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病重

病重

果然路上堵車厲害,車子開了一半,方才遇上救護車,醫生直接拿了儀器,上了謝臨淵的車。

到了車上才發覺,家屬連除顫儀都配備了。

病人吸着氧,上着心電監護,生命體征還算平穩。

陶酥早已回過神,跟醫生交代病情,她本來就是腦病專業的研究生,比急診醫生還要專業。

兩個醫生護士對視一眼,沒有再說什麽。

三甲醫院都有卒中綠色通道,車子直接開到了影像樓下,先去三樓做了顱腦CT,然後查血常規、凝血、生化。

鄭昕和神內的付主任随後趕到,和謝臨淵打了個招呼,便去操作室看片子。

三分鐘後,兩個人神色凝重的走出來。

“付主任,鄭昕,我母親怎麽樣?”

謝臨淵上前詢問。

鄭昕先看了眼陶酥,付主任也沒有開口。

母親生病後,陶酥就瘦了一大圈,此刻她站在窗前,身形單薄,似乎随時都會倒下。

但陶酥卻站得筆直,她神情堅定,“我沒事,我是病人女兒,任何情況都可以和我講。”她頓了頓又道:“我知道面積肯定不小。”

鄭昕向付主任做了個請的姿勢。

付主任扶了扶鏡框,“那我就實話實說了。病人是腦梗死,面積很大,應該是大腦中動脈閉塞引起的,沒辦法溶栓,而且有出血轉化,只能保守治療,預後可能很不好。”

盡管有心理準備,陶酥還是不能完全接受,她往後一靠,倚在了牆上。

謝臨淵沒太聽明白,還要再問,陶酥拉住他的胳膊,“我知道了,付主任,麻煩先給我母親辦住院吧。”

“好。”付主任嘆道:“未來幾天會比較危險,是水腫高峰期,到時候有可能還要去骨瓣減壓。”

陶酥點頭,“我知道,都聽你們的。”

陶玉玲再次住進了NICU,陶酥把宋可可趕回家休息,自己坐在監護室門前發呆。

謝臨淵在她旁邊站了很久,她也沒發覺。

“陶酥。”謝臨淵叫她,遞過來一塊巧克力。

陶酥茫然回首,機械的接過巧克力,“你怎麽還沒走?”

“我不放心。”

陶酥剝皮,把巧克力放進嘴裏,“放心吧,今天應該不要緊。謝臨淵,我能麻煩你一件事嗎?”

“你說。”

“我不能離開這裏。”陶酥又把目光轉向監護室,“你幫我去給媽媽買件衣服吧,要旗袍,還要一雙高跟鞋。”

“陶酥!”謝臨淵的聲音裏帶了怒氣,“別胡說八道!”

陶酥笑了笑,眼淚也滾出來,“我知道,媽媽不會再醒了,先把衣服準備好,就算是沖喜吧。”

謝臨淵怔住了。

陶酥拼命的咀嚼那塊巧克力,那是她喜歡的榛子味道。

她看起來很冷靜,也很清醒,和去年在他懷裏哭着問媽媽會不會死的那個女孩完全不同。

她長大了。

在失去一切之後。

情況正如付主任所料,四天後,陶玉玲出現了嚴重的顱內水腫,他們緊急進行了去骨瓣減壓術。

事後陶酥把那小瓣顱骨交給葉苗苗,說等媽媽好了,再給她放回去。

人在監護室,不需要他們時刻照料,陶酥讓宋可可回去複習考試,她每天就坐在監護室外候着。

長椅上有她的毛毯和小枕頭,零食飲料也擺了一大圈,宋可可堅持每天做了飯送過來。

陶玉玲一份,陶酥一份。

監護室每天有半個小時的探視時間,葉苗苗還沒開學,幾乎每天都和陶酥一起進去。

謝臨淵也常來,陶酥便勸他,工作重要,不必總是過來。

“哪天我媽媽,真的,有個萬一,我會通知你的。”陶酥很平靜,“謝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

謝臨淵眉頭攢緊,大聲道:“陶酥!不要胡說!”

葉苗苗正好來探視,見謝臨淵發飙,連忙把陶酥拉到身後,“謝臨淵,你吼什麽?”

謝臨淵轉身,眼睛裏也有了濕意。

葉苗苗見他不說話,還以為他做賊心虛,恨不得把手裏的補湯丢到他身上去,“我警告你,不許欺負陶酥。”

“苗兒,他沒有欺負我。”陶酥勸住葉苗苗,又對謝臨淵道:“你快回去吧。”

“我不回去,我今天要見見媽媽。”

葉苗苗哼了一聲,“見異思遷,喜新厭舊,渣男不要裝深情,那裏面躺的是你媽媽嗎?”

“那請問裏面躺的是你媽?”

鄭昕今天好容易得閑,聽說謝臨淵來了,便也過來看看,大老遠就聽見葉苗苗叫喊,他心下不平,當即仗義執言。

葉苗苗掃了他一眼,大概是覺得有些面熟,先問陶酥:“他是誰?”

“鄭昕,謝臨淵的朋友,我媽媽住院,他幫了很多忙。”

葉苗苗很識好歹,沒有對他開炮,反而很和氣的道:“沒錯,她是我媽!鄭醫生,謝謝你照顧我媽媽。”

鄭昕愣了愣,也有些不好意思,怨念之下,對着謝臨淵翻了個白眼。

謝臨淵更加冤枉了。

鄭昕清了清嗓子,“別在這裏杵着了,我找護士長說一聲,你們先進去看吧。”

“謝謝您,鄭醫生。”

對謝臨淵以外的人,葉苗苗确實很客氣。

陶玉玲又瘦了很多,送進去的流食,往往原封不動的再送出來,稍微喂的多點,就會嘔吐。

陶酥替母親擦身體,葉苗苗則幫忙按摩下肢。

謝臨淵向鄭昕使了個眼色,低聲問道:“什麽情況?”

鄭昕嘆道:“沒辦法,車禍以後,腦損傷就非常嚴重。長期卧床,靜脈血栓,很容易腦梗、肺栓。”

“真的沒有好辦法了?”謝臨淵不死心。

“沒有。”鄭昕幹脆利落的拒絕,“全世界都沒有好辦法。”

那天,謝臨淵走的很晚,陶酥送他到電梯,再次囑咐不必經常過來。

謝臨淵突然有了個很可怕的想法,糾結了很久,還是問出來,“陶酥,媽媽的病,和我買給你的促醒藥,有關系嗎?”

“什麽?”

“張翼送過來的促醒藥。”

陶酥搖頭,“你不要多想,我媽長期卧床,估計是有血栓了。”

聽陶酥的說辭和鄭昕一樣,謝臨淵總算松了口氣。

“陶酥,回家洗個熱水澡,休息休息,明天再過來。”

陶酥拒絕,“不,我要守在這裏。”

陶酥一定要守在門口,她要保證自己始終都在。

如果媽媽真的要離開,她想送送她,不能讓她孤單的離開。

春天來了,天氣漸暖。

監護室門前有穿堂風,依舊是冷飕飕的。

陶酥正捧着泡面吸溜,葉苗苗蹑手蹑腳的跑過來。

她瑟縮着身子,指着不遠處的一張床,小聲問:“陶酥,那是什麽?”

陶酥擡眼,看了看床上的白布,白布下面躺着人,還露出兩只腳,腳上穿的鞋子,只在電視劇中見過。

她非常淡定的回答,“昨天過世的。”

葉苗苗立時閉眼,再也不敢看,拉着陶酥,哆嗦着道:“咱們快走,快走。”

陶酥早就見怪不怪,咽了口面,“怕什麽?”

“不行,我不行。”葉苗苗都快吓哭了。

陶酥無奈,只好起身,跟着葉苗苗去樓梯旁的消防通道。

葉苗苗長籲一口氣,“怎麽回事呀?”

陶酥道:“昨天走的,家屬有意見,想要訛錢,就把人停在這裏了。”

陶酥讀書的時候,在實習醫院見過幾次醫鬧,她開始還覺得害怕,後來就和同學非常平靜的繞開,去科室裏蹭空調學習。

“你沒見到,昨天還燒紙呢。”

“快別說了。”葉苗苗膽子大得很,不怕謝臨淵這樣的權貴,偏偏對阿飄望之生畏。

陶酥拍拍葉苗苗肩膀,“你害怕,就先回去,別在這裏受罪。”

葉苗苗恨不得拔腿就跑,但是怎麽忍心把陶酥丢在這裏。

陶酥看出她為難,勸道:“我真的不害怕,昨晚還陪着他睡了一晚上呢。你。”

葉苗苗再也忍不了,道一聲對不住,便往樓梯處跑,連特意給陶酥送來的補湯都提走了。

陶酥暗暗嘆氣,還不如宋可可膽子大。

她回到自己的“地盤”,重新開始吃泡面。

等下午陶酥探視完母親,出來的時候就發現家屬又開始吵鬧。

花圈和紙錢撒的到處都是,地上兩個哭着打滾的似乎是專業醫鬧,保安來了,也只能幹站着勸。

有個年輕氣盛的護士要上去勸,家屬立刻大喊殺人了。

陶酥靜靜看着,臉上全無表情。

小護士氣急,罵道:“你們到底講不講道理啊,趕緊把人拉走,在這裏耽誤別的病人治療了,哎呀,別燒東西啊,會着火的。”

家屬根本不理會她,地上正哭的人突然便撲上來,大聲道:“你們這樣喪盡天良,就不怕報應嗎,我咒你們将來各個不得好死。!”

小護士直接氣哭了,被家屬抓着手腕,一把扔到了椅子上。

保安一看打起來,趕緊上前拉架,幾個家屬立時也一擁而上。

煙感報警器也開始吱吱的叫,一時間,監護室門口亂成一團。

陶酥雖然趕緊避開,還是被看熱鬧的人不小心推搡到了地上,壓到了正在燃燒的紙錢上。大腿上立時有種灼熱的感覺,煙傳到鼻子裏,嗆得她連連咳嗽。

“都住手!大家都住手,有話好好說!不許打人!”

陶酥回頭,卻見鄭昕正站在連椅上大聲勸架,和他平日裏的高冷形象判若兩人。

驟然聽到喊聲,大家都愣了愣,但見是個穿着隔離衣的大夫在吼,誰也沒把他放在眼裏,又繼續打作一團。

陶酥雖然見過不少醫鬧,但遠沒有眼前的陣仗,吓得她趕緊破滅了腿邊的火,找了個安全的地方貓着。

正在思量是否要報警時,她突然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使勁打!警察十分鐘後就到,誰也不許停手!”

聲音是經過擴音器傳出來的,有些變音,但陶酥卻立時聽出那是謝臨淵的聲音。

擡頭去看,果然見謝臨淵西裝筆挺站在那裏,手上拿着個不知從哪裏找來的擴音喇叭,正冷冷的睥睨衆人。

聲音不大,但極具威嚴,衆人一時被他氣勢所懾,竟真的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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