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一聲驚雷響，雨點噼裏啪嗒落下，路上的人被雨水淋濕也不急着避雨，反而歡歡喜喜的伸手接雨，這可是一場解暑濕悶熱的及時雨。
宋岚作為醉仙樓的少主事，雖李霁不是宋家請來的，但他身份在那裏也不得不作陪。
醉仙樓有奇景，風雨來，霧滿樓。
懸挂在四角的鈴铛“叮當”作響，霧氣就在一聲聲叮當聲中将醉仙樓大半籠罩進去，不遠處金陵湖朦胧不清只餘點點游船在風雨中飄搖。
雲微看着盡在咫尺的霧氣睜大眼睛，趴在窗邊啧啧稱奇，忽又被天空一聲驚雷吓得縮回脖子，這下才老老實實待在宋岚身邊。
上首，李霁端起茶杯将雲微的小動作收入眼底。沒想到他竟然和宋家認識，想到在一衆江南富商中格外不同的宋家，眸光微暗。
宴請李霁接風洗塵一事是白躍提議，其餘幾家雖不贊同，可一直這樣僵持着也不是辦法，總要将這尊大佛送走才是。
醉仙樓有九層，江南富人為了彰顯身份更喜歡往高一層訂位置，自然這一次宴請李霁就訂在九樓。琴音袅袅，整個江州乃至整個江南有頭有臉的人都聚于此。
雲微左看右看，小聲地說：“宋叔叔怎麽沒來？”按理說這樣的場合宋之安也該到場。
這些日子宋岚忙着宋之安的壽辰，又還要兼顧其他的事物，自然也不知道這些人有沒有往府裏送請柬。不過看爹爹提都沒有提一句的架勢，壓根就沒有想過來摻合：“醉仙樓的菜不錯，今天有人給錢，想吃什麽不必客氣。”
“好。”
宋岚和雲微抱着當擺設的心情坐在一邊，旁的人忍不住了，舉起酒杯朝李霁道：“前些日子聽聞王爺身體不适也沒能來拜見，今日借此機會敬王爺一杯。”
“你都知道王爺身體不适，還敬酒”白術冷着臉，身為醫者最讨厭這種人，尤其還是撺掇病人飲酒。
那人臉一僵，左右也沒有人替他說話，而李霁神色淡淡，一時間他整個人都開始發慌，畢竟李霁殺神王爺的名頭不是憑空來的：“王爺，草民，草民……”
“行了。”李霁餘光都沒有給他一個，不過是那些人丢出來攪水的筏子罷了。
“多謝王爺。”那人汗水大顆落下，顫顫巍巍地坐下變成了只縮頭鹌鹑。
“王爺。”這時候白躍站了出來，“王爺奪回蒙州七城是為不世之功，此番到江南不如四處看看，也……”
不過沒有等到他把話說完，李霁就笑起來：“江南，我是該好好走走看看，不如這第一遭就去白家如何？”
白躍一怔，随即受寵若驚道：“草民榮幸之至。”
接下來宴中只有琴弦樂聲，誰都不敢随意開口，生怕李霁要去他家看看。
“嘭。”李霁擱下筷子，看着白躍似笑非笑：“本王可不是開玩笑，擇日不如撞日，白大當家不如現在就去你家。哦，對了，聽聞你家有一處碼頭，每日進出船只上百，乃是江南水運大家之一，就去那裏看看吧。”
白躍眼前一黑，這是所有人都沒有料到的，可李霁話都這樣說了，他拒絕不就是說他有鬼嗎？
“王爺，只是今日風急雨大，您身體不适還是以身體為重啊。”郡守言辭懇切，看起來倒像極了擔憂李霁的身體。
李霁看着窗外：“是麽？這不是雨停了？”
衆人一看還真是，剛才還遮天蓋地的暴雨，這會就已經停下，只有零星幾顆雨點不影響出行。
“既然如此，白大當家帶路吧。”李霁站起來。
白躍咬牙：“王爺請。”
等到李霁一行人出去，房間裏一下子就空蕩蕩下來。雲微見宋岚還坐着不動，問道：“那我們怎麽辦？”
“自然打馬游街，潇灑快活。”宋岚笑意盈盈，随即又看了一眼雲微，“虧你以後也是要進京科舉的，要是真做了官可怎麽辦。”
“我不想做官，想做教書先生。”雲微道。
“那去京城科舉嗎？”
雲微點頭：“自然要的，這不沖突。”
宋岚莞爾，同時也升起一個念頭：但願靖王順利，至少以後看在雲微救命之恩上能幫着說幾句話，“那就先預祝你達成所願。”
……
……
“廢物！”青年身體似乎不好，一把摔碎手邊的茶盞後額頭沁出細汗，緩了口氣才道：“果然是上不得臺面的下等人。”
士農工商，商為最後一等。自古朝廷權貴就不屑與之為伍，但商人帶來的巨大財富又是他們觊觎的，所以不少自持矜貴的世家貴族還是會和商人聯合。商人自然也知那些世家貴族一邊嫌棄自己銅臭味一邊又饕餮似的收着自己給的好處，不過沒關系，他們也只是要搭上一根線，方便賺更多的錢，大家互取所需而已。
旁邊的人等到青年冷靜下來後，上前重新換了茶盞，道：“公子息怒，那頭還指着這些下等人送上的孝敬。”
“呵！”青年眸光譏諷，等過了好些時候青年才說：“把那些東西都收拾幹淨，別讓李霁查出什麽。”
“公子放心，那些東西早就毀的一幹二淨。”
白家碼頭。
雨來得快去得也快，李霁到碼頭的時候，晴空朗朗。碼頭上這會已經有人開始搬運着貨物，而不遠處漕政司大門敞開，左右衙役守衛森嚴。
“看起來的确不錯，白大當家介意本王四處看看嗎？”李霁道。
白躍心裏又恨又憂，臉上還是維持着恭敬地笑：“王爺請。”
李霁不再看他，目光落在碼頭上：“趙毅。”
“是。”趙毅拱手，“走，四處看看。”很顯然李霁是早就做了準備，一聲令下，李霁身邊的人散開，看着他們去的方向，白躍身子晃了晃。
“白大當家好像很不高興？”李霁忽又問。
白躍腦子裏神經一跳，道：“哪裏哪裏，就是碼頭風大吹着不舒服。”
“噢”李霁心情不錯，“那就走吧，這裏有趙毅他們四處看着，白大當家不舒服也不能勉強，剛好本王也累了，順帶送你回府歇會。”
“不。”白躍變了臉色。
李霁眼中無笑：“不什麽？”
“沒什麽，只是擔心王爺從白家回驿站不順路。”白躍還想掙紮。
李霁淡淡道：“不順路，那本王在白家住上一晚，第二天慢慢回驿站如何？”
白躍臉一青，卻也只能應下：“榮幸之至。”
三日後，天還未亮。
聽到外面動靜雲微就起身穿衣，今天是宋之安的壽辰，從那日醉仙樓回來宋之安就讓雲微幫着主持他的壽辰，大有将他培養成左膀右臂之意。
“雲公子。”候在外面的下人聽到動靜立馬端着梳洗用具進來。
雲微簡單梳洗過後就快步出去，不過他沒有往宋之安的主院去，而是繞着小路跑到廚房。他到的時候廚房已經為今日的壽宴宴席忙成一片，府上的廚娘不夠還從醉仙樓調來了廚子。
“雲公子，小姐在裏面。”廚娘朝裏面的小屋子指了一下。
“多謝。”雲微快步過去推開門，“宋岚姐。”
宋岚正忙着做什麽，頭也不回：“幫我切蔥。”
“嗯。”
宋之安早年跟着師傅走镖，邂逅了自己的心上人也是宋岚的母親。二人結為夫婦後一同打拼，将鎮遠镖局打理的蒸蒸日上。也因是太忙累壞了身子，宋岚的母親生下宋岚後沒多久就撒手人寰。自後宋之安也沒有再娶，一個人扶養女兒兼顧這偌大的家業。
長大後宋岚也曾提過為宋之安續弦，宋之安卻說：“此生有你母親就夠了。”
如今宋之安五十大壽，宋岚便想着做些什麽為爹爹賀壽。可宋之安走镖踏遍大江南北有什麽好東西沒見過，想來想去最後決定自己親自動手，重在心意。
“雲微，你來嘗嘗味道。”母親去後，宋之安照顧她，可畢竟鎮遠镖局下那麽多的産業，宋之安也難免将女兒照顧的那麽周全。頭兩年宋岚被宋之安走哪帶哪。奈何宋之安做生意有一套，照顧女兒卻是一把生手，時常做出一頓飯吃的父女二人連夜敲醫館大門。這也逼得宋岚四五歲年紀就學會了自己做飯，雖也不好吃但也不至于找大夫。
後來宋之安蒙雲家父親相救，兩人一見如故，結為莫逆之交。那時宋岚六歲，雲微出生，宋之安便把她送到雲家。尚在襁褓中的雲微玉雪玲珑，漂亮的不似人間凡人，一直盼着自己有個弟弟的宋岚，廚藝再次得到提升。
雲微端着碗不禁想到宋岚住在雲家那些年，大幾歲的宋岚總會研究出各種各樣的花樣讓雲微嘗。雲微也老實，讓吃什麽吃什麽，一大一小的孩子也是運氣好，倒也沒吃出什麽事：“嗯，很好。”
“那就行。”宋岚拍拍手，“好，雲微燒火，差不多爹爹就該起了。”
宋岚做的是長壽面，一頭到尾一根細細的面裝在碗裏，放上蔥花熱油，香的讓人垂涎三尺。
“走吧，該去給爹爹請安了。”宋岚道。
雲微坐在竈前搖搖頭，宋岚像是想到什麽，笑起來：“雲叔叔說你喚我爹爹一聲爹也不為過，走吧。”
這幾日雲微不出門不代表他沒有聽到下人嚼舌根，說是宋家只有一個女兒，家主的意思再明顯不過。要是真的成事，宋家可就有半個是別人的了。不過感覺到唇齒間的味道，宋岚做了兩碗面，一碗給宋之安，另外一碗就是雲微，欣然應下：“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