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地魂

第58章 地魂

柔軟的腿肉因為長久暴露在空氣中而顯得有些涼, 只有貼在臉頰的那一小部分帶着一絲熱意。

就像是本就寒涼的精怪妖鬼被人用體溫煨熱了一樣,透着股詭異的暧昧。

龍隐甚至不需要動用魔息,只一眼, 便猜出了此刻鳳清韻的狀态——眼下占據他主魂位置的應該是傳言中司掌一切陰暗面的地魂。

相傳萬物死後,跨過奈何橋稱量其一生罪孽深淺時, 稱量得便是承載一切的地魂。

若是罪孽頗深,最終下地獄受刑的也是地魂。

無論此傳言是真是假,都足以說明一個問題——一個人所有負面的情緒幾乎全部壓在地魂之上。

若是地魂占據主魂, 主導出來的表現将會和天魂截然相反, 就比如眼下。

鳳清韻舔去唇邊的鮮血,居高臨下地看着龍隐。

他并未着任何裏衣,身上的青色衣袍幾乎滑到了手肘處,雪白圓潤的肩頭就那麽暴露在空氣中, 整個人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稱不上端莊。

龍隐被這突如其來的溫柔鄉砸懵了, 硬是忍得青筋暴起,才控制住自己沒直接掐着身上人的腰将他掀下來。

這确實考驗人的意志力,龍隐思維都跟着遲鈍了幾分, 緩了半晌才想到動用天道之力去窺探身上人的心聲。

然而和方才完全聽不到心聲的天魂不同,龍隐剛剛動用相關神權, 數不清的聲音便立刻在他腦海中炸開——

【好想吃掉他。】

【喜歡。】【吃掉……】

【好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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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話語之中近乎扭曲的愛意聽得龍隐頭皮發麻, 比直接刺激更加強烈的興奮感瞬間席卷了他的一切理智。

然而在那數不清的心聲之中, “愛”其實并未占據情緒的主要位置, 憤怒才是——

【為什麽要選擇成全呢?】

【為什麽要那麽無私呢?】

【關起來不就沒有那些事了。】

【關起來……】【吃掉。】

無數極端的情緒摻雜在颠三倒四的言語之中,聽得人頭皮發麻。

但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畢竟地魂本就主人的一切陰暗面, 怨與恨才是地魂的本色。

然而任由心下翻江倒海,無數情緒翻湧而起, 但最終鳳清韻并沒有将此宣之于口。

他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龍隐,咽下嘴邊的鮮血後歪了歪頭道:“醒了?”

龍隐沒有說話,當然,以他眼下被無數薔薇堵着嘴的情況來看,他也說不出話來。

按理來說他要麽該感到恐懼,再不濟也該感到緊張,可眼下他心底升起的只有興奮,而且是巨大的,讓人頭皮發麻的興奮。

因為鳳清韻的狀況和他是不一樣的。

鳳清韻沒有心魔,所以無論是天魂、地魂還是人魂,本質都是他的本體,起到主導作用的魂魄不同,表現出的狀況也不同。

所以和龍隐那種被心魔刻意放大的情緒不同,鳳清韻眼下所表露的,就是他最本質的情緒。

——他就是因愛生恨,惱怒到恨不得将龍隐吞吃入腹,讓他這輩子都離不開自己,這樣自然也就不會說謊了。

只不過這些壓抑而濃烈的情緒,往日只有龍隐欺負狠了,他才會表現出了一丁點,完全不像眼下這麽直白。

在很多志怪小說中,書生往往因皮囊而愛上那些惑人心魄的妖,卻又在對方流露出妖的本質時,被吓得屁滾尿流,恨不得跪下求饒,再沒了曾經的旖旎。

然而龍隐眼下卻被刺激得心頭發麻,宛如電流般的刺激攀上腦髓,幾乎超過了過往所有刺激的總和。

——鳳清韻最濃烈的恨與愛,都因他而生,都只因他而生。

此念頭一出,哪怕四肢被藤蔓所束縛,龍隐竟忍無可忍,不顧那幾乎紮在他肌肉中的荊棘,擡手便掐住了身上人的腰。

藤蔓來不及收回去,瞬間便紮進了他手臂的肌肉中,鮮血立刻流了出來。

鳳清韻似乎被這種寧願皮開肉綻也要占自己便宜的大無畏精神給震驚到了,不由得一怔。

下一刻,他被人抓着腰猛地往下一按,整個人立刻回了神:“你幹——”

然而他話還沒說完,那人驀然咬住他的花瓣,趁他顫抖間,用舌尖将蓋在嘴上的整個花苞一下子推到了一邊,轉而扣着他的大腿往下一壓——竟一口咬在了他的腿側!

“——!”

鳳清韻當即倒吸了一口冷氣,攀在龍隐肩頭的荊棘警告般刺進了他的肌肉中,鮮血順着肌肉紋路便流了下來。

鳳清韻本人則是擡腳就要踹他,然而龍隐就好似感受不到疼痛一樣,掐着那人踹過來的腿,猛地一拽便将人直接按在了身下。

情況陡然颠倒,鳳清韻似是沒想到獵物還能有如此動作,猝不及防間一下子被摔懵了。

地魂本就是不吃苦的性格,回神後當即惱羞成怒,兇巴巴地就要擡眸算賬。

誰知道他一擡頭卻直直地撞上了龍隐布滿鮮血的腹肌,于是驀然僵在了原地。

卻見龍隐肩膀處滲出的鮮血順着肌肉的紋理一路往下,剛好流到形狀分明的腹肌上,勾勒出優越流暢的線條。

鳳清韻怔愣間無意識地看直了眼,甚至連動都動不了一下。

——那是澆灌了他一百年的天道之血,哪怕腦海不記得,可他身體內的本能卻還記得。

甚至不算那些虛無缥缈的上古之事,哪怕只按今生算,他也早就嘗過了血中的甜頭。

地魂本就是主導本性的魂魄,更不用說那血還剛好流在腹肌的溝壑間,簡直就是珍馐配玉碟,鳳清韻見狀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堂堂天道,眼下又是出血又是出賣色相,眼見好不容易生了效,自然忍不住勾了勾嘴角,随即擡手,捏着身下人的下巴輕輕一擡。

一滴血順勢滴在鳳清韻的嘴角上,他下意識舔了一口,鮮血的味道就像是炸在了他的味蕾上一樣,瞬間席卷了所剩無幾的理智。

于是甚至不用龍隐開口蠱惑,他便忍不住湊上前,任由肩頭的衣衫滑落,垂眸輕輕低頭舔掉了腹肌上的那股血。

殷紅的舌尖舔舐在男人的肌肉上,帶來的觸感就像是小貓舔食一樣,柔軟中帶着一絲迫不及待。

然而進食者似乎并未意識到自己的動作到底有多煽情,神色間不帶絲毫暧昧,反而透着股對食物的本能喜愛,那種近乎純真的模樣,刺激得龍隐喉嚨發緊,忍不住擡手摸向他的後頸。

被打擾到進食的鳳清韻蹙了蹙眉,吞下嘴中的鮮血後不滿地擡眸看向他。

那個自下而上的角度實在不像吞血,反而更像是在吞別的什麽東西。

龍隐見狀喉結微動,有那麽一瞬間,他幾乎想按着這人的後腦好好教教他在自己面前露出這幅表情到底會是什麽下場。

然而幻境的目的就是讓人沉淪其中,忘卻本心。

龍隐硬生生咬住牙關,用了半晌時間才好不容易把持住,而後終于問出了萦繞在心頭地問題:“……鳳宮主這是把本座關在哪了?”

周圍白茫茫一片,能看到的只有無窮無盡的薔薇花,以及跪坐在他身前的鳳清韻。

鳳清韻不答,擡手理了一下鬓邊的碎發,低頭又舔了一口他人魚線上的鮮血,只把人舔得呼吸發直後,才垂着眸子以一副輕描淡寫地姿态反問道:“你問這個幹什麽?”

龍隐還沒來得及回答,他卻擡眸神色晦暗地看向身上人,緊跟着便眯眼抛出了一個無比炸裂的疑問:“你是不喜歡這裏,還是不喜歡我?”

給龍隐十個腦袋他也想不出自己會有一天被鳳清韻逼問這種問題,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

“鳳宮主這話問的可真讓本座傷心啊。”他擡手将人擁到懷中,低頭想去吻鳳清韻的嘴唇,卻被薔薇一下子擋在了面上,只能抵着花瓣輕聲道,“本座對宮主之心,還不夠天地可鑒嗎?”

鳳清韻聞言擡手輕輕撫摸住他的臉頰,那動作不像是愛撫,反而更像是威脅:“那你問這是哪做什麽?想離開這裏?”

有些道理跟地魂主導之下的鳳清韻是講不通的,地魂主打一個随心所欲,幾乎不可能為外物所動。

原本主要順着他的話多哄幾句,一切說不定也就迎刃而解了。

然而龍隐也是犯欠,越是軟的他越不願意欺負,越是硬得一點就炸,他反而越想點一下試試:“本座若當真要走呢,鳳宮主打算如何?”

“當真把我抽筋拔骨,吞吃入腹嗎?”

鳳清韻聞言呼吸一滞,垂着眸子半晌沒有說話。

龍隐犯完欠見狀心下一跳,幾乎是立刻就後悔了。

他當即抱着人哄道:“逗你呢,鳳宮主就是把本座關到天荒地老,本座也心甘情願。”

他說話時肩膀甚至還在往外滲血,看起來頗有些為了哄老婆不要命的架勢。

“你果然要走。”然而鳳清韻看都沒看他一眼,只是靠在他懷裏自顧自地輕聲道,“……現在不是你養育我,說要和我永遠在一起的時候了。”

都道是最難消受美人恩,龍隐正沉浸在這甜蜜的苦惱中無法自拔時,聞言卻一下子一頓,當即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什麽?”

鳳清韻不答,藤蔓攀上龍隐的脖子,他拽着藤蔓強迫龍隐擡起頭,就那麽近在咫尺地小聲質問道:“既是說好了要等我發芽,為什麽又把我扔給別人?”

他輕輕摸着龍隐的喉結呢喃道:“可真是好無私的天道啊。”

換做往日,面對他如此模樣,龍隐只會覺得刺激又興奮,然而眼下他的大腦卻幾乎要炸了:“不是,麻煩鳳宮主說清楚……什麽養育你?”

“……你連這些都不記得了。”鳳清韻垂眸,眸底的情緒異常濃烈,緊跟着得出了一個讓龍隐瞠目結舌的結論——“你果然是不想要我了,所以才把我扔出去的。”

龍隐:“……”

剛被砸了個驚天重磅,尚且沒思考明白扭頭又平白無故被扣了口大鍋,龍隐實在是冤枉到了極點。

眼下未從幻境出去,心魔沒有歸位,龍隐又不是鳳清韻,心思純徹到三魂根本沒辦法得到分割。

龍隐記憶不全,只是從鐘禦蘭那裏隐約知道自己在上古應該是肢解而亡,卻不知道他實際上是在瀕死時遭受肢解之痛,最終死于自爆,三魂七魄碎得比肢解還要徹底。

因此他哪怕在幻境之中休養數萬年,但還是留下了三魂七魄不穩的後遺症。

故而他眼下是當真不知道其他心魔到底跟鳳清韻說了什麽。

不過眼看着鳳清韻周身的氣場已經危險到了極點,龍隐再顧不得其他,當即擡起雙手表示投降:“……冤枉啊鳳宮主,我真的什麽也不知道,但就是給我一萬個腦袋,我也不舍得将你扔出去啊。”

鳳清韻聞言卻只是冷笑,顯然是不信龍隐的鬼話,一時間笑得龍隐心都涼了半截,甚至對自己産生了懷疑。

——難不成他當真在什麽時候扔過鳳清韻?

不可能啊,無論是幻境之中還是前世現實之下,他都絕對不可能幹出這種事情來。

龍隐大腦飛速旋轉期間,企圖走捷徑從鳳清韻的心聲中窺探到真相,可惜地魂簡直和天魂是兩個極端,眼下鳳清韻的心聲雜亂無章到根本聽不清任何話語。

龍隐心下狂跳不止,腦海中不住思索。

但見他面色幾轉還是猶豫不定,鳳清韻終于徹底沉下了臉,抓着藤蔓就要收緊上面的荊棘。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龍隐腦海中突然閃過了一個讓他難以置信卻又忍不住戰栗的猜測,于是當即開口道:“等等等等……本座想起來了!”

鳳清韻拽着藤蔓打算繼續收緊的動作一頓,垂眸看着他,語氣不善道:“你想起什麽了?”

龍隐抓住他的手腕,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神色,斟酌着開口道:“沒能等到你發芽……實在對不起,小薔薇。”

龍隐難得說了句人話,話一出口,看鳳清韻猛地一怔的神色,他幾乎是立刻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驀然松了口氣之餘,龍隐心底緊跟着後知後覺地泛起了一股難以言喻的欣喜。

就像是偷來的一抹甜,緩緩在心頭蕩開一樣。

——原來從始至終,他本就是我的。

這個念頭一出,龍隐的嘴角便忍不住上揚。

可鳳清韻看見他笑,卻驀然回神并且一下子拉了臉色,拽着藤蔓猛地一用力,陡然将人拽到面前,語氣陰郁道:“……有什麽好笑的?”

龍隐一怔,摟着人為自己喊冤的:“小祖宗,本座又怎麽了?笑也犯天條嗎?”

鳳清韻蹙眉看着他,眼底的悲傷卻濃郁到怎麽也揮之不去:“你不難過嗎?”

龍隐一愣,驀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被人捷足先登,鸠占鵲巢,你難道不難受嗎,居然還能笑得出來?你到底在高興什麽?

龍隐心下揪成了一團,過了半晌才泛出一股後知後覺的疼來。

他含着滿腔的苦澀,于心底默念到——我自然是開心于,原來我上窮碧落下黃泉并非白費力,你只是忘記了而已,并非是不愛我。

我更高興于至少瀕死之時沒有連累你,至少……沒有因為一己私欲,将你帶到幻境中經受那上萬年的苦難。

萬千思緒浮上心頭,可這些話說出來恐怕又要惹他的小薔薇生氣了。

故而最終龍隐什麽也沒說,只是擁着鳳清韻發自內心道:“……對不起,小薔薇。”

鳳清韻聲音發緊:“你對不起我什麽?”

龍隐喉結微動,斟酌道:“對不起事出緊急之下就那麽将你扔了出去,我本該給你好好尋一個良善之家的——”

“你給我閉嘴!”

鳳清韻聽了他這話卻當即怒火中燒,沒等他說完,擡手就想扇他。

龍隐見狀驀然閉上了嘴。

可鳳清韻手擡到一半,不知道想起了什麽,驟然止住動作,就那麽懸在空中凝滞了半晌,最終竟一改方向,轉手摘下了自己的花苞!

“——!”

龍隐驟然睜大了眼睛,當即心疼到了極致,然而沒等他說什麽,下一秒那花苞就直接塞在了他嘴裏,而後無數薔薇花鋪天蓋地壓來,恨不得當即将他淹沒。

然而這次龍隐寧願溺死也再不敢多說一句話,生怕鳳清韻再氣到去摘自己的花。

鳳清韻含淚帶着怒氣隔着薔薇花看向他,心底卻忍不住泛起了一股難言的委屈。

不是委屈于自己的想法得不到重視,而是委屈于這人總是太過于重視他,就像眼下這般,只是摘了花苞便心疼的動都不敢動了,但他卻從未想過,自己到底會不會心疼。

他從未像眼下這樣清楚地明白,龍隐的一切悔意,一切不甘,甚至一切痛苦,都并非因他自己而生,而是皆由鳳清韻前世的悔意而生。

他只是悔恨于沒能給他的小薔薇尋找一個真心對他的人,而并非後悔于沒能用手段強取豪奪,早和他的小薔薇相認。

那如果呢,鳳清韻卻忍不住在心底問道,如果自己當真遇到了一個在世俗意義上算得上好的那樣一個人,他難道就甘心嗎?

如果鳳清韻不曾後悔,是不是一切都不會發生了。

不會有來世,亦不會有今日。

鳳清韻永遠不會知道,有那樣一個人養過他一百年,正如那把他從未見過的蓮花簪一樣。

但憑什麽呢?

憑什麽他就能甘心忍受,數萬年光陰而過,剜鱗肢解之痛後,卻還是要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和別人在一起呢?

鳳清韻想不明白。

天道果真是天底下最沒有私心的存在,龍隐也不愧是天地大愛的化身。

可越是如此,鳳清韻卻越是從心底升起一股難言的恨意,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恨誰。

那恨實在是刻骨銘心,濃烈到足以凝結他一切紛繁的思緒,彙聚成一股清晰到足以讓龍隐聽到的心聲——

【我寧願和你在幻境中遭受萬年風雨,寧願和你一起被釘死在石柱之上,也不要長于他人之手,去看那根植于你的苦難之中的虛假美好。】

【可你卻總是這樣,總是自以為地将大多數人認為的好給我,卻從未沒想過,在你痛苦之時,我一無所知且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一切時,回頭又是何種心如刀割。】

【我好恨你啊,龍隐。】

龍隐聞言一下子怔在了原地。

那鋪天蓋地,足以壓滅一切的情緒幾乎裹挾住了他的所有思緒。

可大音希聲,鳳清韻竟一個字沒說,就那麽含着淚對龍隐怒目而視,看得人心都要碎了。

龍隐驀然閉了閉眼,擁着懷中人深吸了一口氣道:“……本座知道了。”

鳳清韻含着淚蹙眉道:“你又知道什麽了?”

“待我們從幻境出去,本座便把一切全盤托出……”龍隐低頭吻了吻他濕潤的眼角,“包括你一直想知道的,無人會死的飛升之法。”

鳳清韻聞言瞳孔驟縮,喉結忍不住上下滑動。

真相就在面前,可哪怕是地魂主導之下,他也有些不敢面對。

過了良久他才輕聲道:“……無人會死,也包括你嗎?”

“包不包括,得看鳳宮主了。”龍隐卻一笑,“若是宮主實在愛本座愛得深入骨髓,本座又怎敢孤身赴死啊,那豈不是讓我的小薔薇守寡嗎?”

鳳清韻有些拿不準他到底說的是真還是假,但心下還是忍不住要去相信,不過嘴上則就是另一種态度了:“……你拿什麽保證?”

“本座可是天道化身,這還不夠擔保嗎?”龍隐挑了挑眉,又擡起手道,“那不如以性命擔保——”

“不會說話就閉上嘴!”鳳清韻當即擁着他的肩膀捂住他的嘴,咬牙切齒地含淚罵道,“……我恨死你了,你個自以為是的天道。”

龍隐聞言卻是一笑,随即在他的手下悶聲道:“可是我愛你。”

龍隐難得會說話了一次,幾乎是往人心坎上戳:“從你還不記得我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愛你了。”

這話的殺傷力實在是太大了,鳳清韻突然安靜了下來。

有那麽一瞬間,好似等了萬年的希冀終于在此刻圓滿了一樣,地魂天生的怒氣與怨氣甚至都要被這一句話哄得消散了。

然而龍隐見狀卻恰合時宜地犯起了欠,他抓着鳳清韻的手腕往旁邊輕輕一拉,湊上前便要讨吻:“可就算本座一片真心向明月,奈何鳳宮主明月照溝渠,居然還懷疑本座的感情,本座真是冤枉啊。”

“胡言亂語,你哪來那麽早的真心。”鳳清韻驀然回神,別過頭不讓他親,還要紅着耳根罵他,“……而且哪個世界的天道能像你這麽變态,連顆種子都能愛上。”

龍隐心情一好就開始嘴欠,笑盈盈道:“是是是,本座原本是登徒子王八蛋,眼下又成了變态,只有我們鳳宮主高潔傲岸。”

他說着說着,卻牽着鳳清韻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腹肌上:“雖然鳳宮主把本座脫成這樣綁在這裏,又是吃又是咬的,但依舊是光風霁月,無人可——”

鳳清韻被他臊得惱羞成怒:“……你給我閉嘴!”

龍隐理直氣壯地索吻:“你親我一口我就閉嘴。”

鳳清韻睫毛顫抖着看向他他,眼底盡是怒意:“……你認得出我嗎,憑什麽就随便讓我親你?”

“地魂直白坦蕩,”龍隐貼着他的額頭低語道,“本座喜歡得緊,怎麽會認不出呢。”

鳳清韻看了他三秒,緊跟着冷不丁抛出了一個問題:“是嗎?那你喜歡天魂還是地魂?”

龍隐:“……”

這簡直是個送命題,一下子把堂堂天道變成了啞巴。

鳳清韻看到他這幅蠢樣,好似終于占了回上風一樣,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手下一用力,勾着那人的脖子便将他拽了下來:“本尊逗你的,看你那緊張的德行,還天道呢。”

“我可不像你一樣自卑。”他摟着龍隐的脖子,垂眸霸道且理所當然道,“三魂七魄俱是我,你別無他選。”

自卑……

這可能是天道從化形到現在,第一個說他自卑的人。

龍隐竟別無反駁的餘地,一時間啞口無言,半晌驀然笑了。

在這段感情之中,他不就是因為自卑才一遍又一遍地踟蹰,一遍又一遍地放棄。

其實鳳清韻罵他的每一句話都是對的。

他确實是個不敢面對失敗,所以只能率先放棄的懦夫。

見他半晌不說話,鳳清韻似是猜到了他在心中說什麽,當即蹙眉給了他一下:“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龍隐驀然回神連聲道:“有有有。”

鳳清韻神色不善地看着他,語氣危險道:“你以後還敢嗎?”

他沒說敢什麽,龍隐卻立刻心照不宣地悟了,當即擁着人陪笑道:“鳳宮主厚愛……本座又豈敢再妄自菲薄呢?”

鳳清韻聞言眯了眯眼,似是不信。

“以後真的不會了。”龍隐見狀當即道,“我向我的小薔薇保證。”

鳳清韻抿了抿唇,看了他三秒後,突然湊上前在他的嘴唇上印下了一吻,随即沒好氣道:“記得你說過的話,出去之後坦白,別忘了。”

龍隐擁着他一笑:“劍尊寬宏大量,看在本座如此識時務的份上,能從寬嗎?”

“你想得美。”鳳清韻冷哼一聲,“一樣都少不了你。”

龍隐還想說點什麽為自己争取從寬,懷中人卻一手死死地摟着他的脖子,一手捂住他的嘴不讓他吭聲。

而也沒等到龍隐再說什麽,下一刻,鳳清韻便像是泡沫一樣,一邊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一邊緩緩從他懷中消散了。

幻境随之破碎,那滿地的薔薇花臨消散之前不忘蹭過龍隐的裸露在外的肌肉,看起來當真是喜歡得緊。

龍隐見狀忍不住一笑,随即擡眸看向眼前支離破碎的幻境。

地魂既已歸位,如此一來,僅剩的便只有一個人魂了。

傳言人魂代表着思維與理性,人魂主導之下,所有正面與負面的情緒都不足以影響一個人對自身利益的考量。

那将會是完全抛卻情緒幹擾的鳳清韻,龍隐實在也想見識見識,極度理性之下的小薔薇到底會做出什麽來。

然而此念頭一出,沒等他擅自在心頭将其具象化,整個幻境便驟然一閃,随即幻化出了新的一方世界。

龍隐剛一睜開眼,便直直地撞上了一對淌着蠟油的龍鳳花燭,那蠟油在燭光下微微發亮,紅得像血,順着桌角一路淌到了地上。

龍隐盯着那桌下的油光看了片刻,緊跟着才意識到那并非蠟油,而是真正的鮮血。

他眉心一跳,當即擡眸,卻見無邊豔麗的喜色之下,一個熟悉的人影正拎着劍背對着他,他身上穿着雪白的劍袍,整個人和周圍喜慶的氣氛格格不入。

而他的劍下,似乎有什麽人倒在了血泊之中。

龍隐垂眸一看,卻見那竟是穿着喜服的慕寒陽,而如今已經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似是察覺到了身後的目光,鳳清韻持着劍輕輕側身,臉頰上還濺着鮮血,就那麽帶着無邊的冷意看向龍隐。

龍隐喉嚨一緊。

下一刻,鳳清韻竟拎着劍向他走了過來。

有那麽一瞬間,龍隐幾乎以為,他的小薔薇已經因愛生恨到要殺了他以解心頭之恨的地步了。

不過好在最終鳳清韻在他面前站定時,并沒有那麽做。

仙宮的月色向來漂亮,守在店門外的童子隐約聽到了什麽,一擡眸,卻見兩位宮主的寝殿內,龍鳳燭隔着窗戶一晃,有兩道人影緊跟着靠在了一起。

童子于是松了口氣,心道原來是慕宮主和鳳宮主在雙修,那就沒什麽好看的了,非禮勿視。

寝殿之內,一地的血色之間,不知道哪來的咿呀聲中,将龍鳳燭的燭光于夜色間搖搖欲墜,過了不知道多久,終于熄滅了。

七日之後,天下皆驚。

“聽說了嗎?……那仙宮之主慕寒陽,竟死在了和他師弟的洞房花燭夜當日!”

“肯定是鳳清韻殺夫證道——”

“……噓!可別亂說,仙宮對外的說法分明是寒陽劍尊新婚當夜,功法相沖爆體而亡。”

“正道魁首怎麽可能死于功法相沖?!鳳清韻這妖物根本就是裝都懶得裝一下!仙宮就沒人敢說什麽,任由他一手遮天嗎!”

“唉,寒陽劍尊死都死了……仙宮總要有人執掌,白宮主自幼是鳳清韻養大的,他眼下當然一手遮天,誰敢說什麽?”

此話一出,替慕寒陽憤憤不平之人,倒一下子無話可說起來。

确實如此,慕寒陽雖死,可白若琳都沒說什麽,無論是按仙宮內部之事算,還是按渡劫期之間的龃龉算,都輪不到他們這些外人來插嘴。

寒陽劍尊頭七當日,無數修士前來仙宮吊唁。

卻見仙宮上下一片缟素,弟子們面容紛紛面色哀傷,慕寒陽那幾個嫡傳弟子更是眼眶通紅,如喪考妣。

不少來者都是第一次見仙宮如此素白一片的模樣,不由得暗暗心驚,但哪怕他們心下有萬千腹诽,面上也一句話不敢多言。

仙宮的正殿被當作了靈堂,夜深,外面跪了一片慕寒陽的嫡系弟子,柳無眼眶發紅地跪在最前端,眼見天色不早,他擦了擦眼淚同花盈道:“時間不早了,你也守一天了,先回去修煉吧。我和師娘在這裏守着就好,師尊回來也有照應。”

花盈起身,搖搖欲墜地揉了揉發紅的眼睛,轉頭沒見到鳳清韻,不由得道:“……師娘人呢?”

旁邊一弟子道:“我剛見鳳宮主好像是進靈堂了。”

柳無聞言神色間閃過了一絲哀傷:“……師娘和師尊伉俪情深,驟然遭遇此等變故,恐怕比我等還要悲痛。”

花盈聽了卻不知怎的心下發慌,忍了又忍還是不禁小聲道:“大師兄,可我總感覺師尊之事——”

柳無似是知道她想說什麽一樣,當即變了臉色低聲:“師娘悲傷之情你我盡睹,莫要胡說!”

“……是。”花盈抿了抿唇垂眸道,“是師妹失言。”

“你回去修煉吧。”柳無甩了一下袖子,“我陪着師娘便好。”

花盈聞言不知為何感覺有些怪異,直到回到自己的住處,才驀然意識到柳無話中怪異的點到底在哪裏——他說的不是他陪着師尊便好,而是“陪着師娘”……

靈堂之外,依舊安靜得落針可聞,清風吹過,弟子們依舊安安靜靜地守着靈,沒有任何異樣。

可柳無不知為何,待了片刻後總是心神不寧,隐約之間似乎有什麽事要發生了一樣。

這種情緒實在是太過濃烈了,最終他忍不住起身,避開身後昏昏欲睡的弟子後,小心翼翼地從儲物戒中拿出了從他師尊遺留的儲物袋中發現的那枚珠子,随即蹑手蹑腳的走到靈堂外。

卻見正殿本該嚴絲合縫的大門不知道何時開了一個口子,柳無心下一跳,剛走到門縫邊,卻聽到裏面竟果真傳來了什麽窸窸窣窣的動靜,甚至隐約間,那動靜中還帶着黏膩而暧昧的水聲。

柳無愕然地睜大了眼睛,随即顧不得其他,當即透過門縫向其中窺視,卻見——

貢品灑了一地,而他的師娘,那死了道侶後便越發寡言少語的麟霜劍尊,此刻正靠坐在他名義上的新喪了的道侶的貢臺上,披着雪白的衣袂,赤着腳踩在一個男人的肩頭上。

男人掐着那白皙的大腿埋首其間,不知道在做什麽。

從柳無的角度只能看到鳳清韻驀然顫了一下,随即咬着手背輕輕垂眸,看着那以一副臣服姿态半跪在他面前的男人,半晌才壓抑着難耐冷聲道:“你是狗嗎?再亂咬就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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