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第 8 章

這個時節怎麽會有熊?!它應該在冬眠才對!

陸笙臉上的紅還沒消退,眼睛瞪大。驚恐交加時崔息忽然握住她的手,聲音一如既往地寧靜,他問:“夫人,我們是不是應當走慢一些?”

“是,我們該走慢一些。秦厭你面對我們,慢慢往後退着走,記住要和它對視,看着它的眼睛。”陸笙很快鎮定下來,對秦厭叮囑。

她曾經被熊跟過,但從來不是這種時候。

秦厭壓住心底恐懼,咬着牙點下了頭,問:“笙姐姐,我們要不把馬放回?”

陸笙看着身邊的馬,确實躁動不安,她有些懊悔也有些惱怒,怎麽自己沒有發現呢?

難道因為這片地方是阿木淩巡視的就松了警惕?

她拍拍馬駒的臉,又朝着它的背拍兩下,馬兒十分通人性地邁着小步離開,熊在身後注意到了這點,它發出一種奇怪的叫聲,斷裂如虛線延伸的吼叫,不知遭遇了什麽。

被恐懼攫取後,每個人的耳朵都變得異常靈敏,大家都能聽見熊踩斷樹枝的聲音。

四周的林子上還有濕冷的昨日融化的雪水,風一吹就像山螞蝗一樣跳上人的背頸,冷嗖嗖得叫人打激靈,仿佛三魂七魄都要從天靈蓋沖出去。

“秦厭,不要怕。晚上我給你做漬梅排骨,但不能讓你白享受,你現在學我叫阿木淩那樣,手放在嘴巴兩側,然後向那頭熊的方向吼一聲。”

“好……好。”秦厭照着陸笙的話動作,但發出的吼聲并不連貫,他面露驚喜:“熊沒有剛才那樣快了。”

“嗯,做得好。把你的劍解下來給我。”陸笙繼續指示。

秦厭猶豫,武器是保命的利器,但笙姐姐這樣說自有道理。

他手摸上蹀躞帶的時候卻看到公子自己把劍解下遞給陸笙,秦厭視線裏熊快跑了兩步,他趕緊繼續吼叫。

“夫人,我托沈管事帶了藥回來,晚上我拿給你。沈管事說做房的事情不能馬虎,一聽有木材來源立刻去州府請匠人,到時候你想用什麽樣式的門戶都可以。”

陸笙知道他說的是自己身上還沒好全的傷,這樣的鎮定的崔息讓人安心,大吵大鬧會讓熊變得富有攻擊性,你不害怕它的時候它也能感受到。

“崔郎想吃什麽?”

“排骨蓮藕湯吧,辛苦夫人。”崔息微微低頭朝着她笑,他笑得很平靜,也很絕望。

崔息摩挲了一下她的手,似乎想傳遞一些鎮定,但是冰涼的指尖并沒有帶來多少溫熱。

秦厭喊得越來越大聲,聲音近乎于狼吼,他的腦門上已經遍布冷汗。

陸笙知道是熊越來越近,或許終不免一死,她的手緊緊握住劍鞘。

“笙姐姐,它……它身上有血。”秦厭說完像是給自己打氣似得吼了一聲,聲音大得将四周隐匿的生靈都逼迫出來。不過很快秦厭的表情由悲轉喜,他激動地說:“它……它走了,走了!!”

“我們再走一段,它不再跟就應當是脫困了,秦厭不要停,再吼兩聲。”樹林子裏秦厭的吼聲回蕩,不遠處再沒出現樹枝折斷的聲音。

陸笙知道沒事了,于是她掙開崔息的手,走到秦厭身邊拍拍他的肩膀鼓勵他:“做得不錯!”

秦厭在她看來是二十歲還沒過的孩子,做成這樣已經很了不起。

三個人保持着隊形走了一段才松懈一點,等把山路走到只剩一小半時,氣氛終于松快一些。

陸笙卻愁眉不展,照理說阿木淩應該聽得到秦厭的吼聲,難不成她遇到了什麽事情麽?

她記得秦厭提到熊身上有血,希望不會是阿木淩的血,也不該是她的血。

在她思緒混亂時一聲熊吼把她的神經重新緊繃。

熊吼在不遠處,但不在後而在前,所以它是繞過來捉弄了他們?陸笙的額頭也開始冒冷汗,這件事細思極恐。

吼聲回蕩還沒結束,熊影飛似得朝他們撲過來,尖銳的牙齒上挂着涎水,它的眼睛帶着詭異的紅。

陸笙這時候反應最快,抽出劍擋在兩個人面前,嘴中又發出古怪的聲響,仿佛巨蟒吐信。

崔息則按住要秦厭要拔劍的手,他看得出熊在陸笙發出古怪聲響後停頓了,它似乎在判斷。

這時候刀劍出鞘只會讓它重新陷入癫狂,他深深看了一眼自己的配劍和陸笙的背影。

可熊只是遲疑了片刻就朝他們狂吼,吼聲帶着一股腥風,三人的心理防線如狂潮裏的一葉小舟馬上就要被吞沒被攻破。

大熊突然動作,陸笙凝神應對,撲過來的剎那她卻被崔息撲倒,倒在地上的陸笙驚懼交加,甚至不敢相信,崔息在做什麽?!

“你瘋了嗎!!!”陸笙歇斯底裏。

崔息不辯解,緩緩起身後整理了一下衣袍。

陸笙反應過來,轉過頭看到阿木淩捂着自己的手臂,臉色很難看地對她笑。那頭熊卻躺在地上,它被木槍射穿了心髒。

“骨頭碎了,用了那個法子。”阿木淩看陸笙的表情解釋。

她們兩個人站在熊旁邊用聽不懂的叽裏呱啦的土人話吵嘴,崔息則繞着熊走了幾圈。

這頭熊其實很瘦弱,毛皮也不光亮,但出奇地大,是冬眠時餓醒了麽?又看到它的皮毛上粉紅點點,似乎是碎肉。

“公子,這不會是……”秦厭捂着嘴,一副想要嘔吐的表情。

崔息點點頭,指着它皮毛上那些帶血的碎布肯定地說:“是的。”

“那叫人來搬吧,到時候肯定有人報案。我們得給大夥一個交代。”秦厭恨恨道。

“不準搬!是那些人該死!!”阿木淩聽他們的話反應尤為激烈,眼睛也泛起一股紅。

“你這個人怎麽這樣,熊都殺了人,你在說什麽呢!以後它會殺更多的人!”秦厭覺得這個土人根本說不通。

崔息也皺眉。

陸笙摸摸阿木淩的頭安撫,自己向兩個人解釋:“這地界一般沒人來,除了捕熊人,千不該萬不該的是他們在冬日來,這頭母熊在養小熊。”

“他們在冬天殺了小熊!”阿木淩補充,她恨得咬牙切齒。

崔息想到洞房夜那天自己看的文書,這幾年永平縣突然出了多起熊傷人、致人死亡的案子,可受傷的人多是平民,受傷的時間也是春季。文書裏并沒有捕熊人這一記錄,現在看來這文書裏大有文章。

陸笙看到他在思考心裏有些忐忑,她能理解阿木淩,可他們兩個呢?

“冬天殺熊?為什麽?”秦厭狩獵好多次了,但沒聽過冬天去的。秋收冬藏,休養生息,這個道理這些人不懂麽?

“哼。”阿木淩不說話。

“此事我會查清楚,那這熊屍就留給你處理。”

“說大話,你是誰你就查清楚,你們縣裏來的就是會說大話!”阿木淩氣鼓鼓的,她才不相信這個男人能查清楚,他看起來就是沒威懾力的小白臉。

“我們公子是……”秦厭想急證身份,崔息卻瞥他一眼,意思是閉嘴。

“是什麽?就是小白臉就是小白臉,就是饞人身子要快活的……”阿木淩說到這裏也閉嘴了,她應該要幫陸笙隐瞞的,她在縣城裏不在山裏,不隐瞞會有大麻煩。

“好了,阿木淩你一個人能行麽?”陸笙聲音異常溫柔。

“嗯當然,它們快回來了。”阿木淩很有自信。

陸笙摸了一下她的手臂,手臂這事比較複雜,但阿木淩通常那是找同族的大巫。

“這也沒事,我年輕,身體壯。”阿木淩咧嘴笑。

于是四人再次作別,各自回家。

路上三個人都沒有說話,直到終于走出林子才長出一口氣。

此時天已大黑,好在月色皎潔。

陸笙發現三匹馬正在前方垂首吃草,時不時甩甩尾巴。

再次騎上馬,但這一次的跑馬再沒來時的快樂,倒是帶着慶幸與滿足。今天風沒有昨日那一般凜冽,大家塗上貝殼裏的面脂,讓香味安撫情緒。

“笙姐姐,我餓了。”秦厭的心情一點點回轉過來,生死剎那的感覺太強烈遮蔽了饑餓。

“今天喝些安神湯,明日再說。”崔息朝着秦厭搖搖頭。

秦厭腹诽,他只是朝着笙姐姐說餓了,又沒說一定要她勞累,公子也真是的,現在到底是懷疑她呢還是其他什麽?

回到崔府,沈管事已經在門口盼。

她說給他們定了一桌宴席,嘉林館的羊肉也有,上次看夫人吃光了所以又定了一大鍋。

四個人歡歡喜喜,又被沈管事逼着先沐浴。

吃完回房已經是子夜時分,陸笙今天吃了太多的羊肉,腹內還有些飽脹,即便喝了沈管事給的山楂水也還是難受。

房門“嘎吱”一聲被打開,陸笙看到崔息手裏拿了白瓷罐子,燒制白瓷可不容易,裏面裝的肯定是好東西。

“夫人,沈管事買的藥。”他走過來,卻沒有要遞給她的意思。

陸笙不解地看着他,崔息說:“我幫你上藥,傷在背上,你自己不好塗。”

于是在崔息的注視下,陸笙将衣服一件件撥開脫下,最後的那件中衣卻不脫了,她笑吟吟地調侃崔息:“崔郎不避麽?”

崔息不知道那是最後一件,臉微微泛出一些紅,急忙轉過身去。

陸笙笑,只是調侃,怎麽又上當。

上藥的時候崔息問陸笙:“夫人,不知你的小字是什麽?”

“怎麽要問我的小字?”

“因為你說得對,常叫你夫人是我太輕率,這兩個字很重。”

陸笙雖然想說好個古板的崔縣令,也可能他的大腦回路太君子了些。

其實自己也幾乎不喊他夫君的,因為在自己心裏是真夠不上,還不熟呢!

可說來也奇怪,他給自己上藥居然并沒有太多厭惡,除了脫下衣服時有些不自在。

“阿樂。快樂的樂,也是樂曲的樂。”

這個名字說來巧合,因為原身與自己同名,小名居然也是一樣的。

自己接受了她那五年異常模糊的記憶,記憶裏她的阿娘曾經是這樣說的:“聲無哀樂,既然有聲,那就取樂吧。”

同時這兩個字也是疑問,在原身的記憶裏,阿耶常常用不同的音調喊她。

阿樂!阿樂?

感嘆句是呼喚,疑問句是問“快不快樂”。

崔息見她神傷,用自己的聲音喚她:“阿樂?”

他離陸笙太近,鼻息幾乎落在她的肌膚上,氣息擾動帶來絲絲酥麻。

房間裏氣氛一時有些旖旎,但很快崔息就将她的衣服披上,囑咐一句好好休息,又落下了床上的帷幔推門出去。

陸笙慢悠悠系上衣帶,心想你可真是天選打工人。

對崔息,陸笙的态度逐漸滑到了歡愛一場也無不可,人皆有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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