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

第 17 章

剛才個中情緒在陸笙親眼目睹新屋時一掃而空。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大宅院建房的模樣,好多的人在忙活!

她又仔細一看,那些拆下來已有蟲蠹的舊木頭被歸在一邊,而嶄新的處理過的木材被架起來。

又看到零件似得一塊塊分開的木頭部件,一問木匠,他說這是拿來做鬥拱的。

崔息看着她眉開眼笑,心裏放松許多。

今天那謝小娘子來勢洶洶的,那天陸笙肯定不好過,無怪乎張大夫說她心情不暢。

“是縣令府邸和衙門才能用磚石牆麽?”

陸笙發現宅院建設不只是木頭,還有磚石,甚至有空心磚,這種磚可以平衡濕度,很适合這裏的天氣。

沈管事這時候已經從工匠堆裏出來,今天她也穿的是圓領袍,戴着透額羅,頭上簪了一朵金質紅蕊的寶石花。

“這也倒不是,磚石牆都可以用,覆瓦用檐倒是有規矩,但這裏全用竹木的多。”

“因為便利?”陸笙猜到了原因。

“是啊!便利得很,竹子又生得快。”沈管事顯然也是知道些原委的。

崔息在旁邊補充:“只是竹木所建房屋容易毀壞,一遇雷火随時都可能燒去一條街。我來永平縣時在館驿裏沒少聽得這樣的事,而且愈往南愈普遍,本地縣官也大都肩負房屋改建之職。”

從上京到這裏急急地走也要兩三個月,那時候确實日日雷雨,館驿又只有官員可用,無怪乎崔息能聽到如此多的消息。

陸笙又去回憶謝宅,好像那裏的部分房屋也是有磚瓦作為承重的,但也有竹木的。

“虧得這木頭質量好,不然這個時節可動不了工吶!”沈管事激動得我住陸笙的手。

陸笙不知道木頭怎麽算好怎麽算不好,她只知道阿木淩伐木是有特定時期的。

“這些木頭大多是朔望日伐的。”

“那就對啦!這兩日正是伐木的好時候呢!這些木頭又是本地貨,縮脹不劇烈,好用!”

一個穿短褐脖間圍着狐貍毛的黃臉漢子笑吟吟地贊了句。

崔息輕輕問陸笙:“要學麽?認一認那些部件,看一看他們是怎麽豎柱子的。”

陸笙一拍手說:“當然好!”

于是三個人就由黃臉漢子帶着去看現場,沈管事說這個黃臉漢子帶的人手藝好,他家前朝時家裏是皇族專門養着的匠人,後來避戰亂回到了州府。

“這個就是柱,建房子很簡單,就是柱上架梁。這兩根柱外加上這些就成為一間。普通人家呢不升鬥拱,給聖人和大寺做屋的時候才升,升得還有講究。而且只要測算得準,做好的木頭就能這麽嚴絲合建起來!喏,那就是我們的測算師傅!”

黃臉漢子指着工地裏一個被鬥篷完全裹住的身影。

那人身材纖瘦,灰色的披風将她裹得很嚴實,看起來是個年歲不大的小娘子。

“別人用算盤,她呀,嘿,立刻給你報出數目來,可惜手壞了一只,不然這建屋子的法子還能改,可惜咯。”黃臉漢子搖搖頭。

陸笙曾聽聞《營造法式》裏将“材”分八等,根據不同建築的規格來進行選擇,頗有現代社會标準件的意思,不知道在這裏有沒有發展出來。

“诶呀呀,我要去接法師了,我找了法師今日開光!”沈管事忽然出聲,然後着急忙慌地走了。

黃臉漢子笑:“郎君,你家的管事真是有趣,什麽都要開光!如此虔誠?這開光的錢若是……”

“錢方!說什麽呢?這是主人家!”剛才那個測算師傅瞪他一眼。

“不說了,我這嘴!明府莫見怪!”黃臉漢子趕緊叉手行禮道歉。

崔息擺手:“不妨事,你們繼續建着,我帶娘子去後園瞧瞧。”

說罷和陸笙對視一眼,心有靈犀地往一處走。

走開人群,陸笙忽然好奇,她問崔息:“雲塵當初在上京進士及第釋褐的第一個官是什麽?是不是在皇城當差,甚至有機會可以去大明宮裏頭?那大明宮什麽樣呀?”

崔息耐心地回答她:“是在集賢院當校書郎,集賢院就在大明宮裏,初入時還因不辨方向而鬧過笑話。有時會因事抄書事直到夜裏才走,走過長長宮道時常聞泣聲。後來熟悉了就繞去麟德殿,皇家做佛事一般在麟德殿,宴飲也會在那,而且不遠處就是翰林院。翰林院的士子愛簪筆,有時候缺了筆有人會順手捉一支。”

說到大明宮,崔息的目光不再有焦點,虛虛地望着前方,似乎在眺望千裏之外的上京。

但他還在繼續講那座寰宇之內最大的宮殿:“但看大明宮還是登山登樓才好看,身在其中琉璃瓦片、雕梁畫棟目不暇接。又因它建在大城的最高處,所以看全它需要登樓,上京士子都愛登樓,許多高樓詩牌作響,很是壯觀。”

陸笙笑他:“居然這樣誠懇?還以為雲塵會故作玄虛一番。”又羨慕地問,“那集賢院書冊多麽?”

“嗯,很多。我當校書郎時集賢院的書已多過了秘書省。”

崔息說起這段經歷心情很愉快,當時日子清閑,但又有名頭和俸祿,每日宴飲作詩,風頭一時無兩。

“這麽說就是當了聖人也改不了懶的毛病,集賢院離得近不用走很遠,就是苦了沒有車馬的校書郎和正字,走路的時間又長了。”

崔息笑說:“幸好我騎的是馬,當時也敬佩服一個同僚,願買好硯而不買一頭驢。”

陸笙又問:“那雲塵是那曲江探花的探花郎君麽?”

“那倒不是。”崔息搖頭。

“啊?那探花是如何郎豔獨絕?風采竟能勝過你!”

陸笙心裏感慨,怎麽沒穿個好地方?要是成為什麽公主那上京的郎君不是日日可看?

而且還跟韭菜似得,春闱來了就換一批,看全國最帥最有才學的年輕郎君,意氣風發大好年華,真有眼福!

“是我推去了,不喜熱鬧。”崔息語氣淡淡的,好像推去一場普通宴飲。

“那你豈非奇貨可居?”沒人告訴他這樣只會被更多人關注麽?

只是這事也可以推?皇帝居然答應。

“那阿樂以為我價值幾何?”他竟真擺出待價而沽的模樣。

“噗嗤。”陸笙被他逗笑了,又嫌棄自己笑得太便宜了,應該再讓他作怪一些再笑。

沈管事過來的時候看到小夫妻兩個笑逐言開。

她咳嗽一聲才開口:“阿郎、娘子,法師說咱們這塊地最好再建個屋子,地方也算出來了,就是這。”

她一指,陸笙差點跳起來,這不是自己選好的地嗎?怎麽就被算出來要建!但馬上又一拍腦袋,怎麽沒轉過彎,可不就是得建設。

當時她還在想理由,現在直接天上掉餡餅,但是沈管事下一句話讓她眼前一黑。

“莫如建一個佛堂吧?”沈管事知道崔息虔誠。

“不了,我們前腳建了佛堂,別人後腳就要費力拆,何苦來哉?建普通的屋子就好。”崔息搖頭。

陸笙趁虛而入:“這間屋子可以交給我擺弄麽?正好要在這裏種菜,走來走去實在懶,學聖人之道,取個捷徑。別人有終南捷徑,我就走後園捷徑。”

沈管事沒有聽懂什麽叫學習聖人之道,卻見阿郎會心一笑,點頭同意下來。

“好,等這主屋子建完,我立刻叫他們将小屋子的木材趕制出來。”沈管事笑吟吟的。

陸笙問她:“能不能在後園隐蔽處建個三面的圍箱,然後堆一些做工留下的刨花,木屑也要,不要随便燒去。”

“既然娘子需要我就叫他們做一個,也正愁這東西怎麽處理呢,撿起來燒都要燒好久。”沈管事沒有糾結,答應下來就立刻去辦。

“诶?想好種什麽樹了麽?”陸笙問崔息。

“京裏多植槐樹,此處槐樹不多,倒是桂花頗多,還有些果樹,阿樂想種什麽?”崔息又把決定權抛給她。

陸笙認真地說:“上京與此地氣候殊異,還是跟着當地樹木種,種些桂花和産瓜果的就好。但是要注意與屋子遠近,我曾在書上見過一種說法,樹木離窗子的遠近對起居有莫大的影響,譬如是否招風、室內是否亮堂。”

“竟有如此奇書?阿樂當真見多識廣。對了,說到木頭一事,我記得阿木淩說她有幫手?那片林不是只有她們孤兒寡母麽?”崔息忽然問起阿木淩的事。

“是兩匹狼。”陸笙似笑非笑地看着崔息,想看看上京高門出身的官員對這種事會有什麽表情。

“居然是兩匹狼。”他苦笑。

“怎麽?與案件有關麽?”陸笙旁敲側擊。

“倒不是,只是想起永平縣人手之少出乎意料,就是縣裏辦一件事也要花好些日子。”崔息搖頭。

“确是如此,此處交通不便,就連官府的驿站都閉了門,如今搬離的人也愈來愈多。”陸笙感慨。

她小時候人還多些,附近有幾個孩子常常一起玩,自己守着他們,看大家一年一個樣。十五歲第一次走镖回來他們就都離開了。

崔息閉眼揉一揉眉心,一個廚房都缺油的縣衙,請不起捕快的縣衙實在難做。甚至他那幾塊墨都不是寫完,而是被下屬拿去補貼家用,實在荒謬!

可若是自己親自去催稅,縣衙誰又坐鎮?

落到這般田地,只好拼力自尋出路。

看縣令如此,陸笙理解,沒有經濟做底氣的縣就是一盤散沙,到最後恐怕都會撤了這裏的縣制規劃。

兩個人都對大平縣嘆氣的時候秦厭回來了。

他帶着歡快的語氣喊:“公子,笙姐姐,好消息,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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