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SOS

第115章 SOS

低回婉轉的馬頭琴聲流淌在朦胧的夜色中,墨藍的天空懸着一輪銀黃月,明晃晃地倒映在水中,夜風輕吹,水波漣漪,宛如從空中灑了把金粉,跳動在水面上,也閃耀着栾戰的臉。

佟冰輕輕撥弄着篝火,不知是馬頭琴聲原本如此,還是栾戰拉的曲調悲涼,聽得人莫名的想落淚。

琴聲止息,尾音宛如誰的一聲嘆息,栾戰放下琴,随手撿起一個根草梗,就着篝火點燃一支煙,很少抽煙的他,眯着眼吸了一口,然後說:“沒勁。”

佟冰也點了根煙,看向栾戰:“你怎麽還會拉這個?跟誰學的?”

“跟我爺爺,我小時候是在草原上長大的,爺爺是當地的牧民,後來為了上學才回到父母身邊的。”

“草原上長大的?”佟冰暗自驚訝,栾戰的個人資料上明明說他是福利院長大的,不知父母是誰,十六歲的時候還在街頭流浪,後被福利機構收容,供他讀書,學習成績優異,考上了大學,學的機械制造……

栾戰平躺在地,仰望天空,悵然地說:“草原上的月才是最美的,無遮無攔,好像一擡手就能摸到,整個草原都被籠罩在一片銀白色裏,純粹、幹淨,還帶着草香味……爺爺拉着馬頭琴,喝着馬奶酒,我就在一邊拿奶豆腐沾着白糖吃,聽着他的琴聲,望着天上的月……”栾戰忽然笑了:“我小時候可胖了,都是吃奶豆腐吃的。”

佟冰忍不住問:“那你父母呢?”

栾戰垂下眼簾:“死了。”

于無聲中,篝火迸出幾聲噼啪響,栾戰的聲音低低沉沉的:“他們倆都是自殺的,我爸被關押後死在看守所,我媽一聽我爸死了,也自殺了,我從家裏跑了,那時候我爺爺已經去世了,我沒地方去,又怕被他們逮着,就離開龍湖在外邊流浪了一年,後來才回來的,被福利院收容,那會我十六歲。”

難怪栾戰十六歲前的歷史都是空白的,他什麽都記得,卻什麽也都不再提起。

“你一個小孩子,誰要抓你,為什麽要抓你?”

栾戰沉默良久,才說:“我爸被人誣陷盜用公款、迫害良商,逼人致死……多次上訴被駁回……”

佟冰微微動容:“被人誣陷?”

栾戰冷冷一笑:“扯淡,不過是一場殘酷的權力鬥争,不把他趕下臺,龍湖現在第一把商會交椅也不會姓梁。”

佟冰詫異地:“你說的是…大公商會的會長梁仲民?”

栾戰冷聲問:“不然呢?龍湖還有第二個大公商會嗎?”

“那你爸是……”

“我原本姓尹,叫尹贊。”

“尹……”過了好久,佟冰腦中才蹦出一個久遠的稱謂:“尹會長?原先龍湖大公商會的創始人,第一屆會長尹慶軒,你是他的兒子?”

佟冰怎麽也沒有想到,眼前的這個幫會大佬,居然是十六年前因為挪用商會會款被抓,後來自殺的尹慶軒的兒子?

佟冰那時雖然還小,但也聽周邊的大人議論紛紛,這在當時的龍湖鬧得沸沸揚揚,有人說尹慶軒是畏罪自殺,還有人說這叫以死明志,因為到最後尹慶軒都不認罪伏法,更叫人震驚的是,會長夫人羅美慧在尹會長死後的第二天也在家裏自殺殉夫了,唯一的兒子下落不明。

“怎麽?很傳奇是嗎?”栾戰笑得相當涼薄,吐出一口白色的煙霧。

“梁仲民那會只是商會的秘書,尹會長之後不是張會長嗎?”

“派系鬥争最關鍵的是不能站錯隊,梁仲民那人,是他們那個派系的狗頭軍師,張會長移民海外後,親自提拔的梁仲民接任新一任會長。”

“家裏的事并不會牽連到你一個孩子,你幹嘛跑?”

“不知道,以前都是被人哄着,從未看過誰的臉色,自從父母出事後,我就有種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的感覺,總覺得有人要害我,梁仲民來過我家,那個人,我一見到他就特別的讨厭,跟誰都客客氣氣的,眼睛裏卻冒精光。”

“栾戰……”靜默良久,佟冰才又開口:“你為什麽會走上這條道?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學,又當上了設計師……”

栾戰斬釘截鐵地:“為了錢!”

佟冰啞然。

栾戰譏諷地笑道:“這個世上沒有絕對的正義,也沒有絕對的罪惡,我什麽都不信,就信錢,它能叫我過上想過的生活,享受我所喜歡的事物,這就夠了,至于其他的,我都懶得琢磨,把那些深刻的東西留給更有思想的人吧。”

“你就沒想過要報仇?”

“報仇?憑我一個人?我都不知道該恨誰,要說恨,最恨的就是他們倆,他們死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他們還有一個孩子?自殺的父母是全天下最自私的父母,我他媽的誰都不恨,就恨他們倆。”抓起地上的一瓶白蘭地,栾戰咕咚咕咚喝了幾口,深深喘了口氣。

“呵呵,說來你可能都不信,為了錢,我不在乎誰跟我有仇沒仇的,尹贊已經死了,現在活着的是栾戰,他們不知道我是誰,我卻知道他們是誰,這就是天下最大的諷刺。”

佟冰不動聲色地問:“跟你合作的…是你的仇家?”

栾戰看了眼佟冰:“我說了,我沒仇家。”說完,将手中的那瓶酒潑向篝火,轟的一下,火舌又竄得老高,舔舐着冰涼的夜。

佟冰犀利地盯着栾戰,語聲也透着威嚴:“你父母想用死來證明的清白,你卻用這樣的方式活着證明他們錯了,我想,也許有一天,等你覺得錢賺的差不多了,一切都該有了了斷的時候,你會選擇把一切都交出去,要麽溜之大吉,要麽來個魚死網破,栾戰,這才是你真正的報複吧?”

栾戰的身體震動了一下,目光同樣犀利地盯着佟冰:“你現在倒真像一個審犯人的警察了。”

沉默了很久,佟冰小心翼翼地開口:“栾戰,如果,我是說如果,何不讓這一切提前一點呢?我和你一起遠走高飛,這輩子,我也不可能再當警察了……”佟冰的神色就像熄滅了的燈火,瞬間黯然,不知在向誰訴說:“回不去了。”

栾戰看向他,用手指捏滅了那支煙:“現在還不行。”

“為什麽不行?”

“錢!”栾戰冷冷地說:“我還沒賺夠。”

“你說過,人不能太貪,就憑我們倆個人的本事,在國外還不能安穩度日嗎?”

栾戰失笑:“佟冰,我要的不是度日,我要的是過上等的日子。”

佟冰還要再說什麽,栾戰有些不耐煩地:“別說了,你之前的那些小打小鬧,難道不也是為了這個嗎?”

佟冰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不知是篝火映的,還是酒喝得太多,栾戰的眼睛紅了,濕濕亮亮的,舉頭望向那輪圓潤的月,沉沉地說:“這輩子,恐怕我們誰都回不去了。”

回不去的不是故鄉,而是故鄉裏的那段歲月。

佟冰走到栾戰身邊,緩緩地把他抱在了懷中,栾戰揚起臉,靜靜地望着佟冰:“有着這麽一雙明亮的眼睛,怎麽會是一個貪婪的逃犯?”

撫摸着佟冰的臉,栾戰緩緩閉上了眼睛,佟冰猶豫着,最終還是吻了下去,輕輕輾轉中,多了些往日不曾有過的纏綿。

栾戰忽然說:“佟冰,我想和你做~愛。”

月色皎潔,篝火明亮,沁着夜露的草叢,彌漫着野草的芬芳,沒有技巧,也不需要引誘,緊密相連的身體,早已分不清對與錯,真與假。

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卻半分機會都沒尋到,栾戰幾乎沒有和他分開過,在明媚的春光裏,佟冰望着一個個錯過的公用電話亭。

回去的路上栾戰中途給車加油,望着麻雀雖小五髒俱全的加油站,佟冰打算碰碰運氣,跳下車來,沖着正在和工作人員說話的栾戰示意了一下,栾戰一擺手,佟冰向加油站裏的小超市走去。

小超市的收銀臺旁有電話,佟冰恨不得打暈那個收銀員,搶劫那臺電話。瞎轉了兩圈,隔着玻璃窗看到栾戰一邊等油加滿,一邊和工作人員閑聊,佟冰随手抓了包香煙,走向收銀臺。

收銀臺裏坐着個胖大嫂,瞟了眼戴着墨鏡的佟冰,啧,這男人:“一盒十五。”

佟冰掏出錢遞給她,随即展顏一笑:“姐,手機沒電了,能借個電話使使嗎?”

胖大嫂回以一笑:“不能。”

佟冰覺得就算自己化了妝,也不至于從花見花開到人見人厭的地步,也不好勉強,轉身要走,胖大嫂忽然又說:“這個壞了,裏邊辦公室還有一部。”

“那謝謝了。”

跟着胖大嫂往裏邊走,回頭向窗外望去,只見栾戰正遙遙地向超市走來,佟冰站住了腳,喚住胖大嫂:“算了,也不是什麽着急的事,就不麻煩了。”

“沒事,不麻煩。”胖大嫂還挺熱情。

“不用了,謝謝。”佟冰急忙往外走,栾戰一推門走了進來:“買包煙這麽慢?”

胖大嫂笑着剛要張嘴,佟冰忙道:“想借個廁所,裏邊沒有,說是在外邊。”

栾戰環顧了一下超市,點了下頭:“那走吧,正好,我也放放。”

望着一前一後往外走的兩個男人,胖大嫂翻了個白眼:“到底借什麽,有毛病。”

聲音不大不小,恰好被栾戰聽見了,栾戰轉身又進來了,沖着胖大嫂問:“罵誰呢?”

佟冰一把摘下墨鏡,兩眼緊盯着胖大嫂,胖大嫂的目光在兩人間睃巡着,舔了下厚厚的嘴唇,繼而又翻了個白眼:“都說了廁所在外邊,兇啥?”

佟冰一拉栾戰的胳膊:“行了,別惹事,走了。”

走出超市的時候,佟冰迅速看了眼胖大嫂,那一眼含着一點感激。

胖大嫂怔怔地望着他們離去的背影,嘴中喃喃地:“啥意思?潛伏麽?”一低頭,收銀臺上客人剛才買的煙忘記拿了,想收起來,這才發現,煙已經被拆開了,裏邊……咦?夾着東西,一小塊被撕下來的煙盒紙:SOS。

一根胖胖的手指遲疑地抓起電話:“喂?警察局嗎……”

出發的時候,栾戰說有點累,換佟冰開車,體力活幹多了是個人都吃不消,看了眼毫無倦意的佟冰,栾戰不禁感嘆:“你他媽到底是不是人啊?說真的佟冰,就你這體能,真該為國争光,拿塊金牌什麽的。”

佟冰面無表情地開着車:“行,等啪啪啪運動進入國際賽事的,我一定不辱使命。”

栾戰噗嗤笑了,摘下帽子蓋在臉上,打算眯一會,忽而又拿開帽子,看向佟冰:“我不會一睜眼就看到一排警察叔叔舉着銀镯子列隊歡迎我吧?”

佟冰仍然是那副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口氣:“那你就別睡,兩眼瞪到家。”

“草,你丫的笑話比人還冷,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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