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越爻靠得太近, 炙熱的呼吸噴灑在他的鼻子上,讓蘇行雲的心髒都跳漏了幾分,一抹薄紅爬上了他的耳尖, 忍不住惱道:“你下來。”
越爻倒也沒有死纏着不放, 從蘇行雲身上下來的時候,指尖不小心觸碰到了他的側臉。
越爻揚了揚眉:“師尊,你臉怎麽這麽燙啊?”
“為,為師有點熱。”
蘇行雲說完就後悔了, 寒冬臘月正是最冷的時候,山頂又風大,怎麽可能會熱。
果然, 越爻聽他說完, 就忍不住笑出了聲。
蘇行雲盯着他唇角誇張的笑容忍不住道:“你笑得太大聲了。”
“開心就要大聲笑啊!師尊不喜歡嗎?”
“沒有。”蘇行雲搖頭。
以前在白石鎮的時候越爻總是沉默, 不愛笑也不說話。
後來出了白石鎮, 越爻倒是很愛笑了, 但是那笑容全是僞裝的, 整個人像籠在霧裏, 讓人看不真切。
這是蘇行雲第一次見他這樣, 生機勃勃的,鮮活的, 明媚又張揚。
“為師很喜歡。”
*
栖霞峰上師慈徒孝的日常并沒有維持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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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門給蘇行雲傳來消息,讓他參與屠魔行動。
赤炎魔尊的仇他早就想報了, 蘇行雲想也沒想,就将臉變成從前的樣子, 跟着掌門去了。
各宗各派有頭有臉的人齊聚一堂, 臉上全是凝重。
經過他們的努力,終于通過赤炎魔尊的分魂鎖定他的位置。
魔族猖狂嗜血, 又殘忍至極,他們已經屠了好幾個凡人村子了,修真界的修士早就想來一次大規模的屠魔行動。
但魔域向來藏得隐蔽,一直也找不到确切的地址,想攻打也沒有方向。
這一次可總算是找到了。
上古的鎖魂陣威力巨大,它鎖住的分魂連神識都發回不去。
趁着現在赤炎魔尊的主魂不知道這件事情,正是進攻魔族最好的機會。
幾個宗門聚集在一起,籌劃了好久,想到萬無一失的方法。
兵分兩路,裏應外合。
可是找誰去裏應又成了難事,去魔域要經過沉羽海。
沉羽海是整個修真界最恐怖的地方。
海中海水全是陰蝕水,各種法寶都不能用,連羽毛都浮不起來。
一直默默聽着當隐形人的蘇行雲突然開了口,“本尊去。”
一衆掌門和大能全部看向他,青雲派掌門擔憂道:“青陽,莫要逞能。”
陰蝕水是世間至毒至陰至寒之物,修士一碰,會從身體爛到靈魂。
“沒有逞能,我自有辦法。”蘇行雲笑了笑,安撫道:“掌門師伯莫要擔心。”
陰蝕水是世間至毒至陰,但接天蓮本就長在陰蝕水中,他跳進去只會如魚得水,傷不到他分毫。
見他信誓旦旦又一臉的堅持,所有人都不好再勸他。
于是這件事情就定了下來,并且很快就提上了行程。
離開的頭一晚,蘇行雲獨自去了折羽峰,他給師尊帶去了酒,又認真的磕了幾個頭。
“師尊,徒兒要去魔域了,希望師尊在天有靈,一定要保佑徒兒此去一路平安,也保佑徒兒大仇得報。”
越爻是最後一個聽到消息的,聽到要過沉羽海,他抓着蘇行雲袖子的手一直在抖,臉色蒼白一片,“為什麽是你去?”
蘇行雲在他手背上安撫似的撫了撫,“誰都可以不去,但是我必須去。”
“師尊的仇,大師兄的仇,二師兄的仇,我的仇,你的仇,這些仇恨日夜折磨着我,我必須要去。”
越爻又怎麽會不知道呢。
他也有恨,他比誰都恨。
赤炎魔祖賦予了他太多的苦難,他的手上沾染着他父老鄉親的血,他跟阿招經歷的一切也拜他所賜。
沒有人比他更想殺了赤炎魔祖,他只恨不得将他碎屍萬段。
越爻張了張嘴,最終什麽話也沒說。
好半天才側頭,用覆着白巾的眼睛看着他問,“你能給我一根頭發嗎?”
“怎麽?你又要給我下咒?”
“嗯,平安咒。”
“好。”蘇行雲沒有多想,還真扯了一根頭發給他。
見越爻将頭發小心翼翼的收進袖口。
蘇行雲有些好笑,伸手想要摸一摸他的頭,但是想到他好像不喜歡自己摸他的頭,又準備把手收回來。
越爻察覺到他的意圖,頓了頓,偏過頭去在他的掌心溫柔的蹭了蹭,“師尊,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回來。”
“知道了。”
*
蘇行雲與衆人道完別,獨自一人去了沉羽海。
沉魚海上上下下死寂一片,天上灰蒙蒙的沒有飛鳥,水下黑漆漆的沒有游魚。
不能說沒有魚,更直接的說是沒有任何生物。
蘇行雲在海裏行了半個月,連貝殼和浮游生物都沒見到一個,他很多天沒說話了,連耳朵裏面都是嗡嗡作響。
這個地方太大了,走了這麽久也一樣望不到盡頭,這麽大的的地方很讓人迷失方向,他原本就方向感不好,左右不分,還好有掌門給了法寶給他指引方向,要不然別說去魔域了,他能活生生把自己迷失在這沉羽海中。
天似乎又黑了,水下的光線越來越暗,迷迷茫茫中有些恍惚不知終日。
蘇行雲突然很想越爻,在栖霞峰上的時候,越爻恨不得時時黏着他,他卻總嫌他太過黏人。
現在四處安安靜靜的,連鬼影子都沒有一個,他才發現被人黏着也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情。
太過無聊,于是他沉在海底休息的時候,會嘗試着自娛自樂。
從前在碎虛洞府做蓮藕的時候,他最擅長做的事情就是躺在靈泉裏吐泡泡。
因為吐的多了,他已經吐出了技術含量。
一個一個大小均勻的泡泡,每個泡泡的間隙的距離像測量好的一樣,那些泡泡在水裏成群結隊往上竄的時候,遠遠看去就像一串串好的珍珠鏈子。
蘇行雲一連吐了半天泡泡,剛準備再往前走的時候,餘光卻發現前面也冒出了幾個泡泡。
當然這些個泡泡沒他有技術含量,大大小小,亂七八糟,不夠整齊,間距不夠勻稱,一點也不漂亮。
等等!這好像不是重點。
蘇行雲下意識吐槽了一番,然後猛然發現不對勁。
對面哪來的泡泡啊?誰在那吐泡泡?
這可是陰蝕水!
蘇行雲腦門上突然冒出了冷汗,不對,海裏面冒不出冷汗,但是他真的渾身發冷。
他警惕的看着對面,很快一條巨大的黑色的東西緩緩游了過來。
為什麽說它是東西,主要是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它有點像魚,又不像魚,很奇怪的一個生物。
但是能出現在陰蝕水裏的都不會是普通的生物。
蘇行雲打起了一百二十分的精神,他還要去魔域的,不能出師未捷身先死。
他想着是先看看情況,還是想着先下手為強的時候。
那個怪物圍着他轉了一圈,然後吐出了一個泡泡。
蘇行雲神情緊張,忍不住吐出了一個更大的泡泡。
那個怪魚甩甩尾巴,好像不甘示弱,吐出了一個更大更大的泡泡。
噫!蘇行雲來勁了!你跟我比打架,在不知你底細的情況下,我可能打不過你。
但你跟我比泡泡,那我必須得比贏你。
蘇行雲醞釀了半天,用力吐出了一個巨大的泡泡,比剛剛怪魚的那個大了五倍不止。
這個泡泡升上去的時候,他在怪魚的臉上看到了震驚的表情。
說出來很驚悚!但是他真的在魚臉上看見了震驚的表情。
那怪魚盯着他看了半天,然後游着尾巴走了。
蘇行雲有點莫名其妙,但是卡在喉嚨上的心髒還是落回了原位。
畢竟能在陰蝕水裏活着的怪物,絕對不是普通的怪物,如果它真要攻擊自己,最後到底誰輸誰贏,他一點勝算也沒有。
但是蘇行雲的心髒顯然落早了,因為第二天,那怪魚又來了,好在它還是沒有攻擊他。
只是張嘴吐了一個巨大的泡泡。
噫!又比吐泡泡?
那你可撞槍口上了,于是蘇行雲不旦又吐了個更大的泡泡,還給它耍了一個花樣,給大泡泡裏夾了兩個小泡泡。
這次怪魚直接傻眼了。
第三天還來了,第四天又來了。
到底十天的時候,怪魚看蘇行雲的眼神,從震驚已經變成了崇拜,尾巴撓了撓,從下颚的地方撓出一片銀白色的鱗片,推推拉拉送到了蘇行雲的面前。
蘇行雲愣了一下,送給他的東西嗎?
饒是他見多識廣,也沒見過這是個什麽東西,但想必也不是凡品。
畢竟這怪魚渾身上下都是黑的,就下颚處有一點銀色的鱗片。
蘇行雲想了想,把那鱗片收了起來,但是來而不往非禮也。
怪魚送了他禮物,他也得送給怪物魚樣禮物,但是它不知道關于喜歡什麽,于是把乾坤袋裏不會溶解在陰蝕水裏的東西,每樣都拿出來了一份放在怪魚的面前。
怪魚東看看西看看,最後一口吞下了面前的極品靈石,砸吧砸吧幾下好像味道還不錯,頓時圍着蘇行雲上蹿下跳。
蘇行雲揚了揚眉頭,別的東西不多,極品靈石倒是超級多。
他直接招手放出了半座山,給怪魚吃了大飽。
接下來十幾天的路程,一人一魚更熟了。
蘇行雲最開始無聊的時候只會教它吹泡泡,後來升上海面教它拍皮球。
就像逗海豚那樣,把球扔過去,怪魚會翹起尾巴,用力把球甩過來。
它的動作很快,無論蘇行雲把球扔得多高多偏,它都會準确的把球甩過來。
有這怪魚陪着他,他之後的路程倒也不算孤單。
緊走慢走又是半個月之後,終于到了魔域的邊境。
為什麽蘇行雲會知道已經到了魔域的邊境了呢,因為他進不去了,沉羽海好像被透明的東西隔成了兩半。
海水還在蕩漾,但是他進不去。
上上下下研究了半天,甚至在海底挖了個坑,他還是進不去。
蘇行雲有些着急了,他真的最讨厭結界啊禁制啊這些東西了,碎虛洞府裏的三個禁制把他給解麻了。
現在看到這些透明的東西就頭疼。
怪魚倒是可以進進出出,它盯着在海底折騰的蘇行雲,醜陋的腦袋歪了歪,然後一口把人給吞了進去。
蘇行雲只覺得眼前一黑,還沒反應過來,眼前又是一亮。
他愣了愣神,側頭去看的時候,人已經闖進了魔域的結界。
卧槽!這哪是什麽怪魚,這簡直是他的天使寶貝。
蘇行雲摸了摸它的腦袋,升上海面陪了它玩了一個小時的球,還給它取名叫乖乖。
乖乖似乎很喜歡這個名字,不管隔多遠,只要蘇行雲一喊,它都會飛快地游過來。
如此又過了十天,蘇行雲終于小心翼翼的踩上了魔域的土地,或許是因為背靠沉羽海,所以魔族對這一塊十分放心,竟然連守衛都沒有。
蘇行雲給乖乖喂飽了靈石,才與它道了別。
找了一處隐蔽的地方,拿出早就準備好的陣旗,布起了傳送陣。
當初說好的裏應外合,外合的人早就已經到了,隐蔽在魔域的周邊。
裏應卻還沒有動靜。
蘇行雲那頭遲遲沒有反應,各門各派一個個心慌不已,生怕他會出現什麽狀況。
這會見陣法終于亮起,所有人的一顆心才落了地,一個個擡腳踩入了陣法中。
蘇行雲看着從傳送陣裏走出來大批大批的修士,唇角的笑熠熠生輝。
那麽,屠魔行動就可以正式開始了。
他們這邊早有準備,所以一出現就打了魔族一個措手不及,戰況一邊倒的傾斜向他們。
第三天的時候,裏應外合的大部隊快要碰面了,蘇行雲一邊殺魔,一邊往外找起了越爻。
越爻顯然和他的想法一樣,只不過越爻更着急,太久沒見到他了,擔心他會出事,眼見着快要碰面了,一路橫沖直撞的殺了過來。
他身上到處是血漬,連覆眼的白綢巾上都染上了深深淺淺的殷紅。
蘇行雲分不清那是他的血,還是敵人的血,一時心驚肉跳。
“爻爻……”
“師尊。”越爻狠戾的一劍刺穿了對面魔人的腦袋,顧不得手背濺上的紅紅白白,飛快奔向蘇行雲,焦急的問:“你有沒有受傷?”
“沒有,我很好,你呢?”
“我也很好。”越爻松了一口氣,這一個月來他真的每天都活在擔驚受怕裏,現在見到他完好無損的出現,那顆焦慮得破破爛爛的心,終于重新放回了肚子裏。
他想去牽蘇行雲的手,狠厲的劍鋒從耳側傳來。
越爻将蘇行雲拉向身側,擡手格擋開那道劍刃。
“越爻,好久不見。”
聲音嘲弄刺耳,越爻卻很熟悉。
“桑臨。”
“是我。”桑臨手上的劍招招狠厲,一邊還笑盈盈道:“你怎麽還是瞎的,怎麽?谷主那個老不死的手殘了……”
“你閉嘴。”越爻皺眉,這個家夥還是一如既往的令人讨厭。
從前他們的關系還算好,因為他和桑臨一起入的神醫谷。
他去治眼睛。
桑臨去拜師。
鬧掰的那一天是因為,谷主說桑臨悟性太差,不願意收桑臨為徒,讓桑臨拜他手下的辰香子為師。
辰香子甚至都算不上醫師,他只能算熬藥師。
谷主說,憑他的悟性,還是不要動手術刀了,免得誤人性命。
桑臨還沒來得及反駁。
轉頭就見谷主好聲好色的問越爻,換完血以後,把他眼睛治好了能不能留下來,他會收他做親傳弟子。
越爻拒絕了,桑臨臉都氣綠了。
于是從那天起,桑臨就記恨上了他,明裏暗裏欺負他,處處給他使絆子。
針對他就算了,但是有一天,桑臨居然妄圖對阿絮下手,然後被谷主果斷趕下了山。
他們有十多年沒見了,但是沒想到桑臨竟然入了魔。
越爻揚了揚唇角,回擊的動作幹脆利落:“谷主說的沒錯,你不旦悟性差,心性更差,難怪谷主不收你。”
桑臨的目光滲着入骨的寒意,手中的劍更是招招致命:“那也比你這個可憐的瞎子要好。”
蘇行雲原本在殺周圍的小喽啰,聽到這一句話後,忍不住插嘴道:“越爻不可憐。你才可憐。進神醫谷拜師,谷主不要你,藍長老不要你,張主事也不要你。”
蘇行雲是知道怎麽戳人肺管子的,“他們都看不上你,你才是這世界上最可憐的可憐蟲。”
與人決鬥最忌諱的就是分心,可桑臨真的被人戳到了痛處,心口都仿佛被人紮了一刀子,氣得渾身發抖,劍都要握不住了。然後他的心口就真的被越爻剌了個對穿。
越爻手勁翻轉,将劍在他的胸口轉了一圈,才抽出來,滿臉的血漬也沒遮住他臉上的詫異。
他有些茫然的問:“師尊,你怎麽會知道他的事?你怎麽知道藍長老?你怎麽知道張主事?”
“你是不是……”他張了張嘴,卻又不敢繼續問下去,害怕是他想多了。
“別分心。”蘇行雲一腳踹飛靠近他的小喽啰,手中的劍舞出了殘影。
越爻定了定心神,殺機湧現,長劍一出,直接殺紅了眼,把周圍殺成了一片真空地帶,周圍的魔族見到這尊殺神,直接都不敢靠近了。
越爻拖着劍走向蘇行雲,他一身月白色的長袍仿佛從血裏拎出來的,粘稠的血液一滴一滴的從他身上往下落。
覆眼的白綢巾也是通紅一片,身上還帶着凜冽的殺氣,模樣有些滲人。
可真正站到蘇行雲面前的時候,神情已經幾乎稱得上溫柔乖巧了,他道:“師尊,現在可以說了嗎?”
蘇行雲沒吭聲。
越爻抿了抿唇:“不方便是嗎?”
“沒有什麽不方便的,就是……”蘇行雲咳了一聲,有些尴尬道:“你那時候還小,又是第一次出遠門,眼睛還看不見,我怕你被人欺負,就偷偷跟着你上了神醫谷。”
他跟上去果然是對的,因為真的有人欺負越爻。
那個叫桑臨的,總是故意使絆子,搞出各種損招欺負越爻。
蘇行雲原本沒想動手的,因為都是小孩子間的打鬧,反正也不致命,他見到了,也只是稍微的懲戒一下。
但是桑臨越來越過分,他居然準備給越爻下藥。
那怎麽能忍,于是他把桑臨下給越爻的藥,故意送到了阿絮的手裏。
這一下可就捅了馬蜂窩了。
阿絮可是谷主的命根子,惹誰都不能惹到阿絮的頭上。
桑臨偷雞不成蝕把米,被谷主廢了一身的修為,趕下了神醫谷。
越爻沉默了好半天,突然道:“上神醫谷的第二個月,有一次我們起争執,他伸手推我,結果莫名其妙摔進了狗屎裏,是你做的對嗎?”
蘇行雲一噎,臉色有點挂不住臉,事情是他做的,但是就這樣承認吧,感覺他的行為有點過于惡劣了。
他忍不住解釋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原本只是想讓他摔跤的,沒想到那裏有一堆狗屎。”
桑臨臉着地,摔得滿嘴的狗屎。
越爻點頭,他現在終于知道了當初的一些蹊跷的事情了,桑臨想欺負他,但是總是莫名其妙的把自己弄傷,連搶他的包子都能被屋頂的瓦片砸到腦袋。
他當時一直以為桑臨運氣不好,卻沒想到是蘇行雲的手筆。
蘇行雲将他唇角邊的血抹去,“爻爻,這些事情,我不是故意瞞着你的,只是你一直覺得我在撒謊。我說出來你也不會信。”
“我知道,這不怪你,是我的問題。”頓了頓,越爻向他走近了一步:“所以最開始你一直都守着我,可是後來為什麽又要離開呢?”
蘇行雲也反問:“那你為什麽不拜谷主為師呢?”
那麽好的機會,別人求都求不來。
越爻神色平靜:“拜了谷主為師就必須留在神醫谷,可是我不想留在那,我想回白石鎮見你。從一開始我想要一雙眼睛的目的,就只是想要見你。我想要一雙眼睛看看你的臉,想要一雙眼睛陪你看雪,想要一雙眼睛陪着你一路走下去。”
蘇行雲一愣,從那個時候開始越爻就對他有那種念頭了。
他竟然一點也沒看出來。
十六七歲的少年心思像風一樣,看不見也摸不着。
他的心口突然五味雜陳,又苦又澀,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麻與癢,好像心髒上面突然爬上了幾只小螞蟻細細碎碎、不輕不重的啃咬着。
越爻繼續道:“治好了眼睛之後,我回了白石鎮,結果卻找不到你了。我不敢亂走,只能又回了神醫谷。”
蘇行聽完之後,終于明白了一切。
他嘆息了一聲:“桑臨被趕下山後,沒有人再欺負你了。谷主很看好你,他一直想讓你做他的徒弟。我當時想着,等你的眼睛治好了,再憑你的悟性,還有谷主做靠山,将來你會過得很好,不需要我護着你了,我才放心的走了。”
“爻爻,我不知道你後來會過成那樣,如果知道……”
越爻空洞洞的眼眶看向他:“如果知道,你會留下來是嗎?”
“是。”蘇行雲認真點頭。
“如果我知道你不拜谷主為師,後來又為了見我做出那些瘋狂的事來,我是絕對不會走的,改頭換臉也會待在你身邊守着你。”
越爻聽到了他最想聽的答案。
原來一切在最開始就已經有跡可循。
可他什麽也不懂,只不顧一切将自己困在鐵籠中,卯足了勁想要撞一撞南牆,差點為此萬劫不複。結果回頭看,除了他撞的那一面是牆,四處都是門,八方都是生路。
原來困住他的從來不是阿招,而是他自己。
遺憾是人生常态,一步錯步步錯,他沒有辦法去批判從前的自己,以他當時的心智,再來一次還會是錯的。
好在輕舟已過萬重山,那些曾經的不甘與怨,都得到了釋懷。
這一刻,他終于與從前求而不得的自己和解了。
那種豁達的心境讓他渾身一松,他閉上了眼睛,渾身的靈氣冉冉如同星火落入人間,隐約有法則之力圍繞周身。
蘇行雲愣了一下,眼中頓時滿是驚喜和詫異,這種時候爻爻竟然突破了。
修煉到他們這種境界,越到後期越難突破。
化神期到悟道境,別看僅隔一階,但實際卻是一道無法越過的鴻溝。
很多化神期修士不得不在生與死的邊緣嘗試,但是大多是生死道消。
整個修仙界的悟道境,怕是一只手都數得過來。
赤炎老魔頭那麽厲害,不過也是悟道境中的一員。
蘇行雲打起精神替越爻護法,他們這邊的異變有不少修士看到了,好幾個青雲派的弟子主動圍了過來,原本殺的正興起的玄鳥見到了,也飛快趕了過來。
越爻并沒有讓大家失望,他動作很快,僅僅一個時辰,環繞在他周身的法則之力被吸收,洶湧的靈氣斂入體內,他擡手的時候,周遭所有的劍都發出了細細的嗡嗚。
他整個人身上的氣勢發生了很大的改變,不知道怎麽形容,如果他從前是一把出了鞘的寶劍,鋒芒畢露,熠熠生輝。
那麽現在就是一把籠在霧裏的劍,光芒內斂,古樸厚重,但是卻怎麽也看不透。
入了悟道境,就代表與赤炎魔祖有了一戰之力,越爻望向蘇行雲的方向,輕聲道:“師尊,我該去報仇了。”
“好。”
此次前來屠魔的悟道境有兩位,魔族的悟道境亦是兩位,除了赤炎魔祖,還有他的右護法無極魔尊。
二對二,原本打的難舍難分,不分上下。
現在誰都沒想到,他們的主戰場中竟然出現了另外一個人,身姿筆挺,肩寬腿長,姿容出色,看樣子還是個十分年輕的修士。
雙方都愣了一下,悟道境的威壓不可小觑,雙方打鬥的時候形成的劍風,旁人哪怕路過都會被攪成碎肉。
等看清來人的時候,赤炎魔祖皺了皺眉頭,他真的沒想到當初被他搓磨折辱到瀕死的孩子,竟然有一天有資格成為他的對手。
正派的陣營卻立馬氣勢高漲,三對二,這怎麽能不算一個天大的好事呢?
越爻沒有立刻對赤炎魔祖動手,而是與紫霄宗的長留劍尊聯手,一起對付無極魔尊。
到底是剛突破,他對自己剛擁有的力量還有些不适應,被無極魔尊逮着機會傷了他好幾次,好在長留劍尊在一旁對他多少有點照應。
逐漸适應了一段時間後,他開始能與長留劍尊配合幾招了。
又有來有回過了幾百招後,兩人竟然還生出些了默契,現在配合的天衣無縫。
心氣極高的長留劍尊對都對他有些刮目相看。
而無極魔尊就慘了,前後遇敵,慢慢有些力不從心了,一時不察被越爻砍斷了他的右臂。
自古都是趁他病要他命,長留劍尊也不再留手,将他一戰成名的萬劍歸宗給用了出來。
萬柄長劍從各處召喚而來,形成巨大的劍網,無極魔尊直接被捅成了篩子,轟然隕落。
長留劍尊因為使出了絕招,一身靈力用盡,此刻也撐着劍半跪在地上,猛地咳出一口血。
越爻扶起他,給他嘴裏塞了幾顆靈丹,等他氣息平複了,才起身:“前輩你先休息。”
越爻面向赤炎魔祖的方向,唇角的恨意扭曲到猙獰,整個神識都籠罩住了老魔頭,手中的劍被捏得死緊,因為太過用力指節都有些泛白。
他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他的仇,阿招的仇,栖霞峰一脈的仇,他的血脈至親乃至桃花村全村的仇,今天總算是有機會可以報了。
越爻提劍就沖了上去。
天空的戰場是屬于悟道境強者的,他們打鬥的正兇,而地上,戰局快要到尾聲了。
修士這次來的都是精英,原本就出其不意,又弄個裏應外合,将沒有準備的魔修打得潰不成軍。
魔修開始倉皇逃跑,這樣更方便了修士,成群結隊将他們一個個擊殺。
不過三天的時間,魔域已經差不多肅清幹淨了,只留着一些小修士打掃戰場。
可天空的戰鬥正酣,悟道境的戰場,一般的修士連靠近都不敢,只能遠遠的看,更別提幫上忙了。
所以大家都只能幹着急。
原本休息夠了的長留劍尊又加入了戰鬥,三對一,明明勝算很大,可是很奇怪的,赤炎魔祖好像永遠有使不完的魔力,永遠都不會力竭。
已方三位還能交替着喘口氣,赤炎魔祖一個人在消耗,卻還游刃有餘,一直魔力充沛。
長留劍尊甚至又拼命使出了一記萬劍歸宗,但赤炎魔祖竟然挺住了,他身上的傷口恢複的很快,新傷未到,舊傷已經全部愈合,那滿身充沛的魔力是他最大的依仗。
其餘的三個人都有些力竭,只有他永遠處在最巅峰的狀态,再這樣下去,這一戰最後的勝者可能會是他。
離天宗的長老歸仙真人突然皺眉道:“不對勁。”
蘇行雲一直關注着戰事,原本就看的心焦不已,聽到這句話,立馬問:“真人,請問哪裏不對勁?”
歸仙真人摸着雪白的胡須道,“赤炎魔祖不對勁,他身上的魔氣沉重厚實,明明不是他的烈焰魔炎。”
聽他這樣一說,蘇行雲也發現了不對勁,他與赤炎魔祖曾經也過招,他渾身的魔氣像燃燒的火焰紅彤彤的,但是現在卻帶着土黃色。
蘇行雲有些焦急的問:“為什麽會這樣?”
歸仙真人想了想道:“我離天宗有一種功法叫六合八荒借靈陣,以山脈地靈為陣,以身為引,可以把山川的靈氣借為己用。但是因為山川上有自己的生靈,那些生靈全部以地脈中的靈氣為生,如果把靈氣全部借為己用,那山川裏的精怪,化靈的草木,全會因此喪命,因為太過有傷天和,所以一直作為禁術藏在禁地。”
“三百年前,有魔族闖了進來,将這套禁術偷走了,從此不知去向。”
蘇行雲懂了他的意思,赤炎魔祖一人對抗三個同境界的高手,卻一直魔力充沛,想必他一定是用了這種禁術。
“那現在該怎麽辦?”
“青陽仙尊莫慌,既然是我派的禁術,丢失了這麽多年,自然也有了整治的方法。”歸仙真人問:“這周圍可有山?”
“有,”蘇行雲從沉羽海踏上魔族的地界,為了早日與越爻會合,他幾乎橫跨了整座魔域城,對這裏也算是了如指掌了。
他道:“往西七百裏,靠近沉羽海有一座寂湮山。”
“那就沒錯了,他一定是借用了寂湮地脈的魔氣,”歸仙真人盯着天空的戰鬥看了好半天,“走,戰場交給他們,我們去把這六合八荒借靈陣給破了。”
“好。”蘇行雲一馬當先,給離天宗的人帶路。
到了才發現寂湮山在沉羽海中,山的四周環水,僅僅只用一道簡陋的木橋與魔域連起來,而橋的下面是沉羽海。
山風呼嘯,木橋搖搖晃晃,浪頭被掀起幾米高,最可怕的是這些浪頭不是普通的水,而是陰蝕水。
離天宗過來幫忙解陣的人,臉色都不太好看。
這要掉下去,真的就屍骨無存了。
這種事情不能有人退縮,最好是一鼓作氣,蘇行雲一馬當先過了橋,玄鳥見他這樣,也狠了狠心踩上了木板橋。
不知道是因為木橋太久了風化了,還是因為他的體格實在太大,他踩上去的時候,那條木橋突然塌了。
玄鳥措不及防的掉了下去,他還算冷靜,立馬化成原型展開翅膀,但是沉羽海上連羽毛都扶不起來,他又怎麽能飛上天呢。
衆人幾乎是眼睜睜的看他掉了下去,一個個臉都青了,眼看就要掉入水中,被陰蝕水腐蝕得連渣都不剩。
這邊距離太遠,就算是蘇行雲也來不及施救,他正在絕望的時候,餘光看見旁邊的海水突然冒出了幾個泡泡。
頓時大喜,戾聲喊道:“乖乖。”
在衆人驚恐的目光中,一只巨大的奇怪的有點像魚,又不太像魚的怪魚跳出海面,把玄鳥一口吞了下去。
場面有點驚悚,膽小的腿肚子已經打抖了。
但是蘇行雲心中卻松了一口氣,飛快跑向了沉羽海,又朝海面叫了一聲“乖乖”。
沒過一會兒,巨大的魚腦袋露出了海面,把口裏的玄鳥又吐了出來。
蘇行雲連忙把玄鳥拖到離陰蝕水遠一點的地方,安頓好他之後,又返回海邊,獎勵似的給乖乖喂了幾顆靈石。
看着斷橋另外一邊的人,蘇行雲想了想,摸了摸怪怪的腦袋,指了指橋對面的人,又做出了一個拍皮球的動作。
乖乖愣了愣,吃下他手裏的靈石後,又跳進了水裏,那巨大的魚眼睛裏分明全是興奮。
很難解釋魚眼睛裏為什麽會有興奮,可是它真的兩邊眼睛都在放光。
蘇行雲擡頭看向斷橋另外一邊的人,大聲道:“我有辦法讓你們過來,但是有一點點的風險,要不要試一試。”
離天宗的人臉色都不是很好,沉默了好半天,歸仙真人問:“青陽仙尊,是什麽辦法?”
“你們跳下海就行,”蘇行雲指了指搖頭晃腦滿臉期待的乖乖,“它會讓你們過來。”
離天宗的人臉更不好看了,一不小心會落入沉羽海中,就算運氣好沒有落進去,也要掉進這個怪魚的嘴裏。
能在陰蝕水裏活着的生物能有哪一樣是簡單的?萬一這怪魚突然想嘗一嘗人肉了怎麽辦?
所有人都不敢動,好半天歸仙真人才一咬牙站了出來,“我先來。”
蘇行雲松了一口氣,有人做第一個,後面的就不怕了:“真人,站在那兒往下跳就行。”
歸先真人沒敢看下面黑漆漆的陰蝕水,閉着眼睛往下跳。
他往下跳的瞬間,蘇行雲朝龐大的巨物招了招手:“乖乖,拍過來。”
那只怪魚像聽懂了他的話,一尾巴甩在歸先真人身上,歸仙真人像個皮球一樣,被它一尾巴就甩到了岸上,甚至因為沖勁太大,而回彈了一下。
見到他平安落地,離天宗的其他人才開始有膽子跟着往下跳,乖乖這下可玩嗨了,這些長着腳的生物,可比皮球好拍。
它興奮地揚起尾巴,來一個拍一個,來一雙拍一雙,後面練出了水平,還能來個花式擺尾。
終于,三十二個人全部到了地面上。
蘇行雲獎勵了乖乖幾顆靈石,看着還沒有盡興的巨物,摸了摸它的腦袋道:“你再耐心等一會兒。等他們任務完成了。還要麻煩你把他們拍回去。”
乖乖聽了,興奮得上蹿下跳。
這邊安撫好了乖乖,那邊歸仙真人先開始布陣,大概是因為宗門禁術被人強偷了,他們很不爽,所以這麽些年一直在研究這個。
一行人動作很快,一下找到了陣引,又把地脈給封鎖了起來。
“好了。”歸仙鎮人擦了一把頭上的汗,“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把魔祖身上的地脈箴言破壞了就行。”
一行人又在蘇行雲的指引下,讓乖乖把他們給拍回了魔族地界,重回戰場。
天空中的戰鬥還在繼續,但是戰況明顯在朝赤炎魔尊傾斜,他精神抖擻,渾身的魔氣越發的蓬勃,向一只遠都打不敗的公雞。
而另外三位則明顯有些狼狽了,在這樣過一天的時間,敗勢一定會成定局。
蘇行雲将擔憂的目光從越爻身上收回來,問一旁的歸仙真人:“真人,魔祖身上的地脈箴言在什麽地方?”
歸仙真人凝神盯赤炎魔祖認認真真看了很久,整個人搖搖欲墜,或許太耗費精神力,他脫力了,渾身浸出了冷汗,連衣服都打濕了。
蘇行雲連忙扶住了他:“真人,你還好吧?”
歸仙真人咽下喉口翻騰的氣血,“在魔祖前胸右側第三根肋骨處。”
“我去告訴越爻。”
“等一下。”歸仙真人蒼老的手指緊緊抓着蘇行雲的手,費力的開口:“只能把人叫過來,偷偷的說,一定不能讓魔祖知道,如果不能一機必中,下一次他會再換一個地方。”
蘇行雲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
不能讓赤炎魔祖能有換一次的機會了,他們時間不多了,越爻和另外兩位仙尊明顯已經力竭了。
歸仙真人這個樣子,也沒有那麽多的心血再窺視第二次了。
必須一擊必中,他們才會有贏的可能。
該怎麽告訴越爻呢?
把他叫回來說肯定不行,天空的戰鬥勉強維持着平衡,把越爻叫回來,另外兩位仙尊一定會撐不住。
況且這樣冒失失的叫越爻回來,一個不小心,或許還會讓赤炎魔祖産生懷疑,萬一又把地脈箴言換個地方,那可就事大了,他可不敢賭。
蘇行雲盯着天空看了一會兒,眼珠子一轉,既然不能偷偷的說,那不如幹脆光明正大的說。
他禦劍上了屋頂,朝越爻大喊:“爻爻,使用近身戰,用劍出破曉……”
他的聲音沒有刻意壓制,反而故意很大很尖銳,現場所有的人都聽到了。
正在戰鬥的越爻聽到,其餘兩位仙尊和赤炎魔祖也聽到了。
“破曉一擊震天鼓,雷霆萬鈞鬼神哭。”蘇行雲飛快道:“仙人指路……”
長留劍尊和另外的仙尊眉頭深深皺起,他們這種修為的人近身戰鬥反而會受到制肘,三個人合擊,分三個方位,遠程攻擊才是最佳的。
這又正是戰鬥的重要時機,青陽仙尊突然冒出來大聲的叫嚷,這是要做什麽?
竟然還在現場教學劍招?簡直荒唐。
悟道境的修士不需要人指引,哪怕越爻是瞎子,也不需要指引。神識籠罩之下,比常人的眼睛還要好用,躲在石頭下的螞蟻都能被發現。
越爻卻完全沒多想,阿招這麽做一定有他的道理,手中的劍如長虹貫日,一招仙人指路就被他使了出來。
赤炎魔祖飛快躲過他刺來的一劍,挑了挑眉,他在仙浮宮的那幾日就發現了不對勁,越爻盯着他這副身體的眼神太過缱绻溫柔,這不像是徒弟對師尊該有的眼神。
現在又看到青陽仙尊急吼吼的樣子,頓時咧出一抹嘲弄的笑。
師不尊,徒不孝,這些正派人士就是這樣,嘴裏面上說着正氣凜然,背後盡做些腌臜事。
也不知道他占用的那副身體,從前有沒有和徒弟上過床。
啧!
赤炎魔祖有些惡心,但僅僅也只是有一些惡心,并沒有去警惕什麽,反而還放松了警惕。
這世道,戀愛腦能有什麽作為?不認真潛修,反而想着情情愛愛之事,虧他還高看了越爻一眼。
結果就這……
行吧,近戰就近戰,陪他玩玩。
蘇行雲哪裏知道他會想到這些,但是就算想到了也不在意。
他盯着越爻繼續道:“劍光閃爍如閃電,一擊驚天定勝負,神龍擺尾,劈劍放平……”
因為他的突然加入,長留劍尊和另外一位仙尊不得不退到了魔祖左右兩側,偶爾協助越爻。
越爻則作為主戰力直面魔祖,從正面進攻他。
這是最好的機會,蘇行雲咬了咬牙,“翻手懸臂,回環,好,趁現在攻他左胸第三根肋骨。”
聲音永遠都是要比動作快的,蘇行雲的聲音傳過來的時候,赤炎魔祖看着疾馳來的劍,無所謂的格擋在左胸。
歸仙真人看到這一幕,原本就臉色蒼白,這會直接氣得吐出了血。
夭壽啊!是右胸啊!
地脈箴言在右胸的第三根肋骨啊!
刺左胸幹什麽?
還光明正大的大喊大叫,魔祖老早就已經護住左胸了。
歸仙真人真的想掐死青陽仙尊的想法都有了,他費盡心機,耗費了所有的心血算出來的一切,一下就潰于一旦。
青陽仙尊怎麽回事?怎麽蠢成這樣?怎麽左右都不分?
這一次一擊不中,赤炎魔祖過肯定會有所警惕,他一定會把地脈箴言驗換個地方。
完了,徹底完了。
他的念頭一閃而過,氣得又猛吐了一口血,快要暈倒之前。
卻見天空上的越爻不帶一絲猶豫的把長劍刺入了魔祖的右胸,将他右胸的第三根肋骨徹底攪碎。
歸仙真人愣了一下,呃?越爻也左右不分?
果然什麽師尊就有什麽徒弟。
這念頭閃過去之後瞬間狂喜,魔祖身上的地脈箴言破了。
赤炎魔祖同樣臉色巨變,可是待他反應過來已經遲了。
地脈箴言破了,他想要重聚潰散的魔氣和地脈的連接點,卻猛然發現六合八荒借靈陣也被人破了。
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湊巧的事,赤炎魔祖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他着了越爻這對師徒倆的道了。
寂湮山在沉羽海中,這群家夥怎麽過去的?
他的不對勁,另外兩位仙尊也發現了,土黃色的魔氣開始潰散,攻向他們的是屬于魔祖的紅色赤焰魔炎。
魔祖終于不再是好整以瑕,他唇角嘲弄的笑意斂下,目空一切的表情也不見了,因為他最大的依仗沒有了。
三百個回合下來,他的魔氣開始緩緩消耗。
他身上的傷口不再飛快愈合,他使出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在消耗他的魔氣。
他不再是牢不可破的堡壘,因為魔力的限制,也不能肆無忌憚的使出各種狠絕大招。
赤炎魔祖的這一表現讓己方旗鼓大陣。
有八荒六合借靈陣,相當于赤炎老魔頭,擁有無限個悟道境。
三比重多肯定狀況堪憂。
但是沒了八荒六合借靈陣,老魔頭就只有自己一個人。
現在就是三比一,天平肯定屬于他們這一邊的。
赤炎老魔頭得意不了多久了,他們遲早會贏,只是時間問題。
果然,又過了幾百招後,赤炎老魔頭開始魔氣不支了,竟然妄想逃跑。
最後關頭,長留劍尊咬牙使出了一招萬劍歸宗,将赤炎老魔頭捅成了篩子。
連他逃出來的魔魂都沒有逃過一劫,被越爻當頭劈下,徹底結束了生命,并且神魂俱滅,下輩子連投胎的機會都沒有了。
這樣一個滿手血腥的老魔頭終于死了,大仇得報,皆大歡喜。
魔域也被肅清了幹淨,只是逃出了幾只小魚小蝦,但是就那些人也翻不起什麽風浪。
起碼最近五百年都會天下太平。
越爻也是體力耗盡,他白着臉,看着朝他沖過來的蘇行雲,整個人像抽去了骨頭一樣栽下去。
他的虛弱,看得另外兩位悟道境的劍尊直搖頭。
至于嗎?悟道境已經天人合一了,只要不死,都不可能虛弱成這樣。
蘇行雲哪知道這些,在這屍山血海、殘肢斷骸中,越爻是他眼中唯一的色彩。
他幾乎是沖過去将他扶住,滿眼的心疼,又是給他擦血,又是給他喂藥。
緩了好半天,越爻好像才緩過神來,“師尊,我們的仇……報了。”
“嗯。爻爻果然是最棒的。”蘇行雲點頭,回想剛剛那一幕,滿頭的冷汗:“我當時好擔心啊!我害怕赤炎老魔頭會發現,所以故意說的反方向。”
他當時真的好緊張,到現在心口還怦怦亂跳,“我很怕你會弄錯,我只能賭一把,還好賭贏了。”
“師尊放心。”越爻虛弱道:“別人的左右與我無關,在我眼裏,師尊的左是我的左,師尊的右是我的右。”
蘇行雲對他張口就來的情話已經免疫了。
賭贏了就是最好的!他大大松了一口氣,等了這麽久,終于大仇得報,也算是此生無憾了,将來也有臉面下去見師尊和大師兄了。
只是越爻的這個樣子,看上去有點凄慘。
蘇行雲忍不住将越爻抱進了懷裏,讓他的腦袋靠在自己的肩上:“你靠着我,靠着我會舒服一點。”
越爻很聽話,半邊身體都無骨似的靠在蘇行雲的身上,腦袋乖巧的擱在他的肩膀上,因為靠得太近,他的鼻尖幾乎已經抵到了對方的側臉。
蘇行雲仿若未覺,還側過臉來給他擦臉上的血跡。
越爻眯了眯眼睛,很享受他的親近。
他是受傷了,但還沒有傷到這種程度。
可在來魔域的路上,他聽到雲水宗的師姐們在趕路的閑暇時間聊天。
她們說,男人要學會賣慘,要學會裝可憐。
适當的柔弱會讓對方覺得被需要,然後愛心泛濫。
師姐們還說了,眼淚是男人最好的嫁妝。
他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但隐隐又覺得好像有那麽幾分道理。
于是他剛剛就試了一下。
結果看見蘇行雲不顧一切的沖向他,也不管周圍有沒有人,竟然也這樣接住了他,現在還将他抱進了懷裏,滿眼焦急的給他喂藥喂水。
他突然就覺得這個方法好像還挺好用。
果然你師姐永遠是你師姐!
*
這一次屠魔行動,神醫谷也來了不少人。
越爻休息了一陣之後,就被神醫谷的人扶下去治療了。
蘇行雲準備去看看吐血到暈倒的歸仙真人,歸仙真人已經醒了,吃了不少靈丹靈藥,蒼白的臉上勉強能看見一點血色了。
看見蘇行雲過來連忙招呼他坐下,“青陽仙尊坐。”
他道:“仙尊果然神機妙算。”
他不知道蘇行雲左右不分,他只以為他神機妙算,提前和徒弟串通好了。
蘇行雲讪讪一笑,也不好辯解。
他說是神機妙算就是神機妙算吧,起碼傳出去比左右不分要好聽好多。
畢竟他自己不分就算了,還把越爻給帶歪了。
但是不管怎麽樣,他今天還是分清楚了一回,故意誤導的越爻,也蒙蔽了赤炎魔祖。
他還是很聰明的。
看過了歸仙真人出門的時候,一旁端着藥過來的神醫谷弟子好奇的看了他一眼,然後目光落在他手上的一道黑線上,一臉驚奇的問:“青陽仙尊……”
“怎麽了?”
“你手上的死相随是誰下的?”
蘇行雲一愣,“什麽死相随?”
那個神醫谷的弟子指着他手腕上纏着的黑線道:“這是咒,您知道嗎?”
“知道,平安咒。”蘇行雲垂頭看了一眼,這是越爻給他下了平安咒。
“什麽平安咒,這明明是死相随。”
蘇行雲一愣:“什麽叫死相随?”
“你死他死,你生他生。生相依,死相随。”神醫谷的弟子解釋完,對下咒的人十分好奇。
将命運系在他人身上,這個咒,神醫谷裏狗都不學。
蘇行雲聽完,整個人都愣住了,腦子都空白了一秒。心口卻傳來奇怪的感覺,好像有什麽在破土而出,然後生根發芽。
生相依,死相随啊!
越爻的愛意太過濃烈,他已經快要招架不住了。
他倒也看得開,如果實在招架不住,那就不招架了。
魔域不是個好地方,肅清了戰場後,一行人打道回府。
蘇行雲倒沒忘記這次的大功臣,又去沉羽海中找了乖乖,給它喂了好多的靈石,才與他道別。
出門的時候是十二月下旬,回去的時候已經是三月初了。
開春後天氣暖和了很多。
越爻已經養好了傷,養傷的那段時間,蘇行雲幾乎每天都會來看他。
越爻很會把握機會,上藥時不經意的露出腰腹上緊致又結實的肌肉,但是又不出格,分寸把握的極好。
蘇行雲都沒發現他在勾引自己,最開始會想,哦,原來他養的小孩已經長這麽大了,身材這麽好了。
後來看着看着會心跳加速,那塊腹肌怎麽這麽好看,有點想摸一把。
然後越爻就牽着他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腹肌上,他才後知後覺得發現,哦,原來這家夥在誘惑我呢。
他發現自己并不反感這種行為。
他開始習慣越爻的接近,習慣他花孔雀一樣求偶的行為。
看見他深情的臉會下意識的閃躲。
聽見他鄭重其事說愛的時候會臉紅心跳。
後來他在想,如果非得找一個道侶的話,那就找越爻好了。
他們曾經的關系亦父亦兄,亦師亦友,那麽再多一層更加親密的關系又怎麽樣呢?
然後這個念頭冒了出來之後就一發不可收拾。
當人一旦敞開心扉的時候,那麽另外一個人就很容易趁機而入。
越爻的愛明明白白,熱烈又張揚,執拗又長情,恨不得将一顆心都掏出來。
人非草木,誰都沒辦法做到心如磐石。
真心是會換來真心的。
越爻的愛,雪都能融化,更不要說蘇行雲了。
在他刻意的攻勢下,蘇行雲半點都招架不住,越陷越深。
再後來,蘇行雲就會想,與自己的徒弟結成道侶怎麽了?老牛吃嫩草又怎麽了?
他親手養大的玫瑰,合該就屬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