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開花

第32章 開花

參天大樹, 一眼望過去堪稱一望無際。

鳳清韻從那股震撼中緩了半晌,才勉強艱澀地開口道:“我二人受狐主所托不請自來……還請妖主與妖皇海涵。”

“能有道友不遠萬裏來拜訪我們,自是感激不盡, 何談海涵。那小狐貍果然一直在擔心我們,可惜香丘內外不通往來, 我只知道他曾到過香丘之外,卻無法回應于他,真是抱歉。”妖主輕聲道, “二位既來, 回去時若有機會,麻煩告訴他一二,我二人無恙,讓他放心。”

“這是自然, 請二位放心。”

鳳清韻說完後有心想問既然我和龍隐尚且能全身而退, 您二位為何不能離開後,告知天下人,亦或者告知狐主一聲再做打算呢。

可當他擡眸再一次看到天幕間那道黑影時, 心下一顫,一時間什麽都懂了。

鳳清韻深吸了一口氣, 過了片刻才忍不住問道:“您二位若是暫時離開……這處天崩會立刻蔓延嗎?”

對于他直截了當地稱呼那處黑洞為天崩, 妖主似乎并不意外, 反而以無比輕描淡寫的語氣, 描繪着如地獄一般的圖景:“沒錯,一旦我和織雲離開, 頃刻之間, 這處只有方寸大小的天崩,須臾之間便會席卷三界。”

鳳清韻雖然早有猜測, 可聞言還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而後他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了那個從始至終一言不發,卻一直在不停勞作的蜘蛛。

傳說迴夢妖皇是妖主先天樹脂凝結的琥珀之中,被禁锢了上萬年的上古蜘蛛。

她在未生靈智前爬到妖主身上,卻被樹脂所囚,就這麽過了數萬年,直到妖主感應化形的那一日,琥珀才被迴夢妖皇完全吸收。

巧就巧在兩妖在這一日同時得道,但迴夢妖皇因為禁锢在琥珀之中,少了萬年修行,被迫和妖主處于同一修行起點。

因此她固執地認為妖主與她欠下因果,故而不斷追殺妖主,直至兩人的行蹤同時消失在天下人的視野中。

當時很多人都猜測,說妖主與迴夢妖皇是達成了什麽協議,亦或者是從妖主那裏得到了什麽好處,所以才終于停止追殺,總算斬斷了這段孽緣。

也有人無不嘲諷地揣測道,若是沒有妖主,迴夢妖皇當真早早得道,或許早就死在了那場上古大戰中,哪還有作威作福的今天,她早該偷着樂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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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謂福兮禍之所依,禍兮福之所伏。

因果颠倒間,兩妖倒成了一對孽緣。

而無論因為何種緣由,兩妖至今共守天崩,至今已有一千年矣。

鳳清韻心下驀然泛起了一股說不出的情緒,不過相較于他的有感而發,在旁邊觀察了半晌的龍隐,問出來的話就沒那麽客氣了:“此處天崩遺跡,你們恐怕早便發現了,既然如此,為何不早說。”

妖主對他的冒犯并無太大反應,許是知道魔尊喜怒無常,亦或者樹妖本就天生脾氣溫和。

“我本就是誕生于香丘的樟樹,此處雖光水充足,可沒有靈氣,我本不該化形。”

此話一出,便讓鳳清韻又有了些許震驚。

靈氣确實是妖族化形的必要條件,過往的幾百年間,他還沒聽說過哪位妖修是在完全沒有靈氣的情況下獲得靈智而化形的。

不過很快,妖主蘇雲洲便解釋了這一問題的緣由:“二位所見的這道天柱,其實是上古時期四象之一,玄武所留下的一足。但我并不知玄武死後,是誰将它的四足化為天柱支撐天維,因此天柱落下之時,我還只是一株未化形的樹。”

“按理來說我本不該化形,但托天柱的福,我的本體自動汲取它未盡的生氣……可也是因此,是我将本該身為天柱的玄武足腐蝕殆盡,最終成了妖主。”

說到這裏,蘇雲洲頓了一下後才嘆氣道:“故而我和坐落于香丘的天柱間,隐約間有一絲因果相伴的感應。”

“但這絲感應因為香丘特殊的環境而變得十分微弱,當我感受到天柱将傾,匆匆趕來時,事情已經有些來不及了。我只來得及在香丘外匆匆給織雲留下一道傳訊,而待我以最快的速度趕到這裏時,天柱剛好傾斜,那被它堵住的天崩,幾乎是瞬間便有蔓延的跡象。”

“我顧不得其他,立刻用本體去遮蓋,可哪怕我受世人擡舉為妖主,以我一妖之力,也只夠遮擋片刻。”

“好在千鈞一發之際,織雲發現不對趕到,用妖絲勉強堵住那天崩……而後一晃,便是千年了。”

蘇雲洲将整個故事講完後,空氣中驀然陷入了寧靜。

鳳清韻以一種難言的心情擡眸看着天幕處那抹黑洞。

哪怕是兩位妖皇以如此勤勤懇懇的姿态修補了近千年,此刻那處黑洞卻依舊沒有縮小的跡象,反而已經擴大到了肉眼可見的地步。

龍隐蹙眉道:“你既是因玄武足而生,四象死于上古之戰,那麽上古那場大戰到底發生了什麽,你應該清楚。”

妖主蘇雲洲猶豫了一下道:“對于上古大戰,我知道的并不多。我只是隐約知道,似乎一切的端由,是有什麽人要争搶什麽。”

這和遺跡中看到的跡象似乎有一些微妙的重合,鳳清韻立刻回神道:“——争搶什麽?”

“對,但到底要争搶什麽,我卻并不清楚。”蘇雲洲嘆了口氣道,“你我同為妖族,劍尊應該明白,妖在生出靈智之前,是不該有記憶的。”

“可能是受玄武足影響,我隐約能記起一些上古之事的片段,可這些片段并不全。”

“也或許正是因此,我才能僥幸逃過那場劫難。”

在場衆人都知道妖主所說的劫難到底是什麽——上古大戰期間,金丹以上修士幾乎全部戰死。

那場曠日持久的戰争造成了修真界前所未有的斷代,時至今日,無論是人族、妖族還是魔界,不全的遺落功法數不勝數。

在這種情況下能夠幸存下來,或許蘇雲洲确實是足夠幸運。

鳳清韻為此嘆了口氣,見妖主似乎給不出太多信息後,他原本打算就此道出來此的目的。

但蘇雲洲思索了片刻後,又猶豫着開口道:“不過在那些記憶片段中,其實我隐約間倒是聽到過一句話……”

鳳清韻精神一振:“什麽話?”

妖主緩緩道:“有一個很空靈的聲音曾說過這樣一句話——【此小世界已成氣候,斷不可留,勢必要斬草除根。】”

此話一出,鳳清韻瞳孔驟縮,隐約間好似窺探到了什麽一樣,心髒猛地一停。

龍隐微微蹙眉,緩緩道:“小世界已成氣候……”

“沒錯,在我的記憶中,确實有不知道什麽人提到過這幾個字。”妖主輕聲道,“佛道曾将天下稱為三千世界,又稱娑婆世界。他們認為除此方世界外,還有諸多類似而不勝枚舉的其他世界。可如今西天傳承一半滅于上古之戰,另一半湮滅在三界之中,已沒人再信這種話了。”

龍隐不答,只是看了眼鳳清韻。

鳳清韻輕聲道:“妖主的意思是……?”

“我覺得……或許西天那些和尚的信仰是對的。我們這處世界,不過僅是宇宙之一隅,三千界中一瞬。”

“或許是上古時,此方世界誕生了什麽足以掀起其他世界之人哄搶的寶物,正所謂懷璧其罪,最終召來了無數禍患——此世界飛升之法斷絕,同其他世界往來之法亦斷。”

“此刻的此方世界,就像是一顆被牢牢封存的琥珀。其中的乾坤就算再大,被人扔在大海中後,消亡也不過是須臾之事。”

“我們這些所謂渡劫,如今看來,或許只是殘缺不堪的小世界中,幾個比較大的蝼蟻而已。”

她的語氣很平靜,可娓娓道來的猜測卻堪稱殘酷,一時間頗有振聾發聩之感。

鳳清韻心下震顫,整個香丘驀然陷入了再次的沉默。

可龍隐最終卻滿不在乎地嗤笑道:“若當真只認自己為蝼蟻,你又為何要效聖人之法而補天?”

“——那自然是因為,修行本就修的是逆天而行。”一道前所未有的,冷質而嘲諷的女聲響起,“你們聽她放屁,不中用的天道已經死了,自己不争飛升之法,難不成坐以待斃嗎?”

“還有你打比喻就打比喻,別老拿什麽琥珀蟲子打比方!蟲子也有讓你枯木爛柯的那一天!”

妖主聞言似乎輕笑了一下:“我可沒說蟲子,是你敏感罷了。不過織雲有一言說得極對,只有在天崩之前找到飛升之法,此方世界才有轉機。可以我二人現在的情況……此事恐怕要勞煩剩下的道友了。”

“我等定竭盡所能。”鳳清韻舌尖苦澀,最終忍不住道:“但據我所知……三百年後,便是天崩。”

蘇雲洲聞言卻并未表現出太多的震驚:“以我二人現在之妖力,差不多也只夠這些時日了,不過還是多謝二位将如此重要之事告知于我等。”

鳳清韻喉嚨一哽,半晌低聲道:“不……是我們這些一無所知還坐享其成的該感謝二位才對。”

聽到他說話的語氣,龍隐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而妖主活了數千年,幾乎一眼便看出了鳳清韻的想法:“劍尊難不成是想留下來代替我們?”

鳳清韻沒有說話,卻幾乎是默認了。

“劍尊不必如此。”蘇雲洲緩聲道,“我欠玄武因果,天柱将傾,自該由我補天,至于織雲——”

“哼。”那道冷如清泉的女聲再次冷笑道,“本座只是想看你的死相罷了。”

靈植出身的妖主聞言只是一笑,似是早就習慣了這位迴夢妖皇的脾氣。

“所以這裏有我們二人便夠了。”蘇雲洲柔聲道,“剩下還有更重要之事,便拜托二位了。”

鳳清韻眼眶一酸,再次低聲道:“……我二人一定不負所托。”

“其實劍尊不必把我們看得那麽慘。”似是看出了他心底的想法,蘇雲洲又輕笑了一下道,“在下本體只是一棵樹,便是再在這裏呆三百年,也只是做個夢的功夫而已,更何況還有老朋友陪着——”

“誰是你老朋友。”迴夢妖皇驀然開口打斷道,“別給你自己臉上貼金了,老樹妖。”

妖主似是笑了一下,沒接話,她就那麽“看”了情緒不振的鳳清韻片刻後,驀然轉移話題般笑道:“劍尊莫不是要開花了吧?”

她的語氣就像是一個前輩,在看即将成年的後輩一樣。

鳳清韻一頓,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但很坦蕩地承認道:“……嗯,是要開花了,只是還沒決定好去處。”

“那您二位就更不用跟我們這些行将就木的老東西呆在這裏了。劍尊不過數百歲,以您的潛質,早些回去開花,将來說不定不需要任何方式,便能直接觸碰飛升之道。”蘇雲洲規勸道,“原本我還想多問些事,但現在想來,有些事,哪怕是知道了也沒什麽意趣,還不如不知道為好。”

“畢竟修仙之人,能走上這條道路的,大部分都是信命而不認命。”

她的話像是一根定海神針,鳳清韻深吸了一口氣道:“多謝前輩指點,不知二位還知道什麽關于上古戰争之事,此事恐怕和飛升之法有關。”

蘇雲洲沉吟片刻道:“我知道的已經全部說盡了,我不過是借由玄武餘韻窺探過上古一隅而已。”

“若說有什麽當真經歷過那場戰争的幸存者——”

“也合該在黃泉界。”

——黃泉界兩尊渡劫,一尊為司掌死後世界的冥主,一尊為司掌輪回之事的閻羅王。

天道死後,輪回的權柄落入黃泉界手中。

傳聞司掌輪回的閻羅王,便是某個掌握輪回之力的上古大能瀕死時,摳出來扔在三途彼岸的一對眼珠。

其中的左眼化為閻羅,右眼則化為了輪回池。

其二者本為一體,共同司掌輪回。

既然閻羅王曾是上古大能的眼珠,想必祂恐怕也窺探過什麽。

“我曾經也想過去黃泉界走一趟,可天不待人。”蘇雲洲輕聲道,“這樁事,便只能落在二位的肩頭了。”

沒等鳳清韻再客氣,妖主話音一轉道:“方才劍尊所言,準備開花卻沒決定好去處是什麽意思?”

鳳清韻遲疑了片刻,最終以模糊的詞句解釋道,自己因為一些緣由,需要在一密閉到不可被任何人探查的地方開花。

蘇雲洲聞言後了然,也并未詢問這一緣由是什麽,而是話音一轉道:“既然如此,二位貴客遠道而來,我這裏實在沒有什麽貴重的謝禮,這是我樹脂所結的最後一塊琥珀。”

“此琥珀可撐起一方小世界,可隔絕任何外物,想必對二位接下來的行程有所裨益。”

她話音剛落,一塊晶瑩剔透的琥珀便飄落在鳳清韻面前。

鳳清韻沒想到自己帶個話還能收到禮物,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可龍隐倒是來者不拒,見狀直接擡手替他收了。

而下一刻,那全程不怎麽愛說話的迴夢妖皇,竟也一言不發地用絲線垂下了一團東西。

龍隐挑了挑眉,依舊來者不拒地收入了囊中。

鳳清韻見狀心下驀然泛起了千層浪,久久不能言語。

龍隐好似早就知道他會這麽做什麽一樣,收了東西後也不開口提告別之事,就那麽安安靜靜地看着他。

而後果不其然的,鳳清韻突然一言不發地擡起手,直接按在了妖主的樹幹上。

沒等蘇雲洲反應過來,下一刻,靈力驟然轉化為同源的妖氣,混雜着本就為妖氣的真氣一起,以磅礴之感源源不斷地輸送進樹內。

蘇雲洲似是被鳳清韻這一行為弄愣了,以至于第一時間竟未能作出反應。

而等她回神時,鳳清韻已經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把妖氣盡數輸送進了她的體內,以至于面色逐漸到了發白的地方。

她終于忍不住道:“麟霜劍尊,您不必做到這樣——”

可對于她的規勸,鳳清韻并不言語,只是搖頭表示婉拒。

“啧,魔尊,你老婆瘋了?你也不管管?”比起妖主的溫婉,迴夢妖皇見狀幾乎是破口就罵,“而且要遞送真氣也分姑奶奶點吧,等着她實力恢複了欺負我嗎?!”

鳳清韻靈力都快輸送完了,聞言白着臉微微愧疚地笑了一下道:“抱歉……但我認為以妖主的品行,應該不會欺負您才對。”

“……她有她爹的品行!”迴夢妖皇好似要被他給氣撅了,“那都是她裝的,你別再輸送了,待會你們倆怎麽回去?!”

龍隐卻慢悠悠道:“本座在此,此事就不勞外人費心了。”

鳳清韻面色煞白之際,終于渡盡了最後一縷真氣過去。

此刻他的丹田內,妖氣與靈氣盡失,整個人的狀況幾乎與凡人無意。

見他終于顫抖着把手從那樟樹的樹幹上移開後,龍隐終于走上前,掐着他的下巴低頭不由分說地喂過去了一口精氣。

迴夢妖皇的聲音戛然而止,似是被兩人肆無忌憚的行為給震驚到了,半晌沒有再吭聲。

直到兩人分開,鳳清韻才眸色閃爍地,低頭擦了擦自己略微濕潤的嘴角。

“外界真氣數不勝數,從香丘離開後,在下不足半晌便可恢複,二位不必擔心。”鳳清韻低頭欲蓋彌彰,但也有些發自內心道,“我們這些長久以來坐享其成的人,自該多謝二位匡救天下之恩,至于解決天崩之術,以及飛升之法,在下與他,定然不負所托。”

“各司其職而已,沒什麽值得二位感恩的。”蘇雲洲柔聲道,“二位接下來一路辛苦了,我們便在此等您的好消息了。”

“行了趕緊回去開花膩歪吧。”迴夢妖皇則直截了當地下了逐客令道,“天崩之事也不急你們這幾天,別在這邊親來親去的,要開花要洞房,都趕緊回你們魔界睡去,別在這礙我們的眼。”

鳳清韻聞言輕笑了一下:“那我們便就此告辭了。”

雖然暫時沒了真氣,但鳳清韻也不至于當真淪為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廢人。

只不過當他神色如常地走到香丘邊緣時,由于內息虧空,一時間連憑虛禦空的靈氣也有些不足了。

正當他猶豫着怎麽跟龍隐開這個口時,下一刻,龍隐竟毫無征兆地擡手将他打橫抱起。

“——?!”

鳳清韻微微睜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議地看向那人。

龍隐卻神色如常垂眸看向他道:“回家開花,還是有別的地方想去?”

鳳清韻臉一熱,靠在他懷裏半晌後輕聲道:“……回家。”

他連開花都不好意思說出口,似是又想起了到達香丘之前,龍隐在玉辇上幾乎挑明夢境的事情。

龍隐見狀一哂,抱着他便踏在了雲層之上。

縮地成尺間,兩人不過十息便回到了魔宮。

好在時間雖短,但身為渡劫,鳳清韻幾乎不需要特別注意,內息便已經恢複了一半。

他到魔宮後幾乎是立刻便掙脫龍隐的懷抱,随即故意裝作沒看見對方眉眼間的戲谑,低頭拿出信紙寫了兩封信,一封以神識形态傳給白若琳,另一封則已正常形态傳給了狐主。

這還是他早些年留下來的習慣,但凡有重要之事,還是下意識用信告知對方。

做完這一切,鳳清韻總算是松了口氣。

而後不知是心境有所變化,還是在熟悉的環境中,有所放松的緣故,總而言之他明顯感覺到自己壓抑許久的本能,一下子竟有了些壓抑不住的情況。

他深吸了一口氣,幾乎是用盡渾身的力氣,才勉強若無其事道:“龍隐……那塊琥珀呢。”

暗示的話語一經出口,龍隐瞬間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當即拿出了那塊琥珀。

鵝黃色的琥珀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鳳清韻剛湊到面前,龍隐便立刻送進去了一點魔息,很難說他是不是故意的。

而後下一秒,那塊琥珀上驟然閃爍出了光芒,須臾之間瞬間膨脹,驟然形成了一個巨大而空曠的空間,将兩人裹在了其中。

鳳清韻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切,而龍隐也挑了挑眉。

下一刻,原本屬于魔宮的一切驀然消失,天地之間好像只剩下你琥珀的金黃色。

而後身處琥珀空間之中的兩人,幾乎是同時意識到了一件事——這個空間是一次性的。

鳳清韻面色微變,這琥珀之內幾乎相當于一個一次性的洞府,可事出緊急,他的儲物戒中連張床榻都沒有,眼下面對這種幾乎是幕天席的情況,這讓他如何開花?

這和鳳清韻骨子裏連做夢都要鳳冠霞帔的保守幾乎形成了巨大的對比。

而且……更要命的是,不知道那活了幾萬年的龍是有意還是無意的,琥珀空間一經展開,他幾乎是同時和鳳清韻一起被包裹了空間。

眼下一旦有人破壁而出,勢必會導致整個空間的倒塌。

這也就意味着鳳清韻要在龍隐眼皮子底下開花。

開完花後讓人用鮮血覆蓋舊血契,和眼睜睜被人看着開花,對于鳳清韻來說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事。

鳳清韻面色微變,一時間連表面的平靜也維持不下去了。

“害羞什麽。”那人好似看出了他心下的羞赧一樣,在此刻勾了勾嘴角道,“鳳宮主先前捆我的時候,可不是這個樣子的。”

“——?!”

——他竟然就這麽有恃無恐地說了出來!

龍隐深知,鳳清韻要是把他扔出去,這處機緣巧合得來的淨土便會被戳一個洞,慕寒陽若是要趁機魚死網破,在他身邊的白若琳勢必會陷入危險之境。

——所以龍隐就拿捏着鳳清韻的心軟,有恃無恐地把最後一抹紗給捅破了!

鳳清韻的心髒登時如擂鼓般震動。

他攥着手心,咬着下唇和那人對視了三秒後。

下一刻,鋪天蓋地的藤蔓瞬間鋪滿了整個金黃色的空間。

鮮豔的花苞居高臨下地對着那人,像是要把他的血肉吞吃殆盡一樣。

龍隐卻有恃無恐地一笑:“這是惱羞成怒,打算要把本座扔出去了?”

巨大的羞惱之下帶來的卻是前所未有的平靜,豔麗無邊的花苞中,襯得鳳清韻那張如玉般的容顏越發妖冶起來。

他此刻像極了傳言中以血肉為食的精怪,面無表情道:“不,本尊打算殺人滅口。”

“殺人滅口……都道是一日夫妻百日恩,”龍隐卻絲毫不懼,反而低頭湊到他面前,幾乎是蹭着他的鼻尖道,“鳳宮主用人的時候騎在本座身上恨不得把人榨幹,用完人了卻翻臉就要殺人滅口,多少也有些絕情了吧?”

鳳清韻一聽他說這話,面色實在是忍不下去了,藤蔓裹着就要讓他閉嘴:“……你能不能有點廉恥之心!”

“本座需要什麽廉恥之心?綁着人強迫給自己授粉的人又不是本座——”

他話音未落,那藤蔓裹着他的脖子幾乎要把他給勒斷氣,龍隐面不改色,氣若游絲間還能笑得出來:“更何況……本座如此心悅于你,宮主當真下去手嗎?”

這話來得毫無征兆,鳳清韻驀然睜大了眼睛:“你——”

龍隐于是隔着那鬧着玩一般的藤蔓,擡頭吻了吻他的嘴唇:“我什麽?鳳宮主先前不是說,有話要告訴我嗎?嗯?”

龍隐最終沒有等到鳳清韻的回答,只是見對方睫毛微顫,臉頰泛着紅暈,像是羞赧到了極致,想要壓抑什麽情緒。

可最終鳳清韻沒能成功。

下一刻,無數花苞再控制不住般驀然綻開。

極度绮麗的畫面甚至讓看似游刃有餘的龍隐也愣了一下。

而後豔麗到吞噬一切的妖冶瞬間充斥了整個空間,蓬勃的妖氣立刻彌漫開來。

怒放的薔薇争先恐後地攀上那人的肩膀。

類似百合、蓮花之類的花妖,最多也就花開并蒂。

然而薔薇一旦綻放,便是成百上千。

對于修行來說,需要供養的本體越多,修行起來自然也越難。

但修成之後,實力相應的也更強,可以說是各有利弊。

然而修行方面的一切在此刻都不重要了。

萬千怒放後暴露出的花蕊就那麽遞送到那人面前,就像是故意送出無數弱點任人玩弄一般自投羅網。

在如此绮麗絕倫的景色之中,龍隐沉默了半晌後終于動了。

他随手抓住一朵湊得離他最近的花,另一只手則托着另一朵的花萼,随即在鳳清韻不可思議的目光中,低頭吻住送上來的花蕊,狠狠吮過其中的花蜜。

不知道多少道難以言喻的感覺夾在在一起,直直撞在鳳清韻的腦海中,他只覺得腦海轟然一聲炸開。

鳳清韻只能怔然僵在原地,眼睜睜看着那人勾着他的下巴湊上前,将那口花蜜喂到自己嘴裏。

“甜的。”

遠在仙宮,修為受損的慕寒陽在這一刻驀然感到了什麽,當即不顧一切地從修行中回神,驚怒不已地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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