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第 25 章

在夏樹的記憶裏, 易年向來沒有什麽情緒波動。

他的各科成績都很優異,穩居年級前三,每次拿到成績單, 都不驕不躁,泰然自若。

當年作為青少年書法推廣大使上綜藝節目的時候,也落落大方,不扭捏,不拘謹。

但當易年在家人面前介紹夏樹時,當他說喜歡她時,臉上分明暗含羞澀,與他平常的情緒完全相悖。

是一種真誠又自然表露出來的羞澀, 真的不太像是演出來的。

他在進家門之前跟她說過,別人問起兩人的關系, 讓她如實說。

夏樹還以為是如實說兩人曾經的同學關系。

雖然知道一切都是謊言, 但此刻夏樹仍像是溺入水中,發不出一點聲音。

不知不覺間, 搭在膝蓋上的雙手已經把牛仔褲捏起了褶。

易年的目光仍停留在她身上,她的雙唇顫顫巍巍地開合着,斟酌再三, 小心翼翼說道:“好, 那我現在知道了。”

在家人眼中, 易年從小內斂沉穩,不愛與女生來往, 近些年也會有親戚或者生意場上往來的合作夥伴有意無意向易年介紹對象,但他都置之不理。

第一次聽見他向一個女生表達愛意, 所有家人都出乎意料。

易雯溪:“你小子!居然這麽長情?快說說,是怎麽喜歡上小夏樹的, 老姐瓜子板凳已經準備好了。”

易年在所有人的注視中正襟危坐,神色逐漸恢複如常。

“不說了,”他清了清嗓,“當這麽多人說出來,我怕她難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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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是你難為情還差不多!你不是說夏樹也不知道嗎,那就趁現在說給她聽呀,她肯定也想知道!”易雯溪早就急不可耐,“對吧,夏樹!”

“……”

夏樹覺得自己像是被架在了刀尖上,面對易家這麽多雙眼睛,雙頰溫度完全不可控,快要把她燒幹,“啊?額,這……”

易雯溪仍繼續起哄:“哎呀,老弟,你就說嘛,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雯溪,你就別為難年年了,”易奶奶在這時發了話,她溫和地看向夏樹,“小丫頭,如果你要和年年結婚,那今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奶奶有話就直說了。”

夏樹眼角瞥過易年,盡可能地保持表面上的平靜:“嗯,奶奶您說!”

易奶奶:“你們處朋友多久了?”

“沒,沒多久。”她的聲音越來越弱。

易奶奶:“那是在他回國以後?”

嘶,說實話,夏樹還真不知道易年回國多久。

她囫囵地點了點頭:“差不多。”

“既然你都不知道年年原來喜歡你,你怎麽會這麽快就同意跟他結婚呢?”

易奶奶語調平緩,氣場卻近乎威壓。

“我……”

這下夏樹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了。

結婚是人生大事,在很短的時間內做出決定,确實不合情理,難怪奶奶會懷疑。

想了想,易年交代過剩下的交給他說,夏樹怕說多錯多,便緘口不語。

她将目光緩慢移到易年身上,眉頭微皺向他求助。

易年臉上神色未變,不知道是不是也沒有想過這個問題,而此刻正在思考對策。

還是怪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任何細節都沒有商量好,就直接趕鴨子上架。

夏樹已經做好準備被揭穿,然後灰溜溜滾出易家。

她開始琢磨着,該怎麽跟餘教練說夏林又不能參加集訓。

想到這裏,她覺得好在這事還沒告訴夏林,不至于讓她燃起希望後再落空。

靜默半晌。

“她之前沒談過戀愛。”易年從容道。

易奶奶問的是夏樹,卻被易年搶先回答,懷疑攀升,她嘴角繃直,卻仍擡眉示意易年繼續說。

易年:“上次我去青龍湖出差,她正好去那邊看妹妹的皮劃艇比賽,”他看向易雯溪,“這事兒我姐知道。”

易雯溪:“對,還是我托黎卓弄到的賽場出入證。”

“那天晚上,我們……”易年咳嗽一聲,再次拉起了夏樹的手,眸色堅定,“我喝多了,是我主動的,所以我一定要為她負責。”

夏樹的手背被寬厚的大手覆蓋,指頭下意識回縮:“???”

這……也太社死了吧,相當于易年告訴所有人“我和她睡了”。

雖然易年說得極為隐晦,夏樹心裏也清楚這是此刻的權宜之計,但所有人都聽出了他的話中的話,不就相當于讓她當着長輩的面裸|奔嗎?

不過很快夏樹就說服了自己,畢竟那是八十萬啊,難賺點是應該的。

易年是懂如何拿捏家人心态的。

在他說了那句話後,所有人都不再懷疑,看起來緊迫的氛圍也轉變為溫馨和睦。

他的家人詢問了夏樹的工作,夏樹如實說她是汽修工,開了個汽修廠,她原以為會因為這是底層工作而不被待見,不料所有人一個勁誇贊她能幹,說她是個女孩子,又年紀輕輕自立門戶,實屬不易。

祖母午休結束,得知易年帶了女朋友來,并準備盡快結婚,興奮得拄着拐杖親自到園子裏摘了自己種的葡萄,說要讓夏樹走的時候帶回去嘗嘗。

臨走前,全家人都給夏樹塞了紅包,說是見面禮物。

回去的路上,夏樹手捧着葡萄,捏着那一摞厚厚的紅包,覺得良心不安。

有那麽一個瞬間,她想,如果是真的結婚,能成為這樣一個家庭的一員,絕對是她的榮幸。

“葡萄待會兒我拿走,紅包還給你!”

易年态度強硬:“那是我家人給你的見面禮,你想辜負他們的好意?”

夏樹:“不是……”

易年這語氣像在說她不識好歹。

這些錢她受之有愧,這是長輩的心意,是他們對易年未婚妻的肯定。

可她,是假的,只是配合易年演戲而已,承受不住他家人的這份心意。

她把裝葡萄的袋子騰了一個出來,把紅包全部塞進去:“反正,這筆錢我不能收。”

易年自知拗不過夏樹,也未再多費口舌,。

似乎看出她有心事,問道:“怎麽了,從祖母家出來就看你魂不守舍。”

“沒什麽,”夏樹歪着腦袋,把臉貼在安全帶上,“我是在想,領證的事。”

在祖母家時,祖母說讓他們先把證領了,訂婚宴辦了,結婚的話得找先生看個好日子。

易年:“領證?怎麽了嗎?你不想?”

“不是我不想,錢都收了,該做的肯定要做。”

“易年,”夏樹懇切地看向他,“我其實已經跟家裏鬧掰了好多年了,結婚的事我不想讓他們知道。”

易年将視線投向她,眸色複雜,眉眼微擠,聲音帶了些暖意:“嗯,沒關系,那就不讓他們知道吧。”

“可問題是,我拿不到戶口本,我的戶口一直和父母的在一起,結婚好像必須要戶口本的吧!”

當初和父母撕破臉,夏樹再也沒回過禾莊村,走的那天,她搜幹淨口袋,只拿了身份證便頭也不回地離開家。

那時候并未想過,今後會有用得到戶口本的時候。

一陣沉默。

“身份證總有吧?”易年問。

“有。”

“那戶口的事交給我,明天上午九點,我來接你。”

夏樹也不太懂領證流程,不過易年說戶口的事交給他,那以他的鈔能力,肯定有辦法。

沒繼續糾結這個問題,夏樹腦海裏又晃過了下午在祖母家時驚心動魄的場面,不由得佩服易年的臨危不亂。

“說實話,你還挺牛!”

易年微微側頭:“嗯?”

“演技那麽好,下午你說的那些話,喜歡,什麽的……”夏樹聲音減弱,她實在無法像易年一樣将那些話說出口,即便是複述,“編得幾乎沒有破綻,反正我挺佩服你的,我在旁邊都緊張得要死。”

日落前,村莊裏放羊的農戶趕着羊群歸來,易年輕輕帶了一腳剎車,慢慢将車停下來讓羊群先過。

金黃色從前擋風玻璃直直鋪灑進車廂,遮陽板無濟于事,夏樹右手遮在額前,向左邊側過頭去。

易年正巧也看着她。

“你怎麽知道我是編的?”

“?”

夏樹嘴巴撅起:“還演上瘾了?”

夕陽中的他看上去有些虛幻,臉上的絨毛都在發着光。

他輕勾起唇,眉梢上揚,語氣散漫:“過去七年你不知道,那高中的事,你忘了?”

“……”

夏樹無語地回正腦袋,抱起雙臂向後一靠,敷衍道:“是是是,你最深情,你是天下第一大情種,喜歡我十年,高中就喜歡!只不過還給極花林晚鑫寫了情書,而已!”

易年琢磨須臾:“情書?林晚鑫?”

夏樹眼皮一斂一揚,又瞪了他一眼。

易年忽地側過身來,動作幅度太大,還不小心碰到了喇叭,驚動了羊群,聽着動靜,還有羊角抵到車身,但易年并未在意。

“所以,你以為,當年那封情書是我寫給什麽林晚鑫的?你那時候不是說你知道裏面是什麽嗎?”

“難道不是?”

夏樹沒再看他,但聽他這語氣,似乎情書的主人另有其人。

想到撕了他的情書,破壞了他的告白,她又補充,“後來才知道是你的情書。”

“當然不是寫給她的!”他的語氣堅定,似乎還有些氣急。

居然不是林晚鑫?!

難怪在青龍湖那晚易年說不記得她,搞半天是夏樹弄錯了,而且因這個誤會氣得喝了悶酒,最後還撒了酒瘋,讓她做了那麽丢臉的事。

夏樹對自己發了陣無聲的怒火,平靜下來,問道:“那是誰?”

羊群漸漸讓開了路,車子重新啓動,易年悠悠開口:“不告訴你。”

“……”

-

回到汽修廠,夏樹洗漱時,回憶着一整天發生的事,仍覺得不可思議。

水流帶走了身心的疲憊,身體很輕,整個人像是飄浮在太空中。

她過去的人生算是比較枯燥乏味的,小時候除了讀書就是幹農活,到後來只有修車,像今天一樣的跌宕起伏,還是頭一次。

洗完澡,她先把可以集訓的消息發微信告訴了夏林,夏林立刻回電話問她哪裏來的錢。

怕夏林有心裏負擔,她并未說出真相,借口說是淩飛運動的黎總看出她的潛力,有意栽培她,才願意出資讓她去集訓。

或許是知道可以集訓後心情太過激動,夏林沒有懷疑夏樹的話,只說她一定會好好訓練,不辜負黎總和夏樹。

挂了夏林電話,夏樹心情松快不少,她在心裏默默許願,希望夏林可以突破自我,早日站上更大的賽場,早日進入國家隊!

如果能像她先前跟夏林開的玩笑那樣,征戰奧運,那再好不過。

今天又到了更新鬼故事的時間,她把之前錄好的兩個音頻發上“感同聲受”,在第二個鬼故事标題裏加了句“鑫哥心情好,加更!”。

躺在床上,夏樹想給易年發個信息道聲謝,謝謝他雪中送炭般的八十萬。

點開易年微信時,她的手指卻懸停在屏幕上方。

雖然是演戲,但她很快就要和這個人結婚了。

不知道今後在這段虛假婚姻裏會發生什麽,也不知最後和易年的關系會走向何處,她心中竟然生出隐隐的期待。

那份期待,應該只是像獵奇一般,對未知生活的好奇。

收回思緒,她在聊天框裏敲下字:【感謝老板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那邊幾乎秒回:【出什麽事了?】

夏樹:【沒什麽,就是剛好需要用到錢,你的八十萬正好用上】

幾秒後易年打進電話。

“出什麽事了?你遇到什麽麻煩了?”

“啊?沒什麽,不是我,反正就是正好有需要用錢的地方。”

電話那頭停頓幾秒:“嗯。”

“總之,謝謝你,”話說出口後,夏樹突然覺得,這樣客客氣氣地跟易年說話顯得自己太矯情,況且平時聽多了那句白眼狼,此刻莫名其妙的逆反心理萌生出來,于是,她又補充,“的錢。”

“謝謝我的,錢?不應該直接謝我?”

“謝你幹嘛!”夏樹右腳搭在左腳膝蓋上打轉,“我不也幫了你嗎?”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意味不明的低笑:“嗯,夫妻之間說謝謝就太客氣了。”

“……”

啧,他這戲瘾可真大啊!

夏樹板着臉,聲音冷淡:“挂了。”

“等等!”

她開始不耐煩:“幹嘛?”

“明天九點我來接你,早點睡。”

易年轉性了?還會關心起她了?

夏樹覺得不太适應,但轉念一想,如果是夫妻,這樣的問候再平常不過。

她的嘴角不自覺輕輕翹起,想進入角色,讓易年也早點休息,電話那頭閑散的聲音傳來。

“我時間寶貴,你可別起不來讓我幹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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