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時間如流水, 眨眼就從指尖流過。

第二年冬雪融化的時候,玄鳥突然找了過來。

他說師尊的仇已經報了,師尊安排的任務也完成了, 他想要出去闖一闖。

蘇行雲并沒有挽留他, 二師兄是鳥,自由自在的鳥,栖霞峰是他的落腳點,天空才是他需要去的地方。

說完各自珍重, 蘇行雲目送玄鳥消失在天際。

從此不知歸期,但總有相逢日。

*

折羽峰的雪化了,草兒鑽出土地, 老樹長出綠芽, 山間的野花開的漫山遍野, 入目一片欣欣向榮。

蘇行雲又上了折羽峰, 給師尊帶去了幾壇好酒。

“師尊, 大仇得報了。赤炎魔祖被萬劍穿心, 逃出來的魔嬰也被爻爻給捏爆了。”

“對了, 爻爻是我的徒弟, 你的小徒孫,也就是當年的那個孩子, 他現在很好,以後也不會再入魔了。”

“師尊, 我們這一脈的傳承不會斷了,爻爻也收了徒弟, 他叫江嶼念, 念念是個很好的孩子,天賦好, 根骨也好,很招人喜歡。下次我把他帶過來,師尊,您看了也一定會喜歡的。”

“二師兄說他想去外面闖闖,他想再去走走你曾經走過的那些路,再看一看你曾經看過的那些風景。”

“青雲派也很好,掌門和各大長老都很好,去年有好幾位都突破了化神境,今年還收了好幾個根骨絕佳的弟子……”

蘇行雲一個人絮絮叨叨的把這些年經歷的事情都慢慢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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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說就說了一整天,太陽快要落山了,只剩下火紅火紅的晚霞還挂在天上。

大殿外傳來腳步聲,越爻找來過來。

他見蘇行雲一日未歸,有些擔心忍不住找了過來。

他已經是悟道境的強者了,踏上折羽峰的那一刻,曾經被遺忘的記憶,全部湧上心頭。

原來他忘了那麽多的事情。

小小他被蘇行雲帶了回來,收做了徒弟,很細心的呵護他成長,很用心的教他做人。

後來魔族攻上來了,折羽峰上屍橫遍地,師尊也身受重傷。

師祖趕了回來,拼命擊退了魔族。将師尊受損的魂魄送去了異世界,将他的身體封存在冰棺裏,讓後面趕過來的掌門帶回了栖霞峰。

臨死前,見年幼的他一臉恐懼的坐在血水中,害怕這慘痛的一幕會對他造成影響,于是抹去了他的記憶,一起讓掌門帶回了栖霞峰。

往事不堪回首。

“爻爻……是你嗎?”蘇行雲的聲音從大殿內傳了過來。“進來。”

越爻從記憶裏抽身,站在大殿外躊躇,不敢進去。

師尊是最好的人,師祖也是。

這一脈幾乎為他付出了所有。

可他做了什麽呢?他上次把師尊抓過來,在師祖牌位前,強行摁着師尊拜堂成親。

他真的不是個東西。

見越爻沒有動靜,蘇行雲又喊了一遍,“爻爻進來。”

越爻深氣了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悔意,低頭進了招雲殿。

“過來給你師祖磕個頭。”

“嗯。”越爻很聽話的去師祖牌位前磕了三個響頭,磕完頭後也沒起身,依舊把頭抵在地上。

蘇行雲見他這樣子問:“怎麽不擡頭?”

越爻輕聲道:“我沒臉見師祖。”

“怎麽會沒有臉見師祖呢?師祖最是灑脫之人,他不會計較你做的那些事。”

“真的嗎?”

“你可是親手殺了赤炎魔祖的人,師祖一定最喜歡你了。起來吧。”頓了頓,蘇行雲又道:“你先去外面等着,我還有一些話要跟你師祖說。”

“好。”

等越爻出了大殿,蘇行雲給師尊倒了一杯酒,又給自己也倒了一杯。

“師尊,還有一些話忘記跟你說了。”

“爻爻他……喜歡我。”蘇行雲的臉紅了紅,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好像也喜歡他了。”

“好吧,不能對您撒謊,不是好像,是真的,我真的喜歡他。”

蘇行雲低着頭一字一句道:“我決定了,我要跟他在一起。”

微風襲來,殿內的燭火搖晃,發出油脂爆裂開來的噼啪聲音。

“師尊,您也會祝福我們的吧。”

出大殿時,天徹底黑了,越爻站在門外等,瑩瑩的月光灑在他臉上,給他整個人剁上一層銀色的光輝,覆眼的白色綢巾過長的部分在風中随風搖曳。

他身姿筆挺,面容更是出奇的俊朗,站在月色下的樣子哪怕瞎着眼睛也不覺得白璧微瑕,反而更有清冷出塵的味道,像落入凡塵的谪仙。

聽到動靜後轉過身來,“師尊……”

“嗯,”蘇行雲應了一聲。“走吧,回去了。”

越爻大步走至他身邊,鼻子動了動,聞着他身上淡淡的酒味道,“師尊,你也喝酒了?”

“嗯,陪着你師祖喝了一點。”

越爻連忙伸手扶着他。

蘇行雲擺了擺手:“不用扶,只喝了一杯,沒有喝醉。”

越爻卻固執的不松:“您酒量不佳,山路崎岖天又黑,還是徒兒扶着你更穩。”

“誰說我酒量不佳了?”

蘇行雲側過頭,卻見越爻平靜的說,“那當初醉仙樓裏一杯倒的是誰?”

蘇行雲一噎,這家夥哪壺不開提哪壺,醉仙樓的酒和平常的酒一樣嗎?完全不一樣好嗎?

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當年醉仙樓一別之後的再次相見,我與幾個道友在喝酒吃肉,結果你過來打了個招呼,酒杯就不見了。”

蘇行雲盯着他過于昳麗的臉,一字一句問:“老實交代,是不是你把我的酒杯給偷走了?”

越爻一愣,耳尖上突然慢吞吞的爬上了一抹紅,“一個不值錢的酒杯,怎麽能用偷這個詞呢,我不過是随手拿走了而已。”

蘇行雲倒也沒有特意在偷和拿這個詞上計較,只是想了想又問:“有一件事情我很奇怪,為什麽我都換了臉和聲音,我還吃了七寶閣買的換顏丹,可你還是每次都認出了我,為什麽呢?”

這件事情蘇行雲真的好奇了很久。

越爻倒也沒有瞞他,“神醫谷有一種咒術,就是拿到你的頭發之後下的一種牽引咒。身體發膚連着血肉,這種咒術是連接血肉的,不管你吃什麽保靈丹妙藥,只要是你,我都能認出來。”

“原來如此,那這種咒術你在什麽時候給我下的?”

“十方秘境。”

“居然那麽早。”蘇行雲一臉郁悶,還以為藏得極好,結果原來一開始就被他認了出來,那他藏藏掖掖裝模作樣的動作,不得像個小醜。

越爻見他不說話,小心翼翼的問:“師尊,你生氣了嗎?我保證,那是以前不懂事,以後我不會再對你下這種咒了。”

倒不是越爻大方,而是以他對阿招的了解,他知道阿招不會再丢下他了,這才有恃無恐的,回來以後就沒再下過那種咒。

“沒生氣,我哪有那麽容易生氣,”頓了頓,蘇行雲看着手上黑色的線道,“對了,我手上的這個黑色的咒,你也給我解了。”

越爻移開臉,一臉平靜道:“平安咒而已,留着沒關系的。”

“你還想唬我,什麽平安咒,這明明是死相随。”

越爻沒說話,抿着唇沉默,過了好一會兒才道,“不解。”

“解了。”蘇行雲的話裏沒有絲毫退讓的餘地:“爻爻,你是一個人,是一個獨立的個體,不應該把性命依托在別人的身上,哪怕這個人是我也不行。”

“我說過,愛別人之前你得先愛自己,如果連你自己都不愛自己,別人又怎麽會愛你呢?”

蘇行雲頓了頓又道:“我也不會愛一個對自己的生命如此輕視的人。”

氣氛突然有些凝固,越爻怔了一下,然後點頭,“我知道了,我會解開的。”

月光皎潔,兩人并肩而行,越爻問:“明天凡間有賞燈會,你去看嗎?”

蘇行雲想了想,“好,我會去。”

剛好明天有話要跟他說。

三月初。

人間春暖花開,大片大片的桃花開了,一眼望過去如天邊的紅雲。正是游玩的好時候,凡界的游燈會也剛好是這個時候。

越爻邀請蘇行雲去的時候,蘇行雲沒有拒絕,上一次他已經失約一次了,所以這一次不會再失約了。

他早早的趕過去,但是越爻竟然來得更早。

各種各樣漂亮的河燈沿着河水晃晃蕩蕩的往下游,彷佛滿河的星星在閃閃發光。

越爻站在河邊,身姿挺拔,月白色的長袍在月光下如同新雪拂肩,覆在眼上的白綢巾後面一截絲帶垂下來随風搖擺,褪去了寒意之後,連風都是溫柔的。

蘇行雲遠遠的喊他:“爻爻,你怎麽來這麽早?”

“早點過來等你啊。”

越爻聽到他的聲音,朝他招了招手,遞了一只荷花燈給他。

蘇行雲接了過來,頓了頓道:“一起放吧。”

越爻自然不會拒絕,一人握一邊将蓮花燈放下河,蘇行雲蹲下來,手在水中推了推,試圖把蓮花燈推到河中間去。

越爻卻緊緊的拉着他,“你小心一點,這裏的水很深的。”

蘇行雲回頭看了他一眼,有些奇怪的問題,“你怎麽知道這裏水很深?”

“因為我跳下去過。”

蘇行雲更好奇了:“你為什麽要跳到河水裏?”

“很久以前我約你來賞河燈,但是你失約了。”越爻晃了晃靈劍上面那串漂亮的劍穗道:“只讓人給我帶了這串劍穂,你還記不記得?”

“記得。”蘇行雲尴尬的扯了扯唇角,怎麽又提這茬,後來不是說了嗎?他又不是故意失約的。

“我當時很生氣,然後一怒之下把劍穗給扔在了河裏。”

“後來我一想,這是你送給我的東西,丢了多可惜,于是我又跳下去撿。”

“卻沒想到這條河看上去不怎麽寬,卻還挺深,底下全是淤泥,我前前後後找了三天才把它找出來。”

越爻側過頭來,月光下他的唇角分明帶着笑意,仿佛在說着什麽很好笑的事情。

蘇行雲卻是一點也想不出來,那次見面的時候是幾月份?也是三月嗎?那河水得多冷啊?

聽見身邊的人不說話,越爻才發現自己哪壺不提開哪壺,害怕破壞這種氣氛,忙道:“阿招,你別誤會,我沒有怪你的意思,算了,過去的已經過去了,不提了。”

此時河岸邊放河燈的人越來越多,越爻抓着蘇行雲的子上了岸,聽着人群裏小聲許願的聲音,忍不住問:“你許願了嗎?”

蘇行雲一愣,“沒有?”

越爻道:“我許了。”

“你許了什麽?”

越爻道:“如果這個花燈可以飄到河的盡頭,我就告訴你。”

蘇行雲朝河水中晃晃蕩蕩的花燈看了一眼,花燈是紙做的,雖然上面塗了膠,但是在水裏泡久了也會爛掉。

這個玩意兒真的可以飄到河的盡頭嗎?

“那我們跟上去看看。”

“好。”

師徒二人沿着河道一直走,越爻牽着他的子跟在他身側,一臉期待的問,“阿招,花燈到哪裏了?會飄到河的盡頭嗎?”

“應該會的吧。”

實際上花燈在河水的浸泡一下搖搖晃晃,大概過不了多久就會被淹沒在水中。

蘇行雲盯着快要解體的花燈,忍不住問:“為什麽必須要到河道盡頭才能說?”

“因為花燈到了河道盡頭,許下的願望會成真。”

原來是這樣,可是這個花燈眼看就要撐不住了。

蘇行雲不忍心看見他待會兒失望的樣子,忍不住偷偷擡了擡手,護着那搖搖欲墜的花燈飛快地游向河道盡頭。

花燈平安無恙的過了河道盡頭,經過那個洶湧的回轉彎之後才消失在水下。

“行了,你的願望會成真了。”

越爻笑盈盈道:“那就好。”

“現在可以說你的願望是什麽了嗎?”

“希望明年阿招也可以陪我來放花燈。”

蘇行雲就知道他會這樣說,他偏了偏頭,看着越爻昳麗俊美的側臉慢吞吞道:“好,你的願望成真了,明年我會來陪你放花燈。”

頓了頓又一字一句道:“以後的每一年我都會來陪你放花燈。”

他的話反而讓越爻愣了一下,以後的每一年?到他們這種境地,再活個一兩千年不成問題,往後的兩千年,阿招每年都會來陪到放花燈嗎?

他這種話是什麽意思?

是不是他想的那種意思?

越爻心口狂跳,抓着蘇行雲袖子的手都在發抖,想問又不敢問。

蘇行雲盯着他這個欲言又止的樣子,有點想笑。

平時在栖霞峰的時候,總是問他什麽時候才能告訴他答案,這回怎麽事到臨頭了反而不敢問了。

“阿招……”越爻深吸了一口氣,用力的抓緊了他的手,“你是不是同意了?是不是同意和我在一起了?”

“嗯,”蘇行雲點頭,“是。”

越爻聽到這句“是”的時候都快忘記呼吸了,平日漆黑得看不見一點光的視線裏仿佛炸開了千萬朵煙花,璀璨絢爛的火點随着血液游遍四肢百骸,流向他的全身,讓他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雀躍歡呼。

“阿招,我……我不是在做夢吧?”

“不是。”

再一次得到他肯定的答案,越爻鼻子酸酸的,突然有種想哭的沖動,經過了各種挫折,阻礙,甚至差點萬劫不複,可雲歇雨消後,他還能擁有這片霁月清風,簡直就像做夢一樣。

月上中空,放河燈的人慢慢散去。

蘇行雲道:“走了,回家。”

越爻跟在他身後,卻沒像往常一樣抓他的子。

蘇行雲側頭問:“怎麽了?”

“要牽手。”越爻将手伸向他,掌心向上。

蘇行雲有些好笑,伸手将手放在他的掌心。

越爻珍而重之的握住他的手,指頭穿過指縫,與他緊緊十指相扣。

蘇行雲擡眸看他認真又紅得滴血的側臉,心中柔軟又好笑。

這家夥,當初什麽癫狂的事情都做過,還以為他多野呢!結果到頭來竟然是個連牽手都會臉紅的純愛戰士。

不過回想一下,好像還早有征兆,當初他那麽兇狠的把他抓回了招雲殿,嘴裏滿是狠話,恨不得要殺人的模樣,結果到頭來就抓着他的手狠狠的親了一口。

嘴都沒親上。

哈哈哈……

“阿招,你在笑什麽?”

“我高興啊!”

越爻晃了晃他緊緊牽着的手,揚了揚唇:“我也高興,今天是我這輩子最高興的日子。”

蘇行雲道:“那你忍一忍,別高興早了,按理來說。合藉大典那天應該才是人這輩子最高興的。”

越爻一愣,“什麽?”

“爻爻,我們的事,我會告訴掌門,讓他挑個合适的日子辦合籍大典。”

越爻說話都開始不利索了:“合,合籍大典?”

“嗯。”蘇行雲點頭。

爻爻需要安全感,就給他很多很多的安全感。需要愛,就給他很多很多的愛。

越爻一時不敢置信。

師尊要告知世人!還要給他名分!

天!這種事,他想都不敢想。

他臉上的神彩顧盼生輝,冷靜下來後,又有些猶豫道:“掌門會同意嗎?”

師徒戀情本來就不被允許,現在居然還要光明正大的辦合籍大典,明裏暗裏不知道會有多少人說閑話。

對青雲派的名聲也會有影響,掌門一定不會同意的。

“不同意也沒事。”越爻神情逐漸陰冷:“我提着劍去……”

“別發癫。這件事交給我吧,我會處理好的。”

“阿招要怎麽處理?”

“算了,告訴你吧?”蘇行雲揚了揚眉道:“就當我以師父的身份,最後再教你一次。”

“爻爻,當你想要別人接受一個離譜的要求的時候,你得先提出另外一個更離譜的要求。”

*

第二天。

蘇行雲去找了掌門,義正言辭的告訴他,他看上了自己的小徒孫,他要把江嶼念當童養夫養。

“青陽,你是不是失心瘋了?!”掌門一個踉跄,懷疑自己的耳朵炸了,要不然為什麽會聽到這麽炸裂的言論?

“你那個小徒孫才八歲?你看上他什麽了,看上他拉屎還擦不幹淨屁.股嗎?”

“我可能是因為死過一次,所以感覺最近不太想當人了。”蘇行雲終于體驗了一把發癫的感覺。

你別說,你還真別說。

看着掌門快要裂開的臉,這感覺還怪刺激的,難怪越爻這麽喜歡發癫。

掌門黑着臉道:“不想當人,想當畜生是嗎?”

“就是想體驗一下當畜生的感覺。”蘇行雲厚着臉皮道:“掌門師伯,我都死過一次的人了,你讓讓我呗。”

“不讓,死也不讓,”掌門已經要瘋了,“你簡直不可理喻。青陽我告訴你,你看上你小徒弟都行,絕對不能看上你小徒孫,否則我死都不瞑目。”

“這樣啊?”蘇行雲唉聲嘆氣道:“那……也行。”

“什麽也行?”掌門愣了一下。

“小徒弟就小徒弟吧,我勉強接受一下,總不能真的讓你死不瞑目。”蘇行雲表現得十分的大度。

“那事情就這麽定了,麻煩掌門師伯有空幫我算一下日子,看哪天适合辦合藉大典。”

掌門:……

總感覺哪裏不對勁!

掌門一臉便秘的表情,好半天才冷靜下來,猜到他從頭到尾都在套自己,倒也沒生氣,叫住準備走的蘇行雲。

“青陽,你是我師弟唯一的弟子,你要做什麽,我一定會站在你這邊。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別人會怎麽看你?”

掌門嘆了一口氣,走過來摸了摸他的腦袋。“有人來鬧事,打出去就行,青雲派永遠是你的靠山,師伯與派中的各位前輩永遠會站在你身後。”

蘇行雲知道,掌門說的一點也不誇張。留影石上明明白白映着他在殺人,但在他沒出來之前,掌門師伯和青雲派替他抗下了所有。

後來藏不住暴露出來之後,他名聲掃地,聲名狼藉,青雲派卻仍舊沒有放棄他。

他們真的一直是他的後盾。

掌門道:“但是我們再厲害,也管不住別人的嘴。你要知道,人的嘴才是真正殺人的刀。”

“我知道。”蘇行雲反問:“那我現在該怎麽辦呢?我喜歡越爻,越爻也喜歡我。您的意思是,我跟他要永遠躲躲藏藏,偷偷摸摸的對嗎?”

掌門愣了一下。

蘇行雲道:“師尊從前最喜歡說的一句話,師伯你知道是什麽嗎?”

“師尊說,想做什麽就去做,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韪,哪怕與所有人都背道而馳。只要初心不改,那就勇敢的去做。”

就像當初的仙魔體,所有人都想殺了仙魔體。

只有蘇行雲選擇了另外一條路,他選擇在那張白紙上,塗上不一樣的顏色。

這條路多艱難,但是他還是做到了。

“修仙之路本就艱難重重,如果自己想要什麽都不去争取,那還修什麽道。何況規矩本來就是用來打破的,憑什麽師徒不能在一起。”

“現在我面前只有兩條路,要麽打破規矩,光明正大的跟越爻在一起。要麽當一輩子的縮頭烏龜,偷偷摸摸躲躲藏藏的跟越爻在一起。”

蘇行雲又把問題抛給了掌門,“師伯,你說我該怎麽選?”

掌門問:“你就非得跟越爻在一起嗎?”

“不跟他也行,那就跟江嶼念好了。”

掌門白了他一眼,“別發癫。”

頓了頓,又嘆了一口氣:“算了,拗不過你,你這性子就跟你那師尊一模一樣,看着人模人樣挺好說話一個人,實則脾氣倔的要死,八頭驢也拉不回來。”

“你想要做什麽就去做吧,其餘的事交給我。”

合藉大典很快提上日程,請柬一張一張的發出去了,各大門派都收到了。

于是在修仙界引起了轟然大波。

有些不合理數,但青雲派掌門親自出面送的請柬,各大門派看在他的面子上也都來了。

因為一起屠魔的關系,仙浮宮的人來了,長留劍尊來了,蒼穹派的另外一位劍尊也來了,甚至神醫谷也派了人來。離天宗來了,歸仙真人也來了。

意外的,平日不太對付的禦獸宗和紫霄宗的人也來了。

這麽一看,好像修真界有頭有臉的人都來了。

青門派本身就強大,大派與大派之間的利益都是息息相關的,不會因為這點事就真的鬧得難看。

師徒戀其實不在少數,不少師徒偷偷結成道侶在大家眼皮子底下晃,大家都心知肚明。

何況這又不是什麽明條規定的,不犯法,不犯事。

像他們這樣明目張膽、落落大方的合藉,反而沒有人暗戳戳的說什麽。

掌門很懂人情世故,他知道當世俗規矩與自身的利益相關的時候,誰都會毫不猶豫選擇利益。

于是坊間的消息是這樣的。

甲:“聽說青陽仙尊要與他徒弟結為道侶?”

乙:“什麽?師尊竟然與徒弟結成道侶,傷風敗俗,成何體統,枉為人師……”

甲:“聽說去祝賀的修士每人送一柄中品靈劍,五瓶上品靈丹,一千上品靈石,以及一顆頂級的洗髓丹。”

乙:“什,什麽!那個……呃……話又說回來,修仙本是逆天而行,何必在乎這些繁文缛節,凡事順心而為,師尊與徒弟皆成道侶又有何不可。”

甲:“那你去道賀嗎?”

乙:“必須去呀。”

*

合藉大典風風光光的完成,比想象的還要順利。

将客人送走,回房的時候,越爻牽着蘇行雲的手整個人仿佛輕飄飄的踩在雲端。

“阿招,我不會是在做夢吧,你打我一下。”

期待了那麽久,等待了那麽久,當事情真的到這一刻的時候,他突然有些恍惚,生怕這是水中月鏡中花,夢醒了就全碎了。

蘇行雲見他這個傻瓜樣子有些好笑:“不是在做夢,是真的。”

“我這輩子都快沒有遺憾了。”

“什麽叫快沒有遺憾了?”蘇行雲很快抓住了重點:“敢情你還有其他的遺憾?你說,為師來滿足你。”

越爻搖頭,他不想在這種時候提起那些不開心的。

蘇行雲幽幽的看着他,“第一天你就對我藏藏掖掖,這日子還過不過了?”

“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是什麽意思?”蘇行雲步步緊逼問:“你的遺憾究竟是什麽?”

越爻将他的手握進了掌心,慢吞吞道:“栖霞峰四季如春,從來都不會下雪,獄淵裏也沒有下過雪,我沒見過雪長什麽樣,從獄淵出來的那一天下雪了。”

“冰冰涼涼的東西落在我的臉上,我問你雪是什麽顏色的,你說白白、軟軟、甜甜的,大片大片的雪落一天後,整個世界都是白的。我那個時候就在想,我一定要和你一起看一次雪。”

“這個念頭出現後一次比一次強烈,到最後幾乎是我整個少年時期的夢想。”

說是夢想,其實用執念更合适。

只可惜了,這個執念一直沒有完成,以後也沒有機會了。

蘇行雲聽他說完,忍了又忍,最後實在忍不住了,輕輕的敲了一下他的腦袋。

“你這個人有時候聰明的不得了,有時候怎麽又這麽笨呢?”

越爻茫然的側過頭來面向他。

“你從神醫谷回白石鎮後,發生了什麽你還記得嗎?”

“記得。”越爻回想了當初的事情,然後回答道:“你答應要陪我看雪,但是你走了,我一個人站在院子的桃樹下一直等你,等了兩天兩夜。”

蘇行雲又在他額頭敲了一下,眯着眼睛看他:“你确定是一個人嗎?”

越爻摸了摸被他敲得麻麻癢癢的額頭,垂着頭想了一會兒,道:“還有隔壁的王嬸。”

“對啊,還有隔壁的王嬸。”蘇行雲笑眯眯的道:“隔壁王嬸六十三歲了,她老寒腿,腰還不好,一把老骨頭了陪你在雪地裏看了兩天的雪,她真的好厲害哦。”

越爻猛地擡起頭來,後知後覺才發現不對勁。

他當時只隐約記得王嬸一直勸他回去,但是他就是不理,他就要固執的站在桃樹下,等着阿招回來。然後王嬸拿他沒辦法,給他煮了碗姜湯後,就坐在屋檐下陪他。

他當時太絕望了,整個人都沉浸在悲哀中,覺得全世界都抛棄了他,現在才發現不對勁。

對啊,隔壁王嬸嬸都六十多歲了,走路都是顫顫巍巍的,怎麽可能會陪他兩天兩夜?

他怎麽那麽笨啊?他應該早點發現的。

原來阿招一直在,是他在庸人自擾。

好在餘生路漫漫。不管從前如何,他未來都不會再有遺憾了,因為阿招會陪着他一直一直走下去。

越爻心口酸澀,擦了擦被白綢巾覆住的眼角,“阿招,我可以流眼淚了嗎?”

“不行。大喜的日子不準流眼淚。”

“但是我真的好想哭。”

“那做點快樂的事情就不會想哭了。”

“什麽?”

“洞房花燭啊。”蘇行雲将手伸向了越爻的腰帶,上次差點被壓,這次終于可以翻身農奴把歌唱了。

嘿!他可是師尊,他必須在上面。

他才不要做踏月仙君那一款的。

越爻倒是很乖順,很配合的将自己脫光,利落的躺在床上,柔軟的烏發散落在床,一副任施任予的模樣。

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他覆眼的絲帶都換成了紅色,因為皮膚很白,這種大紅的顏色襯得他面若桃花。

蘇行雲盯着越爻秀色可餐的臉和絕好的身材,一向定力很強的人,這會兒也感覺血液沸騰,心猿意馬,心中更是火熱一片。

去tmd老牛吃嫩草,他還就非得吃這口嫩草。

自己養大的徒弟,草草怎麽了!

他傾身而上,紅燭搖曳,屋中的溫度逐漸變高。

氣氛正旖旎的時候。

越爻突然乖巧道:“阿招,我想幫你生個孩子。”

什麽鬼?蘇行雲一愣,聽到這麽炸裂的言論,直接吓萎了,頭發都要豎起來了。

踏月仙君簡直是他的噩夢,沒想到這個噩夢有一天會降臨在他頭上。

他幾乎是咬牙切齒:“不準生,你死也不準生。”

大着肚子的越爻,想想都驚悚。

蘇行雲整個人都不好了。

“你不準有這個念頭,聽到沒有?”

“好吧,”越爻抿了抿嘴,不情不願道:“那……我要在上面。”

“行行行,你在上面。”蘇行雲真的好怕越爻突然發癫,萬一真去哪兒搞個生子丹,然後給他生個孩子出來,那他真的想死了。

所以這會兒想都沒想,幹脆利落地躺下,只要不生孩子,什麽事都好商量。

嫩草吃老牛都行!

越爻溫柔地覆了上來,雙手緩緩遮住了他的眼睛,蘇行雲沒來得及閉眼睛,搖晃的燭火從指間溢出幾縷微光,灼熱的呼吸近在鼻端,他看見越爻的臉湊近自己。

他們之間再無距離。

被進入的那一刻,蘇行雲水霧迷離的雙眼對上越爻唇角高高揚起的笑容,那笑容太過張揚肆意,刺眼的很。

蘇行雲恍惚間覺得不太對勁。

他是不是被套路了?

越爻最讨厭小孩了,念念那麽可愛的孩子,他看着都煩,怎麽會突然想懷個孩子?

他盯着搖晃得厲害的鲛雲紗,渾渾噩噩的腦中突然想到前幾日教越爻的那句話。

當你想要別人接受一個離譜的要求的時候,你得先提出另外一個更離譜的要求。

所以越爻現教現學,把這個用在了他的身上?

蘇行雲腦子炸了一般響了一下,一下雲開見月明。

啊,這個老陰批!太陰險了。

簡直是超級無敵大混蛋,居然騙人!

好氣!上徒弟沒成,反被徒弟上了,還要被套路,他這個師尊當的也太窩囊了。

凎!虧死了。

明天天亮一定要找他算賬。

今晚算不了了,蘇行雲用力抓緊身.下的床單,今晚他快要被撞碎了。

陷入床單裏的手被人抓住,帶着薄繭的指尖蠻橫的穿過他的指縫,與他緊緊十指相扣。

紅燭搖曳,鲛雲紗被放下,遮住一切令人眼紅心跳的畫面與聲音。

窗外月光好看,風也溫柔。

白石鎮裏那棵早已枯死的桃樹旁邊不知怎麽又長出了另外一顆桃樹,稚嫩卻又欣欣向榮。

明年的這個時候,它會迎來屬于它的春天,會開出豔麗的花朵,會招搖地結滿果子。

從此,年年有花落,歲歲又相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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