經走了99步,剩下的那一步,必須霍也來說,反正他不能先說。

他們就這麽偷着藏着,你拉,我扯,最後一步誰也不敢、不肯邁出來,自以為很隐秘地隔着那層薄薄的窗戶紙,瞞天過海。

而那一對鬧得轟轟烈烈的同性情侶,也在不久之後退了熱潮,被時間一點點粉飾太平。

“七月二十三日,星期六,大暑。

跟沈庭禦去了湖北,除了夥食費他媽媽不給他額外的錢,而且因為上次把表賣了給我交醫藥費還被罵了一頓,怪我。所以這次我帶他去武當山玩,開銷我出,算是賠罪。

想省錢,坐了18個小時的綠皮火車,當時剛上車沈庭禦還會親我,過了一會兒,他開始犯困挨着我睡,又過了一會兒,他醒了,發現火車沒有到,好像很生氣。也不肯挨着我了。

大概生了10個小時的悶氣,我怎麽哄也哄不好,結果後來沈庭禦自己氣消了,然後又挨過來埋進我頸窩裏,貼得緊緊。

他說困得頭疼,但是認床,睡不着。

我讓沈庭禦躺我腿上睡,他不願意,我問為什麽,他指了下對面。我一看,原來對面的小孩兒也躺在媽媽腿上睡呢,他覺得跟小孩兒做一樣的事很丢人,我聽笑了。

我一笑,沈庭禦更生氣了,張嘴咬我。

真的難以理解,他不好意思在大庭廣衆下躺我腿上睡,卻敢在大庭廣衆下,借着拉窗簾的背身不動聲色地咬了一口我的喉結。

好疼,他是小狗。

火車進入隧道的那一小段黑暗,連手機都失去了信號,我在這時候親了沈庭禦,他愣了一下,随後将我壓在座位上,熱烈地回吻我。

當光亮重新照進載滿了人的車廂裏,我們已經及時分開了,一個假裝看手機,一個默默看風景,仿佛渾然無事發生。

沈庭禦說得對,其實大部分時間我并不是一個樂觀的人,否則我就不用吃那麽多藥了。

有時候我常常會想,如果新聞播報明天就是世界末日,或許我才敢光明正大地去牽他的手。因為所有人都會死掉,沒有人再把目光放在無關緊要的事情上,而這時候我們就會自由。

淩晨12點,當我們接完最後一個吻,然後下一秒就可以心甘情願地帶着絕望的愛死掉。

然而火車放慢減速,還是到站了。”

“七月二十五日,星期一,晴。

吃了武漢正宗的熱幹面,真的好幹,怎麽跟我想象的不一樣。沈庭禦也沒吃完,一口面三口礦泉水,有點兒幽怨的樣子。

但是他沒說什麽。他知道下館子很貴。

我們住的酒店就在武當山腳下,附近有個玉虛宮,周邊的商業街很熱鬧,一圈下來看到有很多賣草莓的。我們買了一袋回去吃,竟然比想象中的甜,也給熊英他們帶點吧。

哦,前提是我能記得的話。

到了下午,我們坐景區大巴上山,車開得特別晃,我倒是習慣了,沈庭禦卻難受得很。

他臉色煞白,整個人挂在我肩上,像撒嬌一樣小聲說,霍也,我好想吐。

我說那怎麽辦,我可沒袋子給你。

沈庭禦用虛弱的語氣,依舊不改全世界他最橫的跋扈嚣張,問,你能不能叫司機停車?

我微微一笑,說,不能。從窗戶跳車出去或許比你叫司機停車更管用。

沈庭禦頓時沒了表情,不說話了,下車後健步如飛,我一路追,懇求他理我一下。旁邊幾個女孩子聽見我們幼稚的對話都在偷偷笑。

山上有賣武當特産的,什麽榔梅啊太極酥之類的,我追着追着就不小心被吸引了,那個賣芡實糕的阿姨特別熱情,說帥哥,試吃一下不花錢,覺得好吃再買也行。

我一聽到“試吃”、“不花錢”,怎麽說也要停下來嘗嘗鹹淡的,我說行,來個玫瑰味的吧。

沈庭禦都差不多暴走到金頂了,回頭發現我沒有跟上,急死了,到處找我。一路往回走才看見我他媽居然在路邊吃起來了。

我正一邊聽介紹,一邊嘴沒停,快把人家試吃的全吃光了。突然感覺後背一涼,僵住。

那天沈庭禦差點兒沒把我掐死。”

“八月四日,星期四,多雲。

今天是七夕,很快又要開學了,打算高三之前再放縱玩一把。所以我們去了廣州長隆。

檢完票,一進門就是垂直過山車,尖叫聲遠遠傳來,聽着都很驚悚。

我笑着問沈庭禦,怕不怕?

沈庭禦總算把呆愣的目光拉了回來,卻是冷笑一聲,說這種小兒科,能有什麽好怕的。

我二話沒說,帶他排隊。

排了四十分鐘的隊,坐了兩分鐘,過山車即将行進到最高點那個位置的時候,短暫地停留了大概五六秒。就是這五六秒,沈庭禦一臉高冷淡定,跟我說,霍也,我後悔了。

我哈哈大笑,已經來不及啦。我故作深情望着他說,沈庭禦,如果過山車出了事故,你願意跟我一起死在今天嗎?

在過山車垂直下墜的前一秒,沈庭禦轉頭捧着我的臉,狠狠親了我,我聽見他說——

不願意。

今天太短,霍也,我要跟你一輩子。”

“八月二十七日,星期六,小雨。

沈庭禦的生日,我們哪兒也沒去,就窩在家裏看電影。外面在下小雨,天色昏暗,偶爾還打雷帶點閃,很像世界末日,可惜不是。

我買了兩三打啤酒過來的,沈庭禦不是很喜歡喝酒,也不想我喝,但我堅持男人生日就是要喝一點微醺,才能接受自己又大了一歲。

沈庭禦罵我裝老成,卻還是找來瓶起子。

屋外電閃雷鳴,老太太就睡在隔壁,我們躲在沈庭禦卧室裏看電影。沒開燈,互相只能看到對方的身體輪廓,牆上放映着投影出來的犯罪懸疑片,氣氛沉默又溫馨。

半打啤酒還沒喝完,我開始胃痛了,一身冷汗,忍着沒說,繼續喝。因為我知道沈庭禦一定會罵我,說了以後都不許我再喝怎麽辦。

但沈庭禦還是很快察覺到了,臉色一下子冷下來,兇巴巴的。他一把将我抱起,丢到了床上,我還沒來得及說什麽,沈庭禦便從後面覆身壓住了我,手掌掐着我的脖子掰過頭親。

親了幾分鐘,我受不住了,冷汗涔涔地說沈庭禦,我真的好痛,你救救我吧。

沈庭禦默然片刻,将我翻了回來,像抱着心愛的玩具熊一樣緊緊抱着我。我綿軟地靠在他胸膛上,隐忍地、很輕地喘着氣,有時壓抑不住會痛吟出聲,猶如一條水裏撈出來的魚。

随時要死,又好像還能茍活一陣。

沈庭禦喂我吃了藥,沒松開我,而是低頭埋進我頸窩裏,安靜地用溫熱掌心替我揉胃。

他說,霍也。

我聽見了,半睜開眼,懶懶“嗯”了一聲。

沈庭禦聲音悶悶,又咬我喉結,我發現他好像特別喜歡咬我的喉結。他有點恨、更多的卻是依賴地說,霍也,你這個混蛋,到底什麽時候才能乖乖聽我的話?原來你也知道喊疼。

我想笑一下的,可是還沒笑出來,胃裏像針紮似的痛楚就讓我蹙起了眉。

緩了好一會兒,我說,沈庭禦,我身份證大你兩歲,按輩分你得叫我哥吧,誰聽誰的話?

沈庭禦很不高興我拿年紀壓他,當即握着我的腰兇吻,幾乎快要将我摁進床墊裏去了。

我痛苦地不斷低聲求饒,直到沈庭禦捂住我的嘴,咬牙說,別叫,你想讓奶奶聽到嗎?

我抓住他的手,輕輕搖頭。

再揉揉吧,我說,就像你剛才那樣。

沈庭禦挺沒辦法地重新抱緊我,手掌放在我肚子上,打圈輕揉。我逐漸緩解舒服,昏昏欲睡,沈庭禦悄悄親我耳廓,我裝作不知道。

窗外猝然砸下一道驚雷乍響,世界好像被劈成兩半,崩塌着,毀滅着。我并不怕,因為此時我在沈庭禦懷裏,要是末日真的來了,那我大概已經身處最安全的地方。

睡前,我對他說,——謝謝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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