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
第 18 章
秦厭帶來的好消息是關于他們辦的命案,他說這案子已得刺史批複,可以行刑。
只是有一個問題,那就是永平縣并沒有劊子手。
原先的劊子手在這賺不到幾個銅錢,已遠走他鄉,且早在一年前,犯人就已經是送往州府受刑。
押去州府?誰押送?明明縣衙也抽不出人手。
“老莊帶我押送過。”陸笙清一下嗓子。
她确實押送過死丨刑犯,因為縣衙的人手抽調不開。
雖然鄉紳也有專門往外跑的趟子手,但大多嫌惡與罪犯同路,更別說還要擔待責任。
崔息說不必,這件事等會兒他會去衙門會談。
陸笙知道,他這意思就是避開自己,她也不深問,走開去看她的堆肥。
從遠處看,挖了深坑的地方已經有一些塌陷,這是個好兆頭,這意味着這些有機物被分解了,它們以後就會化作土壤的肥料。這後園的土陸笙基本都看過,不是什麽肥力充足的土,所以必須得人工養土。
她還有個想法就是把那荷花塘裏的淤泥挖一些上來,小時候外婆也是這樣做的,她說荷塘裏的淤泥種稻子都不用撒肥料,肥得很,但是非處同地,陸笙也只能試上一試。
邊想邊走,拿鏟略翻一下自己那些不同配比的堆肥,效果似乎略有不同,這些數據寶貴,她須得記下來,到時候說不定還可以指着這個生息水賺些錢。
“阿樂,我和秦厭先回一趟衙門。”崔息眉目之間堆了幾分肅穆,但語氣柔和。
“好。”陸笙沒有理由拒絕。
兩人剛走風就大起來,陸笙裹緊披襖走到可以擋風的牆下,想着剛才沈管事說的話嘴角忍不住翹起來。
真的要有自己的屋子了,那怎麽建才好呢?自己又需要什麽功能呢?
最顯而易見的是農業需求,自己要播種、澆水、施肥、堆肥,這個過程又必然伴随着種子的保存,工具的收納還有農副産品的處理,陸笙仔細梳理。
她做镖師記路線、賣力氣和命,但種地也并不比它輕松。
種地看天,一年之計在于春,不開頭一年都會白費。至于農具的使用、打磨還有翻土的深度與時間都是一件複雜的事。
以及現在還有一個很敏感的事,那就是要立竈臺嗎?對一個家來說設竈并不輕易,須得請竈王爺。
譬如沈管事這樣看重黃道吉日還要請法師開光的人來說,再設一個竈臺的動靜不亞于建個小屋。
最重要的是,一個家為什麽要兩個廚間?這是最關鍵的點。
陸笙想得皺眉頭,不管是不是偷偷立起來它都是不太可能實現的。
對了!也可以做壁爐和披薩爐,換個形式,避免觸及“設竈臺”這件敏感的事。
正想得起勁,沈管事心有靈犀似得來了,她身後跟着幾個僧人,穿着法衣,嘴裏念念有詞。
陸笙看到他們合十雙手,心裏促狹地想:以後崔縣令會給人家開光麽?
沈管事從前頭轉回來,捉住陸笙的手說:“娘子來,你是主人家,快來!
她臉上洋溢着笑,細細的皺紋綻開在眼角周圍。
想來這些天沈管事應當很辛苦,陸笙趕緊“诶”了聲,快步跟上去。
沈管事遞給陸笙一根綠枝,兩人一塊蘸水灑在附近,最後又将左右一起舉過頭頂。她們将那綠枝合于手心,用自己的溫度一點點溫暖它。
風一吹,陸笙産生了一種它在自己手心生長的錯覺。
閉上眼,虔誠地向虛空禱告,為以後的安居樂業請求一個開始。
說完這些還有一段經文要念,言語在舌尖輾轉,心拜服着遙遠的命運,一股莊嚴和隆重在儀式裏彌漫開,陸笙讀完眼角潮濕,說出世俗願望的感覺滿足又奇異。
“來,娘子,這根枝子我們要扡插在東南。”沈管事拉着陸笙一起去插綠枝。
東南風,濕潤溫暖,仿佛是要借天地之力來呵護這座小宅。
扡插完,沈管事念叨:“我們這個家算是穩咯,多謝各位師父,快随我去領安宅錢。”
又對陸笙道:“娘子,今夜啊要麻煩你做一道菜,我再讓人捎個信,公子和秦厭也需做一道,一家人心齊全,同舟共濟。”
陸笙笑着點頭,心裏想:崔息沒有把出家的事情同沈管事說麽?顯然安宅成家在沈管事心裏千斤重,可他卻要四兩撥千斤。
“娘子?你今晚要做什麽?能多做些嗎?想着給大夥兒分個喜慶。”沈管事忽然又走回來問她。
陸笙說:“不知道沈管事有沒有聽過喬遷喜蛋?”
“聽過聽過,我也正想做這個呢!只是全染紅有些俗氣,不知娘子有什麽法子沒?”沈管事很信她的本事。
“可以剪不同花樣的紙,再往紅料裏浸透,往蛋上一貼便好,貼好揭下來,最後重複。”陸笙想了個法子。
“娘子這個法子好!我立刻去畫花樣,娘子也得畫一個!以後也莫叫我什麽沈管事,叫我豐娘就好。”沈管事對她女主人的身份尤其執着。
“好,豐娘。”陸笙不知道什麽時候豐娘這樣喜歡自己,難道是謝家那次的家宴傳出什麽話?
好些天沒集中聽八卦了,消息都不靈通起來,以後須得好好想辦法。
畫花樣陸笙不擅長,想了想随手畫了個愛心,這個圖案沒有難度又很有溫度。
還沒有裝門的廚間擠了很多人,大家都叫她“娘子”,又拿着喜蛋說她聰慧靈巧,聽得陸笙的心軟軟的。
此刻縣衙內卻并沒有這樣融洽的氣氛,秦厭正在勸公子。
“公子,何必你親自動手,我來就好!”
崔息搖搖頭,他說:“不只是為此事,我須親自動手。”
他說的事情是之前那一樁殺妻案,殺妻案固然分明,但後續的分家産卻紛亂複雜,叫他們查了許久。
那家沒有孩子,所以兇手的親族要連着被害者的嫁妝一起分,但哪有如此道理?
嫁妝一貫是娘子自己的財務,況且又是這樣的案子。
“殺雞儆猴,本縣也得立一立威。你從前不是說過麽?此處不是上京,沒人聽我的。”崔息語氣淡淡的,但透着一股不容拒絕的威嚴。
秦厭看着他點頭不再反駁,公子這個時候的姿态神情仿若從前那位,真是可惜讓那人成了事。
“文書寫完就回去吧,她們還在等我們呢。今日的事莫要多嘴說漏,只管開心就好。”崔息吩咐。
“那段侍郎的事……”秦厭摸摸額頭,他不知道公子現在到底什麽态度,所以有此一問。
這些日子他頻繁去州府不僅是為了複核行刑一事,更是為了打聽公子的至交段習之,段習之從前是禮部侍郎,如今因公子到牽連貶谪南荒。
“不能說。”
想起段習之崔息眉頭舒展了幾分,還好友人沒有身死,否則他退讓的意義就如同笑話。
秦厭嘟囔一句:“都成親了也不對笙姐姐說,公子也真是。”
崔息看他一眼,秦厭立刻逃也似得退出去。
“記得備車!”崔息對着他逃走的方向難得大聲,不知怎麽的,他心裏悶得慌。
回到宅院裏,府裏未來的模樣又清晰一分。
秦厭眼睛尖,他指着黃臉漢子手裏的蛋問:“這是什麽?怎麽每個人都有一個雞蛋,上面還印了什麽紅紅的花紋。”
“這是沈管事發的,說沾沾喜氣,我吃了五六個呢!”黃臉漢子滿手的紅,朝着秦厭比劃。
秦厭回首時崔息已經先行一步,他“哼”一聲,大步流星地趕過去,但愣是沒趕上公子,明明看着他走得也沒着急,和以往一樣不疾不徐的,怎麽一下就出去老遠!
廚間裏,陸笙正在做稻草紮肉,這肉已經紮好,現在正準備放到鍋裏去炖煮。
沈管事看到崔息走過來,連忙拉住她說:“來來來,和阿郎一起放,恩愛不疑,白首同心。”
陸笙還沒反應過來,他帶着室外的冷氣站到自己身後,鼻息撲在耳後,手覆上來,指尖依舊微冷。
“阿樂,冷麽?”崔息問她。
冷,冷得她心顫。可是他的呼吸又是熱的,一團熱氣從自己耳垂漸漸彌漫往上,最後陸笙的臉都如紅料一般。
大家起哄,崔息笑着由他們鬧。
陸笙問:“雲塵這個時候又不嫌熱鬧了?”
“天冷,熱鬧些好。”崔息遞給她一杯熱水暖手。
沈管事又讓兩個人握住一柄勺象征性得撥一撥肉,最後一起沏了一壺熱糖水才放兩個人離去。
離開廚間,兩個人在院裏走動,陸笙說給他今天做了什麽,如何灑甘露水,如何在東南扡插。
崔息腰板挺直,靠近她一側的手臂曲在身前,身體微朝着她,認真傾聽這間屋子的所有細節。
燈影在他們身上明暗流轉,陸笙忽然覺得一切都很好,又眺望一下北風流去的方向,希望老莊也一切都好。
“公子,喜蛋!”秦厭不知道從哪裏鑽出來,抛給他一個喜蛋。
崔息手臂修長而有力,朝空中一抓就握住了喜蛋,蛋上有一個奇怪的圖案,紅料在蛋上還沒幹透,紅色的圖案就這麽印在他手心裏。
陸笙說:“巧了,這是我畫的。”
“阿樂畫的是什麽?”他攤開掌心,雞蛋圓潤。
陸笙想胡編亂造,但秦厭在旁邊,他一邊吃蛋一邊解碼:“阿椒說是心,我看着也不像啊!”
崔息手忽然一收,把這枚蛋緊收在手心。“是不太像。”他笑言。
陸笙長舒一口氣,用力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