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從元秋的神色中,朝長陵看不出任何情緒,他張了張嘴,發出一點細微的聲音。

“…為什麽?”

朝長陵不答,他擡起眼看她:“因為……自我滿足?”

他分明在笑,可那笑裏沒有歡悅,上揚的尾音甚至帶着點顫。

“不是。”于是她回答。

“那是因為同情?”

“也不是。”

朝長陵自己也不知道具體原因,這很奇怪,世間萬物,明明都是有原因的。

她只是想救他出去。

那麽,為什麽呢?

朝長陵循着思考往前推了推,揪住了一點線索的尾巴:“因為我還沒解開那道謎題,如果你死了,我就永遠得不到正确答案。”

元秋一愣,朝長陵被他這眼神看得有點莫名,但這回答的确就是事實,這就是她的動機。

元秋噗嗤一聲,竟然笑了出來,剛才還一副世界都完蛋了的表情,如今卻擡手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淚,咬着唇笑道:“好。”

“好?”

也不知這個好字是在回答哪一邊,她正想問,手腕上的镯子突然晃動了兩下。

她騰地起身,小境界漆黑的底色竟然開始發生變化。

“對了,你的弟弟,剛才被小境界吞噬了。”元秋像是才想起這事,慢悠悠起身,還拍了拍衣擺,是事不關己的口吻。

“那多半是山塵幹的。”朝長陵道。

她料到會是這樣,看來殺元秋的事是桃決自作主張。

山塵曾經跟她說,元秋對他而言是一件重要“東西”,他既然一開始就把人關在這裏,那就不可能殺他。

而桃決一縷并無靈力的魂魄,要是被吞入小境界,下場只有多年後魂飛魄散。

原來如此。

這就是山塵突然把結界解開的原因。

他在挑釁,如果想救出桃決,就攻破自己造出的難關。否則,就要他永遠堕入深淵。

“你要去救你的弟弟嗎?”元秋擡手擦去臉上的血跡,聲音聽不出什麽情緒,帶着點揶揄的意味。

朝長陵道:“手。”

“?”

她拽過他的右手,果然看見掌中有一道血淋淋的傷痕,很深,幾乎所有筋脈都被割開。

弄成這樣,他剛才居然還能毫無異樣地跟她說話。

朝長陵又想嘆氣了,施了個治愈訣,看着傷口一點點恢複,這才道:“是要救他,也是救你。你不是答應我了嗎?”

元秋一頓,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我什麽時候答應你了?”

“剛才。”

“……”他抽回手,目光往旁一瞥:“你想救就救吧。”

也不知是在說桃決還是說自己。

小境界的景色在這期間已經發生了改變,随着那只镯子的引導,二人被吸入其中。

眼前皆是熟悉的風景,元秋差點以為已經從小境界裏出來。

“這裏是,化雪峰?”

朝長陵點頭:“看來這就是山塵造出的世界。你看前面。”

順着她手指的方向,元秋發現了異樣。

山巅上的大殿并無不同,只是比記憶中的更加嶄新,殿中庭院裏,一顆茂盛的桃花樹尤為顯眼,襯得整個清晨都盎然春意。

“……桃決。”有冷意在元秋眼中閃過,他看了眼桃樹背後,那間緊閉的、早已無人使用的練功房。

朝長陵沒發現他的異樣,心中倒是确信了,這裏呈現出的是千年前的景象。

雖然沒有師兄那般精通,但她也攻破過不少小境界。

這裏既然是山塵造出來的,那想來在回憶的碎片中應該藏有某種玄機。

如果能堪破這處玄機,就可以破壞掉這個世界。

“元秋。”她回頭喊他:“走了,進去殿裏看看。”

元秋的反應慢了一拍,點頭,跟上了她。

玄一宗在千年前就是修真界第一仙門,彼時也富得流油,化雪峰之巅的這座大殿雖然不大,但氣派亮堂,後面是居室,前面是白日修煉要用到的各類房間。

原本為了方便,在弟子們的居室前,那棵桃花樹後面,有一間小的練功房,但不知為何,被玄一宗的掌門,化清尊者給封了,是以朝長陵他們師兄妹三個都從沒使用過。

倒是豐馨有一次想偷摸打開看看裏邊,被化清尊者逮住,罰她擦了三天三夜的回廊,從此往後,再沒人敢對那間屋子有興趣。

“師尊,求你了,求你啦!”

朝長陵和元秋來到學室,便見前方回廊拐角處,一個梳着兩條辮子的青袍少女正拽着一位白發尊者的袖子,淚眼汪汪地求道:“不要挖那棵桃樹好不好?它那麽好看,太可惜了……”

化清尊者道:“它太占地方,而且已經生了靈智,到時候化成精怪,誰來打理?不行,趁早挪到山下去。”

“師尊!”年歲尚小的豐馨見拗不過,回頭道:“長陵師姐,你就不能說點什麽嗎,你不是也覺得那棵桃樹好看嗎?”

回答她的是一陣有條不紊的腳步聲,同樣的青袍,女子束了個馬尾,年歲瞧着比豐馨大上一些,眼睛盯着手中秘籍,頭也不擡道:“好看是好看,但沒了也不打緊。”

“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所以我才不喜歡你這種人。”

豐馨只好把最後的希望放在自己師兄身上:“師兄,你呢?你也不想師尊挖那顆桃樹吧?”

如今的山塵還是個少年模樣,劍眉星眼,笑起來很優雅:“我?我聽師尊的。”

豐馨沒了指望,躺在地上哇哇大哭,朝長陵嫌她吵,擡頭一瞥那棵桃樹。

它種在居室和學室之間,是她每天必經之路上的風景,要是沒了,的确也不大習慣。

“師尊不若等春天過了再将它挖走,既然生出神智,也是一條性命,不急于這一時。”

她一開口,山塵馬上附和:“徒兒也是這個意思,難得開得這麽漂亮,怪可惜的。”

華清尊者道:“也罷,既然你都開口了,那就等春天過了再挖。”

豐馨登時歡喜地跳起來,山塵靠近朝長陵,笑容居高臨下的:“怎麽樣師妹,我這是幫了你一把吧?”

“少來煩我。”朝長陵拿書把他湊得過近的臉推開。

他們不知道,已經有了神智的桃樹精恰巧看見了這一幕。他想,別人只在乎他好不好看,只有朝長陵說,他是一條性命。

他沖身後的練功房內道:“你看見了嗎?剛才那個女修。”

“她以前日日都要坐在我的底下讀書練功,但從沒擡頭看過我一眼,沒想到她會替我求情。”

“……”門內沒有傳來聲音,但桃決知道他在聽,還知道他叫“元秋”。

這是化清尊者給他取的名字,因為他被帶回宗門的那一天,剛剛立秋。

可惜桃決不知道他是什麽東西,他生出靈智的那一天開始,元秋就已經被封印在裏頭了。

但沒關系,他不需要他的回應,他只是太無聊,想跟人說說話而已。

自從那天以後,桃決就滿心等着朝長陵上學下學時從自己跟前路過,就希望她能停一停,看一看自己。

“這裏頭有什麽東西嗎?”

現實的朝長陵來到桃樹下,望着那扇被上了鎖,又被施加了好幾道封印的練功房。

她以前對化清尊者言聽計從,就算疑惑過,也從沒想過要去打開看看。

如果不是今天在這小境界裏看見桃樹精沖裏頭說話,她恐怕都記不起這間屋子的存在。

“你猜猜看?”元秋站在她身邊道。

“猜中有什麽獎勵嗎?”

“獎勵……”他想了想,眯起眼睛笑道:“獎勵當然有,不過看你這樣子,只怕是猜不中了。”

也不知他為何如此篤定,朝長陵姑且沒有反駁。

華清尊者的親傳弟子,每日的功課都是被定好的,天不亮就要在庭院中練兩個時辰的劍,因為要感應天地靈氣,所以不是在學室,也不是在大的那間練功房,而是在桃決的眼前。

他盯着朝長陵執劍的動作,沖元秋道:“你看見她剛才的招式了嗎,她日後肯定是很厲害的人!比她那個師兄還厲害。”

“說來,我還很不喜歡她的師兄,總覺得笑容高高在上的,像在戲耍長陵,搞什麽呀,長陵又不是他的所有物。”

他自顧自說了一大堆,都沒能得到元秋的回應。

這麽多天下來,他說話的次數屈指可數,大多數時間似乎都是沒有意識的,就算出聲,也是虛無的短短幾個字。

着實無趣。

不過好歹自己不是對着空氣講話,桃決又覺得心裏安慰了一些。與此同時,他又生出一些別的期望,他想要快點化形,比起這樣眺望她,他更想和她說話!

他把這個想法告訴了元秋,本以為這次也不會得到回應,誰知那扇門後傳來了一點細微的聲音。

“為什麽呢?”

“這還用問?當然是因為我喜歡她,我想和她一直在一起。”

“什麽是喜歡?”

“你不會懂的。”桃決笑道:“不如說,你也沒機會懂,畢竟你根本沒法從那裏出來。你就看着吧,我會早點化形去見她,然後就不用整日對着你這種東西自言自語了。”

“……”

元秋沒了聲音。

真是沒意思,桃決想。

二十年一度的鬥法大會将近,作為主辦者,玄一宗得派一個弟子上去跟往來的各路修士比試,在學室裏,化清尊者宣布,這個名額是山塵的。

朝長陵起身道:“師尊,我也想去試試。”

派兩個親傳上陣,并非不行。

“你?你不過築基三重,連丹都沒結,比哪門子的試?”化清尊者搖頭:“你要上去,得把我的老臉都丢盡了。”

“徒兒定會盡力……”

“不可。”化清尊者沒有松口的意思:“當初我是看你天資極佳又勤奮刻苦才收你做了親傳,可比起你師兄,你差了不是一星半點。”

“謝師尊看重。”山塵在這時起身一拜。

又轉頭對朝長陵笑:“師妹又在做可以超越我的白日夢了?但沒事,我喜歡這樣的你,你越在我下頭拼命想往上爬,我就越高興。”

“也不知道一千年後,你能不能追上我的腳步?師兄真的很期待呢。”

朝長陵皺緊眉頭,沒有答話。

“…回過頭來看,當年的自己還是不夠靜心。”現實的朝長陵摸着下颌,在一旁淡定地做出評價:“輕易就上了山塵的套。”

“是嗎。”元秋看不出有什麽不一樣的:“我倒覺得都一樣。”

“哪裏一樣了?”

他心道你這顆木頭腦袋不是一模一樣是什麽,笑了笑道:“沒什麽。”

“……”她挑眉:“我怎麽覺得你又在敷衍我呢?”

“是嗎?是日持真君大人的錯覺吧?”

朝長陵:……

沒能參加鬥法大會,加上被師尊貶低,被師兄諷刺,年紀尚輕的朝長陵已經壓不住心中的煩躁。

但她不想去大的那間練功房,那裏很有可能又會撞上師兄,索性來到桃花樹下,雖然旁邊那間小的練功房被封了,但她在外面修煉也一樣。

她盤腿而坐,舒了口氣入定,修士對自己的修為都有極高的感知能力,所以朝長陵能探到自己的丹田,知道自己其實離結丹已經不遠。

為什麽不能再快點?

要是能趕在鬥法大會之前結丹,師尊也許就會準她出席。

年少的朝長陵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會面臨什麽,現實的朝長陵卻很清楚。

急于求成,于是走火入魔。

瘴氣幾乎在瞬間從她體內湧出,朝長陵捂住嘴,吐出了一口血,四肢如被侵蝕一般不受控制開始顫抖。

桃決在一旁吓了一跳,可他只是一棵樹,就算出聲叫她,朝長陵也不可能聽得見。

他急壞了,不知所措,險些要哭。

然後奇跡發生了,本應還有好幾十天才能化形的他突然被天雷劈中,他沒有死,樹變成了人形,桃決撲向朝長陵,施展靈力,淨化她的脈絡。

“長陵,你醒醒,不要死!”

他的淚砸落到她的臉上,朝長陵在一片漆黑中感到了一絲溫暖,怔怔地問:“你是誰?”

“我叫桃決,你也許不知道我,可我一直都看着你……你真的吓死我了。”

等到經脈中的邪氣被徹底驅散,她五感恢複,睜眼便看見陌生的少年抱着自己,滿臉擔憂。

“所以……是你救了我?”

桃決點頭,抽抽鼻子,可憐巴巴的:“長陵,我幻化成人,會不會被你師尊丢下山去?可我不想和你分開……”

朝長陵反應了好幾息,總算發現旁邊那棵桃樹不見蹤影,所以……他就是……

“你救了我,我理應報答你,這事就交給我吧。”她擡手摸摸他的腦袋作為安撫。

不遠處的二人就像一幅畫,寧靜祥和,叫人不忍打擾。

小境界的回憶到這裏似乎就要結束,元秋問她:“日持真君大人看出什麽名堂來了嗎?”

朝長陵道:“這個先不提,有一件事我覺得古怪。”

“什麽?”

“元秋。”她看向他:“你認識桃決,那你曾經也該存在于這座化雪峰之上,可我為什麽沒有在這段回憶裏看見你?”

“……”元秋愣了一下,旋即笑道:“對啊,這到底是為什麽呢?”

這根本算不上是回答。

“看來朝長陵大人已經束手無策了,這段回憶裏明明暗藏玄機的,真是可惜。”他點點頭,不輕不重地說道。

朝長陵卻道:“束手無策?那倒沒有,我早就堪破玄機,只是在思考沒有看見你的原因。”

“……”元秋沒了剛才那副滿不在乎的态度,轉過腦袋盯着她道:“那你說說,你堪破了什麽玄機?”

他面無表情,但口吻認真。

“這段景象是錯的。”朝長陵道。

有句老話叫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她如今脫出自己的軀體,用他人的視角觀看這一切,原本不曾懷疑的東西突然開始變得可疑。

比如,不遠處的桃決和朝長陵。

“當年……我問他是誰的時候,他并沒有這麽回答,他并沒有說自己叫桃決。”

那時的朝長陵五感俱失,本應什麽都無法感知,可有一個人的确能在腦中和她交流。不是桃決。

“那他那時回答了你什麽?”元秋問。

“他那時……”

朝長陵記得,她痛苦間,咬牙問他是不是妖物來誘惑她化魔的。

那人頓了一下才道:“真是傻子,我是來救你的。”

“救我?為什麽?”

“看你可憐,不想讓你死在我家門前,別誤會。”

朝長陵又問他:“那,你是誰?”

那人道:“你如果真的想知道,就把我從那裏放出來吧。”

“放出來?”

“對,你可以答應我嗎?我救了你,你就把我從那裏,放出去。”

朝長陵答應了,下一瞬間,五感恢複,刺眼的日光讓她只能半眯起雙眼,朦胧間,似乎看見一個少年正擁着自己,所以她又問了一遍:你是誰?

“我……我是那顆桃花樹,你還記得我嗎?”

“那是你救了我?”

桃決一愣,點頭道:“是……我看見你好像很痛苦的樣子,你沒事吧?”

朝長陵意識模糊地眨了眨眼,心想難怪他說不要死在他的家門前,這裏,的确是種桃樹的地方。

“那你剛才說……把你從那裏放出去是什麽意思?”

“我現在已經出來了。”桃決窺了一眼旁邊那扇門扉:“所以,你可以當作沒聽見剛才那句話。”

“是嗎。”

朝長陵疲憊極了,沒有精力再和他交流,沉沉睡了過去。

等到三日後再醒來時,那些來不及細想的古怪已經徹底被她埋進了記憶深處。

桃決才剛剛幻化成人,怎麽可能有靈力救自己。

連這顯而易見的疑點,她都沒去細究,就這樣任由時光飛逝。

“……”

無數記憶紛沓而至,朝長陵的臉色越來越沉。

元秋上前,貓一般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她:“你總算發現了,不是桃決救的你。”

“你猜猜,當年是誰救了你?”

是誰,救了她?

是、誰?

朝長陵和元秋四目相視,他眼中浮現出淡淡的,幾乎不可察覺的凄慘笑意,她猛地擡頭,往那間練功房走去。

門上的鎖被她一劍揮斷,封印被盡數破壞,朝長陵幾乎是粗魯地推開了門。

哐當。

鐵門重重砸在牆上,她置若罔聞,目光落在漆黑的室內,飄浮在半空中的那一團“東西”。

那不是人,不是獸,甚至……不能說是生靈。

那只是一團黑色的混沌,被瘴氣包裹着,看不出原本的模樣。

“朝長陵。”元秋走到她身旁,和她一起注視着那團混沌,平靜地說:“那就是我。”

“我原本的模樣。”

原本的,模樣?

朝長陵甚至無法理解元秋在說什麽。

她在玄一宗活了那麽多年,卻在今天才知道,那間緊閉的練功房內,關了個這種東西?

“所以你不是人,也不是妖獸……那你是什麽?”

“我不知道。”元秋道:“本以為我逃出去就會明白,可除了體內多出一股莫名的瘴氣外,毫無發現。”

“那誰知道?山塵?”

元秋笑着點頭:“最先将我關在那裏的人死了,如今也只有他了吧。”

小境界在這抹微笑中支離玻碎,強烈的白光将二人籠罩,那團混沌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山塵為她攻破小境界準備的獎勵。

——一只白玉镯子。

朝長陵摸到了它,卻沒能立刻拿起來。

的确,她是成功了,破壞了小境界,還知道了元秋到底是誰。

可更大的謎團也随之産生。

——元秋,是什麽?

“長陵!”

桃決被從深淵解放,一步往前撲上來,哪怕根本抱不到她,手臂也環住她的脖頸:“我好怕,裏邊好黑……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救我。”

朝長陵将那只镯子法器收入懷中:“現在已經沒事了。但你應該還有別的事要和我說吧?”

“……我。”桃決滞了一下,不知她問的事是指當年的事,還是他對元秋下手的事。

他下意識去看旁邊的元秋,被回以一個譏诮的笑,他不禁冷了眼神。

然後在朝長陵看過來時,換回可憐的表情。

可元秋卻笑容不改。

就好像在說,我不怕她看見,你呢?

桃決當然不敢,他不敢讓朝長陵發現一點自己并非表面上那樣溫順無害的蛛絲馬跡。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元秋卻突然不怕了呢?

沒人回答他心中疑惑,因為元秋懶得再看,揮了揮手,抛下一句:“你們聊你們的。”

徑自離開了小境界。

因為現在已經可以出去了。

裏頭只剩下桃決和朝長陵,二人間一陣沉默。

“長陵,你生氣了嗎?”他只好嗫嚅着打破僵局。

“我只是在想,你為什麽要做這種事。”朝長陵神色如常道:“因為山塵嗎?”

在這個時候把鍋推給山塵真君似乎是最穩妥的選擇。

可桃決知道,殺元秋這件事是自己自作主張,是因為他想要長陵一直留在自己身邊。

可他敢把這些心思告訴她嗎?他不敢。

他乖順了那麽多年,不敢讓她知道真正的自己已經變成了這樣。

“對不起……”他落下兩滴淚:“都是我的錯,我那天,發現長陵的食指上有一圈牙印,我以為是他傷了你,所以……所以才想替長陵讨回來。結果他反抗得太厲害,我不知怎麽的就……”

靜心訣對魂魄不起作用,可朝長陵也不會相信這麽顯而易見的謊話。

看來是不可能問出什麽名堂來了。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桃決變成這樣,和山塵脫不了幹系。

她道:“既然不是你的錯,那我就不怪你了。”

桃決驚喜地擡頭:“真、真的嗎?”

“對。但你這段時間暫時不要出現在我面前,可以做到嗎?”她冷下語氣道。

桃決一張臉唰地發白:“長陵……”

朝長陵深知此時心軟是大忌,桃決多半是山塵的耳目,要想限制山塵,只能這樣。

她轉身離去,他果然沒有再追上來。

本以為元秋肯定已經下山,結果一出來就看見他。

他哪兒也沒去,就等在小境界外頭,還是坐着等的,兩條長腿一疊一翹,正悠悠坐在樹底下,擡眼看她時,不悅中又帶着幾分慵懶。

“你就這麽驚訝我會等你?”

朝長陵沒說是,也沒說不是,等走到他跟前才道:“是挺驚訝的。”

元秋問:“你和桃決說什麽了?”

“讓他暫時不要出現在我面前。”她道。

元秋一愣:“……他不是你最重要的弟弟嗎?”

“正因為重要,所以才要糾正他的問題。”

“……”元秋沒答話。

她本來想跟他談談之後的打算,以及小境界裏的事,畢竟眼下狀況變得比想象中還要複雜了。

“剛才在小境界裏,桃決是不是摟你脖子了?”元秋卻忽然問出一個毫不相幹的話題。

“……”

朝長陵:“有嗎?”

他笑道:“你說呢?”

可桃決沒有實體,剛才那個說是觸碰,不如說是摸空氣。她沒理解他說這話的意圖。

“你先蹲下。”元秋點點地面,一直仰頭看她,他脖子很累。

等朝長陵單膝跪下,他才道:“那他剛才湊得那麽近,你一點感覺也沒有?”

“感覺?”

這能有什麽感覺?

朝長陵:“沒有。”

她就半跪在他跟前,很近,近得元秋一伸手就能環住她的脖頸。就像剛才的桃決那樣。

于是他就這麽做了。

元秋的臂彎勾住她的脖頸,整個人往前湊了上去。

清冽的氣息瞬間竄入朝長陵的鼻腔,她看見他根根分明的長睫下,那雙黑漆漆、亮閃閃的眼睛。

他不躲不閃地凝視着她,仿佛靜止的水面被卷起一個小小的渦,那渦律動緩慢,勾魂攝魄,一不留神就會将她吸入其中。

“…你對他沒有感覺,那我呢?”元秋溫熱的吐息輕輕灑在她面上:“我這樣,你也沒有感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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