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魔尊
第82章 魔尊
正所謂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當年龍隐被自己心魔出賣之時有多狼狽,他本人此刻已經不記得了。
但眼下鳳清韻那弱到連維持人形都勉強的心魔,消散之前竟也給本體埋了顆雷, 可以說是一報還一報了。
龍隐聞言瞳孔驟縮,未等他意識到這句話的言外之意, 下一刻,心魔卻未再解釋什麽,只是莞爾一笑, 便徹底散成一團星光, 随即穿過窗戶回到了鳳清韻身上。
——那本就是鳳清韻因對他的執念而生出的心魔,如今他已經重回到了世間,心魔也不再有存在的意義了。
其實只需再見他一眼,便足以消解鳳清韻內心所有的偏執與苦痛了。
然而龍隐不知道這一切, 他見狀只是心下猛地一跳——怎麽回事?那不是前輩因亡夫所生的心魔嗎?怎麽在自己面前便這麽煙消雲散了?
驚疑不定間, 他甚至荒謬地升起了一個過于美好的猜測——難道前輩已經愛上了自己,所以便沒了對亡夫的執念,因此心魔才會消散得如此徹底……?
不過就算是做夢, 他也只敢做到這種程度,根本不敢把自己和鳳清韻亡夫幾個字劃為等號。
他沒有前塵, 亦無記憶, 睜眼看到的第一個人便是鳳清韻, 所有的一腔心思全在對方身上挂着。
眼下心魔只需三兩句話, 便撩撥得他心下震顫,讓他不由得思索到——“你所聽到的心聲, 不過是他想讓你聽到的罷了”, 這句話到底是真的,還是心魔不喜歡自己, 所以故意編出來哄騙他的?
這簡直是個兩難的抉擇。
若是龍隐選擇相信前者,他便要懷疑——會不會鳳清韻根本就不喜歡他,連心聲都是編出來哄他的。
若是選擇相信後者——心魔本質上也是鳳清韻的一部分,祂不喜歡自己,那便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原點……說明鳳清韻本人也不怎麽喜歡自己,自己不過是他勾來解悶的替身罷了。
想到這裏,龍隐心底驀然泛起了千萬種難言的酸楚。
方才他跟人表白證明自己時,口口聲聲說哪怕是替身也無所謂,可眼下想明白兩種可能後,他卻一下子蔫了下去。
甚至從心頭升起了一股怯意,連推門而出找鳳清韻質問都不敢。
然而正當他沉浸在這股情緒之中無法自拔時,門外驀然傳來了腳步聲。
龍隐聽到腳步陡然回神,扭頭便撞上鳳清韻看向他的目光。
他瞬間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經驗,一下子站直了身體。
鳳清韻見狀挑了挑眉,一邊疊信一邊向他走過來:“你剛剛見到祂了?”
龍隐做賊一樣喉結微動:“……誰?”
鳳清韻在他面前站定,意味深長道:“自然是我的心魔。”
那分明是鳳清韻自己的心魔,而且故意掩蓋心聲的也是他,可龍隐聞言卻一下子有些汗流浃背,小心翼翼回答道:“……見到了。”
鳳清韻明知故問道:“他跟你說什麽了?”
他和心魔本就是一體,如今心魔歸位,他分明對方才屋內發生了什麽了如指掌,卻還是故意拿此事逗龍隐。
奈何龍隐聞言竟不老實,眼神閃爍間緩緩移開視線:“……沒說什麽。”
“沒說什麽?”鳳清韻卻緩緩把疊好的信紙放進了儲物戒中,随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的眼睛,“祂沒有問你……我和祂你喜歡哪個?”
“——!?”
……怎麽這種送命題還要來兩次!?
龍隐的心跳一下子堵到了嗓子眼。
他本就比鳳清韻高半頭,此刻略顯驚慌地低着頭,像極了幹了錯事對主人低頭求饒的小狗。
鳳清韻見狀心下笑成了一片,擡手拍了拍他的臉頰道:“別裝啞巴了,說話。”
龍隐慌不擇路間突然急中生智,脫口而出:“那我和前輩的亡夫相比,前輩喜歡哪個?”
鳳清韻似是沒想到他長進得這麽快,愣了一下後,挑了挑眉笑道:“倒是出息了。”
龍隐心下本就沒有安全感,昨晚上才發完瘋,剛剛又被心魔連哄帶吓那麽久,生怕鳳清韻把自己哄到手之後,睡了發現不滿意便不要自己。
見鳳清韻沒有正面回答,他立刻便委屈巴巴道:“前輩是不敢選嗎?”
面對如此明目張膽的激将法,鳳清韻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這有什麽不敢選的?我自然是喜歡你了。”
龍隐一愣,萬萬沒想到會得到這種答案,一時間大喜過望:“——此話當真?”
鳳清韻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眸底潋滟着溫和的笑意:“自然當真了。”
先前那些忐忑瞬間被抛到了腦後,小心翼翼地擁着人,埋在對方頸側便小聲撒嬌道:“我還以為,前輩因昨晚之事嫌棄于我,不要我了……”
“怎麽會呢,誰都有第一次,你昨晚做的已經很好了。”鳳清韻擡手整理着他被心魔弄歪的衣襟,昧着良心哄道,“再說了,你都說了他是亡夫了,哪比得上眼前人好啊?我怎會因他而遷怒于你呢?”
龍隐聞言登時喜不自勝,摟着懷中人低頭便吻在了他的唇角。
鳳清韻笑盈盈的任他把自己摟到懷裏親。
他被人毫無章法地折騰了一晚上,腰到現在還是酸的,有心給這小王八蛋來兩下,卻又實在不舍得,只能笑裏藏刀地給他埋着雷。
他實在想看看,眼下龍隐笑得這麽歡,待到記憶恢複的那一天,他還能不能像現在這樣笑得出來。
先前關于鳳清韻那“亡夫”的一切,龍隐都不愛聽,連對方叫什麽他都不願意多問半句,只恨不得那人從來沒存在過,不願讓他在鳳清韻心頭停留半點。
可此刻,從鳳清韻嘴中得到了自己比他強的說法後,他卻一下子春風得意起來。
就跟孔雀開屏總要找個黯然失色的來襯托自己一樣,他親完人便撒嬌般開口道:“比之那一位,前輩喜歡我哪裏?”
他甚至為了故作大度,對那“亡夫”都用上了敬稱。
鳳清韻心下笑得肚子疼,面上卻勾着他的脖子輕聲道:“他年齡比我大許多……雖說是會疼人,但哪比得上你青春年少,惹人歡喜啊?”
龍隐越發喜不自勝起來,當即發誓道:“雖說我眼下年輕,沒經歷過事,可我一定好好學……将來必勝他百倍。”
鳳清韻抿唇而笑,沿着他的脖頸往下,指尖輕輕一勾,便劃過了他的胸口:“不必學……只聽話這一條,你便已勝他百倍了。”
那一勾簡直勾到了龍隐心頭,他登時酥了半邊身子,剩下半邊則在鳳清韻溫柔至極的話裏找不着北了。
他一時間被哄得情難自禁,根本沒聽出來鳳清韻話裏的意味深長,摟着人的腰低頭便要吻上來。
鳳清韻笑着任他親吻,端的是一副縱容的姿态。
一吻畢,龍隐這才從溫柔鄉中勉強找回了一點腦子,抱着人在床邊坐下後,才小心翼翼道:“敢問前輩方才收的信是誰寄來的?”
“是我師妹寄來的。”鳳清韻靠坐在他懷中道,“我乃仙宮之主,如今大劫已過,仙宮上下百廢待興,那些長老希望我在飛升之前替組織一場大典,為仙宮廣收桃李,傳承劍尊遺志。”
一聽他要回去,龍隐一怔,整個人肉眼可見地緊張起來:“……前輩這是要啓程回仙宮了嗎?”
“怎麽?”鳳清韻聞言勾了勾嘴角看向他,“郎君不願同我回去?”
“——願意!”龍隐原本以為對方有正事之後,自己便要做那見不得光的情人了,未曾想還能跟着回去,聞言大喜過望,“自是願意……願意至極。”
“怎麽個願意法?”鳳清韻見他高興成這樣,不由得故意逗他,“……做小也願意不成?”
未曾想龍隐聞言當真堪稱乖巧地低頭道:“只要能跟着前輩,莫說是做小,就是沒名分也願意。”
他本人倒是不覺得自己在心上人面前如此表現有什麽不對,鳳清韻見狀聯想到日後他徹底想起一切時的模樣,一時間嘴角都有些壓不下去,勾着人的脖子擡頭便親了上去,厮磨之間含笑道:“郎君如此讓我歡喜,怎麽舍得讓你做小呢?”
此話落在龍隐耳中,簡直就像是春風拂面一樣,當即低頭狠狠地吻了上去,似是要好好表現一番。
兩人又在酆都耳鬓厮磨了半日,下午才帶着小北辰一起回到了仙宮。
天門外彩雲祥和,鐘聲浩渺,幾個長老并數百弟子早已恭候在正殿之前,見鳳清韻拾級而上,當即朗聲道:“弟子恭迎宮主回宮——!”
鳳清韻擡手輕描淡寫地一揮,淡淡道:“免禮。”
衆人聞言這才恭敬起身。
龍隐見狀陡然一怔,有那麽一瞬間,他只覺得先前靠在自己懷中,同自己溫聲細語聊着良辰美景的美人只是假象。
那不過是鳳清韻心血來潮賞他的一場夢罷了,眼下殺伐果斷的仙宮之主才是他真正的底色。
“師兄。”白若琳擡眸看向鳳清韻身旁人,随即問出了所有仙宮弟子的心聲,“這位是……?”
龍隐聞言驀然回神,一下子緊張起來。
“他啊——”鳳清韻含着笑意看了他一眼,扭頭道,“是本尊認定的道侶,你們喚他郎君便是了。”
龍隐聞言不可思議地一怔,随即就像是被什麽驚喜炸了個滿懷一樣,一下子春風得意起來。
衆人見狀紛紛露出了詫異的神色,尤其是慕寒陽那三個弟子。
鳳清韻不是慕寒陽,做不出趕盡殺絕之事,故而他們如今雖沒了師尊,但依舊是仙宮弟子。
奈何他們和天下人一樣,徹底失去了關于龍隐的一切記憶,眼下看着那春風得意的人,就跟看着平白登堂入室,占了他們師尊位置的小白臉一樣,面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白若琳身為衆人中率先回神的,聞言帶頭行了一禮道:“在下白若琳,見過郎君。”
龍隐連忙還禮:“久聞長樂劍尊英名,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其他長老見白若琳都認了,他們也不好多說什麽,紛紛上前行禮。
慕寒陽的三個弟子站在諸多弟子中間,将一切盡收眼底。
花盈抿了抿唇沒說什麽,柳無也只是攥緊了手心垂下眸子。
可衛昉不一樣,他身為慕寒陽忠實的擁趸,在他眼裏,他師尊确實對不住鳳清韻,但沒了關于龍隐的記憶,他只覺得這是仙宮內部的事。
如今慕寒陽已經用生命付出代價了,這登堂入室的小白臉便是騎在他們師門頭上撒野了。
彼時小鲛人在大會上口出驚人的事,像衛昉這類實力的弟子并不知曉。
故而他們對此方世界的歷史曾經發生過變動之事一無所知,也正因如此,他們對龍隐的厭憎才顯得格外純粹。
一開始龍隐對于這群人不待見自己的事并不知情。
他跟着鳳清韻回到仙宮的次日,那人便忙起了收徒大典的事。
由于仙宮內分支較多,統計師門數量,籌算內外門一共要招收多少弟子,林林總總的瑣碎事務加起來也夠人忙一陣子了。
為此鳳清韻每天幾乎沒什麽歇腳的餘地,而忙了一白天後,他晚上半句話也不想多說,只想放松一下。
因此他夜裏就跟招人侍寝一樣,連哄也不帶哄了,沐浴完勾着龍隐的脖子就往榻上按,一言不發地騎上去就是用,頗有些把人哄到手就敷衍了事的架勢。
然而龍隐本人卻一點沒有被白嫖的感覺,反而适應得異常良好。
和鳳清韻日夜繁忙的日程相比,龍隐在仙宮的日子就好過太多了。
他就宛如當真入贅仙宮一樣,除了晚上加班外,白天清閑得要死。
仙宮衆人一是看在鳳清韻的面子上,二則是亦看他實力,對他面上是恭恭敬敬的,不敢有絲毫怨言。
而大部分人經歷了前世那一遭,又見過了鳳清韻冷着臉殺仙人跟殺雞一樣的作風,連背後也不敢多說什麽了。
按理來說龍隐的贅婿生活應該過得有滋有味,奈何有幾個人見他居然當真住到了鳳清韻的寝殿內,一時間竟急了眼,于背後憤憤不平起來,這其中就是以衛昉為代表。
原本龍隐壓根不認識什麽衛昉,不過在一次鳳清韻在大殿同人議事的時候,他倒是偶然聽到了幾句話。
當時有幾個長老前來詢問各門下弟子數量的分配問題,龍隐剛好在給鳳清韻剝荔枝。
鳳清韻前一秒還在看着他笑,龍隐總感覺那笑裏別有意味,下一秒聽到那幾個長老的來意,便一下子淡了神色。
那些長老連忙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地彙報完需要招納的弟子總數後,便站在那裏當人形木樁。
鳳清韻翻完呈遞上來的玉簡後開口道:“麟霜門下不必留名額。我欲飛升,無需傳承,我門下的內外名額直接記在師尊門下便是。”
“至于長樂門下——”他扭頭看向白若琳,“若琳以為呢?”
“內門的名額我暫且先要三個,多了也教不過來,外門倒是可以多多益善。”白若琳說着看向那幾位長老,“至于長老們的名額……依師兄見,多少為好?”
鳳清韻擡眸看向那幾個長老:“長老門下,內門各一人,外門十人,有不願意收徒的,可将名額讓出去,願意多帶的多勞幾分便是了……諸位長老可有異議?”
長老們聞言自然不敢有任何異議,連聲稱諾。
原本事情到此刻就該結束了,可有長老聽到這裏,卻小心翼翼開口道:“那寒陽門下——”
鳳清韻淡淡擡眸,掃了他一眼,那人立刻閉上了嘴。
龍隐見狀一頓,下一刻卻聽鳳清韻冷淡道:“寒陽門下,按照舊歷,亦給三個內門名額,暫記在花盈和柳無名下,衛昉的名額留給花盈,外門弟子多少,讓他們三個自行商議,總數不超過二十便是了。”
其他人聞言立刻三緘其口,不敢再說什麽,只是低頭稱是。
龍隐當時只覺得鳳清韻運籌帷幄,冷冷淡淡的樣子好看極了,心下不由得發癢,擡手遞了枚剝好的荔枝到他嘴邊。
鳳清韻見狀一頓,低頭咬下了那枚荔枝。
只是不知道他是有意還是無意的,分明是談論仙宮正事的嚴肅場合,龍隐卻覺得自己的指尖被什麽柔軟濕潤的東西一卷而過。
他愣了一下後,耳根驀然紅成了一片——鳳清韻竟在衆目睽睽下舔了他的手指!
那人甚至還在衆人看不到的地方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只那一眼,便讓他徹底丢了魂,當即把方才的一切也跟着抛之腦後了。
至于方才那些長老們三緘其口諱莫如深的寒陽之事,自然也跟着被他抛到了爪哇國。
然而當天下午,龍隐百無聊賴陪着小鲛人在丹房內煉丹玩時,卻聽到隔壁傳來了一陣喧嚷聲。
仙宮弟子大多以劍修為主,再加上龍隐畢竟是半步渡劫的修為,在仙宮除了鳳清韻,其他人的神識基本上探不到他。
故而隔壁的三個弟子便自然而然地認為他所在的丹房根本沒人,于是肆無忌憚地聊了起來。
龍隐先是聽到了一個男弟子咬牙切齒道:“師叔憑什麽就這麽把我內門親傳的名額給收了!”
一道女聲緊跟着響起:“寒陽之名未被抹去已經不錯了……二師兄聲音這麽大是想幹什麽?讓整個仙宮的人都知道你對師叔不滿嗎?”
那弟子怒道:“你當然覺得不錯了,你手裏兩個親傳名額,比之長樂也不為過——”
“夠了!”另一道男聲冷聲打斷道,“還嫌寒陽之名在宮內不夠讓人笑話的嗎?師叔願保留我等師門已是最大的寬恕了,師弟你且少說兩句罷!”
“……師尊便是再有錯也輪不到他們笑話!”那人卻不忿道,“他們不去笑話那爬床的賤人,反倒來笑話師尊?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龍隐聽八卦原本聽得津津有味,聽到這裏卻隔了半晌才回過味來——不對,爬床的賤人罵的是誰?
另一邊,花盈聞言驀然變了臉色,下意識打量了一眼周圍,見四周沒人後才怒極道:“你少說兩句,讓師叔和郎君聽到了有你吃不了兜着走的!”
衛昉卻比她更生氣道:“什麽郎君不郎君的,不過就是個仗着臉能看爬師叔床的小白臉罷了!你別看他半步渡劫的修為,我觀他虛浮不堪,說不準是用了什麽雙修之法從師叔那裏偷來的……”
剩下的便是些不堪入耳的言論,龍隐聽到這裏心下一跳,後知後覺才意識到——哦,這些人罵的好像是自己。
然而他想明白也沒往心裏去,反而覺得自己和鳳清韻的關系人盡皆知是件讓他頗為滿意的事情。
但緊跟着他卻意識到了另一個問題——這三個弟子為什麽喚鳳清韻師叔?
長樂門下本該喊鳳清韻師伯,那些長老的弟子見鳳清韻也只敢喚鳳宮主,哪來的師叔一說?
難道除了白若琳這個師妹,鳳清韻還有個師姐或者師兄不同?
不知為何,此念頭一出,龍隐瞬間警鈴大作,一時間連丹藥也不燒了,拿出那幾粒随手燒的極品養氣丸,跟糖豆一樣塞到小鲛人嘴裏:“乖,今天先玩到這裏,哥哥回去找你爹爹有事。”
說着便把孩子夾到懷中起了身。
小北辰也着實好說話,聞言乖巧地咽下那幾粒糖豆,就那麽被人夾着走了半路才出聲道:“父親……哥哥,你把蛋蛋抱反啦。”
龍隐聞言一愣,垂眸看去才發現自己竟因為一時匆忙,把小鲛人頭朝下夾了一路。
他連忙大驚失色地把孩子抱正,一時間根本顧不得祂喊了自己什麽,連聲道歉:“對不起寶寶,不難受吧?”
小鲛人乖巧地搖了搖頭,伸出手到他面前:“糖吃完了,哥哥還有嗎?”
龍隐忙不吝在他手中放了幾粒養氣丸,又往祂的小儲物囊裏塞了一整瓶極品養心丹,賄賂般小聲道:“回去別告訴你爹爹好不好?”
小鲛人塞了一嘴的極品丹藥,聞言乖巧地點了點頭。
龍隐卻還是不敢放松,連忙做賊一樣擡眸看向四周,生怕鳳清韻看到剛剛那一幕半夜把他踹下床。
好在鳳宮主日理萬機,沒有閑心監視他,見周圍并無異樣後,龍隐才終于松了口氣。
是夜,他終于抱到了日思夜想的人,小心翼翼地伺候了半晌才道:“前輩……我今日于丹房聽到三個喚你師叔的弟子在議論你……他們好像同你十分親近的樣子,是你什麽人啊?”
鳳清韻忙着收徒之事,白天忙了一天,晚上回了寝殿剛想享受一番,猝不及防聽到這檔子糟心事,驀然從情事中收回了些許理智,喘了半晌才解釋道:“我先前有個被逐出師門的大師兄……眼下雖死了,但看在師尊的面子上……還是保留了他的稱號和師門……”
聽到是師兄,龍隐心下一緊,鳳清韻猝不及防間被他折騰得一聲驚呼:“——你突然發什麽瘋?”
龍隐總不好說自己連這種捕風捉影的醋都要吃,只能低着頭一副做錯了事的模樣讨好地吻了上去。
鳳清韻見他如此模樣,登時感覺自己像是被小狗拱着舔了一臉的涎水一樣,一時間只是好笑,倒生不出氣來了。
他緩了三秒便含着水意擡手,勾着龍隐的脖子往下一拉,吻了他一下後輕聲道:“他們師尊是我親手殺的,議論我倒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倒是郎君,今日怎麽突然問起這個了?”
龍隐聞言眼睛一轉,掐着懷中人的腰便委屈道:“那幾位師侄說我是惑上的小白臉,陪睡才有的今日,背後罵的可難聽了……”
月色照在他精壯的上半身上,因為手臂發力,那肌肉線條看起來格外有型,配上他那張英俊到有些深邃的容顏,哪怕是看慣了的鳳清韻見狀也不由得怔愣了三分。
奈何就是這樣一個英俊到一塌糊塗的男人,此刻卻端的一副被人欺負了的模樣,委屈得不行。
也不知道他從哪學的,告狀的姿态到真和那些狐媚惑主的妖妃一模一樣,任誰來了恐怕也想不到魔尊龍隐居然還有這樣的手段。
鳳清韻一時間有些忍俊不禁,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意。
但他明知道這人是誇大其詞故意裝委屈,卻并未戳穿,反而擡腳踩在他的腹肌上,順着紋理緩緩往下,語氣溫柔得好似要掐出水:“倒是讓我的郎君受委屈了……”
龍隐呼吸一滞,差點連自己姓什麽都忘了,更別說委屈了。
鳳清韻踩着他的大腿,笑着勾下他的脖子,在他耳邊輕聲道:“小郎君今夜若是伺候好了……明日本尊替你出頭。”
龍隐驀然回神,心下熱成了一片,哪還顧得上那群兔崽子罵自己的事,摟着懷中人的腰道:“伺候前輩本就是在下的職責,此等小事,何須勞煩前輩挂念……”
年輕的天道就是嘴甜,鳳清韻笑着迎了上去,月色瞬間灑滿了一整個寝殿。
不得不說,享受魔尊伺候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不過這種好,卻是心理大于生理上的。
畢竟記憶不恢複确實有不恢複的弊端,眼下龍隐就跟個棒槌一樣,怎麽教都教不會,一點也不知道疼人。
鳳清韻都被他的莽撞氣笑了,顫聲調侃道:“小郎君,就你這床上功夫……那群蠢貨居然還說你是陪睡上來的……”
龍隐聞言一怔,第一時間竟然沒聽出鳳清韻話裏的意思。
下一刻,那人攀着他的肩頭調笑道:“我怎麽覺得我才是陪睡的那個呢?”
“郎君該倒找給我些錢才是……也不枉我伺候郎君一場啊……”
先前心魔消散之前就嘲笑過龍隐是不是床上功夫不好才被人厭棄的,這倒是成了他一樁心病,眼下聽聞此話,一下子便急了,壓着人就要證明自己。
鳳清韻笑着往後仰,故意佯裝要躲的樣子,卻被人掐着腰一下子拖回來按到了身下。
滿室的芬芳和月色混雜在一起,蕩成了一室的春色。
第二天一早,身為全仙宮唯一的閑人,龍隐領着小北辰繼續百無聊賴地滿宮亂轉。
然而他心頭對昨晚之事耿耿于懷,帶孩子帶的也心不在焉的。
不過仙宮內人多眼雜,小鲛人看見人多就害怕,龍隐只得帶他去天山轉悠。
然而剛到半山腰,他把小鲛人放在地上研究螞蟻研究了沒一會兒,遠處便傳來了什麽窸窸窣窣的動靜。
龍隐一頓,蹙眉聽了半晌後突然擡手在小鲛人身上留下了一道符:“寶寶在這自己玩一會兒,哥哥去那邊有點事。”
小北辰一眨不眨地看着螞蟻,聞言頭也不擡道:“知道啦。”
龍隐這才起身向後山走去,走了沒幾步,就在不遠處隐約看到了幾個身影,他立刻頓下了腳步。
卻見熟悉的三個弟子正跪在一處地方燒紙,細細看去,那竟是一處墳——仙宮弟子的碑都在後殿內集體供奉,在天山上怎會有這種孤墳?
龍隐蹙眉之間,于是隐匿了氣息走到三人身後的石塊處,擡眸一望,卻見墳頭還豎着一塊碑,碑上則寫着——“尊師慕寒陽之墓。”
……原來鳳清韻親手殺掉的師兄竟叫慕寒陽。
那三個跪在墳前的弟子并未注意到龍隐,其中那個好像是叫柳無的男弟子,一邊燒紙一邊開口道:“師尊,徒兒們不孝,今天才有空來看你,近日仙宮除了又要招新的弟子外,倒也沒有什麽新鮮事,只是……”
他說到這裏似是猶豫了一下,但最終還是開口道:“只是師叔另找了一個新歡,讓仙宮上下都喚他郎君……許是要于他結為道侶……”
“結什麽道侶,師叔眼看只是解解悶罷了!”衛昉聞言卻立刻憤憤不平道,“若是師尊尚在,我們該喚師叔師娘才是,又怎會輪到那賤人如此猖狂!”
龍隐聞言驀然一震,不可思議地擡眸看向那邊。
“現在說那麽多又有什麽用。”花盈聞言卻擦了擦眼淚蹙眉道,“他老人家前世有眼無珠,做了那麽久的夫妻還是同床異夢,今生無緣倒也是理所當然……”
她話還沒說完,衛昉便一下子怒極:“師妹,你到底是不是師尊的弟子?!難道區區兩個親傳名額便足以收買你了?”
花盈擦幹了淚冷笑道:“怎麽,戳到大少爺的痛處了?落到如此田地,不敢怪罪師尊,現在反倒來拿我出氣了?”
柳無無可奈何道:“你們別吵了,小心讓那位聽見,再去吹枕頭風告我們一狀——”
“聽見就聽見!師叔和師尊前世好歹辦過大典,明媒正娶!”衛昉聞言大怒道,“師尊就是有一萬個錯處,哪輪得到那小白臉登堂入室!”
花盈聞言譏諷道:“二師兄,少看點人間的話本吧,我看你是瘋了,師尊連碑都只能立在這無人可見的地方,你還不明白是什麽意思?快別做你那長房嫡子發賣妾室的春秋大夢了,師叔正眼瞧過你嗎?”
這話說得着實難聽,衛昉當即暴跳如雷,眼看着兩人正吵得火熱,柳無勸都勸不住之際,三人的身後卻在此刻驀然響起了什麽動靜。
三人俱是一頓,當即扭頭,卻見面色凝到了極致的龍隐竟不知何時站在遠處,冷着神色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們,而他們吵了那麽久居然沒能發現這個人。
“——!?”
三人面色俱是一變,龍隐卻對他們的臉色熟視無睹,只是冷臉道:“——你們的這位師尊,和前輩有過婚約?”
花盈聞言面色幾變,衛昉卻冷笑道:“怎麽,背後告狀一告一個準,卻連你真正的前輩都不認識了?”
柳無和花盈聞言大驚失色,震驚地看着這個失心瘋的人。
可衛昉就好似沒看到他們兩人的臉色一樣,自顧自道:“豈止有婚約,我師尊和師叔前世可是名正言順的道侶,夫妻之名天下皆知。”
“今生雖說無緣,可那也是他們兩人之事,與你這外人何幹?”
龍隐沉着臉色,顯然已經是怒極,卻還是壓着怒火好聲好氣道:“——閣下之意,你師尊便是前輩的亡夫?”
在仙宮,誰敢把鳳清韻亡夫的稱號往慕寒陽頭上安,那就是自找不痛快。
衛昉一怔,回神後竟不怕死地嗤笑道:“你既知道便好。”
龍隐沉着臉看向那石碑,面色凝得好似要滴出墨來。
整個仙宮根本沒人見過這位郎君出手,一開始柳無還沒意識到他要幹什麽。
直到那凝成實質的磅礴靈氣鋪天蓋地的壓下時,他才一下子變了臉色。
——這人竟要直接毀了慕寒陽的墓碑!
柳無大驚失色之際,當即轉身護住墓碑道:“郎君,師弟他有眼不識泰山,還請郎君勿要和小輩一般見識……”
龍隐冷着臉一言不發,擡手一揮,竟直接把柳無隔空抓起來砸在了衛昉身上!
他那一下子根本沒收力氣,衛昉幾乎是瞬間便被他大師兄砸得吐出了一口鮮血。
花盈再怎麽冷眼旁觀,見狀也不得不在心驚之下陡然回神,拔劍便擋在了她兩個師兄面前。
然而就在這劍拔弩張之際,衆人身後卻突然傳來了草叢被踩過的聲音。
氣氛驀然一滞,四人同時扭頭,卻見小鲛人正睜着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站在那裏。
見龍隐看過來,小北辰眨了眨眼道:“父親,爹爹去哪了啊……?”
聽到祂這麽喚龍隐,三人面色俱是一變,唯獨龍隐本人沒太多異樣。
——早在第一次見面時,這不認人的小鲛人就喚錯過一次。
他正在氣頭上,聞言卻壓着火氣柔聲道:“好孩子,你喊錯人了,你爹爹有事,正在正殿跟人議事呢。”
小鲛人聞言卻小聲道:“哦哦……那哥哥能帶蛋蛋去見爹爹嗎?蛋蛋想爹爹了。”
說着祂擡手一副要抱抱的動作。
龍隐下意識把祂抱了起來,然而緊跟着心下卻猛地一跳。
——不對。
鳳清韻說過,這是他和亡夫的孩子,可這小鲛人見了慕寒陽的墓碑後卻沒半點反應,反而稱呼自己為父親……
而且那三個弟子看見小鲛人也不像是看見了救星,反倒像是如臨大敵。
若真是慕寒陽和鳳清韻的孩子,他們怎會是如此姿态?
——鳳清韻口中的亡夫,指的絕對不是慕寒陽,而是另有其人。
想到這裏,龍隐終于在驚疑之中收回目光,問出了一個早該詢問的問題:“——小北辰,能告訴哥哥,你的父親叫什麽嗎?”
旁邊被他打了個半死的衛昉好不容易掙紮着爬了起來,見他竟在此刻問起了這個,不由得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
小鲛人聞言卻靠在龍隐懷裏理所當然地看着他道:“父親就叫龍隐啊。”
在龍隐愕然睜大的眼睛下,小北辰掰着手指背起了當年鳳清韻教給他的內容:“父親不但是魔尊,還是天道化身,更是爹爹深愛之人,是爹爹的道侶!”
言罷,祂又邀功一般補充道:“爹爹還說父親是拯救天下的大英雄!不過父親歸位之後被大家忘記了,只有蛋蛋記得!”
龍隐聞言渾身一震。
在這一刻,天地好似一瞬間失去了顏色,在場的剩下三個人竟也跟着愣在了原地。
無數記憶宛如流水般從四面八方襲來,震得龍隐站在原地久久沒有回神。
仙宮正殿內,鳳清韻動作一頓,不明所以地看向對面正在彙報工作卻一下子停下動作的白若琳:“若琳……怎麽了?”
天道終于在此刻找回了他的所有記憶與全部權柄,昔日天地之間抹去的一切痕跡也終于在此刻徹底恢複了原狀。
原本該是山川傾覆,天地颠倒的盛大場面,卻因為天道本人的某種惡趣味,被壓了下來。
只是不少修士都再次經歷了一遍當年大戰時天道歸位的經歷,紛紛僵硬地怔在了原地。
唯獨早就恢複記憶的鳳清韻略帶不解地看着大殿內突然安靜下來的白若琳,一時間還被蒙在鼓裏。
天山上,三個弟子緩緩回過神後,面色從僵硬逐漸變到驚恐,最終變到了徹底的蒼白。
龍隐閉了閉眼,再睜眼時,神情已經和先前截然不同了。
他好整以暇地欣賞着面前的三個鹌鹑,神色間俱是游刃有餘與居高臨下,語氣中還帶着些許戲谑:“師侄方才說什麽來着?本座有些記不清楚了。”
——那語氣簡直熟悉到讓人遍體發寒。
刻在仙門衆人骨子裏的恐懼瞬間攀上了三人的心頭——那是當年于大典之上廢了一人境界,又毀了一人雙眼的魔尊龍隐。
衛昉聞言當即吓得軟倒在地,一時間連話都說不全了:“陛下……我、我……弟子有眼不識泰山——!”
龍隐見他如此姿态,當即嗤笑一聲,連半句話都懶得和他多說,擡手一道魔息打出,衛昉的聲音驀然僵在了喉嚨裏。
下一刻,那魔息卻擦過他的耳畔直接砸在慕寒陽的墓碑之上,石碑碎裂的轟然聲驟然在三人耳邊響起,炸得他們的神色一下子出現了些許的空白。
将那礙眼的墓碑毀之殆盡後,龍隐抱着小鲛人轉身便向仙宮走去,一點多餘的眼神都欠奉給他們。
小北辰眨了眨眼,擡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父親?你想起來了?”
“噓——”龍隐卻勾了勾嘴角,垂眸看着祂道,“待會見了你爹爹,記得喊為父哥哥。”
“莫要讓他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