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第 26 章

連再見都不想說, 夏樹毫不猶豫挂了電話。

她靠着枕頭,看着天花板上從窗戶透進來的斑駁光影,以為在心情坐了一整天過山車後, 身心俱疲能很快入睡。

但事與願違。

她在想,結婚之後是不是要像其他夫妻一樣住一起,是不是要天天在一起吃飯,是不是會陪着他出席一些場合,還有她的汽修廠,結婚之後還能不能回來修車……

過了零點,她仍精神抖擻。

于是,她又爬起來錄了兩個鬼故事, 直到眼皮打架,才重新回到床上。

感覺迷迷糊糊才睡了沒多久, 汽修廠外, 國道上不知是出了什麽狀況,幾輛車子同時長按了一陣喇叭。

夏樹驚醒, 摸來手機看了眼時間,才六點多。

想着昨天一整天沒回來,今天又要跟易年出去, 怕汽修廠的活越積越多, 她打算醒醒瞌睡就下樓幹活。

連打幾個哈欠, 盯着天花板發了會呆,她打開了“感同聲受”後臺, 想看看頭天發的那兩篇鬼故事的留言。

活躍于評論區的仍舊是那幾個熟悉的ID,昨天發的兩個故事都比較驚悚, 幾乎沒人吐槽。

夏樹順着一條一條回複過去,往下翻, 卻看見之前評論一成不變的那個聽衆Earth今天突然換了評論內容。

原來他只會評“挺害怕的,我喜歡”,今天卻是“嗯,可以,催眠效果不錯,差點聽睡着了”。

夏樹擔心是自己認錯了人,點進他的主頁查看了他的歷史評論,分明是之前那個人沒錯。

怕系統出了bug,她又重新刷新頁面,結果評論顯示的還是那一句,評論時間在十多分鐘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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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過去幾年的評論幾乎也是在後半夜,所以夏樹已經習慣了他的陰間作息,但他說催眠,夏樹不服。

明明昨天發的這兩個故事,連她錄音時都後背發涼,這人居然說催眠……

夏樹擠着眉梢和一邊嘴角打字回複:【這邊建議E同學別聽,就不會被催眠了】

-

夏樹簡單洗了把臉就下了樓。

今天天氣預報有雨,往常六點多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此刻天上卻是暗灰色的。

夏樹推開車間的燈閘,院子被車間漏出來的光照亮,不經意掃了一眼,汽修廠鐵門外正正的停了輛黑車,不知道是哪個缺德的家夥把這裏當成了停車場。

夏樹雙手插到工裝衣服口袋裏,朝着大門走過去,挨近一看才發現是易年的車。

她下意識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

不是約的九點嗎,現在才六點半。

汽修廠的鐵門有點重,軸承很久沒上過潤滑油,打開的時候咯吱響了一聲。

夏樹走到駕駛座旁,貼着車窗往裏看,窗子突然降下。

“幹嘛?”

易年穿着昨天的衣服,模樣倦怠,聲音也有些低啞。

“吓我一跳!”夏樹沒想過車窗會突然打開,她後退一步,拍了拍胸脯,平息着被吓後猛然加快的心跳,“你來這麽早幹什麽,不是約好的九點嗎?”

易年眼皮緩慢開合,聲音閑散:“你管我!”

“你把車停我門口,我生意都做不了,我還不能說了?”

“這門沒開,我不就只能停在這裏!”

“……”

夏樹懶得跟他掰扯,瞥他一眼,把鐵門全部打開,然後雙手插回衣服口袋,向院子裏偏了下頭,示意他開進來。

車子停穩後,夏樹又走向前:“你怎麽來這麽早?別跟我說是怕堵車才提前過來。”

易年把左手搭在窗邊,靠着椅背歪頭看她:“就是怕堵車。”

“……神經!”

易年看了眼手表:“你要是不睡了,不如我們現在就走?”

“去哪?”

“買房。”

“買房?買什麽房?”

“婚房。”

“……”

說起買房,易年臉上毫無波瀾,夏樹卻不知不覺睜大了眼睛。

“結婚總不能用舊房子吧,之前沒結婚的打算,沒提前準備,只能臨時去随便買一套。”

“……”

臨時,去,随便,買一套!!!

好小衆的字眼。

他這語氣,就像說随便買瓶水,随便買包煙一樣輕松。

“這個點,誰出來賣給你!”

“你不知道嗎,買房,你要是想,半夜也能去買。”

夏樹聳了下肩:“不知道,沒買過。”

雖然睡前已經想過是否住一起的問題,她還是小心翼翼詢問:“對了,結婚之後,要住一起?”

“按理來說,是的。”

“那你父母會一起住嗎?”

“不會。”

夏樹送了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易年挑起了眉:“好什麽?”

“不是只是演戲嗎,那你家人不在的話,我就可以不住你婚房,回來住。”

易年盯着她看了兩秒,似笑非笑的,然後垂下了眼:“走不走?”

“你買房,你自己去就好了,我就不去了。”

易年重新擡起頭:“你忘了還有你戶口的事?”

夏樹眼睛轉了半圈,想起他昨天說九點來接她的确是為了戶口的事。

“哦,”夏樹松松點了點頭,“那你等我換身衣服。”

“記着拿身份證。”

-

路上,易年給售樓員打了電話,到售樓部的時候,保安都還沒上班,只有一個售樓小哥等在門口。

這一片離夏樹的汽修廠不算太遠,是前些年新開發的富人商圈,周比各類設施齊全,夏樹聽說過這邊,只知道房價不便宜。

售樓小哥睡眼惺忪,引易年停好車,恭敬地向易年和夏樹打招呼:“易總,太太,電子合同我已經拟好了,選了房號就可以打出來了。”

那個售樓小哥看上去年紀和夏樹差不多一樣大,聽見他叫自己太太,夏樹覺得很怪,完全不能适應。

想來這可能是今後和易年在一起的常态,她便試着進入這個角色,對售樓小哥微笑着說了聲謝謝。

進到售樓大廳,售樓小哥把戶型圖放在夏樹面前:“太太,這一棟就是我們這裏最好的戶型,奢華裝修大平層,證上九百七十三平,我個人是比較推薦頂樓,因為還帶了露臺,視野一絕,價格相比其他貴一點,易總也比較喜歡,就看您喜不喜歡。”

售樓小哥仍在絡繹不絕地介紹着房子,夏樹聽着像聽天書。

她想,富人區,九百多平的大平層,那得多少錢啊!

易年就那樣神色淡淡地在旁邊聽着,眼皮都沒擡過一下。

出生就在羅馬的人真的跟普通人完全不一樣。

“太太,您看,确定要頂樓了嗎?”

夏樹回過神來,看了易年一眼。

“聽他的就好。”

一筆大單落成,售樓小哥之前的疲态一掃而空,眼裏閃着亮光。

“好嘞,那太太,您把身份證給我,我這就去出合同。”

夏樹抓了抓臉:“你搞錯了,是他買。”

“身份證給他,才能辦戶口。”易年說。

戶口?售樓小哥能辦戶口?

夏樹覺得不可思議,但易年一臉堅定,那應該就能辦。

夏樹從口袋裏摸出身份證遞給售樓員,等售樓員走後,她低聲問易年:“他還有這本事?能幫我辦戶口?”

易年擡了下眉,懶懶向後一靠,沒說話。

不多時,售樓小哥拿着一摞A4紙走過來,看了眼阖上雙眼的易年,小聲對夏樹說:“太太,您在這裏面劃橫線的地方都簽下字。”

夏樹* 打開紙頁。

“什麽?這是購房合同?”她訝異地看向易年,見他像是睡着了,又問售樓小哥,“怎麽回事?沒搞錯吧?你不是幫我弄戶口嗎?”

那一摞紙,正是剛剛選好的房子的購房合同,而購房人,打出來的是夏樹的名字。

售樓撓了撓頭:“太太,您說什麽,戶口?”

聽見夏樹的聲音,易年睜開了眼,周身未動:“把字簽了,直接拿着房産證和身份證去派出所,就能落戶。”

“什麽?你別吓我!”夏樹把合同放到了桌上,“你的意思,這房子寫我名字?”

“不然呢?”

“不是說……不是說你有辦法幫我辦戶口嗎?”

易年眼睛指向桌面上的合同:“這不就是辦法,”他又閉上了眼,語氣平平,“快簽,別磨蹭。”

“啊?!我以為你說的是可以走走關系暗箱操作什麽的,用房子落戶,這……”

“啰嗦什麽,我可是遵紀守法的好公民,”易年似乎是累極了,說話聲音和嘴唇開合弧度越來越小,語氣仍舊強硬,“字必須簽,就這一個辦法。”

夏樹重新拿起合同,翻到了房子的總價,吓得神色一滞,她又把合同扔在桌上。

“不是,這大幾千萬的房子,你的意思只寫我名字?”

不知道易年是不是睡着了,他并沒回答夏樹。

夏樹踢了下他的腳尖,他才不耐煩地睜眼。

夏樹:“問你話呢,寫我名字,今後咱兩合作結束了怎麽辦啊?”

易年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好困,你能不能快點簽,今後的事今後再說,你又不可能轉手就把房子賣了,而且結了婚不就你的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在這瞎緊張什麽?”

夏樹:“……”

易年很随意地從兜裏摸了張銀行卡遞給售樓員,念了六個數字:“密碼,你記一下,帶着她去弄好了再叫我。”

說完,易年抱起雙臂,再次阖上雙眼。

-

簽字的時候,夏樹連筆都拿不穩。

八位數的金額聽說過,從沒見過。

雖然她一直知道易年家有錢,但是有錢兩個字具象化後,确實很震撼。

她想起了自己。

夏樹生在重男輕女的家庭,她小時候性子也軟,因為是家中長女,下面還有一個妹妹一個弟弟,便父母說什麽就是什麽。

她從小幫家裏幹農活,沒有離開過家裏,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到鎮上念初中。

按照正常軌跡,高中時她原本不會到離陽上學,只會去縣裏的高中。

那時候趕上政策,她正好被選中離陽四中的貧困生免費入學民額。

四中是離陽的重點高中,能考進去的都是成績拔尖那一波,夏樹即便初中時成績不差,畢竟不是考進去的,成績自然比不得班上的其他同學。

即便她很努力,仍與易年那樣的金子塔尖差距甚大。

她的高考成績不算太理想,那時候禾莊村的一個男孩學了汽修,工作後每個月都能往家裏打不少錢,父母得知後就去打聽,後來知道那個公立職業學校每年學費加住宿費只要五百八十塊錢,便強迫着夏樹去學汽修。

夏樹極不情願,在家裏哭了幾天,最後都沒讓父母心軟,只能去學了汽修。

接觸汽修以後,她發覺自己也并不排斥這個專業,或許是高中三年坐過很多易年家的豪車,她漸漸對車子對汽修産生了興趣,最終喜歡上這個專業。

她的學校是三年制,第三年開始外出實習,有了工資偶爾也會往家裏添置幾樣東西。

未曾想,在她剛過二十歲,爸媽在親戚慫恿下,就逼着她去相親,她再一次依照父母的話去了。

可去了才發現,相親對象是市裏屠宰場主家有智商障礙,并且比她大了整整十歲的兒子。

後來她拒絕了對方,卻被父親找到她工作大鬧了一場,當天直接把她帶回了禾莊村。

回去後母親軟磨,父親硬泡,非得逼着她嫁。

她說把她打死了,她也不嫁。

父親說:“從小到大在你身上至少也花了一二十萬,真是白養你一場,不嫁那就再也別回家!”

夏樹掏空了口袋的所有零錢,只留了一張身份證,就再也沒回去過。

汽修的工資不算低,能者多得,她省吃儉用了兩年,攢夠二十萬便一次性打給了家裏,在她心裏,算是還清了父親說的養她那一二十萬。

後來又繼續省吃儉用攢錢開汽修廠。

在她看來,每一塊錢都有很重的分量,她跟易年,一個是天上雲,一個是地下泥,完全不能相提并論。

“來,太太,購房合同和易總的卡您收好,我給您和易總加急處理,房本一周內應該能下來。”

售樓員的話将夏樹的思緒截停。

夏樹接過合同和銀行卡,道了聲謝。

“太太,您真是好福氣啊!”售樓員語重心長起來,“我吧,也賣過不少貴的樓盤,但像易總這樣的,我還是第一次見。”

“嗯?他怎麽了?”

夏樹心想,男方買房,寫女方的名字,這很少見?

“不瞞您說,我現在也和易總一樣,能倒頭就睡。”

售樓員說,昨天傍晚,易年助理聯系上他,說需要看一處房,他以為只是看某一處,結果易年來了之後看了好幾個樓盤,都沒有滿意的。

看到半夜售樓員終于好奇地問易年為什麽會這麽急,那時候已經四點多,易年的助理已經被他遣回家了,可能聽出來售樓員有點累,兩人就去24小時便利店泡了碗面,買了杯咖啡。

“易總說委屈我了,今天時間緊只能請我吃這個,改天請我吃大餐。後來他搭着我的肩膀,沒有一點老總的樣子,他說‘好不容易求來的老婆,生怕多磨蹭一天她就不同意嫁給我’……”

聽着售樓員的話,夏樹心中生出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小波動。

回到售樓大廳,見易年睡得熟,她便輕手輕腳在旁邊坐下。

易年似乎感覺到旁邊有人,緩慢睜開眼睛。

“弄完了?”

“嗯。”

或許是熬過夜的原因,他的眼底有些發紅。

夏樹心裏憋不住事,售樓小哥的話猶在耳畔,她忍不住問道:“我剛剛聽售樓小哥說,你連夜看房,結婚這事……就那麽急嗎,非得在半夜看房?”

易年緩緩坐直起身:“急。”

夏樹抿了抿唇,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麽。

“怎麽了?有心事?”

“沒什麽,”夏樹說,“只是現在身上背了一套這麽貴的房子,感覺壓力好大啊!房子寫在我名下,等今後咱兩合作關系結束,房子過戶給你,還得花一大筆過戶費,想想就覺得挺浪費錢的。”

易年稍擡着眉,胸腔溢出一聲散漫的笑:“倒也不是必須出那筆過戶費。”

“嗯?政策要改了?”

“沒有,”他的喉結輕輕滾動,“你可以不跟我結束合作關系,這樣一來,你的就是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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