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彥道長在說什麽?”村長一瞬間愣了神:“元秋?這是為……”
“你別管為什麽,他不過就是個普通村人,留不留在村裏都無所謂吧。”
之前不管是宰牛還是造車,村長都沒說過一個“不”字,如今提及元秋,竟然還猶豫起來。彥自書有點惱了。
“怎麽,我救了你們全村,現在連讨要一個人都不行了?”
他以為搬出這話,村長必然誠惶誠恐,立刻把元秋雙手奉上。
可村長卻一拱手,語氣很沉:“請道長容我拒絕。唯獨元秋,是絕不能讓你帶他走的。”
彥自書一愣,皺起眉來:“你——”
“道長息怒。”他道:“倘若道長非要,你看我那孫女如何?她年紀小,模樣生得也好看,比起元秋,她日後定能好好伺候道長。”
彥自書對村姑可沒興趣:“比她好看的我在城裏見得多了,我別的都不要,就要元秋,你就說給不給吧!”
“但……”
“行了老頭,你也別裝了,元秋被你折磨得多慘,你自己難道不知道?我勸你要想行善積德就趕緊放了他,否則死後連轉世投胎都不夠格。”
凡人就是會怕這些因果輪回論,他自以為搬出這套說辭,定能吓得他屁滾尿流,乖乖聽話。
可他竟然還是說:“願道長體諒,只有元秋,是萬萬不可的。”竟然一點動搖的跡象也無。
彥自書這下是真火了:“好,你不答應是吧?你不答應起什麽作用,元秋巴不得我帶他離開這!我就不該救你們這群白眼狼。”
他氣急敗壞地甩袖離開,直奔元秋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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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長不答應又能怎樣?村子又沒加蓋,他還不是可以直接帶人走!
“元秋!”
元秋彼時正提着藥匣準備回屋,甫一看見彥自書暗藏怒意的臉就知道是出了什麽事。
他故意問:“怎麽?”
“跟我走。”彥自書不同他多廢話,伸手要去拽他被利落打開。
“走?我能去哪兒?”
“我之前也說了,我可以帶你離開這。”彥自書挑眉看他,是施舍一般的姿态:“你不也想逃出這個鬼地方?誰願意像條狗一樣跪在地上被別人打?難道你想?”
元秋冷笑:“這事可由不得我。”
“是,由不得你,但我可以,你別忘了,只有我才能救你出去。”
彥自書指着自己,面紅耳赤,故意激将他。
“你不會是做狗做慣了,連逃都不敢了吧?”
可元秋神色如常,一點發怒的跡象也沒有。
“好,你不敢是吧,”他點頭,伸出一根食指往後,旁人也許不知他在指什麽,但他知道元秋一定清楚,“董老二死了,你應該不想這事被村長知道吧?”
元秋終于有了點反應,卻是笑:“他死了和我有何關系?”
“你不用裝,我知道是你殺了他。”
彥自書早就猜到,當時屋裏就三個人,汝芸不可能拿自己的匕首,那就只剩元秋。
要是讓村人知道這事,他要帶他走只會更加不便,所以才替元秋處理了屍體,還把玉佩扔下去轉移耳目。
他威脅他:“要麽和我走,要麽我把這事告訴村長。他如果知道你殺了人,以後你在村裏的日子會比現在還要難過。”
哦,來這套。
怪不得他那天特意在外頭等了一夜再回去,村長卻沒有任何反應。原來根本沒人發現那具屍體。
彥自書自以為幫了他大忙,殊不知只是打亂了他的計劃。
好在雖然過程不同,但結果是一樣的。
“那你去告訴村長好了。”
彥自書一愣,萬萬沒想到自己殺手锏都使出來,他居然還是滿不在乎的模樣。
就好像根本沒把自己放在過眼裏。
“好,好……是你敬酒不吃吃罰酒的。”彥自書慶幸自己準備了後手:“汝芸,動手!”
當後腦勺驀地傳來劇痛時,元秋确實沒想到後面還藏了一個人,他淡淡盯着眼前這個面目扭曲的男人,心裏沒有慌亂,只有嘲弄。
嘲笑他還什麽都不知道,嘲笑自己終究只是一只蝼蟻。
于是,當他從晃晃悠悠的馬車裏醒來時,比起在意腦後的劇痛,先是說:“你是做不到的。”
這馬車不大,彥自書和汝芸坐在前頭駕馬,能清楚聽到他的聲音。
“我做不到?”他好笑道:“我不是已經做到了嗎?我彥自書早就不同往日了!”
“我的意思是,你出不去。”元秋望着天花板,面無表情道:“帶着我,你是不出去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昏過去了多久,天色已黑,茂密的山林正快速從窗邊往後掠過,似乎已經翻過山,離村落有一段距離了。
“哥,別理他,他這是不服氣還在吓唬咱們呢。”汝芸不以為然,指着前方道:“快下山了,下了山過了河,很快就能瞧見郡縣的城門了!”
“也不知道城門關沒關。”
“關了也沒事,咱們在外頭休息一晚,明早就進城。還是城裏好,我早就不想在窮鄉僻壤待了。”
“也好,等進了城,咱們就去最好的酒樓胡吃海喝一頓!”
“不對,咱們是不是應該先去仙門拜個師,參加參加入門大比?”
彥自書喜道:“對對對,我這曠世奇才,也不知有多少大能争着搶着要我。”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開始暢想将來,元秋卻在心裏嗤笑,連騰雲駕霧都不會,還真以為自己是修士。
車輪像是撞到石子,颠簸了一下,汝芸和彥自書被晃得俱是一低頭,再擡頭時,拉着馬車的幾頭驢突然發出驚叫。
“唰、唰……”
有什麽東西自周圍灌木叢中緩緩顯身。
一只、兩只、三只、四……汝芸數着,倒吸了一口涼氣,臉色漸漸難看起來。
整整十只妖獸,從車前車後将他們包圍了個密不透風,幾乎就是一睜眼一閉眼的功夫。
汝芸驚訝:“妖獸不是已經被我們除盡了嗎?”
彥自書搖頭:“我不知道啊,我怎麽知道!”他趕緊去掏懷裏的符紙:“別慌,我馬上畫符把它們統統幹掉。我現在可是修士!”
“對……對哦!那哥你快點。”
汝芸抓着他的衣袖催促,彥自書極快地畫出幾張驅魔符,笑罵眼前的妖獸:“區區畜生,還不速速給我讓路。”
驅魔符飛過去,還未觸碰到妖獸,妖獸先一躍而起,張嘴将起一口咬碎。
沒有熊熊燃燒的青色火焰,什麽都沒發生,只是地上徒然多了一地紙屑。
“……”
彥自書一愣,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哥……”
“別別慌!我還有幾張!”
他擡手将剩下三張一股腦全扔出去。
可結果還是那樣。
符紙如一層脆弱的薄膜,被妖獸的獠牙一碰,轉瞬便碎了個幹幹淨淨。
“驅魔符,這難道不是驅魔符嗎?”汝芸開始着急了:“為什麽還沒燒死它們?”
未曾設想過的局面終于讓彥自書溢出冷汗,他咽了口唾沫,顫抖着手極快地又要畫符,可在那之前,妖獸撲上來,将幾頭驢的脖子盡數咬斷。
鮮血飛濺到他衣服上,汝芸在車內崩潰地尖叫,他拿炭筆的手也抖得不成樣子。
“快動啊,快給我動啊!”
他氣急敗壞地吼,可手就是不聽使喚,歪歪曲曲地畫出幾條毫無力道可言的“樹杈”,他瞪着眼睛牙槽開始打顫。
怎麽會?怎麽會這樣?
他不是修士嗎?不是想畫什麽就能畫什麽?
為什麽事到如今,他的驅魔符對妖獸不起作用了?
“為什麽!為什麽!”
他胸口起伏,破罐子破摔地把那幾張鬼畫符擲出,還在空中時就統統被撕了個粉碎。
兇猛的妖獸群撲上來,實木做的馬車在它們面前就像一團棉花,輕易就被拆解分離。
三人摔下地,随之倒下的馬車砸中了彥自書的大腿,他痛得大叫,汝芸急忙回頭拉他,可她太害怕,一點力氣也使不上來。
彥自書的整根腿骨仿佛都要被壓斷,不住沖她嘶吼:“用力,用力啊!”
“我在用力了哥!”汝芸哭着搖頭:“不行,真的不行啊!”
怎麽辦?怎麽辦?
粗重的吐息越來越近,那些妖獸不急着上前,反而像将他們玩弄于鼓掌間一般緩緩繞圈打量。
明明下山的路就在眼前,只差那麽幾步路!
只要下了山,就會有城鎮,妖獸就再也不敢追來。
汝芸咬緊牙:“哥,你等我,我去給你搬救兵來!”說完撒開手就跑,以一種要沖破妖獸群、不管不顧的猛烈速度。
她相信只要下了山,他們就會得救。
——地動山搖!
那一瞬間,有什麽龐然大物憑空出現,擋住了她的去路,汝芸腳步不穩,狼狽地往前摔倒,與此同時,一股本能的寒意攀上她的脊背。
她擡頭,望向眼前那個巨大的“生物”,瞳孔止不住地顫抖,就仿佛看見了根本不會存在于這個世間的東西。
發澀的聲音艱難從喉嚨擠出:
“難……怪……”
難怪,他會說“你們出不去”。
她慘白着臉色,沖那個“生物”呆呆笑了下。
今夜十分的黑,連月都不曾從濃雲中探出頭來,倒與即将喪命的三人十分相配。
元秋聽到遠處震耳欲聾的響聲,躺在地上,從腹腔中無聲地“哈哈”了兩下,他盯着什麽也沒有的夜空,明明早知會是這麽個結局,卻還是控制不住邊笑邊流淚:
“果然……不是你的話,是不行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