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接受柳江的挑戰

第13章 接受柳江的挑戰

回到住處,我把桌面的東西清空,又把牛皮紙箱裏的東西統統倒在桌面上,把校服展平,然後把信封放在上面。

柳江确實有寫東西的習慣,但他的文字僅限于歌詞,從不會用來與人交流。

我把信封翻轉了幾個來回,又舉起來朝着燈泡看。信封是被膠水粘上的,裏面除了一張疊起的紙外沒有其他東西,燈影下,文字交錯在一起,看不清具體寫了什麽。

我從玄關拿來一支防身用的匕首,側過來,劃開了信封。

我的手很平靜,肚子裏的那股焦灼卻一直燒到了喉嚨,無論這封信上寫了什麽,它都一定是柳江想要留下來的。

疊起的紙張展平,裏面的內容相當超乎我的想象。

“不要在春風裏等我

要鮮衣怒馬,要少年得意

叫作悔意的那天總會過去

醒來呀

我們一起忘記”

是一首詩,或者是一段歌詞。

就這?

我把紙前後翻轉幾次,又試圖去看紙縫間有沒有夾着什麽,結果什麽都沒有,這個信封裏所想要包含的只是這一張紙。

仔細看看,這好像還是從柳江當時一直在用的草稿本上撕下來的,上端是整齊的裁開痕跡,沒有紙碴。

所以他想留下的東西并不是這封信本身,而是信裏的內容。

我把視線重新投回到信紙上,感覺到一陣頭暈目眩,很羞恥的一件事就是,我的語文成績是最差的。

我記得詩歌專題是在初中語文裏學到的,詩歌這種體裁最适合人去發揮創意了,所有虛無缥缈的意象,所有毫無意義的辭藻,都可以堆,都可以加,而我在這文學的海洋裏坐立難安。

比起坐在那裏分析作者寫作的用意,我寧可去連考三場理綜。我生無可戀地坐到桌前,把柳江的信紙展平放在桌子上。

其實靜下心來看,他的這段詞還挺簡明易懂的,大概就是兩個年少分別的愛人對于重逢的期待——是這樣嗎?

那這種情況和我們之間有點像。

不過我很快推翻了這一想法,柳江不是會生悶氣的人,更不會在生氣時自己寫小情詩,又費老大勁把情詩縫在校服內側,他的情緒有時候确實起伏不定,但如此方式的起伏不定也不是他的作風。

除非他這麽做就是想讓我生氣,或者幹脆就是想讓我猜不透。

不對,不對——我又一次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柳江還在跟我生氣,他就不會為了我專門做這種事,如果柳江會專門為了我做這一套動作,那就不會是在跟我生氣。

在腦海裏彎彎繞了半天,我一個頭有兩個大,幹脆把信撥到一邊,開始看箱子裏剩餘的東西。

果然,不止校服,牛皮紙箱裏的其他東西也都是高中年代的老物,不過這些都沒什麽特別的,比如二十中學的畢業紀念保溫杯,一把筆墨早已幹涸的百樂中性筆,還有一疊沒來得及用的草稿本,以及耗子說的相冊。

我把椅子向前挪,展開了相冊。

相冊第一頁沒放照片,而第二頁剛一翻開,我就與這張許久沒見的臉正對了。

那是一張拍立得相紙,照片中的柳江躺在床鋪上,雙手舉着相機從上向下拍,閃光燈打開,沒有空餘的手去比出搖滾手勢,他就用表情表達了搖滾精神,略顯猙獰。

但柳江神奇就神奇在這些地方,無論是放在普通人多麽驚奇又古怪的要素,他都能做到輕松演繹,就比如這個現在看起來略顯中二的表情。

我又盯着看了一會兒,硬生生把自己看笑了。

我笑到書桌亂晃,桌面上的牛皮紙箱都差點被颠到地上,我趕忙扶穩桌面,把相冊翻到下一頁。

從第二頁起,影集開始豐滿了起來,照片裏什麽都有,人和物都拍,有學校的走廊,也有樓下的丁香花樹,有臉壓在課本上酣睡的耗子,還有一個坐在窗口的背影。

除去這張背影,其他照片看起來都是手機拍下後沖洗出來的,還有早期智能機過曝的殘影。唯獨背影這張清晰一些,和柳江的自拍一樣,是拍立得拍出來的。

我把相冊立起來仔細分辨,發現這張背影是我。

我坐在柳江卧室裏的窗沿上,兩腳懸在窗外,屋裏沒開燈,那時候的我看起來比記憶中單薄些,怪不得一眼沒認出來。

但對于這張照片的拍攝我毫無記憶,有可能是他偷偷拍下的。

我心裏浮現出一些難以形容的情緒,我決定暫且不談,繼續向下一頁翻去。

相片是按照時間順序排列的,一開始出現在照片裏的人看起來都是青澀懵懂,柳江自己也還是黑發,很多照片也拍得粗糙,畢竟那時候智能機還沒普及,學校裏也不讓學生帶手機。

但從某一刻開始,我的眼前忽然亮了起來,因為柳江染銀發了。

最開始是一張從下往上的仰拍,能看見他直挺的鼻梁和眯起的狐貍眼,額上是銀到發紫的頭發,透過陽光來看,幾近透明。

如此死亡的角度也能拍出幾分味道來,不枉我對柳江的評價。

從此處開始,柳江的手機像素稍微高了些,也多了一些他和別的人的合影。有在舞臺後的,也有在陽光下的,沒記錯的話,這應該是他開始樂隊演出的時候。

再往後翻,那幾張熟悉的面孔也開始重新出現了。

有從後面偷拍的耗子與彭小夏,還有翻牆被挂住了後脖頸的梁毅,有從教學樓上偷拍的五五開老叼,還有在奶茶店裏的合影——等一下。

我當場把影集翻回去,視線定在那張奶茶店合影上。

這應該是某次演出之後的全員合影,合影地點在奶茶店的櫃臺前,身旁堆放着樂器箱,柳江不在鏡頭的最中間,但他依舊最顯眼,而柳江身邊站着的是一個我沒見過的面孔。

身高略高于當時的他,長相還算溫和,戴了眼鏡。

都不用專門解釋,我知道這是誰,這就是柳江的“哥”,這是顧童宇。

之前有人說我這個人挺怪的,好勝心強到變态。當一個大目标擺在眼前時,正常人有的會躲,有的會唉聲嘆氣,而我不一樣,我直面挑戰時第一反應就是會笑。

就是這小子?接受挑戰。

說真的,我接受挑戰。

我迅速把相冊向後翻,其實這本影集并沒有填滿,只有一半左右放了照片,而照片從時間進度上來說只到高中結束,那以後也不知道是不流行沖印了還是不方便帶相片了,只偶爾有一兩張柳江跑演出的合影,或是他當年的一寸照。

随着照片的跨度越來越大,相紙上留存的記憶也越來越少,我索性直接合攏了相冊,望着燈光下騰起的煙塵,一些說不明白的情緒在心底裏叫嚣。

上一世過得着實不完美,所以再過一世會更有經驗,況且現在這一世可以過得無限慢,我有無數次機會。

我一定能做好,就像柳江在信裏說的——要鮮衣怒馬,要少年得意。

我站起身,把那封信重新塞回信封裏,夾到相冊間,又把牛皮紙箱裏倒出來的東西規整好,放回箱子裏。

別讓柳江只望着我的背影了,這一次讓我也轉過身來問望向他吧。

叫作悔意的那天總會過去。

上啊,楊平生!

【作者有話說】

上啊,楊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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