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豬崽子竟然沒有被拿去做烤乳豬, 現在又有人願意主動傳話給越爻,蘇行雲只覺得心頭一松,所有的焦慮散去, 疲憊漸漸湧上心頭。

他聽着牢門邊的腳步聲越走越遠, 轉身朝後摸去,想随便找個地方躺着休息。

很意外的,他摸到了桌子、椅子、還有床。

現在大概是十二月初,天氣很冷, 床上有枕頭,有厚被子。

地牢裏陰暗潮濕,但是這些枕頭和被子都是幹燥無比, 還帶着被陽光曬過的味道。

蘇行雲一路往下摸, 感覺到手底下柔軟毛茸觸感極好的床墊, 心中詫異。

仙浮宮還真是家大業大。

關押人的玄司地牢裏, 竟然還給這麽昂貴的狐皮給犯人睡。

這也太奢侈了吧。

蘇行雲忍不住咂舌, 他覺得有些不對勁, 可他現在真的很疲憊, 腦子昏昏沉沉的, 倒進溫暖的被窩裏一下就睡着了。

恍惚間,牢門被推開, 有人踩着月光悄然而至。

俯身半跪在他的床邊,盯着他看了半天, 想擡手觸碰他,但是又不敢, 只能小心翼翼地攥緊了他的袖子。

*

蘇行雲在地牢裏呆了三天, 很意外的這個地牢裏竟然還能曬到太陽,牢獄後面好像還有窗戶, 他隐約能聞到草木清風的味道。

那個獄卒大哥也每天都會來看他,給他帶新鮮的果子和剛出爐的糕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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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帶的水果是葡萄,上面還帶着水氣,明顯是洗過的。

蘇行雲捏了一顆,想了想,叫住了那個準備走的獄卒大哥,問:“道友,我讓你帶的話,你給帶到了嗎?”

“嗯。”

“你們宮主現在是什麽态度?他信了嗎?”

獄卒道:“信了。”

蘇行雲忍不住又問:“那他什麽時候動手?”

“動什麽手?”

“動手殺了那個假冒的青陽仙尊。”

獄卒看了他一眼,慢吞吞道:“殺了那個假冒的青陽仙尊,那真正的青陽仙尊該怎麽辦?誰來替真正的仙尊洗脫冤屈呢?”

蘇行雲一愣:“什麽?”

“沒什麽。”獄卒不再多說,只溫聲道:“你在這裏安心呆着,宮主他自有決策。”

蘇行雲在這件事情上也不好多問,畢竟對方只是一個獄卒,頓了頓他想起了玄鳥,忍不住又問:“這個地牢裏有沒有關押一只大黑鳥?”

“有。”

“他是否還安好?”

“他很好,地牢裏關押的所有人都很好。”

“哦。”

“還有事嗎?”

“沒有了。”

“那我走了。”頓了頓,那個獄卒又道:“這兩天宮主給我安排了其他的事,我沒有空再來這裏,你如果有事的話就敲敲牢門,外面的獄卒聽到了,會進來的。”

“好。”

*

仙浮宮隐秘的地下通道裏,黑袍遮身的男人轉過身來,赫然是青雲派的掌門。

“你說的那些都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我自然會證明給你看。”越爻頓了頓問:“我托掌門找的前塵鏡,找到了沒有?”

掌門看着越爻,沉默半晌從乾坤袋裏掏出一面八卦寶鏡。

“剛找到的,你準備什麽時候動手?”

“明天。”越爻接過前塵鏡,慢吞吞道:“陪他演了這麽久的戲,都快要演不下去了。”

“好,那我明日召集衆掌門與修士前來仙浮宮。”

越爻點頭,“鎖魂陣提前準備好,切不可出現一絲纰漏,明日定叫他來得去不得。”

“嗯。”

兩人商議完畢,越爻走出了地下秘道。

寒冬始至,今日罕見的出了太陽,越爻仰頭将臉暴露在暖陽下,他眯着眼睛看着不算耀眼的朝陽,眸底的冷意一閃而逝。

他從前是瞎,但是不能瞎一輩子。

青陽仙尊睜開眼睛的那一刻,他就知道,這個人不是阿招。

阿招的眼神清澈幹淨,從來都不會那麽鋒利,那麽有攻擊性,更不會看蝼蟻一樣,用那種俯視衆生的鄙夷的眼神看他。

有這個眼神的、會用這種眼神看他的,就只有從前在栖霞峰上折辱他、硬生生剜了他眼睛的那個人。

沒猜錯的話,這個人大概也就是阿招故事裏的那個老魔頭。

越爻恨透了他,他和阿招走到這一步,這個魔頭功不可沒。

越爻恨不得将他千刀萬剮。

他不知道九轉聚魂結魄燈為什麽會把他給招過來,但是既然來了,就不能讓他走。

阿招的清白,他的仇,他家人的仇以及村民的仇,都得一樣一樣慢慢的報,可不能讓他溜了。

他忍着惡心與他演了那麽久的師慈徒孝,就是為了明天。

第二日,天色依舊放晴,是個很好的日子。

各門各派都接到了青雲派掌門的密函,又一次聚集在仙浮宮門口,喊鬧着要越爻交出青陽仙尊。

越爻将長劍擦得蹭亮,額間的九瓣蓮堕魔印殷紅妖豔,溫和的對一旁的人道:“師尊,徒兒要去殺幾個人,您要去看熱鬧嗎?”

青陽仙尊挑眉:“去。”

師徒二人一前一後朝外走,仙浮宮的宮門緩緩打開。

見到青陽仙尊,頓時仙浮宮外群情激奮。

“青陽仙尊你這個人面獸心的僞君子,你屠了桃花村一百八十人,滿手血腥,還不束手就擒。”

“越爻,你師尊殺你全村,連你的父母也殺了,你還要維護他嗎?這是愚孝。”

“你別給他說這些,他滿身的魔氣,額間的明明是魔印,他入魔了。”

“那剛好,咱們聯手把這師徒倆一起宰殺了。”

青陽仙尊對這個場景很感興趣,唇角滿是戲谑的笑。

“對,桃花村一百八十口,全部都是本尊殺的,連幼兒都沒放過,本尊滿手血腥。來呀,殺了本尊。”

他的挑釁,讓一衆名門正派更是火上心頭。

“大家就跟我一起殺了青陽仙尊。”

“等一下。”越爻滿臉平靜地攔在青陽仙尊的面前,“桃花村的一百八十口人命與青陽仙尊無關。”

禦獸宗宗主震怒道:“他自己都承認了,你還替他辯解。那一百八十口的人命裏,有三個是你的血脈至親,修仙之人雖然要斷絕凡世之事,但是也不能像你這一般毫無人性。”

越爻對他的責罵完全沒放在心上,只轉身,對上面前的青陽仙尊慢吞吞道:“是啊,他是承認了,人确實是他殺的,不是青陽仙尊殺的。”

衆修士一愣,不明白他這前言不搭後語的話是什麽意思。

只有青陽仙尊揚唇一笑,“你知道了?”

“我知道了。”

“反正你也入魔了,不如跟我去魔域玩上一遭?”

越爻擦去額頭的九瓣蓮堕魔印,從懷中掏出散發着濃濃魔氣的符箓,一邊伸手撕了,一邊笑盈盈道:“恐怕要讓魔祖失望了。”

“可惜了。”魔祖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挑了挑眉,眸色陰沉,似乎因為魔族少了一員大将而感到遺憾:“陪我演了這麽久的戲,真是辛苦你了。”

越爻溫聲道:“能将你拖到今天,辛苦也值得。”

“怎麽?你覺得可以留下我。”

“不試試怎麽知道。”

魔祖冷冷一笑,這副身體太破了,連劍都提不起,但是他也沒想過帶着這副身體逃跑,稍一思索就靈魂出竅了。

身為魔祖,他的分神想要去哪,誰也攔不住。

越爻接住突然倒下的青陽仙尊的身體,不慌不忙的勾了勾手指,得到他的示意,周圍突然出現幾面陣旗。

眨眼睛功夫,赤炎魔祖頭頂出現一個詭異至極的如同用血線畫出的法陣。

古樸蒼涼的法陣,遮住了頭頂的暖陽,偶爾散發出淡淡的紅色光芒,有一下沒一下的閃爍着。

青門派掌門走出人群,沉聲道:“知道魔祖修為高超,本掌門特意為你準備了上古鎖魂陣。”

剛剛還得意洋洋的魔祖分神臉色一下巨變,那些紅色的細線看上去極脆弱,但是一絲一縷的像蜘蛛絲一樣裹在他的分神上,讓他如陷泥濘,動不了分毫。

衆人對這一變故,目瞪口呆。

大家都是聰明人,隐約也猜到了,這是仙浮宮宮主與青雲派聯手設的局,為的就是替青陽仙尊洗脫嫌疑。

果然,下一秒就将見越爻從乾坤袋掏出了前塵鏡。

他慢條斯理道,“想必兩個月前,各道友都收到了留影石,我的師尊青陽仙尊屠殺了桃花村滿村一百八十餘口人。”

“那些事不是我的師尊做的,都是這個魔頭做的。”

“我的師尊雲陽高端,坦坦蕩蕩,從來沒做過殘殺凡人的事。”

“口說無憑,眼見為實。現在讓大家看看證據。”

前塵鏡鏡面對上了半空中被鎖魂陣困住了赤炎老魔頭的分神,一縷金色的光如同流水薄霧,赤炎老魔做過的事如同走馬燈一般快速閃過。

在場所有的修士都看清了,桃花村的滅村慘案确實是赤炎老魔頭做的。

越爻也看清了,看到他怎樣折辱自己,怎樣一劍一劍刺在他身上,怎樣剜去他的眼睛,怎樣将他推向獄淵。

越爻雙眼發紅,除了恨,更多的是悔。

悔他誤會了阿招。

阿招一直有跟他解釋,可是他不信,他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可是有時候眼睛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那個時候的阿招在想什麽呢?

付出了那麽多養大的人,卻從始至終都沒信過他,一直懷疑他,一直質疑他。

他當時該有多難過。

越爻心中酸楚,不敢再想下去。

事情已經水落石出了,前塵鏡還給了青雲派掌門,赤炎老魔頭的分神被關押。

幾大門派的掌門和長老又聚到了一起,準備通過赤炎老魔頭的分神,找到魔域的位置,然後一舉攻入魔族老巢。

*

第二日一早,玄司地牢裏,被關着的各門各派的當時潛進去刺殺青陽仙尊的修士都會放了出來。

蘇行雲也聽到了牢門被打開的聲音,他抱着豬崽子,摸索着起身,卻被人握住了手腕,“我帶你出去。”

蘇行雲聽出了這是那個獄卒的聲音,忍不住問:“事情解決了是嗎?”

“是。”

不等他問,獄卒就把當時發生的事情,慢條斯理的跟他說了。

蘇行雲松了一口氣,越爻很聰明,起碼比他聰明。

他光想着殺人了,沒想到還可以替自己洗清嫌疑。

當時偷偷在牢裏罵越爻是豬,這會兒偷偷跟豬道歉,也偷偷跟越爻道歉。

聽到赤炎老魔頭的分神被抓住,還能通過分神找到魔域的位置,然後一舉攻入魔族老巢的時候。

蘇行雲心中更舒爽了,一切比他想象的要好,将來有仇的能報仇,有怨的能報怨。

一旁的獄卒輕輕抓着他的手腕,帶着他往外走,像是随口的問了一句,“你的眼睛是怎麽了?”

“出了點問題。”

“能治好嗎?”

“不知道。”蘇行雲搖頭,他倒是也還挺看得開,朝側邊的人淺淺一笑:“實在治不好也沒關系。”

獄卒一直沒說話,好半天才道:“聽說你是宮主的熟人,那你要不要見他?我現在帶你去。”

“不用了。”蘇行雲很幹脆的搖頭,見面了也不知道該跟越爻說些什麽。

況且,那家夥也不一定能認出自己,到時候還得自己眼巴巴的湊上去跟他相認,多沒意思。

他道:“其實也不是很熟,不用去見了。”

獄卒怔了怔,将他的手抓得有些緊。

蘇行雲從獄卒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腕,溫聲與他道謝:“後面的路我自己可以走,這幾日謝謝你了。”

“你要去哪?”

蘇行雲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不知道,天大地大,總有去的地方。”

他與獄卒道完別,憑着記憶出了仙浮宮。

才走出仙浮宮,迎面就被一個巨漢抱進了懷裏,“小師弟……”

蘇行雲愣了一下,随後笑道:“二師兄,你先找到我了,我還準備去找你呢!”

“你的眼睛怎麽了?”

“你一直不回來,我害怕你出事,還沒等到蓮子脫殼,就自己把蓮杆給折了。”蘇行雲擺了擺手,淡然道:“結果就這樣了。”

“眼識未通?所以你是不是看不見了?”

“嗯。”

“那以後可怎麽辦?”玄鳥聲音憂心忡忡,頓了頓又道:“都怪那逆徒,他要不把我給抓起來,你也不會出事。

”不能怪他,是我低估了他。”蘇行雲下意識替他辯解,“他一直知道那是誰,不需要我提醒,我不該讓你來的。你提醒他就會露餡了,這出戲就演不下去,他才迫不得已把你抓起來。”

玄鳥早就聽說了事情的經過,自然也知道越爻是迫不得已。

可是小師弟的眼睛該怎麽辦啊?

玄鳥心焦不已,蘇行雲卻沒多大表情,反而問:“二師兄,我的臉長什麽樣?和從前一樣嗎?”

“不太一樣,只有五分像,遮住眼睛之後,只有三分像了。看上去十六七歲的樣子,很稚嫩。”玄鳥仔細看着他,“倒是有點像你曾在異世的模樣。”

“那也行,挺好的。”

師兄弟二人往前走,玄鳥問:“小師弟,我們現在去哪?”

蘇行雲想了想:“去白石鎮吧。”

現在反正也沒什麽事了,可以好好養老了。

他在白石鎮那裏住了很多年,也還挺習慣那邊的氣候,剛好有現成的房子住進去就行。

“好。”玄鳥帶着他去了白石鎮,然後……

沒有然後了,房子已經被燒了。

他們從前住的地方已經成了一片廢墟。

“怎麽回事啊?”

“不知道。”

“算了,還是回青雲派吧。”

一人一鳥跟青雲派掌門見了一面,解釋了他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唠叨了幾句後,又回了栖霞峰。

才入主殿,兩個人就是一怔。

很好,栖霞峰的主殿還在,只不過裏面像遭了賊,蘇行雲以前常用的器具,衣袍、他坐的椅子,他的床,都不見了。

站在空空的大殿裏,蘇行雲人都是懵的。

玄鳥叫來仙侍問是什麽情況?

仙侍一臉便秘的表情,把越爻做的事一一道來。

聽完,蘇行雲就明白越爻為什麽燒自己了。

敢情是因為他的東西已經燒完了,沒東西燒了,這才拿着自己燒。

蘇行雲抹了一把冷汗,這孩子……還能不能正常點了?

沒辦法,又重新置辦了新的東西。

玄鳥安排好一切後,就出門找治眼睛的方法去了。

蘇行雲開始了平靜的生活,他看不見,日常生活上還是有諸多的不便。

除了最簡單的事情,穿衣服、梳頭發,剪指甲,都需要仙侍在旁協助。

栖霞峰仙侍原是些五大三粗的男子,從前也沒伺候過人,哪怕十分小心翼翼的給蘇行雲梳頭發了,還是會扯得他頭皮疼。

但是這種苦日子并沒有過多久,第三天的時候,栖霞峰來了個新的仙侍,話不多,但是很會伺候人。

蘇行雲什麽都不用說,動一下,那個仙侍就知道他要做什麽。

他很會梳頭,梳的一點都不疼。

他知道他的口味,端上來的食物和水果永遠都是他最喜歡的。

他會在日落時分扶着他去山邊吹風散心。

除了話很少,其餘什麽都好。

到第十天的時候,蘇行雲才剛睜開眼,守在一旁的仙侍就扶起他,動作溫柔的給他穿鞋。

蘇行雲嘆了一口氣,對着半跪在地上的人溫聲道:“爻爻……”

越爻一愣,他不知道蘇行雲怎麽認出的自己,仍舊垂着眸小心的給他穿鞋。

“你該回去了。”蘇行雲只是瞎,但是他不傻,第一天不知道,第二天不知道,第三天還能不知道嗎?

別的仙侍可不會整夜整夜守着他。

也不會半夜偷偷吻他的手背。

更不會抓着他的袖子偷偷摸眼淚。

“阿招……”

越爻嗓音顫抖,蘇行雲看不見他的表情,但他知道他要說什麽。

“你不欠我什麽,不要覺得愧疚。”蘇行雲伸手摸上了他的肩膀,溫和道:“我的眼睛不是瞎一兩天,是一輩子。”

“別守着我了,回仙浮宮去吧。”

越爻盯着他看了很久,輕聲問:“走之前,你能陪我看一場雪嗎?”

蘇行雲默了默,“好。”

十二月十四,入冬的第一場雪如約而至。

雪很大,雪片跟鵝毛似的漫天飛舞,很快就将天地染成了白色。

屋外梅花初綻,屋中紅泥小火爐上煮着茶,師徒二人一左一右端坐在屋檐下。

瞎了的人在仰天看雪,沒瞎的人在側頭看人。

從前白石鎮上也有這樣一幕,只不過人是反的。

世事無常終有定,人生有定卻無常,一山有一山的遺憾。

雪下了一整晚,師徒二人沉默着看了一晚。

第二天天亮,越爻走了,只不過他沒回仙浮宮,而是上了神醫谷。

神醫谷谷主對他上一次的事十分不悅,冷着臉道:“不是說好了,你我再無瓜葛,為何還來找我?”

越爻撲通一聲跪在他面前,頭重重的磕在地上,“這是最後一次,請您看在我幫阿絮試了那麽多次毒的份上,幫我最後一次。”

谷主愣了一下,越爻從前最是骨頭硬,被蛇咬得在地上打滾都一聲不吭,從未見他如此卑躬屈膝過。

“你說。”

越爻套過了玄鳥的話,玄鳥太粗神經了,他随便一套就知道了蘇行雲所有的狀況。

于是一一說了蘇行雲的狀況。

神醫谷谷主聽完,皺眉道:“眼識未通,無藥可醫,除非……”

他的欲言又止,反而讓越爻湧出了希望:“您說,任何代價都可以。”

“任何代價?”

“是。”

“哪怕用你的眼睛?”

越爻一愣,沉默半晌點頭,“好。”

*

越爻走後,玄鳥又回了。

他看着白巾覆眼的蘇行雲,忍不住總是唉聲嘆氣。

蘇行雲有些好笑:“二師兄,沒救了就沒救了,不要再嘆氣了。”

“不會的,你莫着急,我再去找找,一定會有辦法的。”玄鳥又飛出了栖霞峰。

三天後,他又急匆匆回來了,找到蘇行雲時,滿臉欣喜道:“小師弟,我找到可以治你眼睛的方法了。”

蘇行雲一愣,“什麽方法?”

玄鳥撓頭,神情有些複雜,“不知道什麽,反正很神奇,你的眼睛有救了。”

誰也不想當瞎子,蘇行雲自然也不想,他不知道玄鳥找到了什麽辦法,但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無論如何恢複光明是最好的,當瞎子實在太不方便了。

他被玄鳥帶去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再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看見了屋檐上的白雪,看清了院落中的紅梅,也看清了玄鳥的臉。

一切都是美好的模樣。

除了越爻。

他來仙浮宮想要偷偷的看一眼越爻,卻看見越爻眼睛覆上了厚厚的白紗,曾經是眼睛的地方隐約滲出殷紅的血跡。

越爻的眼睛沒了,他看不見了。

蘇行雲才知道,所謂的神奇方法,就是把越爻的眼睛換給自己。

胸口痛到有些不能呼吸,蘇行雲閉了閉眼睛,從角落走了出來。他原本只是想着偷偷藏藏來看一眼,但是現在不想藏了。

“爻爻……”

越爻聽到他聲音,飛快轉過頭來,唇角全是笑容,“阿招,你來了。”

蘇行雲卻一點也笑不出來,他問:“你傻嗎?為什麽要把眼睛換給我?”

“阿招沒了眼睛會不習慣。”

“你呢,你沒了眼睛該怎麽辦?”

“我……我有眼無珠。”越爻唇角的笑容裏帶上了自嘲,“反正也分不清是非黑白,還不如不要。”

他對當初誤會了阿招的事耿耿于懷,更因為當初刺了他一劍而後悔萬分。

他用着白綢巾下血漉漉的眼眶看向蘇行雲,“阿招對不起,我有罪……”

蘇行雲還來不及反應,只見越爻手中的劍光一閃,鋒利的劍尖毫不猶豫的狠狠刺進了他自己的右胸。

“這一劍是我不該疑心你。”

越爻面不改色的拔了出來,又換了個地方狠狠的捅了進去。

“這一劍是我不該誤會你。”

粘稠的血液将越爻月白色的衣袍染得狼狽不堪,來不及吞咽的血液更是糊了他滿嘴。

“這一劍是我不該傷你。”

越爻沒心思将唇角的血擦去,又揚起了手中的劍,他的動作很快,眨眼就給自己捅了三刀。

蘇行雲都傻眼了。

爹,活爹!

他怎麽能對自己這麽狠,這簡直是在挖他的心肝啊!

“爻爻……”蘇行雲一顆心都痛的要痙攣了,眼疾手快飛快抽着他的劍柄,“不要,我不怪你,你不要再傷害自己了。”

“阿招,對不起。”越爻伸手試着去摸蘇行雲,但是又怕弄髒他的衣服,只能小心翼翼的捏住了蘇行雲衣服的下擺。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去彌補我的過錯,我就是個王八蛋,我不該誤會你,不該傷害你,不該對你做了那些事,對不起,對不起……”

越爻一邊道歉,一邊将手中的箭往蘇行雲的手中塞。

“要不你也捅我一百零八劍,實在不解氣,剁成餃子餡也行。”

“爻爻,我對你從未有過怨恨,你不需要去彌補什麽……”蘇行雲臉都白了,這家夥真的太瘋了。這麽多年他牆都不扶,就服他。

蘇行雲手忙腳亂的替他止血,給他喂藥。

越爻卻不張嘴吃藥,只道:“可是我曾經那樣對你。”

“不怪你。你的體質就是這樣,入魔不是你的錯,能堅持到最後,你做的已經很好了。”

越爻依舊固執的問:“那你的意思是你原諒我了,對嗎?”

“原諒你了。”蘇行雲拿他沒辦法只能點頭,越爻太癫了,他害怕如果再不同意,他真的會把自己捅成篩子。

這事越爻真的做得出來,畢竟正常人誰也不會拿自己去九轉聚魂結魄燈上燒,那玩意兒燒的可不只是肉/體,一個不注意就會被燒得魂飛魄散。

但是越爻竟然還能波瀾不驚的燒第二次,他真的太癫了。

蘇行雲真的怕了他了,再這樣被吓幾次,他都懷疑這副新長的身體會不會焦慮得掉頭發,只能連騙帶哄道:“我對天發誓,我真的原諒你了,我要敢騙你,我就是狗。張嘴,把藥吞下去。”

越爻這才乖乖的把藥吞下去。

蘇行雲松了一口氣,耐着性子給他擦去了唇角的血液,盯着他覆着白綢巾的眼睛道:“爻爻,沒有眼睛,你将來怎麽做仙浮宮的宮主?”

“嗯,做不了。”越爻滿嘴的血腥味,但是語氣竟然出奇輕松,“仙浮宮不需要一個瞎子宮主,我剛剛已經将宮主令交出去了。”

蘇行雲一愣:“那你要去哪?”

“不知道。”越爻又垂下了頭,慢吞吞道:“我現在無處可去,無人可依。阿招,我又成了沒人要的小瞎子了。”

“從前在白石鎮的時候,那些小孩朝我扔石頭,他們說我是沒人要的小瞎子,後來你來了,你說你會要我。”

越爻側頭,覆着白綢巾的眼睛看向他的方向,聲音輕輕的,可憐兮兮的問:“阿招,這句話現在還算數嗎?”

“算。”蘇行雲用力點頭。

算,怎麽可能不算,必須算,這颠颠的樣子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放心。

他朝越爻伸手,“走吧,我帶你回家。”

越爻準确的攥緊了蘇行雲的衣擺,像從前一樣乖乖的跟在他的身後。

冬日最後的一絲暖陽落在越爻的臉上,溫暖又明媚,連帶着那冰冷的風都肆意張揚。

越爻側過臉去,唇角的笑容輕松又愉悅。

他從前的笑容像是面具,習慣性挂在臉上,但這一次不一樣,這一次是發自內心的。

原來只要待在阿招的身邊,做瞎子也是快樂的。

人生還真是無常啊!兜兜轉轉繞了一大圈,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點。

但是,誰又能說這不是最好的結果呢?

*

蘇行雲牽着越爻往外走,回頭看了一眼金碧輝煌的仙浮宮,他突然問:“你什麽時候知道我是我的?”

“你抱着豬來仙浮宮找我的時候。”

蘇行雲一愣:“你那個時候就認出我了?”

“嗯。”越爻點頭。

蘇行雲想了想又問,“地牢裏的那個獄卒是你?”

“嗯。”

蘇行雲了然,難怪,他就說當個牢犯哪會有那麽好的待遇,原來這家夥一開始就認出了他。

“你就沒有什麽想問的嗎?比如我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不用。”越爻搖頭,“我見你的第一眼,就去玄司地牢裏找了二師伯,二師伯的神經太粗了,我都沒怎麽套話,他就全交代清楚了。”

二師伯?蘇行雲愣了一下,才知道他說的二師伯是玄鳥。

從前越爻總是對他冷嘲熱諷、針鋒相對,對玄鳥也愛搭不理,他從來不會叫二師伯,只會叫大蠢鳥,但現在一口一個二師伯,倒反而讓蘇行雲有點不适應了。

越爻問:“你原來的那副身體,我找了一個風水很好的地方封存了,你要去看看嗎?”

蘇行雲搖頭,自己看自己的墓,多詭異。“不用了。”

“對了,上次在栖霞峰上那個白白胖胖的孩子你見過了吧?我準備讓你收他做個徒弟。”

想了一下,又用着商量的語氣道:“當然,還是要看你的意見,你實在不願意就算了。”

那株石生花他沒用上,可以還給江家,至于江嶼念,也不會虧待了他,讓掌門或者哪個長老收他做親傳弟子也行,這樣也不算背信棄義了。

越爻問:“阿招喜歡他嗎?”

“喜歡。”蘇行雲點頭,“但是這是你收徒,得你喜歡。”

“我不喜歡小孩,但反正一定要收徒,還不如收阿招喜歡的。”

蘇行雲一愣:“什麽叫一定?沒有說一定讓你收徒,你不想收就不收。”

越爻固執道:“一定要收。我不能讓這一脈斷在我手裏,我一定要收一個徒弟。”

蘇行雲奇怪的問:“為什麽?”

越爻偏了偏頭,慢條斯理道:“有一次半夜你潛進了仙浮宮,給我送了六七個乾坤袋。我問你為什麽?你說不想傳承斷在你手中,因為将來你死了,還是要有臉面去見你師尊的。”

蘇行雲當時還記得這件事,越爻當時問,那他呢?傳承若斷他手裏,他死後是不是就不要臉了。

蘇行雲說,你死後又不用來見我。

當時越爻黑着臉道,誰要見你,誰稀罕見你。

“那時我說謊了。”越爻攥緊了蘇行雲的衣子,臉不紅心不跳道:“阿招,如果真的到了那麽一天,我要見你,我特別特別稀罕見你。”

蘇行雲一噎。

孩子,你這話有點過于暧昧了啊!

他咳了一聲,別過臉去,一字一句道:“回了青雲派以後,你不能再叫我阿招了。”

越爻歪着頭,乖乖的問:“那我叫你什麽?”

蘇行雲斜着眼睨他:“你說呢?”

越爻想了一下,試探着道:“夫,夫人?”

蘇行雲:???

什麽鬼東西?他耳朵炸了?不然怎麽會聽到這麽炸裂的稱呼。

見他不說話,越爻又改口道:“相公?”

蘇行雲:!!!

“越爻,你是不是有病啊?什麽相公什麽夫人?你腦子裏面裝了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蘇行雲要炸了,頭發都豎了起來,語氣裏全是惱怒,“你要叫我師尊,師尊懂不懂。”

這是蘇行雲第一次罵人,也是第一次這麽暴怒,越爻被他吓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小心翼翼的回他:“可是我們已經拜堂成親了。”

蘇行雲:……

“還在師祖面前磕了頭。阿招,你是不是忘了。”

呃!怎麽忘了這一茬?

蘇行雲整個人像被放了氣的河豚,一下就蔫了,好半天才有氣無力道:“那個不算。”

“不能不算,結侶誓詞不能反悔,否則會遭天譴。”

“那可以解契。”

越爻很硬氣的拒絕:“不要。”

蘇行雲耐着性子道:“當時你被心魔入侵了,心魔會無限放大你的欲/望,包括你的情/欲和愛/欲,你認真想想,或許你并沒有那麽喜歡我。”

“我想的很清楚了,有心魔是這樣,沒有心魔還是這樣。”

“在白石鎮的時候我就喜歡你,現在已經整整十三年了,這麽漫長的時間,已經足夠我确定心意了。”

“最開始我不知道你長什麽樣,後來你又用不同的臉出現在我面前,但是沒有關系,只要是你,就算是醜八怪,我也喜歡。”

“哪怕後來發生了那麽多的事情,每一件事情都成為了我和你之間的鴻溝,但是哪怕這樣,我愛你這件事情,從來沒有動搖過。”

越爻順着衣往上抓住了蘇行雲的手,将他的手牢牢握進了自己的掌心:“阿招,沒了你我會死,我真的會活不下去的。你能不能試着給我一個機會,我很聰明的,學什麽都很快,我可以變成你最喜歡的樣子。”

“你不用改變,做你自己就好。”

“做我自己,你就會試着愛我嗎?”

蘇行雲一時都不知道該怎麽回他。

越爻等了很久都沒等到答案,原本蒼白的臉色都快要灰了,整個人搖搖欲墜,一陣大風吹過來可以讓他碎成渣。

他吸了吸鼻子,突然小聲的問:“阿招,我很難過,我可以哭嗎?”

蘇行雲一愣,他的眼睛剛被挖走,現在還是兩個血窟窿,要是流眼淚就糟了。

他有些慌亂的道:“不可以哭,爻爻,你不能流眼淚。”

“可是我忍不住了,我心裏好難受。”越爻鼻尖紅彤彤的,聲音帶着哽咽,好像真的快要哭了。

“我答應你……”

越爻茫然的望向他:“什麽?”

蘇行雲一咬牙道:“我答應你,我會考慮。”

這句話是被逼無奈,卻也讓蘇行雲真的開始認真思考。

從前他沒有認真考慮過感情方面的事,也從來沒有去深究過愛不愛這些。

修真界裏師徒戀本就是一道巨大的鴻溝,他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去跨越這道鴻溝。

師徒戀算是禁忌,不會被人祝福,只會被唾棄,被嘲笑,被罵為師不尊,為徒不孝,敗壞綱常。

沒有人願意成為衆人口中的談資。

所以蘇行雲從來都沒有往這一方面想。

直到看見越爻的堅持與決絕,他才開始正視這個問題。

蘇行雲嘆氣道:“爻爻,我現在給不了你答案,但請你給我一點時間好嗎?我不是對你撒謊,我只是需要時間去看清,等我想明白的時候,我會給你答案。”

他的這些話不是在拒絕,他是需要時間去正視自己的內心。他從來都不是懦弱的人,如果他真的會愛上越爻的話,他會不過一切接受越爻。

修仙之路本就困難重重,如果連自己心中想要的都游移不定,還修什麽道?

哪怕結果是被所有人唾棄,他也會做他想做的。

而這正是越爻需要的。

越爻一開始的目的就是這個。

他從來沒有想過現在就讓阿招答應他什麽,他把他逼得這麽急,從始至終都只是想徹底捅破這層紙。

他要讓阿招用看成年男人的眼光看他,而不是一個自己親手養大的小孩。

否則,不管他做什麽,他在阿招心裏永遠只是個孩子,他會護他,會寵溺他,會原諒他所有的過錯。

但是不會愛他。

只有捅破了這層紙,那些刻板的印象才會從他身上消失,他不再是他親手養大的孩子。

在他眼裏,他是一個成年男人,一個可以和他共度一生的男人。

越爻很聰明,他很懂得适可而止。

這個話題到這的時候,他沒再選擇繼續,多餘的話一句沒說,只道:“那回了青雲派後,人前我叫你師尊,人後我再叫你阿招好嗎?”

“好。”

*

回栖霞峰後,蘇行雲就張羅着給越爻收徒。

排場很大,各門各派都派了人來恭賀,給足了越爻面子。

收徒大典結束,蘇行雲把越爻和江嶼念一起叫上了後山,準備徒子徒孫一起教。

問為什麽要一起教,自然是越爻要求的。

蘇行雲也沒有意見,因為越爻的劍術沒有一招是他們這一脈的。

問他是在哪學的劍術,他說他不小心掉下了懸崖,在懸崖下面的洞裏撿的劍譜。

蘇行雲一臉無語,果然是幸運的天之驕子,掉下去懸崖了也不會出事,還能撿到絕世劍術。

他讓江嶼念蹲着馬步揮劍一千下,然後才又看向越爻。

“你的劍術确實厲害,但是我的也不差,你師祖當初可是九州第一劍仙呢。他最拿手的是秋水長天與劍出破曉。為師現在練與你看一遍。”

“第一招,劍出破曉。”蘇行雲抽出長劍,劍出如破曉之光,銀色的劍光輕易劃破黑暗,劍意淩厲,隐約能聽到奔雷之聲,仿佛能洞穿一切防禦。

“第二招,秋水長天。”

剛剛攻擊性極強的劍法一收,淩厲的劍意化成潺潺流雲,連綿不絕,又似秋水長天。

“這倆相輔相成,一個快一個慢,一個剛一個柔,一個劍意淩厲,一個柔情似水,近戰可遠攻也行,是頂級的劍術。”

蘇行雲收了劍,深吸一口,平複了劍意之後,問:“你想先學哪個?”

越爻道:“劍出破曉。”

“好。”

越爻看不見,蘇行雲只能手把手教:“破曉一擊震天鼓,雷霆萬鈞鬼神哭。”

“好,做得很好,下一招,劍光閃爍如閃電,一擊驚天定勝負。”

“劈劍放平,翻手懸臂,回環,再來一招白蛇吐信,好,右手幹嘛呢……”蘇行雲用枯樹敲了敲他的手臂:“擡起來,右手擡起來,伸直了……”

越爻忍不住低低笑出了聲。

蘇行雲忍不住又敲了他一下,“學東西的時候就好好學,笑什麽笑?”

“我錯了,”越爻也不争辯,聽話的把左手擡了起來,伸直了。

沒辦法啊,他的阿招向來就左右不分,以前在獄淵的時候就是這樣,他說的向左走,永遠都是向右走。

越爻一開始想要改變他,結果時間一久,沒能把阿招的左右分明白,反而把自己搞糊塗了,很長一段時間他也分不清左右。

當初在神醫谷的時候天天被阿絮嘲笑,用了大半年的時間才習慣用正常人左與右。

好了,照這樣子再過幾天他又得被阿招給帶偏了。

*

越爻天資聰慧,學什麽都快,哪怕是瞎了,蘇行雲給他指引了一次,第二次他已經記住了動作。

江嶼念胖乎乎的一個,但是竟然也會堅持,手都在抖了,蘇行雲沒喊停,他竟然也沒停。

這樣的徒子徒孫,誰能不喜歡,蘇行雲又有了為人師的快樂。

一個時辰後,江嶼念快暈了,蘇行雲才喊停,對小糯米團子招了招手。

“念念,過來休息了。”

小糯米團子腿都麻了,搖搖晃晃的朝他走過來。

蘇行雲将他抱到腿上,拿出了毛巾,細心的給他擦了汗,又将剛剛切成塊的水果喂到了他的嘴裏。

等到蘇嶼念吃不下了,才将他放在一旁的躺椅上,“念念,好好休息一下。”

側頭就看到越爻眼巴巴的看着他。

哦,越爻沒有眼睛,但是他那個表情真的就是眼巴巴的。

“你幹嘛?”

越爻捏着衣角,将臉湊向他:“師尊,徒兒也要擦汗。”

蘇行雲有些好笑,卻還是拿毛巾給他擦去額頭上的薄汗。

越爻卻又得寸進尺的張開了嘴,“還要喂水果。”

“你沒長手嗎?”

越爻理直氣壯,“你可以喂江嶼念,為什麽不能喂我。”

“他是小孩,你也是小孩嗎?”

“都是徒子徒孫,你得一視同仁,一碗水端平,不能厚此薄彼。”

蘇行雲無奈,只能捏起幾塊水果往他嘴裏塞,一邊塞一邊沒好氣道:“還一碗水端平?我剛剛還抱着念念坐我腿上了,你也要坐我腿上嗎?”

“當然可以。”越爻瞬間容光散發,精神一震,二話不說抱着蘇行雲的脖子坐到了他腿上。

蘇行雲仰頭看着将他整個人都籠罩的高大身影,見他不以為恥,反而得意得唇角快咧上耳根了,一時蚌住了。

怎麽會有這麽不要臉的人,好想讓他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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