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彥自書攙着元秋進屋,阖上房門,徹底阻擋了從外的視線。

“滾開。”

他的手便被元秋一把揮開,力氣還挺大的。

怎麽,這,剛才還一副可憐虛弱的模樣,下一秒就變臉了?

他忙問:“美、美人,你喝水嗎?我給你……”

“別叫我美人,你惡不惡心?”

此時的元秋臉上哪裏還有半點虛弱順從,唇角微微上挑,是譏諷的弧度。

“怎麽?這麽殷勤,你想對我幹什麽?”

彥自書心虛搖頭:“沒有沒有,不想幹什麽,我是那種人嗎……”

元秋嗤了聲,往凳上一坐,将藥匣拖到自己跟前。

像是在自己家一樣,他自顧自地打開,自顧自地脫衣服,露出滿目瘡痍的上身,然後旁若無人地開始上藥。

彥自書在旁邊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他覺得元秋果然很美,身形又瘦又高的。

雖然平時也美,但受了傷,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時候,才是最美的。

現在這副傷快要好的樣子,總覺得差點味道。

不過他只是想想,別的也不敢幹嘛,湊過去邀功:“你這麽對我說話不太好吧?我可是幫你們村子救了個人回來,怎麽着也算你們的大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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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秋上藥的手一頓,眼風斜過來:“救了個人回來?”

“對啊,就是那個叫什麽董老二的。你不知道,他那身傷真是被人往死裏捅,我和汝芸發現他的時候,他居然還有一口氣,不過也差不多要不行了,還好我修為甚高,才将他……”

彥自書脫離重點,滔滔不絕地開始誇耀起自己,沒發現元秋垂着眼睛,眸中緩緩浮現出了異樣的兇光。

“難怪……”

難怪,她剛才走得那麽堅決,就像再也不會回頭一樣。

原來她已經發現了啊。

天色已經很晚了,雖說彥自書如今已有超群修為,對着元秋那張比冬日厚雪還要冷的臉,到底有賊心沒賊膽,灰溜溜回到另一道屏風後頭睡覺去了。

等到屋內傳來平穩的呼吸聲,元秋才睜眼下榻。

哪怕渾身痛得猶如有萬根針在細細研磨,動作也沒有一絲停頓。

他拿走了彥自書放在床邊的匕首。

因為剛才用來抵擋妖獸,已經斷了大半,但折斷處的刀鋒依舊銳利,于他而言,足夠了。

畢竟自己用來孤注一擲的那把匕首早就被他扔下山崖,随着那具屍體一起。

是啊,本該是屍體的。

元秋冷冷盯着刀子看了一會,将它揣入袖中,重新爬上榻,和衣而睡。

翌日,彥自書醒得最早,主要是因為他整夜都很亢奮,畢竟元秋也在這屋子裏!

雖說眼下他暫時還沒想到用什麽理由可以帶元秋離開這裏。畢竟元秋是村子的人,就算自己是修士,要帶他走怎麽也要先說服村長。

怎麽辦呢?

凝視着昨晚院子裏留下的一片狼藉,他忽然想到了一個絕妙的好辦法。

“醒醒,快醒醒。”他推醒汝芸,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她:“我如今已經不同以往,仔細想想,咱們好像不需要再怕妖獸了。”

汝芸睡眼惺忪地答:“所以呢?”

“我要上山除妖!”

此話一出,她吓清醒了:“你說什麽?”

“我要上山去把妖獸統統擊退!”他很自信,于是又說了第二遍。

只要把村子從這個危機裏解救,那無異于是一個大大的恩情,那到時候再開口管村長要人,村長難道還敢拒絕不成?

天啊,他也太聰明了吧,怎麽會想到這麽好的辦法!

彥自書說幹就幹。

于是,朝長陵今日一到村口,就被村長招手留下。

她原本就是來看彥自書二人有什麽動向的,結果一來就不辜負她期待地得知,彥自書自告奮勇要去山上鏟除妖獸。

朝長陵昨晚好不容易消散的疲憊感突然又回來了。

雖說她現在的目的确實是這兩個人,但也不要閑着沒事給她增加工作量啊…?

“……山路崎岖,彥道長和汝道長不識路只怕事倍功半,正好長藤姑娘去過幾次山上,我想讓你……”

“想讓我給他們帶路?”

“正是正是。”村長覺得抱歉:“元秋也不知怎麽的,從昨晚就一直卧床不起,只怕是指望不上他了。”

彥自書在旁邊差點沒跳起來。

那還不是你打的嗎!真會裝啊臭老頭!

但他沒那個膽子真的罵出來,再說,現在為了元秋惹怒村長也不值當,幹脆找起朝長陵的麻煩:“你這農女真的認路?不過也沒事,區區山路困不住現在的我。”

經歷過昨晚,彥自書已經尾巴翹到天上,不知道得意忘形四個字怎麽寫,要是換了以前,打死他他也沒膽子去的。

“那便麻煩長藤姑娘了。”村長沖她點點頭,又彎腰拱手去給彥自書二人恭敬行禮:“多謝二位道長,此情此恩,永生難忘。我馬上就叫村人備一桌子好菜等着你們的消息。”

三人不再多言,出發往山上而去。

*

朝長陵一行人走後,村民們也忙着去準備之後的豐盛款待,整個村內都變得靜悄悄的。

沒人知道元秋在哪裏,也沒人關心他在哪裏。

他早就離開屋子,眼下正靜靜伫立在獵戶的榻前。

男人的手腳全斷了,惡心得跟蠕蟲無異,但胸口的刀傷的确在漸漸愈合。

幾天了?

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似乎又讓他活了三天。

閃着寒芒的匕首被舉在手中,元秋面無表情,朝着獵戶的喉嚨往下刺——

但就在那一瞬間,獵戶睜開眼,用盡渾身所有的力氣,往旁,堪堪躲開他淩冽的刀刃。

元秋笑了笑。

似乎一點也不驚訝他的突然蘇醒。

“早知道當初就該像殺王莽那樣,割你的喉嚨就好了。”

“果然……果然是你……”

獵戶全身上下的骨頭沒有一處是完好無損的,剛才那是死前的回光返照,現在卻再也不能行動一下。

只能顫抖着聲音,瞪大眼睛看着元秋。

“王莽無辜死在地下,我就說奇怪……果然是被你……”

“他無辜?”

元秋的笑聲裏有股隐隐的煞氣。

“他把我關在那個鬼地方折磨了整整一年……我憑什麽不能殺他?要不是我那時年紀還小,他應該能在下地府前再痛苦一點。”

“不過……和你相比,還是你更該死。”

元秋的語氣驟然放輕,那麽平靜,那麽理所當然,沒有恨意,沒有怒火,就像只是在對一具已死的屍體說話。

獵戶幾乎是立刻汗毛豎立,四肢發顫起來。

這個瘋子會殺他,他對殺人這事根本沒有任何的抵觸!

自己要想活,必須……必須低頭。

必須低頭!

“元秋,我錯了,我現在知錯了…”他立刻擠出一抹谄笑望着他:“你放過我,放過我,好不好?”

骨頭碎了跪不下去,他硬是逼出兩滴眼淚繼續說:“我愛你啊元秋……如果不是真心稀罕你,我又怎麽會這個歲數還未娶妻,又怎麽會寵了你那麽多年呢?你想一想啊。”

即使語無倫次,神色卻深情無比,好似真的愛他愛到了骨髓裏,所以才有了後面的情難自禁。

元秋畢竟只是個二十出頭,還沒見過什麽世面的孩子。他想。

只要吐露情愛,就能讓這個從未擁有過任何愛的青年為之動容。

“…愛?”

元秋果然停下動作,有些茫然地重複了他的話。

“對啊……我愛你,我愛你啊元秋……”

“愛我…?”他在唇間喃喃咀嚼着這個字眼,在獵戶滿懷期待的眼神中,疑惑地問他:“可是,愛是什麽?你真的愛我嗎?真的?”

“我……我當然,當然愛你了!”獵戶掙紮着撲上前想要擁抱他:“這世上不會有第二個像我這樣愛你的人了!你離了我……誰,誰還會愛你?”

頸上傳來冰冷的的觸感,獵戶沒有在意,只想抱過去趁機奪了他的刀。

可元秋忽然前傾上身,像是迎合他的擁抱一樣,主動貼近他的額頭,與他四目相視。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

漆黑平靜,猶如深淵,一望看不見底。

“……你不會以為我相信了吧?”他拉長聲音,狠狠譏諷。

“唰!”

刀刃劃破空氣,在獵戶驟然睜大的目光中,毫不留情,寒光乍現。

他宛如窒息,失聲咒罵:“瘋……瘋子!你敢——”

有什麽重重的東西忽然倒了下去,元秋熟視無睹,流下一滴淚,平靜得就像是在看窗外的風景。

“為什麽不敢?既然我永遠出不去,那就只能讓你們統統消失了。你該慶幸,你還不是最後一個。”

像是回答,可惜獵戶再也聽不見了。

等到床上的人徹底沒了鼻息,元秋松開手,就這麽把刀送給了他,轉身出去。

“我愛你,我愛你啊……元秋!”

令人作嘔的聲音在耳邊回蕩,他蹲下身,就着溪水洗幹淨了手,慢慢返上來的痛感讓他發現原來之前的鞭傷又裂開了。

一撩開袖子,整條手腕染着血,已經快要看不清原來的皮膚了。

“愛我……有人會愛我?”

他譏诮地說。

“不管有沒有,我也不會愛任何人。”

他不會再相信旁人,也不需要“愛”這種陌生的感情。

晃了晃身子,他站起來,發熱讓視野有些模糊,對于接下來該做什麽這件事,心裏卻早就有了計劃。

遠處的群山缭繞着淡淡的白霧,又要下雪了。

她早晨就去了山上,和那兩個修士一起。

所以,這是個好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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