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彥自書二人在村裏吃也吃好了,玩也玩舒服了,日落黃昏,便躺在木椅上一邊吃柑橘一邊烤火。
“不知道晚飯有什麽好吃的,要是有肘子就好了,肘子……”
彥自書現在可沒心情在意晚飯,見他不搭理自己,汝芸推了下他:“跟你說話呢,你不是還在想那個寶貝吧?哪個村人敢不給你?我去幫你收拾他。”
“那寶貝又不是想給就能給的。”彥自書嘆氣,琢磨來琢磨去也沒想出什麽辦法:“主要我也不知道他是誰,叫什麽……而且問村長……不了不了,我可不敢去問。”
他想起隔着那道門聽到的鞭子聲就發怵。
那老頭到底怎麽回事?忒吓人了!
汝芸見他唉聲嘆氣,已然進入自己的世界,幹脆不再說,跑去門口看自己的晚飯。
正好,村長領着村民們端着大盤小盤就來了。
菜量明顯比午飯那頓少,肉也沒幾個。
汝芸很不滿意。
“你就拿這種東西敷衍我們?”
村民驚了一跳:“這哪裏不合道長的胃口?可這已經……”已經是村裏最能拿得出手的飯菜了啊。
“你看這肉,就幾片,還有那菜,連點油水也沒有。”汝芸舉着筷子指給他看:“更重要的是,又沒有肘子!”
這是人吃的東西嗎?
在汝芸要開始發洩第二輪不滿之前,彥自書先摁住了她的嘴:“好了,差不多就行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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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說不住還要一起挑挑刺,可如今,他腦子裏只有那個陌生的青年,一閉眼都是他昨天奄奄一息的樣子,哪裏還顧得上這些。
不行,今天不弄清楚,連飯都吃不下去。
“村長。”他撂下筷子,擺出一副語重心長的神色:“你過來,有件事我想問問你。”
村長以為他是不滿今天的飯菜,剛一彎腰就聽彥自書在頭頂說:“你到底還想不想要我除妖了?”
“道長息怒,我這就去重新弄點葷菜……”
“我不是說這個。”他道:“我今早就說過要挨家挨戶清除邪氣,怎麽唯獨你家沒開房門?是不想讓我除妖的意思?”
“這……不敢,絕不是不想讓道長除妖啊。”村長忙道:“要不這樣,等道長吃完了飯,我親自領道長去我那院子裏看看。”
彥自書等的不就是這句話嗎,心裏樂開花,面上還要端着架子點頭:“行,那就去看看吧。”
這大概是近年來他吃得最快的一頓飯,汝芸還在嘀嘀咕咕,他已經站起來:“事不宜遲,走吧。”
“哥,你等等我啊。”
“你吃你的,不用跟來。”
之前為了排查,他早把所有村民的屋子都逛了個遍,除了村長的。
所以那個青年,一定就在村長那裏!
可他沒想到的是,走進院子,村長第一個帶他查看的房屋,裏邊沒有什麽青年,只有一個年輕姑娘。
仔細看看,這不就是昨天在村口跟他擡杠的那個沒禮貌的農女嗎!
“長藤姑娘。”村長招呼了一聲走進去:“我帶彥道長來清除屋內邪氣了。”
“邪氣?”
朝長陵一瞥彥自書,對方擡着下颌,很不屑給她眼神地說。
“妖獸經過都會留下瘴氣,只有修士才看得見。你連這都不知道?”
“那,你看我屋裏有嗎?”她伸手示意他。
彥自書便假裝仔細地把屋子裏外看了個遍,偶爾露出驚愕的表情,試圖吓一吓那個農女,誰知她竟然一點反應也沒有。
“咳咳,你這屋子好險,差那麽一點就要沾上邪氣了!”彥自書瞪着房梁,不住念叨:“危險啊,很危險。”
村長忙道:“道長可有解法?”
彥自書點頭,從懷裏抽出一張空白的符紙:“我畫張除魔符,只要日日貼在房梁上,妖獸就不敢來犯。”他吩咐朝長陵:“拿筆給我。”
朝長陵摸出懷裏的炭筆,便見彥自書先是花裏胡哨沖符紙吹了三口氣,然後手腕一轉一劃,一張凡人指定看不懂的鬼畫符就完成了。
朝長陵看了眼,開頭那一筆倒還像是驅魔符的起筆,可惜後面沒一個地方畫對。
“愣着作甚,還不趕緊接下?”彥自書把符紙丢進朝長陵掌心,不忘接着吓唬她:“切記,日日貼在房梁上,決不可輕易摘下,否則會出什麽事,我可不敢擔保。”
本以為農女會立刻吓得六神無主,屆時他就可以順理成章地跟她售賣符紙,還可以滅滅她的威風,誰知朝長陵只說了一個字:“行。”
“……”彥自書一噎,差點說不出話來。
罷了罷了,要是平時他肯定要敲打她一番,但眼下的重點不是這個。
“這間屋子完事了,接下來……”他掃視一圈,指着唯一點着燈的窗戶:“去那間吧。”
“道長有所不知,那是……我孫兒的屋子。”村長有些為難:“他身子骨向來弱,如今恐怕還不好呢,要不改日我再帶道長去。”
那就沒錯了,就是那間屋子!
“驅魔最注重的就是天時,今天卦象極佳,妖魔不敢放肆,我才敢四處除邪氣。明天?哼,明天若是風水不好,再來除這邪氣又有何用?”
他說得這麽嚴重,村長不敢再阻攔,連聲說好。
“那道長随我來。”
小椿菊這時正好過來和二人撞見,村長問她:“元秋在屋裏吧?”
“在呢,我剛給他上完藥。”她嗫嚅回答。
村長點頭,二人很快離去。
朝長陵盤腿坐在榻上,那張鬼畫符被她随意扔在案上沒管,小椿菊叩了叩門小心走進來。
“長藤姑娘……”
“什麽事?”
“沒什麽。”小椿菊笑了笑,低着眼皮小聲說:“阿兄他這兩天不是身體又不好倒下了嗎,你……不去看看他嗎?”
這并不是元秋讓她來問的,他這次的傷勢比以往都要重,才回來沒一會就高熱不止,小椿菊給他上藥,他是一點意識都沒有的。
也就剛才才醒過來,可第一句話就是沙啞着嗓音問:“長藤姑娘呢?”
她說不上心裏什麽滋味,有點酸溜溜的,畢竟她和元秋是朝夕相處了整整六年的家人,而長藤才來了幾天。
她過來問這話純粹是覺得要是元秋看見了自己想看的人,心情也能好點,病也就能好得快一些。
“不了。我沒什麽好去看他的。”
可朝長陵竟然想也沒想就回絕了。
這是小椿菊沒料到的。
“為什麽?”
“沒有必要。”朝長陵是一副事不關己的口吻:“一個人待着才是最好的修養方式。”
她啞口無言,直到退出朝長陵的屋子,都沒想出一個可以說服她的辦法。
另一邊,彥自書滿心竊喜地推開房門,剛剛好,撞見元秋在換衣服。
寬松的袖口正讓他穿過手臂,袍子卡在肩膀那兒,一往前傾,胸前細細的肋骨就從雪白的皮肉裏凸出了點痕跡,還未結痂的鞭傷錯亂地編織在上面,像是荊棘染血,讓人恍神,可惜很快就被落下來的衣衫遮住了。
“元秋,快來。”村長招呼他:“你還沒見過吧,這位是從振山門趕來除妖的彥道長。”
哦,果然,元秋,他叫元秋。這名字不錯。
彥自書笑容滿臉沖他拱手:“元小兄弟……”
“我不姓元。”元秋估計是認出了他,系上腰帶,語氣淡淡的。
“是,他沒有姓,名字就叫元秋。”村長笑呵呵地打圓場,看一眼元秋道:“道長親自來一趟,怎麽還坐在榻上呢。”
元秋頓了頓,緩緩起身。
彥自書知道他的傷勢,光看都替他疼:“不用,我站着就行。”又讨好地說:“那兒有椅子,你坐吧,沒事兒。”
元秋懶得和他說場面話,直接就坐下了,反正無論站着還是坐着都痛,那還不如坐着。
“你身體還好吧?”後面那句“上過藥了嗎”差點脫口而出,被他憋回去:“要不喝點茶?我給你倒。”
“萬萬不可!”村長一把攔住他:“元秋,愣着做什麽,快給道長倒杯茶,咱們可不能失了禮數。”
這話聽着似乎很輕,但隔門見識過那可怖謾罵聲的彥自書本能的頭皮發麻。
“不用,我不渴,我不渴!”他一個跨步攔住起身替他斟茶的元秋。
元秋冷淡不在,沖他溫和地笑了笑,因為還在發熱,臉有點紅,彥自書看得心髒狂跳。
“咳咳,”他按着他的手,把茶壺從他手裏拿回來擱在桌上,“你不用這麽禮貌,你就當我是你的朋友,咱們以後可以随意點。”
元秋笑而不答,彥自書就當他是答應了。
“道長這可太擡舉他了,他怎麽能跟您平起平坐?”村長道:“哦對了,元秋雖說是大夫,但什麽粗活雜活也都幹,道長以後有什麽需要,可以直接吩咐他。”
哦?真的?
彥自書眼睛亮起來。
“我可以吩咐他?可他住得這麽遠,怕是不大方便吧。”
“這好說。”村長沖元秋道:“我看你好得也差不多了,明兒就暫時搬到道長那屋去住吧。”
元秋眼睑一低,順從地說了句“好”。
彥自書本來只打算看看他住在哪兒叫什麽,結果沒想到這麽輕易就把人弄到手了。
還有這種便宜好事!
“你放心。”他湊近元秋,胸有成竹地沖他保證:“這老頭不能對你怎麽樣,我會保護你的。”
元秋眼中厭惡漸深,撇開視線,沒有答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