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紅繩
紅繩
走出院門，天更暗了，黃昏時的餘晖像是被一只看不見的大手遮擋。
門外是一條悠長的巷子，青牆黛瓦，高低錯落。
兩人沿着巷子往前走，黃昏下，周圍什麽都沒有。
原本就詭異十足的地方，寂靜下來後顯得更加恐怖。
趙池的步伐比謝瀾略微慢了半步，卻沒有落下很多。
看着就像要将面前的人緊緊籠罩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你……”
謝瀾沒有說出口的話突然頓住，因為他看見從漆黑的巷子裏伸出了一只手。
手指扭曲地張開，彎成不可思議的姿勢 ，狠狠地抓向趙池的後背。
可趙池的目光平靜地落在謝瀾身上，對此毫無察覺。
謝瀾一把握住趙池的手臂，将他拉到自己身前。
一張燃燒的符紙随即落下，不偏不倚落在那只黑手上，冒出一縷青煙，黑手被燙，迅速縮了回去。
“怎麽了？”
“沒事了，我們得趕緊找到他們，這個地方不對勁。”
謝瀾臉色難看，兩只鬼就已經不好對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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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出一截雙股的紅線，輕輕分開，将其中一個遞給趙池。
“綁在手上，記得不要打成死結，如果遇到危險，你拉動紅線，我就能通過它找到你。”
說着，他将分出來的那根綁在自己的手腕上。
他的手腕很白，骨肉均勻，紅繩下綁出一條淡淡的紅痕。
趙池看着那條痕跡，突然垂下了眼睛，睫毛覆蓋的瞳孔裏浮現奇異的光。
修長蒼白的手指不自覺收緊，仿佛要将紅線按進手心裏。
“你不系上嗎？”
謝瀾将紅線綁好，擡頭發現趙池看着自己的手腕發呆。
趙池猛的回神，随後露出一個笑容，像是掩飾自己的失态，繼而跟謝瀾說了聲：“謝謝。”
然後他細致地一圈圈将紅線纏繞在自己的手腕上，整個人虔誠地像是正在接受神明恩賜的信徒。
謝瀾：“……”
嗯，有點奇怪。
不過轉念一想，他瞬間就明白了。
面對一個可以在危機時刻救自己命的東西，換成自己估計比他還要虔誠。
見他将紅線纏好，謝瀾又摸出一小疊符紙遞給他。
“你都拿着，要是我來不及救你，你就都扔出去，總有一個能用的。”
如果自己不能及時趕到，這些符紙還能拖一會，前提是他不會遇到什麽難搞的厲害東西。
總之，全憑運氣吧。
趙池接過符紙，握在手裏。
“你的符紙很厲害。”
如果是別人說出這個話，謝瀾可能會覺得是人際交往中的客氣話。
可是由他說出來卻莫名增添了一份可信度。
“就會一點皮毛，不算厲害。”
這話不是他謙虛謙虛，因為他确實只學一點東西，再想了解更多已經沒有機會了。
兩人沿着長長的巷子繼續走，天更暗了，幾乎已經看不清對方的臉。
謝瀾一邊走，一邊仔細的觀察周圍的動靜。
他好歹也算半個神仙，要最大程度保證普通人的安全。
普通人趙池這會兒已經沒有了之前的拘謹，似乎有點能正常跟謝瀾接觸了。
他一邊走，一邊試圖尋找話題。
“謝老師年紀輕輕就這麽厲害，應該是從小就開始學了，莫不是繼承家業？”
謝瀾還沒來得及為這句“謝老師”震驚，就被後半句刺中了內心。
這句繼承家業讓謝瀾不由一愣，像是沒想到對方會這麽說。
謝瀾回想自己并不算長的一生，以及又活了一次的兩個月時間，似乎只有這個話題會讓他感到煩躁。
謝瀾閉上眼睛，盡力将那股莫名的情緒從心裏抹除。
可能是他的神情過于明顯，也可能是身邊人對他的觀察過于仔細。
趙池發現了，原本還算輕松的表情頓時凝住。
“抱歉，我說錯話了。”
雖然不知道該為哪裏道歉，可他還是第一時間說了出來，沒有半分猶豫。
可憐的小謝神仙，還沒收拾好自己的情緒，又被這句異常認真的道歉吓了一跳。
這個男人，高大、俊朗、舉手投足之間有一種溫和卻強硬的氣質，但在一些時候又顯的拘謹和嚴肅。
似乎剛才就要放下顧慮跟自己說話，卻在察覺到自己的表情之後将自己包裹起來。
這樣的反應他太過熟悉。
“沒事。”謝瀾笑笑：“這個符紙确實能算家學，是後來收養我的爺爺教我的。”
“對不起。”趙池聽他這麽說，先是一愣，反應過來之後急忙道歉。
過分懊惱的表情，倒讓謝瀾有點不好意思。
“你其實不用……”謝瀾剛想笑笑緩和一下氣氛，就看對方的眼神似乎有點奇怪，眼眶周圍竟然有點泛紅，眼底蒙上一層淡淡的霧。
謝瀾的話瞬間被這樣的眼神堵住，他看着對方，半晌兒後突然就笑了，滿不在意地說：“怎麽，小少爺沒有體會過人間疾苦？”
謝瀾聽舞蹈隊的人提起過，趙叔家的條件非常不錯。
據說是十幾年前意外發了一筆財，後來陸陸續續做了點投資，目前在整個文迩街都是數一數二的存在。
所以跟他關系好的舞隊成員經常喊他趙老板。
這麽一來，趙池自然也就成了趙家的小公子。
不過謝瀾最初認識趙叔的時候，壓根沒看出來他有什麽特殊之處。
如果硬要說有什麽不同，就是他感覺趙叔有點分裂。
他有的時候像一個心寬溫和的大叔，但有時候卻變得沉默、暴躁，将自己關在家裏不出門不願意跟人溝通。
而舞隊的其他成員這時候也會小心地避免跟他發生沖突。
之前謝瀾還懷疑過趙叔是不是有點心理問題。
不知人間疾苦的小少爺趙池沒有說話。
謝瀾看他表情凝重，半開玩笑說：“沒有你想的那慘，我跟着爺爺過得很不錯，到處吃喝，到處游玩。”
“沒有。”
對于謝瀾所說的游玩和吃喝，趙池不可置否。
他一個字都不相信，沒有人比他更知道那是一種什麽樣的生活。
謝瀾不知道他的這句“沒有”，是說沒有體會過人間疾苦，還是說沒有把自己想象得很慘。
但是從表情上看，似乎是前者。
謝瀾繼續道：“你吃過貢品嗎？”
在這麽個地方談論這種事情顯然十分不對勁，但兩人顯然心都比較大。
沒有等趙池回答，謝瀾繼續說：“我就吃過，有水果、糕點、飲料，還有酒，不過爺爺不讓我喝，都被他自己喝了。”
事情已經過去了很多年，那些記憶已經變得模糊，謝瀾已經很少去回想那些事情。
但是現在也不知是怎麽了，可能是身邊這個“悶葫蘆”讓人比較放心，也可能是天太黑給了他一種可以暢所欲言的輕快感覺。
不過謝瀾感覺還有一種可能，就是他覺得這次可能要折在這了。
謝瀾:“……”
邊上的人還是沒有說話，安靜地仿佛并不存在。
謝瀾有時候甚至感覺不到他的呼吸，仿佛這裏只有他一個活人。
“你……”
就在這時，一個人影突然從巷子外竄了出來。
速度非常快，明顯不是活人。
謝瀾才反應過來，那個人影就已經到了自己面前，長長的爪子眼看就要抓到他的胳膊上。
可巷子實在太暗，他看不清對方的位置。
思索一瞬後，他決定自己為誘餌，給對方致命一擊。
謝瀾一點沒有慌張，借着殘存的餘光，他耐心觀察對方的動作，手裏的符紙也早已準備就緒。
就在黑影襲來的一瞬間，謝瀾即将催動符紙。
突然，一個微涼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接受的手臂用力一收，兩個人迅速交換了個位置。
謝瀾反應迅速在趙池拉住他的一瞬間，就手裏的符紙扔了出去。
畫滿紅色符咒的符紙一脫手，立刻飛向黑影，繼而牢牢貼在上面。
伴随着一聲劇烈慘叫，黑影的動作凝滞，然後從上至下發出黑色的氣體，迅速消散在空氣中。
确定黑影已經消散之後，謝瀾松開口氣，連忙詢問趙池有沒有受傷。
他沒想到，這麽危險的時刻，這人竟然将自己拉開，自己擋上去了！
“沒事，我避開了。沒有傷到。”趙池還是淡淡地語氣，好似什麽危險都不能讓他産生過多的情緒。
見他沒有受傷，謝瀾也松了口氣。
“我們走吧，這裏太黑了。”
越黑的地方就越容易滋生出肮髒的東西。
而這樣的地方也更加危險。
他們繼續往前走，黑暗的巷子似乎有沒盡頭，仿佛要将他們永遠困在這裏。
又走了十幾分鐘後，前面隐約出現一點光亮，那光微弱、渺小，在無窮無盡的黑暗中似乎就要被吞噬幹淨。
謝瀾感到一陣欣喜，也顧不上那麽多，拉着身邊的人就朝着光的方向跑去。
這沒有盡頭的黑暗着實要把人逼瘋了。
落後他一步的趙池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的手指微微蜷縮，手心處傳來溫熱的觸感，一種異樣的感覺從掌心一路攀升到肩頭，再迅速滲透進心裏。
他默默地跟着，看着謝瀾的背影，仿佛要将人一點一點，分毫不差印到心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