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章

第 25 章

那年阿娘剛得病,對如何處理今後的生活阿木淩還很迷茫,甚至是困惑。

每天阿木淩都是手忙腳亂地幹活,每次一想到要去山下與縣城,甚至與那裏的人打交道她就緊張得睡不着。

可日子一天天過,她總要去換東西賺錢。

那時候也是冬天,阿木淩帶着好多斤山貨和土藥下山,下山前給阿娘準備了些葉粑,一個一個挂在竹竿上,告訴她一天抓一個吃,最好搭配着肉幹吃,渴了就燒水煮大茶喝,因為大茶能夠幫她緩解病情。

可是一離開山林她的腿就打擺,顫顫巍巍走到半途看到有匹馬在那吃草料,旁邊一個女人在煮什麽東西,香甜的味道被冷風刮到她鼻尖。

阿木淩咽下一口唾沫,腿愈發使不上勁,肚子一聲又一聲地叫。

咕嚕嚕,咕嚕嚕,真是生怕別人聽不見她餓壞了。

阿木淩羞憤交加,都怪她下山之前太緊張,只記得給阿娘準備自己的那份卻忘了。

路過那個女人的時候,她對自己笑,阿木淩慌亂之下地緊了緊背簍。

忽然見她站起來,然後伸出手攔住了自己的去路。

“嗬!!”

阿木淩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兇一點,受限于貧瘠的北人詞彙,她選擇用最簡單的動物式恐吓。

女人卻不怕,只說:“喝嗎?剛煮的醪糟甜湯。”

阿木淩那年沒有見到這東西是怎麽煮的,今天卻見到了。

陸笙先拿了三個雞蛋,把蛋黃和蛋白分開,然後煮一鍋的開水,把一顆一顆的白圓子下進去。

鍋裏的水咕嘟咕嘟得冒泡,圓子大概是用糯米做的,水開以後有淡淡的糯香,那水也變得有一些粘稠。

煮軟了這白玉似的糯圓子,陸笙把炭火撥開一些,然後分別加入酒釀和蛋清與蛋黃。

“為什麽不一起放進去,還要多洗一個碗。”阿木淩發問。

陸笙笑說:“好看呀,金銀二色雪添紅。”說着她又掏出一把枸杞放裏面,最後手腳麻利地把甜湯盛出來,先給昂摩一碗,再給阿木淩一碗。

阿木淩看着碗裏清淡香甜的醪糟甜湯輕輕吸一吸鼻子,問陸笙:“為什麽你做得不酸?”

昂摩摸一摸女兒的頭,這事她倒是曉得。

“酒釀熱水煮久了就發酸,像陸笙這樣剛剛好。”

瓷勺碰撞叮當,三個人在廚間圍坐喝湯,一口下去既有軟糯的口感又有香甜的氣味。酒釀裏那點微不足道的酒味蔓入身體的四肢百骸,産生了些似有若無的酥麻感,消解了冬日寒冷。

“待會兒我們再吃紅燒羊肉和米飯,今晚好好睡一覺,明天再起來做屋子。”

昂摩把碗一放,神情溫柔地說:“你先帶我們去看看那屋子?這樣吃飯的時候也好商讨商讨,否則明天開頭太難不好做的。”

“行。”陸笙同意,又可惜昂摩,這幾年她一直在病中,到現在才治好,不知道該說堅持有結果還是難過蹉跎了幾年。若早點知道熊屍能換,她或許能幫着出些主意。

阿木淩這時候已經在收拾。

這個孩子雖然牙尖齒利,但是人懂事得叫人心疼,吃完就開始主動收拾碗筷,可不像秦厭,下次必須得給他立規矩,不洗碗就不準吃自己做的菜。

“你去給你阿娘和我選個鋪蓋,就在那間,拿着燈去,今天我們睡在旁邊的屋子,能推得動門的那間。”陸笙把阿木淩的手撥開,交付她另一些事情。

兩邊各自把事情做完後,又一起提了燈往後園走。

阿木淩親身走近時對房子的規模已然震驚,現在看到後園的規模更是納罕。

這麽大的空地,這得種多少菜?難不成這個縣令要種菜賣嗎?

“你們家這塊地很好嗎?要圈起來,還是要種什麽難得一見的菜?”阿木淩問。

陸笙知道阿木淩沒有園林這種概念。

森林與私家園林不同森林植被更豐富且富于生命力,但野性又通常意味着一種侵略性,園林則是文人心中美學的外化。不過,這園林以後要有自己心靈的一部分,種菜!

陸笙大腦轉一圈,回答:“呃,還沒想好,先看屋子。”

“行,要是有好吃的,別忘了給我和阿娘留一份,我們也買來嘗嘗。”她的那些木頭賣了出去,現在手裏可不緊張。

昂摩沒說話,一直在看屋子,這屋子改得确實好,屋檐做出了優美的弧線,雨水下落的模樣被人為更改。現在這屋子就是需要把屋頂鋪好,還有一部分的小工。

“陸笙,你這屋子要做散水,不然到雨水多的日子泥濘得很。”

“那……灑些草籽長成草皮子行不行?”陸笙知道防水不得馬虎。這樣有木結構的屋子最是怕水浸着,再來些白螞蟻,這屋就廢了。

“你就往那池塘裏放,也不是髒水,那池塘是活水吧?沒見結冰。”昂摩一眼就看出來門道。

“行,聽昂摩的。”陸笙秉承着專業人做專業事的态度。

三個人又來到搭建好的屋子裏,昂摩開始四處走,似乎在丈量什麽。她有個絕佳的本事,就是靠步子來測量,通常不會差上一分。

“你這屋子怪大的,陸笙你住還是和那縣令一塊兒住啊?還是你們每天都睡不同的屋子?”阿木淩不理解。

“我一個人住,我不得操持家裏種地的事麽?怕有人偷了地裏的糧食,所以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雞早,天天要守着。”陸笙開始朝她編瞎話。

“胡說!你這屋子得賣多少菜蔬瓜果才賺得回來?”

“我都嫁給他了,可不就是長工麽?”陸笙腦子思考屋子布置的事,分神回阿木淩。

阿木淩被她氣得指着她說:“你……你唬我!”

昂摩聽她們兩個逗嘴直笑。

測量完回到廚間,陸笙不知道從哪掏出一個尚且熱乎的罐子,笑眯眯地把罐子放在桌上。

阿木淩湊過去聞一聞,彈似得離開。

“陸笙,這……什麽味道,好難聞的酒味!”

這壇子是用荷葉包了口,此時荷葉已有一股淡淡的羊肉腥氣,因為酒精攜帶這些味道附着在了稍作浸泡過幹荷葉裏。

陸笙不言語,把繞着固定的麻繩一圈又一圈地解開,掀開的時候一陣熱氣冒出來,陸笙擡起壇子把裏面的羊肉倒出來。這羊肉帶着皮,但因為長時間的炖煮已有晶瑩色,濃厚的鮮亮的赤色汁水挂在肉上,又慢悠悠地落下。

“壇子羊肉配臘肉飯,臘肉我切了丁,上面灑了些小蔥,好看些。”

阿木淩根本顧不上聽陸笙說了些什麽,拿着碗就開始吃。

這羊肉皮已軟糯,還輕輕的粘牙,似有若無的甜味和鹹鮮一股腦沖到口腔裏,搭配包容的米飯,光是嚼兩口阿木淩都要仰頭微笑,太适合在嚴冬吃。

她和阿娘這兩天都很忙,做的飯比較湊合,本來今天晚上要好好吃一頓,沒想到陸笙突然到訪。

陸笙只是給自己盛半碗飯,一塊羊肉放在飯上,被她一消口又一小口地品嘗,吃了一半以後再吃浸了汁水的米飯,最後一口把肉和飯一起吃掉。

其實這羊肉不是極好,不過肉不好手藝來湊,慢慢吊出它的雜味,保留它其他的尚且美好的味道。

看母女兩個都面露欣喜,滿足感從心底裏慢慢升騰起來。

真好,這簡直就是最低成本的滿足感,一日三餐,日日都可獲得。

夜裏,三個人躺着聊天。

陸笙躺着向上伸出手說:“想要一個壁爐、壁爐最好往裏伸一點,要是壁爐能擡高一些也很好,不用太費力彎着腰。最好有個往下的地方,可以蓄些錢財以備不時之需。”

“要做生意?可是永平鎮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

阿木淩這幾天和昂摩去縣城轉了一圈,發現原本開張到元日前三天的店都通通關閉了,要不是隔壁的李嬸子賣給她們一些菜肉,這日子怕是要犯愁。

“這事不急,不急。”陸笙知道關竅未通,可是那裏怎麽才能疏通呢?

若說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那也得有往來通路。現在只幾條山路,夏日多雨時又易水走泥,特別是這路還彎彎繞繞要兜大圈子,誰肯來呢?

“我和阿木淩再看看,若是永平縣待不下去我們就去州府,我織技不錯,不愁找不到活計。只是……”

“阿娘,只是什麽?”

“只是不容易安家,水土不同。”

陸笙聽母女兩個一點點細細地掰扯,她蹭蹭自己的枕頭聽,聽着瑣事慢慢犯困,進入夢鄉。

第二天是個大晴天,陸笙早上做了三碗荷包蛋面,滾燙的油打三個雞蛋,蛋白立刻凝固,一圈金色的焦邊頃刻形成。

阿木淩愛吃流黃的,就先把她的荷包蛋盛出來,倒入沸水,湯馬上就變成淡淡的白色,下些窖藏的白菜葉子,點些井鹽,再把另一鍋子的面撈出來,兩相一合就是熱騰騰的朝食。

“陸笙,你做菜這樣好吃,開個食店算了,到時候和我們去州府,這樣也不用和那縣令待一起!”阿木淩很舍不得陸笙,特別是吃了她做的菜以後。

“饞貓,陸笙也要過活的,總不能永遠和你一塊,她嫁人了呀。”

阿木淩想跟阿娘說她才不是嫁人,是賣了自己,但被陸笙暗示了幾眼,那話就憋了回去。

“吃面,冷了就不好吃了。”陸笙拍拍阿木淩的肩,自己也端起面吃起來。

先喝一口湯暖胃,再咬一口荷包蛋,熱氣騰騰裏今天被畫出了第一筆。

幹活的時候陸笙還在想理由,怎麽回複沈管事,但有些失重的等待裏并沒有響起他們歸來的聲音。

“不是自己的地就是不痛快,偷偷摸摸的感覺太窩囊!”陸笙跺跺腳嘗。

時間一天天過,眼看接近元日,但宅院裏另外三人一直也沒個消息。

阿木淩倒是很開心,因為她們三個人可以一塊兒看焰火,她還是第一次這麽近看焰火。

元日午時,三個人準備出去拿東西,剛到門口時聽到叩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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