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荒山野墓

荒山野墓

“她怎麽了?”

謝瀾又聽見一聲清脆的孩子的聲音,不由一驚,他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手上還牽着一個孩子,這會兒正睜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自己。

“可能是有未盡的心願吧。”

男孩仰着頭看了一會兒,看人的時候臉上浮現一種莫名的哀傷。

“你有什麽願望,我看看能不能幫你。”

女鬼的眼睛裏流出兩行紅褐色的粘稠物質:“我想回家,我好想回家……”

男孩被他的願望驚到了,雖然不忍,卻還是實話實說:“你已經死了,死了就回不去了。”

聞言,女鬼哭得更厲害了,哭了一會兒之後,她擡頭看向漫漫黃泉路,路上行走的鬼魂,都是死于這亂世之中。

她睜着眼睛,紅褐色的血淚從眼角落下,喃喃道:“可是我不想死,我想活着,我只是想活着……”

為什麽死的會是她呢?為什麽要把她扔到山裏,為什麽到處都是戰争、到處都是死人!

仙在四處征戰,人也在四處征戰,無窮無盡的戰火在人世間蔓延,燒了山川、毀了城鎮,填了湖海,殺死了許許多多的人。

她不甘啊!憑什麽死得是他們!

女鬼喃喃了許久,突然看向孩子,她的眼睛已經被紅色充滿,眼球凸起,嘴角咧出一個大大的微笑,微笑的幅度不斷上升,連着嘴角被撕扯的也越發大。

突然,女鬼猛的沖了上來,骷髅一般的雙手長出鋒利的爪子,朝着孩子的心髒撓了過來。

“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仙人都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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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瀾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吓了一跳,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這具身子就已經動了,他一把将身前的孩子抱了起來,女鬼的手沒有撓住孩子,轉了個方向,立刻就要像謝瀾身上襲來。

就在将要抓到謝瀾身上的時候,周圍的場景一變。

謝瀾定了定神,重新看向周圍。

這會兒四周的景象已經變了,昏暗的天色和詭異的紅花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血色漫天和無盡的戰火。

另一處的山間小道倒是正常了許多,山風送晚、鳥語花香,如同一個世外桃源。

謝瀾就站在小道上,身上的白色衣袍被銀白的戰甲覆蓋。

滿頭青絲被黑色發帶束起,垂在身後。

他的面前站着一個半大少年,少年紅色眼睛,張開雙手攔住謝瀾的去路。

“帶上我吧。”少年的語氣十分低落,似乎只要這具身體說出一個不字,少年立刻就能哭出聲。

這個眼睛,這個長相,謝瀾心頭一驚,這個少年長得好像蘭泱。

他剛想開口詢問清楚,就聽見這具身體拒絕了少年,他的語氣十分溫和,甚至帶着些許溫柔的寵溺:“聽話,不要參與進來,你在這裏等我,不要出去。”

“阿玉,你要看着哥哥,不要亂跑。”

雜毛狐貍嗚咽了一聲,失落地爬上少年的肩頭,不舍地看着謝瀾離去的背影。

和上次的夢境不同,那次他是以一個旁觀着的角度看着一切,但是這次,他卻是完完全全的被困在了這個人的身上。

這人應該就是之前那位仙君,小童也已經長成了一位俊郎的少年。

至于那只叫做阿玉的狐貍,和趙叔家裏的那只狐貍有着一樣的名字和相同的毛色。

這樣的話,蘭泱和那只狐貍認識也就沒什麽奇怪的了,畢竟都是被一個人養大的。

哥哥,原來蘭泱還是狐貍的小哥哥。

怪不得那只狐貍見到他的時候,都要哭出來了。

謝瀾被這具身體帶着往山下走,越靠近山下,草木越發枯敗,周圍也越發荒涼。

他走了很久,直到一處斷崖邊,在謝瀾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跳了下去。

失重的反應非常明顯,也實在漫長。

不知何時,謝瀾失去了意識,沉睡在這副軀體中。

等他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早已經不見了山崖。

他只身站在一處昏暗的焦土上,周圍濃黑的迷霧中不斷鑽出魔物,他們嘶吼着沖上來,再被他打退,完全不能近身。

這樣的動作不知做了多少遍,終于,沒有魔物再出來了。

他沿着一處懸空的焦土,一點點踩入,腳下紅色的血水融入焦土中,長出了碧綠色的嫩芽。

直到他走入一處洞穴。

“又是你。”嘶啞的聲音出來,滿含着怨毒。

這個聲音……聽起來有些熟悉,好像在哪裏聽到過。

他順着視線望了過去,只見整個洞穴裏都是密密麻麻的紅色眼睛,這些眼睛彙集在他的身上,讓人生寒。

謝瀾聽見這具聲音幾乎沒有什麽情緒地說:“好久不見,蒼影。這一千年來你過得還好嗎?”

雖然沒有情緒,但謝瀾還是在這句話裏聽到濃濃的挑釁。

謝瀾:“……”

大哥,你這麽挑釁對方真得好嗎?你現在可是還受着傷呢?那血跟不要錢似的往下流,馬上就能把這破地方給完全綠化了。

果然,眼睛的主人被激怒了,它嘶吼着叫喊:“你怎麽還不死?你壞了我多少事,你去死吧!”

這叫蒼影的怪物嘶吼着,怨恨着。

謝瀾就像沒有聽到一樣。

突然,蒼影停下了嘶吼,大笑起來。

謝瀾暗道不好,這個東西估計是發現了什麽。

果然,下一刻,他就聽到蒼影說:“你受傷了,你竟然受傷了,大名鼎鼎的戰神竟然也會受了這麽重的傷,這次你還能用什麽來封印我。”

它大笑着:“你還能用什麽封印我?我要出去了!我要自由了!”

“你做夢!”

笑聲戛然而止,那些眼睛齊齊等着洞穴中唯一的神。

“你想做什麽?”它質問道。

仙人漏出一個諷刺的笑:“當然是讓你再關上個千年。”

“這裏雖然景色不錯。”他看着滿天的毒氣和紅褐色的地獄火,焦黃的枯土上幾乎看不到一絲綠色。

面不改色道:“這些景色确實很适合你,就留下來多欣賞欣賞吧。”

仙人笑着,抽出一柄血紅色的長劍,劍影翻飛,分布在洞穴裏的那些眼睛發出撕心裂肺的吼叫。

眼睛們被攻擊的慘烈,紛紛從洞穴石壁上脫落下來。

仙人似乎就是在等着他們,見狀,他将紅線收回,劍身在手心裏擦過,帶出鮮血。

鮮血順着劍身低落在地上,砸出一個一個小坑,坑裏發出驚恐的叫聲。

這個洞穴裏,似乎每一個地方都是活的。

都是一個個魔物。

謝瀾看着這樣的景象,難以置信,而仙人則像是見怪不怪了,手腕向下反轉,長劍插入地下,與此同時,地下傳出一聲更為慘烈的叫喊。

而那些蠢蠢欲動的眼睛,則逐漸安穩了下來,看着他的時候也有了懼怕的模樣。

就在謝瀾就要松口氣的時候,紅色的眼睛們一擁而上,那些眼睛就在一瞬間長出了黑色的獠牙,就像是變成了一張張能夠吞噬血肉的嘴,幾乎馬上就要把仙人連帶着體內的謝瀾吞噬而盡。

謝瀾揮動手腕,想要祭出自己的紅線,但是這會兒這具身體還不受他的控制。

就在那些眼睛即将肯上來的時候,仙人的長劍動了,長劍飛舞着,将眼睛們刺穿在劍身上,如果串着一長串的烤肉,直直定在牆上。

“你的血都要流盡了,還想要封印我嗎?”嘶啞的聲音再次響起。

語氣中帶着急切和憤怒。

聽到它的話,仙人嗤笑出聲:“所以呢?”

“你以為我會怕死嗎?”

謝瀾:“……”

其實我是有點怕的。

而且你是不是忘記了,你還有一個孩子和一只寵物要養?

不過從蘭泱和狐貍的重逢來看,這位仙人估計是死了。

真是可惜了。

果然,仙人的話音剛落,蒼影就怒了。

知道面前這人就算是死也要封印自己後,他就沉默了。

洞穴慢慢升起土黃色的霧,迷霧下面,已經看不清四周的景象。

霧中長出了幾只枯藤一樣的觸手,觸手如同毒蛇,隐藏在暗處,伺機而動。

仙人身上的血還在往下滴落,幾乎都要流盡了,他的臉色也一并變得蒼白。

突然,一只觸手猛得沖了出來,攻擊的方向正是仙人的心髒。

它是想奪取仙人的心髒?

謝瀾正要提醒,就看到仙人無視那根觸手,徑直走入一處石壁。

石壁在霧氣的遮擋下看不出有什麽不同。

直到仙人的手指觸碰到石壁,迷霧頓時散開。

漏出唯一一雙還長在石壁上的眼睛。

那雙眼睛和之前的那些都不一樣,其中的仇恨和怨念也更加強烈。

“你還是這麽沒用。”仙人淡淡諷刺道:“如果換成我早就已經出去了,而不是像條狗一樣困在這裏。”

仙人一心嘲諷,絲毫沒有注意到霧氣中那只觸手已經來到了身後。

謝瀾剛想提醒,突然想起來,這人方才似乎是在故意激怒對方,所以他也是知道身後有東西。

他是故意的,故意想讓這東西刺穿自己,因為他也知道自己活不了了。

“你很聰明。”另一個聲音陡然在腦海中響起,謝瀾猛得擡頭。

他聽見那個和自己一樣的聲音說:“我能請求你一件事嗎?”

謝瀾:“什麽事?”

“幫我照顧一下我的狐貍和……我的少年!”

話音落下,枯藤觸手猛然刺入仙人的身體,謝瀾感覺到一陣刺痛,緊接着,刺入身體中的枯藤不受控制地刺進石壁中的眼睛裏。

洞穴裏響起劇烈的嘶吼,整個洞穴就在一片嘶吼中夷為平地。

***

謝瀾陡然驚醒,滿頭大汗的從床上坐了起來。

房間裏一片寂靜,柔和的月光穿過窗簾的縫隙擠了進來,将屋子染上一層銀白。

“小謝哥,你也沒睡着嗎?”

是申複。

謝瀾側過頭,意味不明地嗯了一聲。

随後問他:“怎麽了?”

“我睡不着。”

謝瀾不解:“為什麽?”

申複有些自暴自棄道:“我但心陳木舟,雖然我們認識的時間不長,但是他也救了我好幾次,雖然也是小謝哥你讓他救的。”

這麽說着,申複又覺得自己和陳木舟的關系好像也沒有那麽好。

可是為什麽會睡不着呢?

“……好像也沒有那麽好,可我為什麽會睡不着呢?”他的語氣十分低落,仿佛下一刻就能因為擔心而哭出來。

謝瀾略一思索,就明白了他為什麽會這樣:“對不起。”

申複驚訝:“你為什麽要跟我道歉?”

謝瀾坦白道:“因為我忘記把你們手上的紅線取下來,那根紅線産生了作用。”

作用?

紅線的作用不是用來打架嗎?還會有其他作用?

這麽想着,申複的臉色一僵,他不可置信地看了眼自己的手腕,然後又看向一臉自責的謝瀾。

他想起來了,紅線最初的作用不是打架、不是捆人,它是用來牽姻緣的!

因為小謝哥忘記把紅線拿下來,所以它在自己和陳木舟身上起效了,這種效果不是他之前以為的,自己從此不能喜歡女生了,審美也會發生改變,而是他會逐漸愛上陳木舟,逐漸和陳木舟難舍難分,所以他才會大半夜想對方想得睡不着!

蒼天啊!他沒有想到事情竟然會變成這個樣子,只是确實是他年輕了!

想清楚一切得申複垂頭喪氣地坐了起來,透過月光,他望向謝瀾。

“小謝哥,你不要自責,這件事歸根到底都是我的原因。而且就算現在看來是我們坑了陳木舟,但是之前也是你救了他,等這會我找到他後,他也就是欠了我們兩條命,他也不吃虧。”

本來就是這樣,要不是小謝哥的紅線,他們哪能通過紅線找到陳木舟,所以他還是在救人的,沒有坑人。

這麽想着,申複心裏好受多了,但他還是忍不住擔心對方。

原來牽挂一個人竟然會是這麽難受,他不喜歡這種感覺,以後還是不要談戀愛了。

“小謝哥,睡覺吧,明天還要早起。”

謝瀾躺下身子,月光朦胧下,他回了一個“嗯”字。

雖然話是這麽說,但是接下來的時間,兩個人都沒有再睡着。

時間一分一秒走過,破曉的時候,謝瀾睜開的了眼睛,房間裏已經有了些明亮,申複也才睡下沒多久。

他小聲的下了床,走到陽臺上。

清晨的津市已經熱鬧起來,遠處送來絲絲帶着鹹味的海風,有些涼爽。

酒店的院子裏有人已經開始了晨練,仔細看正是天師府的一衆人。

他們的晨練也引起了一些早起的人的圍觀,看起來還有些像酒店找來的NPC員工。

謝瀾看了許久,直到房間裏傳出一聲驚呼。

是申複!

出什麽事了?

謝瀾拉開陽臺的玻璃門,就看見申複坐在床上,正抹着眼淚。

“怎麽了?發生什麽事情了?”

聽到謝瀾的聲音,申複眼淚婆娑地說:“我夢到陳木舟了,他被打得好慘,看樣子馬上就要死了。”

謝瀾安慰他:“只是做夢,沒事的。”

到他明白,現在申複和陳木舟兩人之間是紅線牽着,很多時候都會有一些感應。

對方經歷了什麽刺激的事情,這邊也能感覺到。

所以申複夢中的事情很有可能就是陳木舟真實發生的。

陳木舟危險了!

謝瀾安慰着申複起床洗漱,早飯的時候,他把自己的推測跟天師府的一衆人說了下。

頓時沒人吃得下這頓早飯了。

早飯過後,所有人在申複的指引下開始尋找陳木舟的方位。

因為申複的精神不好,謝瀾也不會開車,所以就請了陳木舟的一位師弟幫着開車。

申複和謝瀾坐在後排,副駕上則是坐着一位女生。

女生沒有穿天師府的衣服,聽陳木舟的師弟一直喊她曉姐。

謝瀾無意打聽別人的身份,他一心觀察着申複手上的紅線,按照紅線的指引,一衆人穿過了津市的市區,來到一處郊區的墓園。

墓園看起來十分陳舊,管理處也只有一個年邁的大爺看守。

見到他們一行人,大爺甚至都沒有擡眼,擺着手讓他們進去。

路過的時候,謝瀾留意看了一眼大爺面前的東西。

是一個不大的盒子,盒子的花紋很是精美,盒子外面還上着鎖。

謝瀾眼神微閃,一只紅色的小蛇落了地,悄悄爬了過去。

他的動作沒有避開人,天師府的一衆人都看到了。但他們什麽也沒有說。

和管理處的破舊一樣,山上的墓地也已經十分陳舊,許久沒有人來祭拜,也沒有人打理。

枯枝落葉圍繞,長滿了雜草。

又走了許久,他們終于在一處石碑前停下。

和其他的石碑不同,這裏一看就是新的,無論是石碑還是照片都像是才制作不久。

可是石碑上記載的墓主人的生卒年表明了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墓主人叫張宣,生于1900年,卒于1925年,籍貫為花市。

一人問:“這是新遷來的嗎?”

另一個女聲回答:“不像,雖然碑是新的,到墓看着有些年頭了,估計是新立的碑。”

目前的情況确實如此。

可謝瀾就是覺得哪裏有些不對。

于是他拉着申複返回墓園的管理處,找到了那個看門的大爺,從兜裏掏出幾張紅色的紙幣塞給他。

然後說明來意。

大爺摸着口袋裏的錢,笑眯眯地盯着他們。

直到把申複盯出些毛骨悚然來。

才慢吞吞地走到房間裏,不多時,拿出一個有些破舊的本子。

那本子估計已經許久沒有拿出來了,上面積滿了灰。

大爺按照謝瀾的描述找到了記載石碑的那一頁。

“找到了。”大爺喑啞的聲音響起:“張宣墓,建于1927年,後于1960年重修,修鑄墓身和墓碑,修鑄人為他的好友。又于2010年重修,修鑄人為好友。”

大爺合上冊子,繼續:“就在幾個月前,墓碑又塌了,沒過幾天,來了個年輕人,又重新修了一個。”

“似乎出問題的總是墓碑。”

聽他這麽說,老人放下冊子的手一頓,随後他又翻開看了看:“還真是!每次都是修了墓碑,倒是這個墓,從建成到現在幾乎沒有出過問題。”

打聽清楚後,謝瀾和大爺道了謝,拎着申複又回到了山上。

見他回來,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他的身上。

謝瀾把冊子上記載的事情說了出來,不過他沒有說出自己猜想。

果然,他的話音才落。

那個被稱為曉姐的女生就說:“墓碑有問題?”

“不是。是墓有問題。”說話的人是陳木舟的師傅,他望着面前的石碑,紅線所指的方向。

随後,他将手掌覆蓋石碑上,周身之力運于掌心,突然,一陣微弱的呼吸聲從石碑裏傳了出來。

仔細聽還能發現呼吸聲中夾雜着一兩聲呢喃。

所有人都屏氣凝神,試圖分辨出陳木舟是不是想要傳遞出什麽關鍵信息。

然後他們請假聽到一句極賦深情的呼喊:“阿複……”

聽清他叫什麽後,申複的臉頓時漲得通紅,這什麽鬼啊!陳木舟之前都是叫他全名的,哪來這樣的稱呼!

有人的臉紅了,也有人的臉青了,陳金天想着自家的糟心徒弟,暗自氣憤:這臭小子,有了媳婦忘了老子,都感受到老子的氣息嘞,喊一句師傅會死?

把場面搞得這麽難看做什麽!

謝瀾看着這群人的臉色青了又綠,來來回回,熱鬧極了。

只是,又一個人卻不是這樣。

那位曉姐全名叫什麽來着?

楊曉。

既然不是天師府的人,還這樣急切地過來,這就有意思了。

謝瀾又瞥眼滿頭霧水的申複。

情敵見面,一人還搞不清楚狀況,實在是有趣。

怪不得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睛不知該往哪裏瞅。

估計是覺得場面實在尴尬,有人出來打了個圓場:“咳!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不說還好,一說一片花紅柳綠,好不熱鬧。

謝瀾看夠了熱鬧,終于想到了正事,他掃視衆人:“既然可以确定陳木舟就在下面,誰進去,誰留下?”

還不清楚裏面到底是什麽,總不能一股腦兒的全擠進去,出事了都不好救。

“我跟你進入吧,其他人留下來守着吧。”

“師叔你怎麽能去,還是我去吧。”是那個中年男人,一路上都聽這些人喊他師兄,原來他不是陳金天地徒弟。

陳金天拍了拍他的肩膀:“木聞,你留下來保護師弟師妹們,也注意不要讓其他人進去。”

雖然陳金天沒有明說,他們也明白這個其他人指的是誰。

冊子上記錄的友人到底是誰?是不是同一個人,如果真是同一個人,活到了現在也不可能是人了。

謝瀾走到墓前,水泥石塊修築的墳墓高高壘起,磚塊分明,每一條縫隙也清清楚楚。

謝瀾的手指在石塊上摸索,一塊一塊的磚頭在指腹間摩挲過,直到謝瀾的手指停在一塊磚上。

他移開手指,那塊石磚看起來和其他的沒有區別,全完一樣。

可一樣才是最大的問題,他移開手指,從腰間摸出一把匕首,沿着縫隙撬開。

磚塊下面出現一個橢圓形的按鈕,謝瀾按了一下按鈕,腳下地石磚微微顫動,然後向兩邊移開,一個黑漆漆的洞口出現在所有人的視線中。

沿着洞口下去,一條悠長的臺階延綿而下。一直通向深不見底的洞穴。

“走吧。”謝瀾率先下去,申複走在他的身後。

原本他是不想申複一起下來的,可是沒有人知道下面的情況,沒有申複在的情況下,他們不一定能找到陳木舟。

陳金天和楊曉緊随其後。

“她怎麽也進來了?”謝瀾皺眉。

他不是一個獨斷專權的人,也不在乎那些人進來。

但是既然剛才已經說好了,這會兒突然變了是什麽意思?

防着他們?

陳金天也聽出了謝瀾語氣不善,笑呵呵解釋道:“怪我,我沒來得及跟你說。曉曉的實力不弱,進來可以幫個忙,而且就在剛才,曉曉跟我說,她将家裏的寶物帶來了,危機時刻可以救我們一命。”

可以救命的寶物?

那是什麽?

謝瀾沒有繼續問,既然他們沒說,就意味着不想讓人知道。

他繼續往前走,接連下了十幾個臺階後,石壁上出現一個棺材,估計就是墓主人。

他們無意打擾,便繼續往下走。

接下來的空間逐漸大了起來,幾人踩在臺上帶起各種回音。

雜音交錯下,謝瀾聽見有人喊他,一回頭就看到申複的腦袋變成了個骷髅。

骷髅可憐兮兮地張開沒有一溜皮的嘴巴,可憐兮兮地說:“小謝哥,我有點害怕。”

謝瀾木着張臉,淡定地看着在自己面前表演的骷髅頭說:“嗯,別怕,要怕也是我怕。”

骷髅卡了一下,歪着頭,故作可愛道:“為什麽害怕。”說完骷髅又卡了一下,似乎在疑惑剛才的話怎麽是他說出來的。

不過它那已經沒有大腦的光禿禿的腦殼是不可能想通這麽困難的問題。

不待它思考完,謝瀾問它:“他呢?”

骷髅問:“誰?”

謝瀾将匕首從腰間抽出,想了想又放了回去,接着手上的紅線爬了出來,紅線一抽,直接将那只還在賣萌的骷髅捆了個結實,然後他将紅線的另一頭沿着牆壁上的棺材繞了幾圈,直接将骷髅吊在上了打秋千。

可憐的小骷髅,被吊在了半空中還沒搞清楚怎麽回事。

不過将它解決之後,來出的路倒是清晰了起來,謝瀾這才發現已經和之前自己看到的臺階十分不同了。

上方的臺階上伸出了一節,從另一頭的洞口出連着一節浮橋。

此刻的浮橋上正走過來一個人。

那人漫不經心地朝這裏的方向走了過來,看到謝瀾的時候,明顯頓了一下。

随後,他的步子明顯加快了許多,兩三步走到謝瀾面前:“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謝瀾不答反問:“那你呢?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蘭泱被他問得有些心虛:“我來找一個朋友。”

說完他看着謝瀾問:“你呢?”

謝瀾:“我也來找一個朋友。”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既像是打聽對方的行程,也像是在試探懷疑出軌的另一半。

就在兩人大眼瞪小眼的時候,申複的哭喊聲傳了過來。

這下對味了,謝瀾想。

申複看到謝瀾的一瞬間直接沖了過來,剛想抱住謝瀾的手臂時,又被人拉了回去。

“等一下,他可能不是謝瀾。”

陳金山趕了過來,一把将申複扯到身後,他的身後還站着一直沒有說話的楊曉。

危機時刻,申複還不忘和楊曉打了個招呼。然後又問:“怎麽了?”

回答他的是楊曉:“你先別過去,沒看到謝瀾身邊還站着一個人嗎?說不動他們也是之前那些骷髅變的。”

楊曉的語氣實在的不算和氣,要是換成別人的話早就聽出來了,但這個別人不包括還在犯花癡的申複。

比起話少無趣的陳木舟,申複喜歡的一直是像楊曉一樣的美麗小姐姐。

奈何在舔狗的視角下是看不到那麽多的。

申舔狗後知後覺:“可那個就是小謝哥,我是不會認錯的。”

“如果他是謝瀾的話,為什麽和其他人在一起?”而且那人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身上的陰氣太重了,說是地府裏爬出來的怨靈都不為過。

謝瀾聽了一耳朵,耐不住性子喊了一聲申複。

申複哎了一聲,撥開擋在他面前的陳金天:“他真是小謝哥,身邊的人我之前也見過,陳木舟也見過,我們一起從山裏出來的。”

說着他走到謝瀾身邊,路過蘭泱的時候還不忘打了聲招呼。

謝瀾沒有告訴申複蘭泱的名字,主要是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這個成人蘭泱和之前那個孩子蘭泱不僅長得有些相似,連名字也一樣。

聽到申複的解釋,陳金天和楊曉暗自松了口氣。

他們走了過來,但是中間仍然隔了一小段距離。

“繼續走嗎?”

“走吧。”

加入了一個人之後,隊伍沒有發生變化,謝瀾和蘭泱走在前面,中間隔着申複,陳金山和楊曉則走在了最後。

看樣子是把申複當成隔離帶了。

又走了一小段,前方出現了一個分岔路口。

“哪邊?”謝瀾看向申複。

申複低下頭看着手上的紅線,指向是左邊。

謝瀾擡腳準備往前走的時候,就發現蘭泱停下了腳步。

謝瀾擡起眼睛看向蘭泱,昏暗的光線下,他看到自己的身影完全印入蘭泱灰褐色的瞳孔中,瞳孔仿佛漾着一汪清泉,溫柔的将自己包裹進去。

謝瀾問他怎麽了?

蘭泱好看的笑了一下,說:“你相信我嗎?”

他問這話的時候一改平常可靠的模樣,倒是和夢中那個年少的蘭泱一樣,帶着些許幼稚和少年心性。

謝瀾無奈地笑了笑,回答說:“信。”

謝瀾簡單的回答讓蘭泱的笑容變得更大,他像是一個得到了糖果的孩子。

“信我的話就走右邊吧。”他蘭泱說的随意,也沒有給出任何理由。

如此一來,陳金天和楊曉就變了臉色,他們盯着謝瀾,大有一種你敢同意就完了。

謝瀾瞅了他們一眼,然後拉着申複面不改色地向右邊走去。

見狀,蘭泱臉上的笑容更大了。

陳金天和楊曉的臉色倒是變得更加難看。

陳金天倒還好,畢竟年紀大了,閱歷也多,也能沉得住氣,可是楊曉就不一樣了,直接伸手攔住了謝瀾的去處。

“你們去哪?木舟還在那裏等着我們去救他!”她的語氣急切,甚至有些異樣的啜泣。

“他不在左邊,去右邊吧。”謝瀾解釋道。

沒想到楊曉聽到他的話後更急切了,她打斷謝瀾的話,質問道:“你不相信紅線的指示,竟然相信他的空口白牙?要是他騙了我們怎麽辦?木舟嗨等着我們去救他啊!”

楊曉說着,将視線移到了申複的臉上,試圖想通過眼淚讓申複贊成自己。

可是申複只是撇開了眼睛。

見狀,楊曉拉住他的手說:“你難道信這個不知道是人是鬼的東西,而不信你自己嗎?你自己好好感受一下紅線的位置!”

話音才落,謝瀾的臉色已經變了。

申複倒是沒有想那麽多,面對楊曉的質問,他選擇了遵從本心。

“我當然是相信他,既然他說是右邊就一定是右邊,我建議你們也相信他,因為就算是陳木舟在的話,也會如此。”

搬出陳木舟的作用就是大一些,一直臉色不好的陳金山仔細詢問過後也選擇了妥協,如此一來,楊曉也沒有立場再繼續堅持。

她咬了咬牙,跟上隊伍。

果然,十幾分鐘後,他們看到了躺在一片血池中的陳木舟。

除了他,池子裏還躺着好些人,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們閉着眼睛,躺在池子中間,不知道已經躺了多久了。

申複和楊曉合理将陳木舟撈了上來:“人還沒死,但身上都是傷口。”

謝瀾看了一眼,剛想翻出幾張止血符給他貼上,就看到陳金天顫巍巍地拿出一堆止血藥消毒消炎藥給愛徒清理傷口。

“……”

該死有錢人!

謝瀾憤憤的将符紙塞進口袋。

擡眼間就看到蘭泱一臉笑意地看着自己。

“怎麽了?”謝瀾不解。

蘭泱又笑了兩聲,搖搖頭:“沒事。”

他這副欠打的表情很難讓人相信是沒事的樣子。

有病。

謝瀾心想。

這樣想着,謝瀾看到申複一邊含着眼淚,一邊磨蹭着過來。

期間還十分不舍地看着躺在地上的陳木舟。

好不容易磨蹭到謝瀾面前,張了張嘴,還沒說話,挂在眼眶裏的小珍珠就落了下來。

“怎麽了?”謝瀾問他。

申複擦了擦臉上的眼淚,嗚咽着說:“我也不知道,就是想哭,剛才差點沒忍住撲到陳木舟身上,小謝哥,你這紅線的威力這麽大嗎?”

紅線的威力大不大謝瀾不知道,但是申複要哭不哭的表情還挺好笑的。

謝瀾忍住笑,調侃他說:“你可以撲上去哭一樣,反正傷也不重,血也已經止住了。”

申複聽出謝瀾的調侃剛想反駁兩句,突然想起來有正事要說。

他正了正色,道:“撈陳木舟上來的時候,我在池子裏看到了張河和那個小姑娘。”

謝瀾看着申複,有些迷茫:“張河是誰?”

不怪謝瀾記不住,實在是最近發生的事實在太多了。

申複也是想了好一會兒才想到張河的名字。

“就是在趙叔家出現的那個張河,跟狐貍在一起的那個。”

後知後覺地謝瀾終于想起來是哪兩個人,難道說這池子不僅泡人,連鬼都不放過?

而且,難道說蘭泱之所以出現在這裏,是來找他們的?

他側眼看了蘭泱一眼,果然看到他的臉色非常難看。

蘭泱沉着臉,說:“我去看看。”

蘭泱走到池邊,看了一會兒後,他走進池中,踩着血水一步步走到張河邊上。

然後他手指向上一翻,一陣風吹來,連帶将兩人卷起來拖到岸邊。

“他們怎麽回事?總不能也被抽了血吧?”

“不是。”蘭泱從池子裏走了上來:“他們是鬼氣流失過多,如果再拖一段時間就直接消散了。”

“所以說這個池子不僅吸血,還吸鬼氣,這裏面到底是什麽東西?”

“不是這裏。”蘭泱看着池子,他擡起手,一陣風卷來,将池子裏的人全部卷上岸。

一邊是活人,一邊是死人。

那些人的身上還流着血,得趕緊止血。

看來剛才省下來的止血符又派上用場了。

他将符紙拿出來分給申複,給每個人都貼了一圈,至于有沒有用就不是他能決定的了。

将所有人都安頓好後,恰好陳木舟醒了過來。

就在謝瀾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申複就已經扔下手中的符紙,兩步沖了過去,一把撲倒陳木舟身上。

年邁的陳金天眼看着一個幾十公斤的巨物沖了過來,眼看就要紮到自家柔弱不能自理的徒弟身上,剛想攔着,就看到自家徒弟,露出一張不要錢似的笑臉,張開手迎接着巨物。

頓時停住手、閉上嘴。

這徒弟不能要了,等回去之後準備份嫁妝就嫁給這小子吧 !

只是抱頭痛哭的兩個人卻不是這麽想的,一個是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撲進一個男人的懷裏放聲痛哭,另一個則是想不通自己為什麽要一臉癡笑張開雙手接入一個男人!

在短暫的痛苦之後,兩個人漸漸找回了理智,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辦,只能尴尬地繼續抱着。

直到等了許久終于忍不住想要棒打鴛鴦的蘭泱走了過來,他一把扯開裝死的申複扔給謝瀾,接着蹲下來直視陳木舟。

“我有事情要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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