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生日

生日

病房樓附近有個小小的人工湖,周圍栽了不少綠植,常有病人在這裏曬太陽。

今日天氣很好,湖面上波光粼粼,還有兩只野鴨子在嬉鬧。

謝臨淵把陶酥推到湖邊,踩好輪椅剎車,在她旁邊的長椅上坐下。

“陶酥,我覺得媽媽是知道的。”

陶酥被太陽曬得睜不開眼睛,她迷蒙着看向謝臨淵,“你說什麽?”

謝臨淵目視前方,似乎在自說自話,“盡管她從沒有清醒過,但我始終認為她是知道的,她,也願意多陪陪你。”

陶酥咬緊了唇,半晌方道:“我媽媽這輩子太辛苦了,她這一生,幾乎永遠在為我操勞。如果她累了,她可以走,我一定能照顧好自己。”

“好了,我們不說這些。”謝臨淵起來,重新推着陶酥往前走,“陳姐燒了湯,我們問問醫生,能不能給媽媽喝點。”

陶酥坐在輪椅上,看着周遭的病人,突然記起爺爺,“爺爺最近好嗎?我,我很長時間不聯系他了。”

“還是老樣子,放心,我會解決的。”

路上有很多病人,穿着病號服經過,他們不時地打量着坐在輪椅上的陶酥,有的還在小聲議論。

陶酥腦中緊繃的弦慢慢松下來,她覺得呼吸順暢了些。

“那你呢?”陶酥向後仰頭,卻看不到謝臨淵,“你還是很忙?”

謝臨淵嗯了一聲,“也還是老樣子。”

陶酥想再問問顧惟君,到底忍住了。

越過人群,謝臨淵突然道:“我們最近打算引進一個科研團隊,搞新藥研發。”

陶酥點了點頭,“研發很費錢的。”

“不怕花錢,就怕出不了成果。”謝臨淵嘆道:“我昨天就在面試專家,不過。”

“謝臨淵!”陶酥打斷他的話。

謝臨淵停住腳步,“你有哪裏不舒服嗎?”

陶酥拍了拍輪椅扶手,“不是,我突然想到一個人,我老師,或許你可以考慮考慮。”

“梁主任?”

陶酥奇道:“你認識她?”

“當然。”

不止梁雁菖,申城有名有姓的中西醫專家,他已經親自篩查了個遍。

“但是,我只能看到網上的部分資料,梁主任有什麽特殊的嗎?”

“單看履歷,我老師的成就并不算漂亮。但是,她是有真本領的。”

陶酥想了想,又道:“我老師是個臨床型人才,不善于長袖善舞,但是她這些年,研究了很多中成藥,新藥,療效非常好。”

謝臨淵皺眉,“中成藥?”

陶酥有些着急,“你不要瞧不起中成藥,你知道現在市面上的感冒藥,大部分是中成藥嗎?”

“前兩年有個研究生,因為感冒亂吃西藥,最後肝腎衰竭,沒有搶救過來。”

“感冒是能死人的,西藥也沒有特效藥。中藥做好了,有很大的優勢。”

謝臨淵在陶酥面前蹲下,問道:“你老師手裏有治感冒的中成藥?”

陶酥搖頭,“我只是舉個例子,她手裏有很多方子,不只是感冒。”

“投産過嗎?”

“當然沒有!”

“你怎麽知道有效?”謝臨淵眼中逐漸露出神采。

陶酥沉吟道:“臨床有效啊,我老師的門診量非常大,這麽多年,我們也做了很多課題,只是沒有系統整理,也沒有想過要投産。”

謝臨淵拿出手機,“我讓張翼先聯系梁主任。”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給老師打電話。”

謝臨淵鄭重道:“陶酥,謝謝你,你給了我很好的思路,剩下事情我來做,你不用操心。”

陶酥勉強一笑,“能幫到你就好了。”

謝臨淵先把陶酥送到監護室,正好鄭昕父子也在,便一起探視了陶玉玲。

陶酥情緒逐漸平穩,熟練的給母親擦手翻身做護理。

此後幾天,陶玉玲病情穩定,沒有再出現心髒驟停。

半個月後,肺部感染好轉,停了病危。

再過半個月,陶玉玲病情穩定,轉回了普通病房。

十天後,醫生通知陶酥辦理出院,她們又回到了陶然雅苑。

葉苗苗已經開學,陶酥便和宋可可一起照顧陶玉玲。

人間四月天,滿園芳菲,陶酥的心卻留在了冬日,被凍在三尺冰下。

她開始相信謝臨淵所說的,母親是知道的,出了監護室後,她便十分安寧,似乎生怕折騰壞了陶酥。

院子裏的橘子樹開花了,遠遠的就能聞見清香,陶酥最愛這花果同樹的模樣。

她去摘了兩個熟透的蜜橘,一個打成果汁,喂給母親,自己吃了半個,另外幾瓣就放在床頭上。

宋可可去參加護士資格證考試,傍晚時分,急匆匆的趕回來,一面換衣服,一面道:“小陶姐,我剛才在樓下遇見顧小姐了。”

陶酥嗯了一聲。

宋可可又道:“我很久沒見到她了,她說給阿姨問好。”

陶酥又嗯了一聲。

宋可可洗完手過來,“阿姨今天好嗎?”

陶酥終于笑了笑,道:“很乖,吃了三頓,沒有吐。”

“阿姨真棒。”

陶酥拿下媽媽手指的血脈氧,胳膊上的血壓帶也解下來,“可可,你考的怎麽樣?”

“我覺得挺好。”

剛考完試,宋可可緊張又興奮,兩個臉蛋都是紅撲撲的,手卻冰涼,她去投了個熱毛巾,幫着陶酥一起,給陶玉玲做熱敷。

“那先恭喜你,吃過飯了嗎?”

“吃了吃了,路上買的漢堡。”

宋可可怕陶酥在家裏忙不過來,離開考場就一路飛奔,飯也是在路上解決的。

“今晚要辛苦你照顧媽媽,我想去做個蛋糕。”

今天是陶玉玲的生日。

盡管媽媽不能吃,陶酥還是想做個蛋糕。

早就過了晚飯的點,廚房裏沒人,陶酥找出器具,先烤了個蛋糕胚。

太久不做,手藝有些生疏,胚子沒有發起來,矮矮的,不是很好看。

陶酥沒有理會,她打發了奶油,切好水果丁,把蛋糕胚切好後,一層層的往上加水果,抹奶油。

眼看着要十一點了,陶酥只好加快進度,誰知越忙越亂,奶油總是抹不平,矮趴趴的蛋糕,因為疊了太多層奶油,也高了起來。

“你在做什麽呢?”

身後突然響起聲音,陶酥手一抖,奶油又抹掉一塊。

她索性丢了手裏的奶油,卻見謝臨淵穿着家居服,蓬頭垢面的走進來。

他沒有戴眼鏡,進門便碰到了地上的板凳,險些摔倒。

陶酥忙往後退,護在蛋糕面前。

謝臨淵站穩了,去冰箱裏拿了瓶水,咣咣喝進去半瓶,覺得口渴好些了,這才打量起陶酥做的那個醜東西。

“是個蛋糕?”謝臨淵艱難的辨認出來。

陶酥氣悶,“是的。”

謝臨淵放下瓶子,抹了塊奶油放到嘴裏嘗了嘗,“唔,挺甜。我今天還沒吃蛋糕呢。”

陶酥剛想罵他,為什麽要動自己的蛋糕,突然想起,今天也是謝臨淵的生日!

那裏謝臨淵似乎也想起了是陶玉玲的生日,問道:“給媽媽做的?”

陶酥點點頭,重又抹平了奶油,然後換了個紅色的奶油,艱難的寫了四個字,“生日快樂!”

謝臨淵靜靜在一邊看着,沒有言語。

他想起去年的生日了。

沒有出去應酬,就在家裏,和陶酥母女兩個人一起過的生日。

陶酥做了兩個小蛋糕,陶玉玲做了手擀面。

三個人簡單的吃了晚飯,吹了蠟燭,許了願。

他當時許的什麽願望呢?

好像是年年歲歲,皆如今日。

誰知第二年,就物是人非。

陶酥做的很認真,她垂着頭,發絲飄下來,掩蓋住了她泛紅的眼睛。

謝臨淵很想給她擦一擦眼淚。

前年過生日的時候,陶酥送了他一對袖扣,很貴,花了她一學期的獎學金。

那一年,陶酥拼命地考學分,發論文,參加各種比賽,最終拿到了國家獎學金。

她給母親買了件真絲旗袍,給自己買了對袖扣。

剩下的錢,只夠請他們兩個人吃了頓火鍋,還是打折的。

那年許的什麽願望呢?

好像也是年年歲歲,皆如今日。

謝臨淵驚出一身汗來,連酒意都散了,他奢望的年年歲歲,被他自己親手打碎了。

“陶酥。”謝臨淵啞着嗓子喊她。

陶酥做好了蛋糕,回頭看向他,露出疑問的神色。

謝臨淵想說,他今天和梁雁菖簽約了,新園區主體建成了,他們去會所裏喝了酒慶祝,顧惟君。

想到這裏,他什麽也說不出口。

陶酥沒過問他的任何事情,他似乎也很少跟她聊自己的工作。

現在再講過去,說什麽都晚了。

陶酥做好了蛋糕,嘆道:“要是有碗手擀面就好了。”

謝臨淵撸起袖子,“我來做。”

陶酥露出驚訝的表情,上下打量謝臨淵,“你會做飯?”

謝臨淵不答,去找了高筋面粉,在陶酥的注視下,迅速的活好了面,放在那裏醒發。

陶酥看的目瞪口呆,幾乎以為謝臨淵被附了身。

“不能和媽媽做的比,但是能吃。”

十二點前,面和蛋糕都做好了。

陶酥吃了半碗面,謝臨淵吃了一塊蛋糕。

兩個人擠在廚房裏,相對而坐,像是從前那般。

“媽媽會長命百歲的!”

謝臨淵暗暗在心底許願。

陶酥知道這是謊言,她擡頭看向窗外,想看看有沒有流星。

會好的,所有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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