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虎落平陽

第108章 虎落平陽

栾戰沒有動,眼睜睜地看着佟冰的另一只手從盤中将剩下的牛排抓起來,迅速吃了個幹淨,又拿起酒瓶,咕咚咕咚喝着,看樣子是渴壞了。

栾戰忍不住笑了,剛要動,佟冰手裏的刀又是一晃,幾乎戳到栾戰的眼睛,栾戰只好維持原有姿勢不動,任憑佟冰将手上的肉汁蹭到自己幹淨且價格不菲的衣上,繼續看着這個野蠻男人将那瓶度數并不低的香槟喝掉了大半瓶。

呃,佟冰打了個嗝,咚地一聲放下酒瓶,緩緩擦去唇邊的液體,眼裏冒着野獸般的光芒,窗外五顏六色的霓虹色映在他的臉上,別有風情。

栾戰含笑不語,他喜歡這個男人身上特有的野氣,就如同他衣冠楚楚坐在吧臺前,優雅地抽着煙喝着酒,同樣的迷人。

“還沒吃飽吧?”栾戰輕輕撥開眼前的牛排刀,拿起桌上的電話,吩咐人再送上一份晚餐來。

“別急,一會就送上來,不如先去洗個澡?”

佟冰丢開手中的刀,冰冷地注視着栾戰,那張英俊的臉上,并沒有因為栾戰收留了他,帶有半分感激之情。

栾戰主動走到珠簾邊,一撩,環佩玎珰,回臉邀請着:“浴室在裏邊,這邊請。”

栾戰的卧室裏也只亮着一盞燈,昏昏暗暗的,布置的很簡單,品味卻不錯,浴室是半透明的玻璃房,只在中間做了一條磨砂帶遮擋。

佟冰瞬間的遲疑,引起栾戰慣有的譏諷:“怎麽,不敢洗?”

佟冰一扯嘴角,半瓶香槟還是發揮了它應有的作用,當着栾戰的面,脫掉了那件又破又髒的襯衣丢在地上,栾戰并沒有走開的意思,玩味地看着。

佟冰也不管了,三下五除二将自己脫了個精光,終于開了口:“我不希望出來時,連件能穿的衣服都沒有。”

栾戰答應着:“好。”目光毫不避諱地将佟冰上下掃了個遍,忽然笑問:“後來你跟那漂亮的小情人怎麽着了?真甩了?”

佟冰神情冷漠,聲音無感:“這不關你的事。”轉身走向浴室,心還是狠狠地抽了一下,任何人都不配提起曲冬青,包括此時此刻的自己。

“你放心洗,我沒偷看別人洗澡的癖好。”栾戰故意提高了音量。

佟冰砰地關上了浴室門。

星火酒吧的二樓無論栾戰怎麽加厚隔音,都無法阻擋咚咚的音樂從一層傳來的震感,漸漸習慣後,栾戰反而覺得這種震動襯托出二樓特有的安靜,叫人安心,總得有點能叫人感知與脈搏同拍的節奏,證明自己還活着。

打發走送餐的小艾,叫他今晚不用再收餐具了,鎖好了阻隔外界的門,栾戰坐在老板椅上,聽着寝室裏傳來嘩嘩的水聲,佟冰這個澡洗的時間有點長,将空了的酒杯重新倒上香槟,打開了身邊的抽屜,拿出一個盒子,從中取出一粒藥,即将丢進酒杯裏時,停住了,想了想,不屑地笑笑,又将那粒藥丸放回了盒中,關上了抽屜。

站在滾燙的熱水中,逃亡的人早已洗淨了一切,可是仍沒有走出這狹小空間的勇氣,任憑熱水沖刷着自己,仿佛這是最後唯一一點遮擋了。

緩緩地撫上去,咬了咬唇,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閉起雙眼,痛苦卻越來越急速……這也是最後唯一一個愚蠢的手段了。

是不是人的身體裏原本就住着兩個靈魂?天使叫人學會在痛苦中忍耐,而魔鬼卻叫人沉迷在釋放後的空無?

就在栾戰等得有些不耐煩了,浴室的水聲終于停止了。

栾戰坐在老板椅上,沒有動,隔着珠簾丢來一句話:“內衣沒有新的了,今天先湊合着,明天我去買,其他東西,你随便用好了。”

佟冰沒搭話,栾戰頭一次發現自己其實很有賤的潛質。

迅速抹幹身上的水,佟冰穿上栾戰放在床上的一套白色的休閑服,與此同時,借助微弱的燈光将這間寝室掃視一遍,沒有保險櫃,矮櫃也沒有帶鎖,衣櫥是單人的,壁挂的電視機下,還有組合音響,若把這間寝室徹底查一遍,他只需要半個小時就夠了。

看着沐浴後略帶潤澤之氣的佟冰一掀珠簾走出來的瞬間,栾戰明顯地感到喉間一緊,于是喝了口香槟,默默地看着這個男人走過來。

佟冰神态倦怠,兩根手指抵在唇邊,比劃個夾煙的動作。

“我這沒你抽的那種,不如試試這個”,栾戰打開雪茄盒,取出一支遞給佟冰,手背擦過對方的手心,絲絲癢癢。

佟冰拿起雪茄,湊到鼻前嗅了嗅,輕輕蹙眉:“我抽不慣這個。”說完,又将雪茄丟給栾戰。

“那我派人去買。”栾戰剛要抓電話,佟冰說:“不用了,一宿不抽,死不了。”

看着佟冰的目光投向桌上的食物,栾戰站起身,做了個請的手勢,佟冰也不客氣,直接落座吃起來,刀叉用的很熟練,姿态依舊很優雅。

佟冰穿着栾戰的衣服,尺碼有點小了,栾戰看着他說:“你都需要什麽,開張單子,明天我親自給你去買。”

“不用,我自己去買。”佟冰毫不領情地說。

栾戰一挑眉梢:“你認為你現在還有資格做一個出入自由的公民嗎?”

佟冰擡起頭,犀利的目光射向栾戰:“沒有你,我也死不了。”

栾戰不置可否:“對,也他媽活不好。”

佟冰擲下刀叉,神情中一點受傷,栾戰頓時心情一悅,一只被圍困的老虎,有時候,只能和自己發發威。

倆人都不再說話,佟冰繼續吃掉盤中的食物,栾戰慵懶地靠在沙發裏,聽着流淌在屋中低迷的曲調,靜靜地欣賞着困在自己籠中的猛虎,他忽然有點感謝那個匿名舉報佟冰的人了。

佟冰終于吃飽了,推開餐盤,仰頭靠在栾戰舒适的老板椅中,眼內一片空茫。

“知道是誰舉報的嗎?”栾戰問。

“得罪的人太多,不好說。”

“接下來,你什麽打算?”栾戰試探地問。

“不知道。”佟冰沉悶地說。

“這可不像你。”

“拜你所賜,龍湖沒人敢幫我跑路,還花了不少冤枉錢,混蛋。”佟冰惡狠狠地罵了一句。

栾戰有些無辜地:“佟警官,你當我是誰啊?龍湖從來都不是一個人說了算的地方,你也太高看我了。”

“行了栾戰,你就別他媽的跟我這裝了,你是怕我跑了始終是個雷遲早得炸?還是怕我被抓後審個底掉?”

“都怕。”

佟冰冷冷地問:“那你幹嘛不殺了我?”

栾戰忽然一笑:“你說呢?”

佟冰雙眸一垂,神情委頓,半晌才說:“栾戰,我這會只想好好睡上一覺,就算現在你用槍指着我的頭,我也會閉上眼睛眯一會。”

栾戰微微失落,看着疲憊不堪的佟冰,今天的确不太合宜。

“我這只有一張床,你不介意吧?”栾戰含笑問。

佟冰站起身,走向寝室,頭也不回地說:“我一個連出入自由都沒有的公民,有資格挑剔嗎?”

黑暗中,最大的誘惑是什麽?

一個你一直想睡的人,就睡在了你的身邊,栾戰閉上眼的那一刻,居然有了色即是空的領悟力。

黑暗中,最大的恐懼是什麽?

一個随時可能殺掉你的人,清醒地睡在你的身邊,佟冰合上眼的一瞬間,居然有了視死如歸的崇高感。

春雨潤無聲,清晨的酒吧街遠比早高峰的街頭更安靜,連個路人都沒有,也許是太累了,也許是帶着死就死吧的念頭,佟冰這一覺睡得很沉很長,以至于睜開眼的一瞬間,甚至忘記自己身在何處,直到太陽穴上傳來冰涼的觸感……

下意識地向枕下摸去,摸了個空,太陽穴上又被頂了頂,栾戰的聲音從身邊懶懶地傳來:“在我這兒呢。”

自己的槍早被金子收去了,栾戰是不會叫一個帶着槍的人睡在自己的枕畔的,佟冰放棄了,索性躺得更舒服些,任憑栾戰舉着槍對着自己的頭,冷笑着問:“你費盡心思找到我,又冒着風險收留我,就是為了一槍把我打死在你的床上,好通知警察替我收屍?”

栾戰眨了眨眼:“誰知道呢,看心情。”

栾戰光着上半身,皮膚幹淨細滑,泛着象牙色的光芒,正以一種極其暧昧的姿勢貼着佟冰,只是手中那把槍太煞風景。

佟冰的目光投向天花板,仿佛頭上的槍只是小孩子手裏的玩具:“行吧,你慢慢想,我再眯瞪會,舉累了就歇會。”

“你以為我不敢嗎?”栾戰忽然手上一換,槍頭又狠狠頂住佟冰的下颚,撞得佟冰喉結一痛,忍不住嗆咳了幾聲。

栾戰打開保險,只要動動食指,佟冰就可以和這個世界說永別了。

栾戰的語聲很溫和,就像給學生講解難題的老師:“想想看,你要是死了,多少睡不着覺的人都可以睡個安穩覺了?我這也算是為民除害了。”

佟冰不再說話,殺與不殺,只在栾戰的一念之間。

冰冷烏黑的槍管順着下颚緩緩向下滑動,佟冰閉了閉眼,有些難堪,果然,耳邊傳來栾戰從鼻腔裏發出的聲音:“哼,還是年輕啊佟冰,酒足飯飽睡上一覺,你就這麽生龍活虎了?”

佟冰輕微一顫,槍口頂在了身下,亵玩地碰了碰,栾戰輕笑:“的确很大,就是不知道有多無情……”

“栾戰,你要是想我死就開槍,別他媽的搞我。”佟冰的聲音有些憤怒了。

望向佟冰因為憤怒而更加明亮的雙眼,栾戰的臉上一絲玩味,“可以,那就要看你想的和我想的是不是同一件事了,佟冰,別以為你現在被通緝,我就一定相信你,要麽你留下,證明給我看,我保證你可以平安的離開龍湖,要麽,就從我床上滾下去,我也可以保證,還沒等你到警局呢,你的屍體就會莫名其妙地出現在某條臭水溝裏。”

佟冰不說話,面部線條越發的冷峻,目光似乎要把栾戰穿出個洞來。

槍管又向前頂了頂,栾戰狎昵地說:“選一個,叫我看看你說的本事究竟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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