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烏鴉

烏鴉

少年的身子突然顫了一下,他低下頭,看着懷裏的狐貍,已經沒有了氣息。

阿玉死了,在剝皮扒骨中痛苦的死去。

張河擦了擦眼角的淚水,這次他可以肆無忌憚的哭了,因為阿玉再也不會感覺到疼。

半空中盤旋的烏鴉越來越多,高高低低盤旋在半空中,一邊飛一邊“哇哇”叫着。

烏鴉是腐肉動物,大規模出現在一個地方說明這個地方的食物異常充足。

雖然周玉死了,但這件事還沒完。

青青在祠堂裏說過,她吃了這個叫張河的少年。

可是少年看着并無特殊的地方,就算把他整個煮了,也吃不出長生不老的功效來。

一定還發生了其他的事情。

謝瀾感到不安,他發現自己将青青帶到這裏是個錯誤的決定。

周玉被殺對她來說已經是個不小的創傷,但是接下來可能還有更加殘忍的事情。

說不定她還會再次經歷一遍自己最痛苦的事情。

“青青,你先去外面等我好嗎?”

謝瀾指着王婆婆說:“讓這個婆婆跟你一起。”

青青的轉過頭,他的眼睛裏還流着黑色霧氣,眼白的地方占據了大部分的眼眶,臉色灰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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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瀾覺得,她的狀态似乎變差了,也更加不像一個人類。

青青很快便明白謝瀾的意思,但她沒有答應。

因為害怕,這麽多年拉她一直都在逃避,畏懼死亡,畏懼真相,稀裏糊塗地活着。

明明鎮子這麽大,可自己每天東躲西藏,擔心現實找到自己。

這一次,她想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為何阿玉哥哥和小河哥哥會變成那個樣子,為何文哥抛棄了他們。

“謝謝哥哥,我想不想逃了,他們都這鎮子裏,我想見見他們。”

青青的眼睛裏還是黑色的氣,但不知道是不是他們的錯覺,她的眼神似乎清澈了很多。

自從遇見青青後,第一次見她這麽清醒。

謝瀾也不再說什麽,換位一下,他也想要知道真相。

張河将周玉包裹,輕輕地好放在樹下。

流淌出來的血液将泥土都染成了紅色。

他撿起那件被他丢棄的外套,穿到身上。

走到妖道面前,充滿恨意的看着他。

“怎麽,你想給他報仇?”他譏笑出聲,就像是看到了一個笑話:“沒想到這只狐貍看上的人不僅沒用還愚蠢透頂。我要是你,就趕緊離開,不要自尋死路。”

離開。

張河沒想離開,他也不打算活着離開。

他本來就不是所謂的張家人,而是跟着母親改嫁過來的,因為年紀小,改了繼父的姓。

剛開始的時候,他度過嘞一段快樂的時光,繼父對他很好,起碼明面上做到一視同仁。

可是後來,母親和繼父相繼去世,哥哥姐姐因為繼父的遺産跟他反目。

張氏一族也不願意再接受他。

他成了一個游離在張家之外的邊緣人物。

後來他遇到了族長的孫子——張硯文。

文哥跟族裏的其他人不一樣,他的目光更遠,待人處事也不分所謂的內外。

他是一個真正的君子,也一個很好的領導者,所以他是族長心中最好的繼承人,組長對他寄予厚望。

直到有一天,外出歸來的文哥帶回來了一個瘦弱的青年。

張河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阿玉的場景。

那天他去鎮子外的河邊接文哥,遠遠就看到周玉站在河邊打水漂。

他從來沒有見過那樣好看的人,也從來沒有見過那樣好看的場景。

後來文哥向他介紹阿玉,他才知道原來他們已經約定了終身。

雖然他的心裏産生一些莫名的失落,但也真心為他們高興。

文哥那麽優秀,是張家這一代最出色的人,雖然他也能猜到族裏一定不會同意,但是他相信文哥,文哥那麽優秀,他會做到的 。

可張河沒有想到,文哥似乎似乎背棄了自己的諾言,他明明說好了要保護阿玉,卻還是食言了。

甚至默認族長殺害阿玉。

可是他也沒用,他救不了阿玉。張河從沒有像現在一樣痛恨自己,如果說繼父和母親的離世是天命疾病,可是如今阿玉的死卻是他的無能,他甚至連祠堂都出不來。

張河擦了擦眼睛,被關祠堂後他一刻也沒睡過,眼睛裏布滿了紅色的血絲。

可就是這麽充滿了仇恨,布滿了疲憊的一個人,突然“撲通”一下跪了下來,沖着他的仇人“砰砰砰”磕了幾個響頭。

在看不見的地方,他眼中的仇恨更深,似乎将要化為實質,刺穿對方。

他一邊磕一邊說:“求你放過我們。”

張河的舉動讓所有人都愣住了,誰都沒有想到他會直接跪下,還是給殺了周玉的兇手跪下。

前一刻他還表現出來那麽傷心,可是下一刻就能跪地求饒,實在難以讓人接受。

最不能接受的當屬青青,她看着張河的所作所為,好不容易停下來的黑氣再次湧出,夾雜着微小的水汽。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謝瀾,想要解釋:“不會的,小河哥哥不是這個樣子的。”

可是不斷湧出的黑氣卻昭示着她此刻的心情?

神父有點看不下去了,他安慰青青:“人保命是本能。”

确實,人保命是本能,但是張河有必要這麽做嗎?

換句話說,這個道士從頭到尾有說過一句要殺了張河嗎?

沒有,即使妖道确實是這麽打算的,張河又怎麽會知道?

謝瀾不相信他有洞察人心的本事,如果不是因為這個,那就是還有其他的打算!

張河的卑微姿态确實讓人震驚,不僅是他們,就連妖道也沒有想到。

但他很快便放松下來,是他把一個人類少年看得太高了,因為他是狐貍的心上人,所以他便忘記了人類本身貪生怕死的劣根性。

又或者是他過于自大,一個修行百年的狐貍都死在了他的手上,何況是一個小小的凡人。

可是就在他沒有察覺到的地方,他蔑視的凡人卻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

匕首藏在衣服下面,是他提前準備好的,差一點就被自己扔掉了。

張河像個卑微的野跪俯在妖道面前,小心謹慎地一點點往前挪動。

就在妖道還在沉浸于自己的威風沾沾自喜無法自拔中。

少年右腳蹬地,奮力一躍,掌心拔出匕首,向前一送。

在衆人沒有反應過來之時,那把匕首被深深插進妖道的心口。

“你去死吧!”

張河嘶吼着,面目猙獰,狠狠将刀刃全部插了進去。

他的眼神中充滿恨意,他重要的人被這個人毀了!

刀刃已經入底,妖道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心口,他的心出現了一個窟窿,正在源源不斷地往外滲出血。

但是面前的人顯然不可能一刀結束。

張河看着對方震驚的表情,痛快極了,他毫不猶豫地将匕首拔出,然後再次刺了進去。

這一次比上次更深,見刀柄都進入肉裏。

張河的嘴角滲出血來,他不在意的擦去。他的身體很疼,因為他的胸口跟周玉一樣被一只鋒利的爪子剖開。

那麽疼,但是他甘之如饴。

就在張河以為他為阿玉報仇的時候,他驚恐地發現,妖道心口的傷正在飛速愈合。

張河不甘心,握緊手裏的匕首再次剜了進去,可是這一次,他的匕首卻斷在了傷口中。

下一瞬,一只利爪抓住了他的手腕直接扔了出去,連同那把匕首。

張河重重地摔到在地上,吐出一口鮮血,他聽到自己骨頭斷裂的聲音,胸腔裏的肋骨似乎已經插入了肺中。

他大口大口地吐着鮮血,渾身疼痛難挨。胸口處的傷還在往外流血,陰紅色的,和周玉的血糾葛在一起。

但他仿佛感覺不到一樣,貼在地上,拼命向着狐貍的方向爬過去。

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他想把阿玉抱在懷裏。這樣阿玉就不會被弄髒了,阿玉是最愛幹淨的狐貍。

終于,他爬到了狐貍身邊,緩慢地将狐貍抱在懷裏。

重複說着對不起。

但他又很開心,因為他們馬上就要死在一起。

妖道被少年大膽的舉動激怒了,如果之前他還沒打算殺了這個人。

那他現在恨不得将他們碎屍萬段!

妖道抹了一把心口的血,放在嘴邊舔舐幹淨。

他一步一步慢慢走到張河面前,看着他将那只沒了皮的死狐貍抱在懷裏的舉動哈哈大笑。

這一笑,他臉上的傷疤頓時扭曲起來,看着像是一直醜陋的蜈蚣。

妖道緩緩彎下妖,直視張河的眼睛,突然,他将張河懷中的周玉一把奪走。

張河想要阻止,卻被一腳踢翻。

妖道将狐貍那在懷裏,狐貍依舊往下滴血,看着就像永遠都流不盡一樣。

“你說,我把他喂了烏鴉怎麽樣?”

張河一顫,目光絕望。

嘴裏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不願意啊。”道士說:“你們這些人類就是虛僞,自己吃動物可以,動物吃自己不可以。”

謝瀾看他拎着狐貍沿着小院繞着圈。

看到門外的張家人後,他突然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他走到張河面前,将狐貍扔到他的懷裏,充滿惡意地說:“你們不是相愛嗎?我可以讓你們永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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