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玩世不恭的公子哥難得露出這樣認真的模樣, 雲染的心悄然動了動。

她實在騙不了自己。

很多時,她也想回到姜暮聲身邊,尤其是對現下生活不滿意的時候, 感到辛苦的時候, 好像無論怎麽努力給自己洗腦也無法喜歡上顧鴻飛的時候。

她都會格外地想回到姜暮聲身邊。

可是,她要就這樣跟鄭杭一回去嗎?

怎麽擔保鄭杭一突然來這一出不是耍着她玩?

“雲小姐,你這是要急死我, 願不願意跟我回去好歹給個準信啊。”鄭杭一做出擡手給臉上扇風的煩躁動作。

雲染不為所動地問:“是姜暮聲讓你來找我的嗎?”

“不是。”鄭杭一目光有些複雜地看着她,他說:“雲小姐, 你用腳指頭想想也知道,暮聲不會這樣做, 他向來傾向于自己想辦法, 奈何他在男女關系這一層面上實在太過青澀, 我看不下去才插手,也算為我先前說的那番話負責。”

也是,姜暮聲不會随便求人,就算求也不會求鄭杭一這樣的浪子。

不知道為什麽, 姜暮聲這樣看起來禁欲又專一的人竟然跟鄭杭一是好友。

雲染仔細斟酌了片刻, 對鄭杭一說:“我既然選擇了離開, 就不打算回去。”

鄭杭一露出驚詫的目光,他十分意外,他都說到這份上,把臺階給雲染鋪好了, 雲染竟然不願意回去。

“為什麽?”他問。“我眼力很好,雲小姐并不像一點也不貪圖富貴的人。”

雲染牽動了一下唇角道:“鄭先生沒看錯, 我是個頂俗套的人,也确實被姜先生所擁有的滔天富貴迷過眼, 但我對危險的感知力更強,我一直覺得安穩地活着最重要,然後才是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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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鄭杭一嘴角勾着嘲諷的笑,“看來雲小姐是仔細做了愛情上的風險投資,最終才選定了顧少爺和他的連鎖燒鵝店。”

雲染勉勵維持着微笑,心裏想的是随鄭杭一怎麽說。

愛情是一項危險的游戲,如果要同姜暮聲談論愛情,那麽愛情的危險将會呈指數翻倍。

她對自己這副柔弱的骨頭架子沒有自信,她承受不起。

鄭杭一摔門而出,并沒有将紳士風度維持到底,雲染也不在意這一點。

*

從雲染現在住的小洋房出來後,鄭杭一便火急火燎地趕到了姜暮聲的別墅。

“暮聲,那位雲小姐,我勸你趁早忘了她罷,不值得。”

“怎麽突然這麽說,杭一,莫非你去見了阿染嗎?”姜暮聲靠在床靠上問。

鄭杭一道:“何止是見了,我們還面對面坐着聊了好一會兒,還吃了水果,喝了茶。”

“聽起來很愉快。”姜暮聲聲音平和地道,深邃的眼眸透露出幾分向往。

鄭杭一沒忍住擡手在他眼前揮了揮,“暮聲,我勸你早點清醒吧,你看上的那位雲小姐倒是誠實,親口承認只能同甘,不能承擔同甘風險。剛才我去找她,好聲好氣請她跟我一起回來,還向她賠了罪,但她拒絕了我。”

姜暮聲仿佛沒有聽到他前面說的話,只道:“你請人,人拒絕你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暮聲,我可是在為你打抱不平,你該不會是中了她給你下的蠱了?說出這樣的糊塗話。”

姜暮聲微笑道:“我可沒你想的那般糊塗,阿染是什麽樣的人,我早就知道。”

“早就知道?早就知道……知道,你還!”鄭杭一臉上的表情一連變了三變,最終定格在一臉嘆惋。

“暮聲,我原以為你是個清醒的,沒想到在愛情上,你比我糊塗。”他頓了一頓,又補上一句:“清醒的糊塗。”

姜暮聲笑道:“也許有一天,你喜歡上一個女孩子,不是虛與委蛇,你也會明白。”

“何以至此?”鄭杭一一臉不理解,“愛情不就那麽回事,精神和□□的雙重歡愉,我沒有卷入旋渦,但我覺得我已經都體會到了。”

姜暮聲笑問:“你說你都體會到了,你有想要一直和你享受這兩重歡愉的人嗎?”

“一直?我瘋啦,膩了就換一個不是最好?”

姜暮聲搖頭,“你還不懂。”

“是,我不懂。”鄭杭一并不覺得自己在愛情的真谛上落後他一程,反而覺得自己已經抵達了羅馬,他嘆息着說:“暮聲,我不是反對你談真誠的戀愛,可你也選擇一個靠譜些的人,你和雪雨,你們這兩兄妹,哎……”

就連雲染離了你,也知道選擇一個財富地位和安全性相當的人,你怎麽就這麽傻。

*

姜暮聲這些天一邊養傷,一邊絞盡腦汁地想要怎麽把阿染哄回來。

那天并不算多高明的放風筝吸引手段已經算是他能想到最好的法子了,雪雨和Alan也幫着他一起出主意。

雪雨說:“據我觀察,我在學校裏看到的那些情侶們,要是鬧了別扭,和好最快的方式便是親密接觸。”

姜暮聲輕咳了聲,“我是不知道,你們現在的年輕人談戀愛這般大膽,不忌諱了。”

雪雨湊近他,笑得眯起了眼睛,“哥哥想到哪裏去了,牽手、擁抱、接吻都是親密接觸啊,我不信哥哥和嫂子之前沒有做過這些。”

那次在海邊,她就遠遠地看見了一次,雖然後來Alan捂住了她的眼睛,她也還是看到了。

“哥哥,接吻是什麽感覺啊?”雪雨想到那個模糊、粘稠的畫面,好奇地問。

姜暮聲端起他作為兄長的板正的面容道:“以後你有喜歡的人,談了戀愛,就知道了。”

“有喜歡的人,那還要多久啊?”

雪雨困惑地眨眨眼睛,上次喜歡錯了人,差點釀成大錯,她現在是不敢再輕易喜歡上別人了,覺得外面的世界好像真如哥哥說的那般,壞人太多。

“緣分到了,愛情自然就來了。”

“就像哥哥和嫂子一樣嗎?”

姜暮聲嘆了口氣:“如果可以,最好還是別像我跟阿染這樣。”

他覺得自己跟阿染之間從最初就是不平等、不平衡、也不那麽正常的戀愛。

也許在阿染看來,他們這段關系根本就算不上戀愛。

“哥哥。”雪雨搖撼姜暮聲的手臂,“要不要試試浪漫的辦法,送花,送巧克力?”

姜暮聲想起了雲染留在九龍城寨院子裏的那一牆的薔薇花。

當天下午,就差人找來花匠,自己守着那些花匠在院子前的花園移栽薔薇,上次未得到阿染的允許,他就沒動九龍城寨的薔薇,眼前移栽的這些都是在別處買的。

前幾日阿染送燒鵝來,已經移栽了一些,不知阿染有沒有注意。

薔薇花移栽好了,他不确定阿染喜歡的顏色,就各種顏色都移栽了一些,顏色深的,顏色淺的,白的,黃的,紫的。

日落西山時,姜暮聲會拄着金手杖親自去給那些薔薇花們澆一點水,好像把對阿染的思念都灌溉在了薔薇花身上。

雪雨和Alan陪在一旁。

雪雨小聲問:“Alan,你有沒有覺得我哥哥好像沒有之前那麽強大了?”

Alan疑惑:“小姐為什麽這麽說?”

雪雨說:“難道你不覺得嗎?以前我總覺得哥哥冷酷強硬,雖說對我還算溫柔,但沒有像現在這樣,他還會想念別人了。”

Alan覺得小姐說的有理,認同地點點頭,“姜先生越發像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了,而不單是一個鋼鐵人。”

姜暮聲給花園裏新移栽的薔薇花澆水時,雲染在小洋房二樓陽臺上看月季。

月季在菲傭的照顧下,開得越發嬌豔欲滴了,可雲染不喜歡月季,她望着夜色下的雨季,睹花思花,思念被她留在九龍城寨那些薔薇花。

其實早就打算跟顧鴻飛說,她想把那些薔薇花移栽過來,但又遲遲未開口。

也許是她的潛意識認為,她并不能乖乖地按照自己的計劃去做,她不甘心永遠跟顧鴻飛在一起,總有一天會離開。

那一天也許還會來得很快。

這樣一來,她也就不忍心讓那些薔薇陪她一起颠沛流離了。

她照舊去顧鴻飛家的燒鵝店上班,認真做好自己分內的工作,只是對顧鴻飛的态度不再像之前那樣用心敷衍了。

她想,就算自己是一個演員,也沒辦法演一輩子的戲。

好在顧鴻飛對她還是像從前一樣,不求她馬上答應什麽,只求她能給他一個機會。

顧鴻飛先前或許不清楚,如今卻也已經清楚了,雲染給他的不過是一個渺茫的機會,他就指着這一個渺茫的機會,看到微弱的希望。

對他來講,有希望總是好的。

雲染心裏更清楚,她給顧鴻飛的是一個渺茫的機會,且就靠這個機會吊着顧鴻飛,靠這個機會過并不讓她十分滿足的安穩日子。

她曾經給過許多男人機會,但那些男人基本都不符合她的要求,被她無情踢出局了。

她就是這樣一個精于算計的人。

受新式教育,在一定程度上打開了她的眼界,可受社會發展限制,這個世界大體還是屬于男人的,就算她最終選擇不依附任何一個男人,憑自己的本事念完大學,可以選擇的工作也十分有限,拿不到幾個錢,還是要為生活勞累奔波。

她已經在姜暮聲那裏見過真正的好日子,上等人的生活是怎樣的,不可能再甘願去過那種要為生活奔波,也未必能安穩的樸實生活。

再說,她這張臉也是禍害,吸引禍事,她無力自保。

她也不相信法律。當受到損害和侵犯的時候,她才能用上法律,而法律的操控權,往往又在那些掌控權勢和財富的人手裏,她這樣的人一旦惹上禍事,又尋求不到庇護,便是死局。

那時候,她就是一只很容易被踩死的螞蟻。

她不想做螞蟻,她想要好好生活,好不容易熬過了小時候的艱難困苦,不是為了日後當螞蟻的。

該死,她又想回到姜暮聲身邊了。

姜暮聲身邊說危險也危險,說安全也安全,對于她來說,其實應當是安全大于危險的,她忽然有些想通了。

可是她不能回去,她上次才拒絕了鄭杭一遞給她的臺階,決不能主動回去。

除非,除非姜暮聲親自來接她。

下午,姜暮聲當真過來了,坐在燒鵝店中心的一張餐桌旁,同周遭的環境看起來很不相容。

雲染緊張得臉上冒汗,白裏透紅的臉頰沁出晶瑩的汗珠。

她察覺到姜暮聲在看着她。

雪雨和Alan沒來,也沒看到阿彪,姜暮聲只帶了另外兩個她不認識的保镖來。

雖然已經很低調,但其他幾個店員看到姜暮聲還是害怕,一個也不敢上前招待,顧鴻飛剛好出去辦事了,雲染心想這是她的機會。

她低着頭走上前去,淡淡地問:“請問客人要吃點什麽?”

姜暮聲道:“就來一份你最喜歡吃的。”

雲染心跳停了半拍,轉身去後廚上菜。

她在後廚待了足足五分鐘,她自己都忘記自己平時在店裏最喜歡吃的是什麽了。

也許是因為在這裏工作,天天吃,再美味如今都只覺得平平無奇了。

最後,雲染準備了一份店裏最貴也是最豪華的套餐,想起姜暮聲飲食清淡,片的燒鵝也都是沒有什麽肥油的部位,白灼菜心還略微處理了一下油。

她所做的這些舉動瞞不過後廚的店員,但瞞姜暮聲是絕對夠用的了。

“請用。”雲染将一份燒鵝套餐放在姜暮聲面前就預備轉身。

“阿染。”

這聲輕喚叫她腳步一頓,她腦子裏快速地權衡了一下,姜暮聲是客人,客人有需求,她作為店員不能一走了之。

于是掉轉身去,笑吟吟開口問:“請問姜先生還需要什麽?”

姜暮聲定定地看着她,仿佛看出她的微笑是虛假的,要透過她的笑去看真實的她。

雲染垂下頭,好像再被姜暮聲那雙深邃的眼睛繼續看下去,她所有的算計都會無所遁形。

“阿染,你瘦了。”姜暮聲柔聲說。

雲染那龐大的擔憂散去,心裏五味雜陳。

“姜先生看錯了,我一直很瘦。”

姜暮聲道:“吃這樣有油水的食物,還是瘦了,想來是工作太幸苦。”

雲染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道:“姜先生要是沒有別的需要,我就繼續去忙了。”

“還有。”

“什麽?”

“你先坐下。”

雲染愣了一下,沒坐,現在是工作時間,她跟客人一起坐着,不像話。

姜暮聲問:“阿染,你吃過午飯沒有?”

“……還沒。”雲染遲疑地答,不知道姜暮聲到底要做什麽。

姜暮聲道:“坐下吃飯,今天店裏的燒鵝我全買了,你暫時不用再忙活,先把飯吃了,現在正是吃午飯的時候。”

雲染忽然想到一個溫馨的畫面,如果老豆還在世,也會叮囑她按時吃飯。

又有客人進店,姜暮聲的保镖直接将人攔住了,霸道地說:“店裏燒鵝都賣完了。”

雲染心裏酸酸脹脹,最終還是在姜暮聲溫柔的目光中坐下來了。

姜暮聲無聲将豪華燒鵝套餐推到她面前,示意她吃。

為什麽要對她這麽溫柔?

為什麽追到這裏來?

在香港,姜暮聲想要什麽樣的漂亮女人沒有,難道就非她不可嗎?

雲染不信,不是不相信自己美的誘惑力和魅力,而是不相信男人的基因。

她在九龍城寨見過很多男人,在情感這一方面男人總是比女人更殘忍。

而她,勵志于做一個比男人更心狠的人。

要心狠,就不能那麽心甘情願墜入愛情的漩渦,而是要永遠把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置。

她一面想,一面小口小口去吃那她早已經吃膩的燒鵝,因為起初是按照姜暮聲飲食習慣準備的清淡版本,竟然意外地清新好吃。

姜暮聲只看着雲染吃,無聲看着。

雲染飯量不大,吃了一半就吃不下了,從桌面抽了張不算上乘的紙巾擦了擦嘴。

擡頭見姜暮聲的目光一直沒從她身上移開,又看向一旁避開。

她受不了姜暮聲那樣看她,好像當真對她情根深種似的。

就算相信姜暮聲真對她有幾分情義,她也不肯輕易迷失、上頭。

“我吃好了,謝謝姜先生今天的款待,不過,希望姜先生日後不要再這樣做了,會影響燒鵝店的生意。”

姜暮聲沉默地看着她,臉上面無表情,雲染忽然有些害怕,害怕姜暮聲因為她剛才那些冷言冷語動氣。

她是個聰明且識時務的人,當下就眼眸低垂,做出低眉順眼的樣子,同時認真思考該如何讓屈尊來燒鵝店的姜暮聲消氣。

沒注意到坐在對面的姜暮聲忽然拉開了西裝的一面,從內側口袋裏取出一朵粉紫的薔薇花來。

“阿染。”

雲染吓得立刻擡了眸,以為即将迎來姜暮聲的怒火,卻對上一雙天生淩厲冷酷、卻充滿柔情的眼睛。

他将一朵攜帶着他體溫的薔薇遞到她面前。

“阿染,薔薇栽好了,我來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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