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雲染松開了緊摟着姜暮聲脖頸的雙手, 一齊按在姜暮聲的嘴唇上。

不然,再叫姜暮聲說下去,她就要他的那些話煮熟了。

溫水對于青蛙, 是可怕的。

姜暮聲的甜言蜜語對于她, 也是可怕的。

她剛剛建立起來的要獨立、清醒、只有自己強大起來的想法被輕柔、朦胧的紗遮蓋住了。

姜暮聲輕吻她手心,她的兩只手交疊在他唇上,那輕輕的吻很有穿透力, 将她兩只手都吻了。

與此同時,姜暮聲那雙深邃陰寒的眼睛灼灼地盯着她, 仿佛極地寒冰中的兩只小火爐,集中精力炙烤她。

這種隐忍而強烈的情意令她感到陌生和害怕。

她下意識想要躲避、想要逃離, 可她被姜暮聲抱着。

心悸之下, 只能将脖子往前伸, 頭越過姜暮聲的肩膀,不讓姜暮聲繼續看她的臉。

這時,她按在姜暮聲唇上的兩只手掌已經松動了,中間留了一處空地, 以免姜暮聲再突襲吻她。

姜暮聲在她手心裏說:“阿染, 別怕。”

她掌心與姜暮聲嘴唇之間的氣流震動, 姜暮聲的氣息熱熱地拂向她,仿佛又淺淺地落下許多吻來,撓得她手心發癢。

她将兩只手也撤走了,僵硬地頓在半空。

大腦遲緩地思考剛才姜暮聲的舉動, 暧昧卻并不讓她感到輕浮,她感受到多是悸動, 也有少量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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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先生,你快放我下來吧。”雲染蹙眉, 作可憐狀央求。

姜暮聲立刻就将她放了下來,她扶着姜暮聲的肩站穩,看見姜暮聲皺了下眉,似乎是感知到了疼。

雲染立刻想起傳聞姜暮聲在不久前受了槍傷,姜暮聲剛抱起她來時也簡單提了一句,她沒注意。

“對不起,姜先生!”

雲染再度伸出手,卻不敢再觸碰。

姜暮聲對她溫和地笑了笑,“不妨事,你能回來,我很開心。”

雲染忽然覺得心裏很不是滋味,為自己那跟九龍城寨那些巷子一樣七拐八拐的心思,權衡了這麽久,這麽多,現在卻忽然有些後悔了。

“我可以看看你的傷嗎?姜先生。”雲染問。

姜暮聲道:“沒有什麽好看的,血肉模糊,怕吓着你,還是不要看了。”

雲染盯着他,目光堅毅。

姜暮聲道:“已經結痂了,沒什麽大礙,我剛剛能抱你那麽久,你還不放心嗎?”

雲染垂下頭,不說話,眼睛泛起朦胧的水汽。

姜暮聲嘆了聲氣,“你真要看,就先跟我回房間。”

雲染擡起頭。

這是她第一次走進姜暮聲的房間,明明是主卧,卻同她睡的客卧一樣簡約,純粹的白牆,房間裏也沒有什麽多餘的擺設,只是床頭上了挂了三張用相框裱起來的大相片,跟她之前在雪雨房間裏看到的是一樣的。

雲染下意識走近去看。

姜暮聲教雪雨騎馬,姜暮聲教雪雨射箭,姜暮聲教雪雨打槍。

“阿染,你想學哪樣?”

姜暮聲站在她身後問。

雲染道:“打槍。”

“我教你。”

“可是,我沒有槍。”

雲染低頭看了眼鞋尖,出于自保,自然是學習打槍最有效力,只是尋常人接觸不到槍,港英政府雖不禁槍,但對槍支也有一定的管制,持槍需要通過考核,還需有一定資金。

姜暮聲拉她一起在床邊坐下,“阿染,你跟着我,不必擔心這種小事。”

雲染擡頭看他,不敢直接看他眼睛,怕又沉溺進去。

“那我應當擔心什麽?”

“我。”姜暮聲指指自己,“阿染,還記得你來我房間是要做什麽嗎?”

“記得。我想看看你的傷。”

姜暮聲兩只手向後撐,頭和脖子都往後倒,身體也往後倒,雲染不可避免地注意到她雪白的頸項,像天鵝的脖子,還是最高貴的冷白的天鵝。

發現自己看得太久了,她收心道:“我不太明白姜先生的意思。”

姜暮聲說:“傷在右肩,你自己看。”

雲染看着裹得嚴嚴實實的姜暮聲,沉默了。

姜暮聲這是要她自己動手,想看他的傷口,還得先把他的衣服都褪了。

分明是夏天,姜暮聲卻總是穿兩三件,雖然都是質地清涼的布料,但多了總是會熱的吧,雲染一直沒想明白姜暮聲為什麽這樣。

保镖們一身嚴實的黑是出于職業需求,但沒人能要求姜暮聲這樣,除非他自己這樣選擇。

雲染發覺自己根本下不去手。

也許是體諒她的害羞,姜暮聲坐好,自己褪去了最外面的灰藍色西服,又回複之前雙手向後撐着的狀态,甚至還體貼地閉上了眼睛。

雲染擡起手,動了動手指,覺得有一種要幫姜暮聲寬衣解放的錯覺,又聯想出一系列豐富的後續。

最後,她怎麽也下不了手,丢下姜暮聲一個人逃了。

姜暮聲聽見動靜,緩緩睜開眼睛。

看着那扇被染打開又虛倉皇虛掩的門,長長地嘆了聲氣。

現在就被吓走了,今後要是知道了他背負着更大的秘密,也會像這樣直接落荒而逃嗎?

雲染一路逃回自己的房間,她住的是客房,離姜暮聲的房間也只隔了一個房間。

她一進門就将門反鎖,然後将背貼在門上,戰戰兢兢等了幾分鐘。

逃是她本能的反應,冷靜下來後,又覺得自己做得太過分了。

明明是她要求看姜暮聲的傷的,卻自己跑了。

姜暮聲會怎麽想?

雲染想跟姜暮聲解釋,卻又沒有勇氣走出房門回去找他,最終,她想到一個不用見面的辦法。

她可以給姜暮聲打電話。

她住的客房就有電話,雖然她和老豆曾經一臺電話也沒有,但姜暮聲這裏有許多臺。

她也記得姜暮聲的一個號碼,下定決心便直接撥過去。

接電話的是阿彪。

“雲小姐,您是想找姜先生嗎?”阿彪在別墅外跟其他保镖一起守着。

雲染趕忙說:“不是,打錯了,你繼續忙你的吧。”

她趕忙挂斷電話,心裏瞬間明白了,那個號碼是阿彪帶着的那個大哥大的號碼,姜暮聲房間裏的電話號碼應當又是另一個。

雲染挫敗地把頭埋進手心,忽然想到手掌心不久前被姜暮聲親過,這麽一埋,仿佛姜暮聲的吻又延遲地落在了她的臉上。

臉頰發燙,已經熄滅的火用餘溫繼續烤着她。

然而,她并沒有在第一時間把臉從手掌心抽離,直到電話的鈴鈴聲忽然響起。

“喂——?”

雲染起身,忐忑地接起電話,手指不自覺繞着那蜷曲的電話線勾圈圈。

那邊似是無奈地輕笑了一聲。

而後才道:“方才阿彪告訴我,你把電話打到他那裏去了,阿染,你有什麽話不能當面同我說嗎?”

“對不起。”

“不用道歉。”

“我……”

“沒關系,我知道你心裏對我恐懼還沒有完全消除,今後我會更有分寸些。”

“姜先生!”雲染忽然加大音量,“我不是那個意思,請你……多給我些時間。”

那邊也遲疑了一下,不過并未多做思考,就答應了。

雲染恍惚地将聽筒放下,她覺得姜暮聲對她有點太好了,好得有點不真實。

“清醒!雲染,清醒!”

她擡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絕對不能沉淪。”

*

雪雨帶着Alan去參加一個女同學舉辦的生日會,她開始以為自己并不能去,生日禮物沒有心思仔細挑,随便定了一樣貴重的,現在想來可能會給同學帶來壓力,因而在去的路上又換了一樣。

今年時興的各種發卡、發箍,總而言之就是各種各樣的漂亮發飾,她照着女同學的風格挑了一堆,也不便宜,但也不至于太貴。

結賬時,她忽然對店員說等一等,轉身看向正在掏錢的Alan。

她扯了扯Alan的衣袖,“忽然想起你也是女孩子,你有沒有什麽想要的呀?”

Alan的手一頓,手指卡在錢幣之間。

“怎麽不說話?”雪雨疑惑沖她眨眨眼睛,又看向店員,說:“麻煩等一下。”

話落,她就拽着Alan回到飾品區去挑選,Alan自己不挑,木頭人一樣站在她身邊,她只好自己動手挑,Alan也由着她擺弄。

模特很聽話,只是這些東西都不太适合Alan。

雪雨苦惱地咬住下唇,皺眉深思。

“小姐,你不用給我買,這些東西裏,沒什麽我想要的。”

“可是我想給你買。”雪雨認真說:“你保護了我這麽久,我還沒送過你什麽東西,你再多想想,一定有想要的東西。”

雪雨自己是個很有少女心的人,漂亮的東西,她大多都想要,喜歡就會買下,反正家裏也不缺錢,哥哥在這方面總是全盤地滿足她。

Alan緩慢地移動目光,直視雪雨的眼睛,“無論我想要什麽,都可以嗎?”

雪雨重重點頭,随後又輕微搖頭,“都可以,但不能是太過分的,比如要我在同學面前耍寶扮醜,不過我相信你,你不會對我提出過分的要求的,對吧?”

Alan将視線從雪雨身上移開,一邊答應着說“對”,一邊走到飾品區旁邊的文具區,她在一衆花花綠綠的筆記本中,挑了一本粉色的、帶有密碼鎖的。

雪雨有些驚訝:“你也喜歡粉色呀?”

Alan點頭。

雪雨伸出手去同她握手,很有種找到知音的感覺。

Alan遲疑地把自己的手遞過去,雪雨重重地握了三下,放開了。

Alan收回手,将那只被雪雨握過的手伸進西褲口袋,想把那不屬于她的體溫留住。

雪雨已經走到前面去了,俯身看各式各樣的筆,側過臉對Alan道:“筆也挑兩只吧。”

Alan走過去,認真地挑了兩支筆。

雪雨将Alan碰過的筆都拿起來道:“怎麽真的就只挑兩支,多拿幾支吧。”

雪雨嘴上說着,手上拿了一大把卻有些費力,有一支狡猾的從她指間掉落。

好在,Alan眼疾手快地接住了。

“走吧,去付賬。”雪雨眉開眼笑地道,Alan要幫忙,她也不讓,“你拿着那支狡猾的筆就好了。”

收銀臺,店員問:“是一起付嗎?”

Alan說:“一起。”

雪雨說:“不行,分開!”

店員有些為難地看着她們。

雪雨指着前面那些已經掃描計算好金額的飾品道:“你用哥哥給的錢付那些。”

“這個本子,還有那些筆是我要買給你的,我從我的小金庫裏拿。”

Alan心裏異動,垂下眼簾對店員說:“按她說的來。”

于是,Alan先付了賬。

後面輪到雪雨,她喜滋滋準備給Alan買東西,卻發現自己沒帶錢出來,她的小金庫因為很少動用的緣故,都留在家裏。

“這……”店員看雪雨拿不出錢,有些替她尴尬。

Alan一言不發将錢包遞到雪雨手中,“姜先生給我這些錢,本來就是讓您花的。”

“那不一樣!”雪雨較真道。

“可以幫我把這些留着嗎?我晚些時候過來付賬。”雪雨問。

店員很為難。

“拜托了。”雪雨可憐兮兮地請求道。

店員心一軟,咬牙道:“那您盡快,要是被老板發現,我會受罰。”

“好的,最遲明天,最早今天。”

談妥了,雪雨開心地走到店外。

此時還不到五點,距離女同學的生日會開始還有兩個鐘頭,她扭過頭,問身後提着禮物的Alan:“還有許多時間,我們做些什麽打發時間好呢?”

Alan問:“小姐有什麽想玩的嗎?”

雪雨指了指就近的游樂園,不等Alan答應,就狂奔而去,Alan緊緊跟着,提醒她看路,小心車。

兩個拿着棉花糖追逐嬉鬧的孩子撞上來,Alan伸手攬住雪雨的腰,将她往旁邊一帶,才使她的白裙子免于遭殃。

雪雨像是忽然有了靈感,“我想吃棉花糖。”

Alan放開她,帶她去買棉花糖。

賣棉花糖的是一個老爺爺,攤位設在旋轉木馬旁邊。

雪雨又盯上了旋轉木馬,一刻也等不及,Alan送她上馬,又回去排棉花糖的隊,一邊等棉花糖,一邊看着雪雨。

音樂聲起,旋轉木馬也開始緩慢地轉動,每次雪雨轉到中間那根大柱子後面時,Alan就會緊張。

好在幾分鐘裏,都平安無事,她拿着終于排到的棉花糖去到不停轉動的旋轉木馬邊,把粉色的棉花糖遞給雪雨,腳步也沒有停下,繼續跟在雪雨身側,做她的貼身保镖。

雪雨咬了一口棉花糖,甜得眯起了眼睛,Alan也覺得口中生出了甜甜的津液。

雪雨注意到旁邊小跑着陪在她身邊的Alan,用手揪下了一片棉花糖,要喂給Alan。

“Alan,張嘴!”

也許是腳已經跟着旋轉木馬在轉動,腦子就停滞了,她當時沒有顧忌這麽多,張了口,甜甜的棉花糖在她嘴裏化開,她還品嘗到了雪雨的甜甜的手,也是棉花糖味道的,還帶一點法國香水的香。

棉花糖的甜和雪雨的香一起在她口中融化,她的臉漸漸紅了。

旋轉木馬時間到了,停了下來,她扶着雪雨安全下馬,雪雨驚奇地盯着她的臉看。

“Alan,你的臉紅了耶,是不是太熱了?你不應該跟着我跑的,都是因為我,我給你買冷飲喝。”

Alan心裏斥責自己的臉不争氣,腳步緊跟上去付賬。

雪雨給她買了一杯冰可樂,看着她喝。

她胃不好,不敢喝冰。

Alan只用了半分鐘就解決了。

“這麽好喝嗎?”雪雨咽了咽口水問。

Alan說:“沒什麽特別,就是可樂的味道。”

“哦。”雪雨又咽了咽口水。

Alan帶她離開這裏,又去玩了幾局卡丁車,才走出游樂園,去參加生日會。

在車上,雪雨對Alan說:“我下午玩得很開心,謝謝你,Alan。”

Alan說:“小姐開心就好。”

汽車在同學給的地址處停下,是棟面積不大的雙層小洋房。

下了車,雪雨走上臺階,去敲門,門一下從裏面拉開,她對上一張幾分面熟的臉。

顧鴻飛看着眼前女孩奇怪的目光,問:“你是琪琪的同學嗎?”

雪雨癡癡地點頭,顧鴻飛道:“快請進吧。”

雪雨沒有進去,而是扭頭看向身後的Alan。

Alan滿面愁容,她和姜先生竭力阻止的事還是發生了,雪雨還是見到了這個跟之前那個畜生長得有七八分相像的人。

“小姐,他不是。”

“對。他不是。”雪雨從顧鴻飛臉上收回目光。

顧琪琪從屋子裏走過來,道:“雪雨,你真的來啦!怎麽不進來?”

顧鴻飛讓開路,他表妹琪琪上前熱絡地挽住雪雨,“我還以為你哥哥又不讓你出門呢。”

“沒有。”雪雨微笑說,忍不住又看了顧鴻飛一眼。

他和她先前托付真心的男友真的很像,臉很像,但身形不大像,他比那個人要更為高大,也更加強壯些。

Alan拎着禮物站在後面,沉默卻心焦。

顧琪琪順着雪雨的視線,看向自己的表哥,許多內情她不知曉,當下就誤解了。

難怪兩人在門口耽擱這好些時候,原來是對上眼了啊!

“雪雨。”顧琪琪笑着在雪雨眼前打了個響指,“那位是我表哥顧鴻飛,我來給你們介紹啊。”

雪雨覺得這名字也有些耳熟,像是聽哥哥和杭一哥哥提起過,她朝顧鴻飛淺笑着點點頭,只是那笑裏免不得有些悲傷。

顧鴻飛有些摸不着頭腦,因着禮儀,也朝雪雨點了點頭。

顧琪琪看他們這樣子,笑得更開懷了,搞不好今天她的生日會能促成一段姻緣。

“表哥,這位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好同學,姜雪雨,兩年了,這還是我第一次請到她,被你碰上了,算你運氣好。“

顧鴻飛沒什麽心思跟表妹的朋友又或是同學交際,他還沉浸在失去阿染的陰影裏,要不是表妹要借他的房子辦生日會,父母那邊答應了,推脫不了,他根本不會來。

聽到女孩姓姜,他才勉強打起精神,眼神陡然變得銳利,“是哪個姜?”

顧琪琪以為表哥當真來興趣了,更賣力地撮合道:“還能是哪個姜,讓哥哥管得這樣嚴的姜家大小姐,當然是姜尚的姜啦!”

顧鴻飛咬緊牙關,他聽到的是姜暮聲的姜。

身份尊貴的姜家大小姐,十有八九就是姜暮聲最寶貝的妹妹了。

明了了雪雨的身份,他看雪雨的的眼神也發生了變化,眉目唇角都放松,作出最閑适溫和的樣子來。

他上前走了幾步,朝雪雨伸出手,“你好,姜小姐。”

雪雨猶豫着要不要握她的手時,Alan走上前,擋在了他們中間,并順勢将禮物遞給顧琪琪,“顧小姐,這是姜小姐送你的禮物。”

“……謝謝!”顧琪琪感激地接過,不只是感激禮物,也感激Alan及時斬斷了尴尬。

“大家別站在門口了,都進去吧。”

雪雨跟着Alan往前走,這次她忍住了沒再看顧鴻飛。

不是一個人。

而且,她方才也已經想起了顧鴻飛是誰,那位燒鵝店的少爺,之前跟嫂子有過一些淵源的男人。

左右不是她應該扯上關系的人,難怪上次在廣場放風筝,Alan都不讓她朝那邊看,就是怕她看到顧鴻飛,跟那個人長得很像的顧鴻飛。

顧琪琪和顧鴻飛走在後面,她怕表哥因為出師不利失落,小聲安慰道:“表哥,你別洩氣,雪雨她家教比較嚴,不是因為讨厭你才不跟你握手。”

“你怎麽肯定?”

“我……”顧琪琪激動地轉過頭,猛然看見近前表哥放大的一張臉,一時呆住了。

“琪琪,你怎麽了?”

琪琪露出一眼驚恐的表情,收回目光道:“當我什麽也沒說。”

顧鴻飛猜到這其中一定有什麽緣由,不然那位姜小姐不會一開始就用那樣沉浸而哀傷的表情看着他,表妹也不會像是突然想到什麽就轉變态度。

奈何追問無果,整個生日會,他也沒有找到什麽機會去同那位姜小姐打交道,因為姜小姐身旁那個看起來比絕大部分男人都酷且孔武有力的短發女人,想來是姜暮聲安排在妹妹身邊的貼身保镖,才這樣寸步不離地守着。

一整個晚會,他都沒找到機會。

臨散場時,顧鴻飛主動提出要送雪雨和Alan回去,雪雨拒絕了,說:“不麻煩了,外面應該已經有人等着接我了。”

顧鴻飛只好作罷。

顧琪琪的同學朋友們都離開,屋子裏就只剩下表兄妹倆和一個菲傭。

“琪琪,我們談談。”顧鴻飛在沙發坐下。

顧琪琪沒有坐,臉上又是先前那副想到什麽很害怕的樣子。

“表哥,你就當今天晚上什麽也沒有發生,你千萬不要打雪雨的主意,我回家了,就這樣,拜拜!”

說完,也不等他是何反應就跑了。

顧鴻飛看着餐桌上的殘羹冷炙,以及地上的蛋糕殘骸,笑了。

他現在幾乎可以肯定,那些表妹不肯透露的隐情對他有利。

*

晚上來接雪雨的人是阿彪,Alan替她拉開車門,她彎腰上去,在Alan關車門前道:“跟我一起坐後面吧。”

Alan愣了一下,照辦。

阿彪回頭看了一眼,“小姐,姜先生放你出來參加同學生日會了怎麽也不開心?是不是外面的世界也不見得這麽好?”

雪雨“嗯”了一聲,又想起顧鴻飛,她雖然懂得不多,但經歷了那件事,也不似最初那般單純得發傻了。

她看得出,顧鴻飛在聽到她姓姜後的眼神變化,有懷疑、有仇恨,後面通過顧琪琪之口确認了,又轉變了态度,直接開始找機會接近她。

意圖那樣明顯,她瞎了才會瞧不出來。

“小姐,你還好嗎?”Alan擔心地問。

雪雨閉上眼睛,身子一歪,頭便倒在Alan肩上,“我有點累,讓我靠一下。”

Alan渾身僵硬,一動不動。

“好。”

“小姐……“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什麽都不用說了,我不見得這麽傻,男人都糟糕透了,我不會再上男人的當。”

車上唯一的男人阿彪聽得心顫,不敢出聲,只認真開他的車。

Alan微微偏頭,看一眼靠在她肩上的雪雨,“小姐能看得清最好,但男人也不都是不好的。”

阿彪雖然不敢吭聲,但豎着耳朵聽着,內心瘋狂點頭。

雪雨道:“那也很少,反正以後我會多聽哥哥的話,不會再亂喜歡別人了,自由戀愛風險太大。”

Alan道:“小姐能想通很好,姜先生也一定會為你挑個最好、最适合你的男人。”

“為什麽一定要是男人呢?”雪雨睜開眼睛,猝不及防跟正望着她的Alan對視。

Alan移開目光,理智分析道:“如今這世道到底還是男人說的算,香港這地界有強力手腕,值得依靠的女人,全香港我目前也只能想到一個。”

“那好辦,我讓哥哥幫忙介紹我們認識。”

Alan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麽了?那位身邊已經有人了嗎?”

Alan還是不說。

開車的阿彪憋不住了,“小姐,您這個想法不現實,那位雖然聽說還是獨身,但……但已經年過50了!”

“是嘛。”雪雨并沒有覺得失落,而是有幾分開心地笑了。

“小姐,你為什麽笑?”Alan問。

雪雨說:“我只是覺得那位女士很厲害,年過50,還保持着讓人崇敬的高地位,她也确實值得被崇敬,因為她給所有女孩子提供了一個榜樣。”

“Alan,你知道的,我從小就哥哥保護得很好,很多方面都有所欠缺,心智、能力,上次因為一個男人,差點釀成大禍,或許我一輩子也不能成長為可以讓哥哥也偶爾仰仗和依靠的人,但我想我至少可以努力變得更好一些,不做哥哥的負累。”

“小姐,你有這份心很好,但姜先生一定從來沒有把你當成負累。”

“真的嗎?哥哥不會在偶爾想起我這個妹妹的時候,覺得我很沒用嗎?”

“不會,而且小姐并非沒用,近來小姐幫忙解決了姜先生的個人問題,姜先生一定很感激你。”

“也是,要是沒有我,哥哥和嫂子就沒開始,也沒後續了。”雪雨找回了些許存在的價值和自信,開心地笑了。

阿彪駕駛着汽車,就要在一個路口轉彎,雪雨突然叫住他。

“阿彪,先不回去,我還有個想去的地方。”

阿彪換了路線,将車開到飾品店門口,停下。

雪雨又道:“阿彪,我沒帶錢,麻煩你借我一點,我回去就還給你。”

阿彪疑惑地看了Alan一眼,稀裏糊塗掏出自己的錢包遞過去。

“謝謝!”

雪雨拿着阿彪的錢包歡喜地跳下車,Alan緊跟其後。

“東西還在嗎?我有錢了。”

店員笑着将東西遞上,“還在呢,就是您再晚一分鐘過來,我們就要關門休息了。”

這最後的一分鐘讓雪雨接過東西時的心情更加驚喜和愉悅。

“吶!買給你的,我還是第一次給人家買禮物買到負債了。”

Alan雙手接過,垂下眼看“沉甸甸”的禮物。

“謝謝小姐,這麽珍貴的禮物,我一定好好收着。”

“哪裏珍貴了?”雪雨擡手,用食指戳戳Alan的肩膀,“保護我的這兩年,你每年都送我禮物,起初我并沒有在意,後來同哥哥一起看時尚巴黎雜質時,看到了那個手镯,才曉得你送我的東西竟然那樣貴,吓了我一大跳,我今天忽然想起來回禮,你也不曉得多挑些貴重的。”

“只要是小姐送的,對我而言就很貴重。”

心湖泛起一絲漣漪,雪雨收回手指,丢下一句“你好怪哦”,就先跑回車上。

Alan提着雪雨負債買給她的禮物也跟上,阿彪站在汽車前頭抽煙,看到她笑容滿面,忍不住出聲調侃了句:“呦,笑得這麽開心,過年了?”

Alan努力收斂笑意,可第一次控制不住自己嘴角,它在瘋狂上揚。

“滅了吧,不要讓小姐吸到二手煙。”

“好嘞。”阿彪聽話地滅了。

汽車再度行駛,雪雨看Alan抱着那個白色的大袋子,忽然想到:這哪裏像送人的禮物?

這明明是她第一次給Alan送禮物,卻沒有好好包裝。

懊悔促使她補救。

“Alan,不好意思啊,你能不能把禮物先還給我,我好好包裝一下再給你,這樣太草率了,完全不像禮物。”

“沒關系,我不介意包裝。”

“我介意,這樣顯得我送禮好像很敷衍,不認真。”

看雪雨真較真起來了,Alan只好妥協,就在她要交出這份禮物時,她忽然想到另外一個解決辦法。

她從白色袋子裏拿出那本粉色的筆記本,拆了封,又從裏面挑出一只粉色的兔子筆。

“你怎麽這時候就拆了啊?”雪雨不解地問。

“小姐,你能在第一頁寫上你的名字嗎?”Alan将筆記本翻到第一頁,筆也拆了兔子頭筆帽,一齊遞給她。

雪雨愣住了,為什麽……要寫她的名字啊?

Alan忐忑地等待着,她怕雪雨察覺到什麽,握着本子和筆的手已經開始退縮了。

雪雨卻忽然笑了,對她說:“我知道了!就像是我每次換班之前給同學錄那樣,寫上自己的姓名、喜好、聯系方式,再寫上一些祝福的話,對不對?”

“不用……”不用這麽麻煩的。

Alan話沒說完,雪雨已經從她手中接過筆,本子墊在她腿上,“借你的腿用用。”

雪雨循着腦子裏的記憶,認真地在第一頁開始書寫。

姓名:

年齡:

星座:

喜好:

祝福:

……

兔子筆在品質優良的筆記本上發出悅耳的沙沙聲,一筆一劃,寫在紙上,也寫在Alan的大腿上,刻在Alan的心上。

Alan從未覺得自己的心跳這樣快過,快到超過汽車在夜色中飛馳的速度。

大約過了兩刻鐘,雪雨才終于起身,她寫了一頁半才寫完,眼睛酸澀,肩膀和手都已經發麻。

“Alan,我寫好了。”

“謝……謝謝小姐。”

“再借你的肩膀靠一靠。”

“好。”

雪雨靠上Alan的左肩,安心地閉上眼睛,“Alan,你說,哥哥和嫂子在做什麽呢?”

Alan懷揣着還為平息的心跳說:“我想不到。”

她看向車窗外,覺得今晚的夜色格外美。

*

姜暮聲在房間同一個商業上的合作夥伴打電話,商議在大陸開拓房地産生意的事。

忽然有人敲門,小而短促的兩聲,像是不太願意被房間裏的人發現。

但是,姜暮聲聽見了。

他同合作夥伴說臨時有事,下次再聊,就急忙過去開門。

看到阿染準備逃離的背影,他上前,緊緊托住她的手。

雲染腳步頓住,知道自己既然已經遵循按捺不住的本心過來了,就不應該再逃。

但她仍舊沒有勇氣回頭,就這麽背對着問:“姜先生現在還願意讓我看你的傷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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