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朝長陵的劍出鞘,劍刃卷起灼灼烈焰,修真界沒有人能夠抗下這一擊,除了一個人——山塵真君。

他抽出背上長劍,與她的劍鋒迎面相交,封石神劍與之僵持了數十息後被猛地擊退。

“長陵師妹不好好為鬥法大會養精蓄銳,這是玩的哪一出啊?”他回轉身軀,劍刃一甩,空中泛起一層瑩瑩的光斑,那是劍上蘊含的雄厚靈力。

“別叫我師妹。”朝長陵也沒想着一劍就能砍到他,純粹是仇人相見,身體有點不受控制:“你不在化雪峰,我就猜到你會在這裏。”

“所以長陵大晚上的特意找上我,所為何事?”

山塵真君一身黑袍,身形高大,劍眉鋒利,皮笑肉不笑的樣子,看了讓人惡心。朝長陵剛剛拜入玄一宗的時候,這個男人就是這副模樣,千年後,還是這樣。

不一樣的是,她從前覺得這位師兄雖然不近人情,但也心系師弟妹,現在只覺得他從裏頭到外都爛得徹底。

“毀去桃決的招魂符,讓他投胎轉世。”她幹脆說明來意。

山塵真君眉梢一挑,覺得意外:“你用了五百年的時間學會招魂術,不就是為了見他一面?我算是幫了你一個大忙,你倒不領情了。”

“我那時天真,不知魂魄被強留在人世的下場。”

“而你明知他會魂飛魄散,卻還是将他禁锢在了化雪峰上,你覺得我會感激你?”

山塵真君笑道:“好罷,其實我也沒這麽覺得,畢竟我這麽做的目的自始至終都只是為了折磨你而已啊。”

唰——

朝長陵的劍光攜着罡風沖他面門而去,那罡風來勢洶洶、滿帶殺意,哪怕是山塵真君的屏障恐怕一旦撞上也會被擊個粉碎。

所以他閃身避開,轉而沖她襲去,那身影如鬼魅般,是玄一宗的輕身心訣,不過眨眼間便來到朝長陵跟前,左手驟然舉起——那右手的長劍竟然只是障眼法,真正的進攻招式是左手攥着的那只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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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長陵急忙收劍來擋,可惜還是慢了一步,匕首從她發間刺入泥土,削斷了她的發帶以及幾縷頭發。

朝長陵的頭發散了,但封石神劍的劍刃卻也橫在了山塵真君的後頸上,只要她發動靈力,瞬間就能讓他頭身分離。

“真是不錯,沒想到短短幾百年的功夫,你已經成長到了這個地步。”

山塵真君并不慌亂,畢竟匕首也離她的腦袋很近,他湊近朝長陵,就像看不見她眼底沉沉的恨意,自顧自地開口:

“你果然從來不會讓我失望,長陵。我越來越期待你之後會變成什麽模樣了。”

匕首率先離開,她的劍光幾乎是瞬間射出,可山塵真君已經退到數十丈之外,只有愉快的聲音傳來:“看在你這麽努力的份上,這是我給你的獎勵。”

招魂符飄落在朝長陵腳邊,她瞥了一眼,果然是桃決的,但這不是最初招出他的那一張,所以就算破壞也沒用。

“他一直被困在化雪峰上也怪可憐的,你就把這個拿回去随便貼在那,省得日日再往化雪峰跑。”

這張符紙是用來擴大桃決行動範圍的。

朝長陵在剛才那番打鬥中受了傷,不是皮外傷,是山塵的靈力侵入了她的脈絡,如果之前沒有蔔上那兩卦,也許還不至于這樣。

一陣一陣的痛感讓她頭腦冷靜了。

山塵如今只把她當成還可以放在掌上戲耍的玩物,她又何必在靈力不滿的情況下和他動真格?

藏一手吧。

她拾起那張符紙,問出最後一個問題:“元秋到底是什麽東西?”

山塵真君:“元秋?”

“別說你不知道。”

見瞞不過她,他便笑:“他是一個很重要的‘東西’,那東西不是人,也非妖獸,他還并不完整,但等他完整之時,你自然就會知道答案。”

謎語一般的話讓朝長陵知道自己白問了,她曾經在這裏活了這麽久,豐馨知道元秋,山塵也知道,唯獨她,什麽也不知道。玄一宗在刻意隐瞞元秋的事。

“我不需要等到他完整,我自己會去找出答案。而且,早晚會殺了你。”

她說完,轉身離去。

被削了一截的頭發可以用治愈訣修複,但那根發帶卻被靈力震碎,一點碎屑都沒留下,為了不被師尊和師兄看出異樣,本想找玄一宗的人借條發帶,手一摸,卻摸到袖中有一硬物,拿出來一看,竟是一根木雕發釵。

“……”

她想了一會,終于想起這東西是從哪兒來的——元秋給她買的,雖然是用的她的靈石。

那時剛從村裏出來,他的衣服被火燒沒了,她幹脆給了他一些靈石讓他自己去買,結果彙合時,他卻拿出一根發釵說是給她的回禮。

朝長陵當時沒當回事,後來也徹底把東西給忘了。

……沒想到會在這裏派上用場。

她随便把頭發挽起來,插上木釵,衣服上的泥土也用淨身訣弄幹淨,看起來毫無異樣後,她回到了住處。

不出所料,白陽真君和遲逍風在沉迷對弈,她回來也沒怎麽招呼她,頂多是遲逍風瞥了眼她的發釵,問她:“你說有事不會就是去買了個發釵吧?”

朝長陵“嗯”了聲,他并不懷疑,又轉回頭去。

那張招魂符要如何處置她還在考慮,也沒跟二人提,于是一夜無話。

翌日,玄一宗的弟子上門來問她明日的鬥法大會要參加什麽,聽到朝長陵說不參加劍法,愣了愣,嘀咕道:“魂魄之術啊……那你的對手只有一個人。”

他本想見識見識朝長陵這些年是不是真的變得跟傳聞中一樣厲害,這下沒了機會。

她該不會是怕了吧?

擡頭,朝長陵也看着這邊,表情簡直可以說是沒有表情,弟子莫名有點怕,記下她的名字便落荒而逃。

殊不知,她沉着個臉是在想那張招魂符的事。

今早深思熟慮後,她還是把這事告知了師尊師兄,遲逍風的意思是:“不如尊重桃決自己的意願,反正你之後肯定會想辦法讓他轉世投胎,現在讓他多多待在你身邊,就當是償還他這一千年的等待咯。”

朝長陵其實大多時候都對這位師兄的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現在卻不得不承認,她被這番理論說服了。

“好吧。”

她摸出招魂符,将它貼在了屋內角落。

不出多時,少年的魂魄漸漸從空中淡出。

“嗯?這裏是……”

桃決揉着眼睛,發現她站在面前,驚得差點跳起來。

“長陵!我怎麽會在這裏?”

她簡單将事情經過說了,桃決欣喜的神色一下子委頓下去:“所以,長陵為了我,去和山塵真君拼命,還受了傷。”

拼命說不上,那頂多只能算是一番試探。

多年未見,她和對面都想要知道彼此的實力。雖然她受的傷重了點,但山塵也沒能探到她的底。

她道:“這才哪兒到哪兒,等我殺了他,用他的骨血給你做養料。”

她口吻并非說笑,桃決一下子抓住她的手:“長陵不用為了我這樣。”他看着她的眼睛,輕輕地笑:“其實,我一點也不恨山塵真君,他雖然殺了我,但也給了我重來的機會,所以我原諒他了。”

“……”朝長陵眉梢皺起:“你認真的?”

桃決點頭。

“山塵真君是個好人,所以長陵不用再為我報仇。”

“……”

朝長陵最終沒有回答,好在他又自顧自地說起別的:“對了,長陵,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這次鬥法大會的頭籌,不是一根梧桐神木嗎?我想要那個!”他希冀地望着她:“你贏下大比,把它送給我好不好?”

梧桐神木是一種從靈木枝幹上自然脫落的靈材,可以煉丹、煉器,或者做成兵器,威力不凡,對低階修士而言是珍稀的材料,可在朝長陵眼裏,這東西跟燒火用的木材差不多一個意思。

不過這種神木因為生長在特定的場所,蘊藏着幽冥靈氣,是為數不多連魂魄也可以觸碰的東西。

桃決在這裏待了大幾百年,什麽都摸不到,多半挺無聊。

朝長陵表示理解,答應了:“行。”

桃決歡喜地蹦了蹦,如果不是碰不到她,估計會直接撲過來。

他這模樣倒和從前沒什麽不同,朝長陵想着,目光卻往遲逍風那邊偏了偏。

遲逍風莫名接收到信號,立刻跟桃決找了個借口,和朝長陵來到室外。

桃決的活動範圍只在屋內,屋外不能涉足。

“怎麽了?”

朝長陵道:“昨天因為桃決的事,沒找到元秋就回來了,我打算再去化雪峰找找。”

遲逍風心領神會:“你莫不是想問我堪破小境界的辦法?”

“不然呢?昨天是誰說自己對攻破小境界一事了如指掌?”

“我可沒說到這個份上……”遲逍風早年游歷在外,堪破過的小境界沒有上萬也有上千,所以他才經常跟朝長陵念叨‘修仙最重要的是獲得機緣的膽魄’。

“不過辦法我的确是有的,喏。”

他從懷中摸出自己的法器——一個镯子,材質特別,像是什麽晶石。

“這個镯子一靠近小境界就會有反應,化雪峰就那麽大點地方,想來不會太難找。你只要記住,眼睛看不見的東西,就不要用眼睛去看。”

“明白。”朝長陵接下它。

遲逍風因為報了劍法大會,還是明天的第一場,眼下走不開,朝長陵只好自己去探路。

她來到化雪峰,镯子立馬有了微弱的反應,但在這白茫茫的一片雪景中,想要憑空找出根本看不見的東西不是件易事。

她想起遲逍風的話,閉上眼,一旦眼睛看不見,其他的感官瞬間變得無比靈敏。

她發現镯子的晃動雖然微弱,但似乎有某種規律在其中。

……左邊?

跟着镯子的動向,踩着地上的薄雪,她在一片空曠的地界拐了幾道彎,看來進入這小境界還需要完成一些特定條件。

眼中漆黑的底色中,忽然顯出淡淡的光斑,彙聚成路,一直往前蜿蜒而去。

這是镯子徹底與她産生共鳴的标志,她順着光斑,閉眼往前伸手,有什麽堅硬的東西在面前騰地響了一下。

就是這裏。

镯子的晃動愈來愈劇烈,她擡手将它往上一撞,屏障陡然變得柔軟,輕易就被她伸手撥開,邁了進去。

混沌中有人出入時會産生強烈的震動,元秋躺在中央,頭都懶得偏一下,心想又是桃決來煩他了。

可是,那本該輕快的腳步這次卻行得格外緩慢,一步一步,踩得很實。

他擡擡眼皮,神色恹恹地往旁一瞥,入眼的,卻是一雙一塵不染的雲靴,雲靴上方,是垂下來的修袍衣角。

“……”他唇角一滞,猛地擡頭,朝長陵那雙過于平靜的眼睛就這麽毫無預兆地撞入他的視野。

這……誰能想到?

“…為什麽?”他動了動唇瓣,過了好一會才勉強發出聲音。

朝長陵當然不明白他在問什麽,蹲下身,看了看他明顯很虛弱的身軀,皮膚已經白得幾乎病态,衣袍也淩亂松垮,前襟敞開一大片,可以清楚看到精致的鎖骨至胸膛,淩虐的鞭傷遍布。

他的呼吸很淺,脆弱得像是随時會死去。

“我才不在幾天,你怎麽又把自己搞成這樣了?”

這是她說的第一句話,順便還嘆了口氣。

元秋下意識想攥緊手指,可因為沒有力氣,這個動作也沒能實現,只能面無表情地開口:“這個小境界不會攔你,你要是誤打誤撞闖了進來,現在就可以原路返回。”

“你既然知道這裏是小境界,那也該知道,只靠誤打誤撞是進不來的。”她不解地看着他,就像在稱述一個事實:“元秋,我是來找你的。”

元秋的身子不禁一頓,好半天,有點低的聲音傳來:“為什麽?”

“因為我想知道那道謎題的答案。”朝長陵道:“你說我一定答得出來,可很遺憾,我對你毫無印象。”

“‘毫無印象’……”元秋一彎眉眼,突然笑出聲來:“朝長陵,已經夠了,這道謎題,我已經不需要你的回答了。”

他笑容一斂,眼中淬着冷光:“我那時是一時興起,其實根本就沒有所謂的‘答案’,我在騙你而已。”

“不會。”朝長陵卻很篤定:“我那時可以使用靜心心訣,所以我已經看過你的內心,你沒有說謊,這道題是有答案的。”

“……”元秋倒忘了她還有這麽方便的心訣。

“你為什麽這麽想知道答案?”他問:“我對你而言,不過只是一只你順手救下的寵物,高高在上的真君大人難道對一只寵物移情了?”

“我對你的确有點興趣。”

本以為朝長陵肯定會皺眉否定,就像曾經那樣,可她卻坦然地承認道:

“要是以前,我定然事不關己,但現在不同,因為我的本心在說:‘我想要知道元秋到底是誰’。倘若一個修士,連自己的本心都忘卻,恐怕離走火入魔也不遠了。所以我決定……”

元秋:……

她難得話多了點,闡述完堅持本心的諸多理由後,面前躺着的人卻久久沒有答話。

她擡眼一看,元秋不知何時撐着上身坐了起來。

面朝着她,身形還有點不穩,那雙漂亮的眸卻目不轉睛地望着她,黑漆漆的,搖曳着微弱的星光,就好像有一只小鈎子,在她的心頭,不輕不重地撓了一下。

“你吻我,我就告訴你答案。”他緩緩道:“你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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