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走到半山腰,離妖獸巢穴越來越近,彥自書毫無察覺,還在和汝芸大吹特吹。
朝長陵落在後頭,想着上回雖然只見到四只,但山上肯定遠不止那些。
妖獸群通常會有只金丹期的頭頭巡邏陣地,哪怕現在是白天,也有可能運氣不好撞上。
朝長陵雖然出身正道門派,但也有點自己的心思。
如果将山上的妖獸群統統擊退,這兩個假修士肯定立馬就會走人,而自己也就沒了再留在村裏的理由。
她摸着袖中僅剩三張的驅魔符,替二人祈禱了一聲今日不要撞上那個頭頭。
不然她很難保證能護這兩個凡人毫發無損。
快要到山頂了,彥自書不由自主噤了聲,雖然做出一副無所畏懼的模樣,捏緊袖子的手還是将那點心思暴露無遺。
他心裏突然沒底起來。
萬一,他是說萬一,那天根本不是自己弄死的那只妖獸,說他有天資優越的靈根也是汝芸随口掰來,那自己現在的行為豈不是等于自殺?
“汝芸,要不咱們……”
“哥,你快看,那是不是妖獸?”
汝芸興奮地指了指前方茂密的灌木,果然,一只小型山豬妖正大搖大擺趴在那裏睡覺。
這些妖獸把這裏當成了自己家,旁若無人得十足猖狂。
彥自書作為一個“修士”,當然很憤怒,可他之前和汝芸在城裏,做得最多的就是給富商太太做法算命,和妖獸硬碰硬,那是一次也沒有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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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他還豔羨那些真正的修士可以輕易手刃妖獸,帥得不行,如今真的輪到自己,他後牙槽都開始打顫。
“汝芸,要不……”
“哥,沒事,它還沒發現咱們。”
“不,我的意思是……”
“快沖啊,此時不下手更待何時?”
“但我……”
“等收拾了這幫妖獸,看那幫村民還敢不敢怠慢咱們!”
彥自書快要哭了,可人都走到這了,難道還能臨陣脫逃?
而且要是不趁此機會讓村長欠自己人情,他還怎麽跟他讨要元秋?
跟、跟這只小豬崽拼了!
驅魔符迎着風被彥自書扔出去,可惜還沒飛到妖獸跟前就開始軟綿綿的找不着方向,哪裏像半點附着了靈力的模樣。
彥自書心都涼了半截,暗道自己剛才的猜測說不定是真的,昨晚根本是誤打誤撞,他壓根不是什麽靈根天才……
“汝芸,咱們還是……”他扭頭要跑,卻沒能拽動汝芸,只聽不遠處“唰”地響起烈火燃燒之聲,汝芸在驚呼:“——哥!”
回頭,他看見妖獸沐浴在青色火焰中,連叫都沒能叫得出來,很快就消失殆盡,連渣滓都沒剩下。
他呆了。
徹底傻了。
只有汝芸像個興奮的孩子,抓着他原地直跳:“好厲害,我第一次看見妖獸毫無還手之力!”
彥自書跑上前一看,果然,草地上只有一片小小的燒焦的痕跡,他的驅魔符沒了蹤影。
不、不會吧?
真的?
“可那張驅魔符是……”是他瞎畫的啊?
“我知道,肯定是哥自己偷學的吧?”汝芸道:“那本《振山二十六符》你不就研讀了好幾天嗎?當時你說太難懂,我還以為你放棄了。沒想到你是瞞着我學會了!”
“我……”彥自書咽下反駁的話,幹巴巴笑起來:“對、對啊,你當初還說我肯定不行,這不,我不就學會了?”
世上都有天才,要麽劍術超群,要麽道法高深,而自己腦子裏想着這是驅魔符,随手一畫,就真的成了驅魔符。
答案不是顯而易見了嗎?
他、他是符道天才啊!
兄妹間頓時充滿歡聲笑語,他心裏那點害怕也蕩然無存。
一放松才發現,原來朝長陵早就不見蹤影。
彥自書嘲笑她肯定是看見妖獸吓破了膽,早就逃回村裏去了。二人便不再想,直奔山頂,是一副要把妖獸一鍋端了的氣勢。
掂了掂手裏貼着驅魔符的石頭,朝長陵杵在密林中,胖鳥站在她頭頂上很不滿。
“嘎嘎嘎!”
幹嘛助長那兩個假修士的威風,他們煩死了,我要去抽他們一頓消氣!
“現在還不是時候。”朝長陵揪着羽毛把張牙舞爪的鳥給拽回來。
“嘎?”
那什麽時候才是時候?
“反正我自有辦法,你個笨鳥等着瞧就是。”
“嘎嘎!嘎嘎嘎!”
好大的膽子!你敢罵我,我要回去跟主人告狀!
彥自書二人在途中又碰上一只結丹妖獸,體型比剛才的豬崽大上不少。
朝長陵投過去的驅魔符燒掉了它的四肢,但依照彥自書那張鬼畫符的位置,本應先燒腦袋。
她心裏一頓,以為要被看出端倪,誰知兄妹二人只顧着相擁、激動、狂喜,完全沒發現自己的鬼畫符還完好無損的躺在地上。
朝長陵:……
為什麽殺只妖獸能這麽高興?
胖鳥因為生她的氣已經飛走了,她回首望了眼周圍便知今日運氣不錯。
妖獸巢穴附近不知為何空空蕩蕩,別說金丹期的頭頭,就是一根妖毛也沒看見。
那二人就算上來也不會再遇到什麽。
朝長陵将最後一張驅魔符收入懷中,準備從另一邊的山道先下去。
這座山的山頂十分開闊,從這邊到另一邊都得走上一刻鐘,就算有什麽響動,彥自書也不可能聽見。
她穿過層層密林,甫一來到另一端,一股濃烈的氣息便竄入她的鼻間。
是妖獸的味道。
而且很多,好幾只聚在一起。
難怪剛才沒在巢穴附近發現它們。
她本能地覺得出了什麽事,往下一看,遠處的山道上,數只妖獸圍成一圈,正緩緩朝一個人逼近。
為什麽?
朝長陵握住驅魔符的時候,難免也覺得疑惑。
畢竟那是她認識的人,還是個本應卧病在床的人。
從這裏看不清元秋的表情,只知道他身姿削痩,站在那裏,和以往以前,是副不怕死的姿态——他都沒往後躲的,明明妖獸的獠牙就在眼前。
怎麽會有要死了還這麽平靜的人?
朝長陵沒空再想,将驅魔符往劍上一貼,躍下山坡,甚至不等落地就提劍朝妖獸群掃去。
殺不完的,身上根本沒有多餘的驅魔符了,她只是想突破這個重圍。
在元秋擡眼,露出類似于驚訝的神情時,朝長陵終于抓住他的衣襟,把人一把扯住妖獸群,道:“跑!”
有一只反應極快地堵住她下山的去路,朝長陵只能往回折返,山頂不是只有這一條路,他們可以上山。
“往山上跑。”
在奔跑中她的手似乎被人從後抓住,燙得很,因為發了熱。她沒管他,找到一處可以藏身的灌木躲進去。
回頭才發現,那些妖獸竟然沒有追來。
…為什麽?被她甩掉了?
濕漉漉的溫熱觸感迫使她從思緒中回神,低頭一看,那竟是一滴砸落在她手背上的血,然後兩滴、三滴……彙聚成柱,越來越多。
“你……”
她看着不停從元秋袖中砸落的血,掀開他的衣袖,數道蜿蜒詭異的鞭傷便暴露在日光下。
顯然,是最近弄上去的,因為結痂又裂開的關系,紅腫一片,看起來很駭人。
“……”她沉默了下問:“你又被打了?”
她還以為他只是發了熱。
元秋狀态很差,垂着腦袋,一邊喘息一邊竟然還笑了下,然後有些顫抖地把那條手臂湊到她面前,就像在展示一件與自己毫無關系的東西。
“被打……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朝長陵一時不知該對他自暴自棄般的态度說什麽,放沉語氣道:“血是最容易刺激妖獸的東西,你不該上山來的。”
附近沒有妖獸的氣息,趁着天色還早,早點從另一邊下山才是明智的選擇。
她站起來:“走吧,回去讓小椿菊給你上藥。”
“那你呢?”
“什麽?”
元秋說:“長藤姑娘既然習武,想來處理傷口也很在行。”
朝長陵還真不太會處理傷口,受傷就是一個治愈訣的事,她道:“很遺憾,我不會。”
元秋也不知将她這句話理解成了什麽意思,反正肯定沒相信,從喉嚨裏發出氣音般笑了兩聲,可惜因為高熱的關系,沙啞又幹澀。
他似乎連動一動的力氣也沒有,剛才那一段路跑過來已是極限。
如今整個人像只破布娃娃一樣倚靠在樹幹旁,如果不是黑睫還在微微顫動,簡直就像是已經死去了一樣。
“雖然不能替你治傷,但你可以攙着我走。”朝長陵嘆了口氣,蹲下身沖他擡了擡自己的手臂。
元秋搖頭。她湊上去才聽到他低到不能再低的聲音。
“我不想回去。死在外面,也不想回去。”
“……”朝長陵問:“因為村長?”
他沒答話。
元秋身體的傷并不只限于手臂,既然打都打了,想來全身上下差不多都是這樣。放着不管說不定真會死。
朝長陵還在思考怎麽辦的時候,裙角忽然被元秋輕輕揪住。
低頭,青年正仰視着她,那眼睛像蒙了一層易碎的霧,讓朝長陵不禁想起門派弟子以前從山下撿回來的小狗。
已經奄奄一息,幾近瀕死。
誰也救不了它,除了那些能改變常理,早已不算是人的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