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柳江,請喜歡我
第17章 柳江,請喜歡我
我知道這房間肯定有蹊跷。
就像這個世界裏的每一樣東西一樣,看起來波瀾不驚又人畜無害。所以我邁進房門時的第一步很坦然,但是從第二步便開始小心起來,第三步直接步步為營,甚至每一腳都在懷疑腳下的普通地毯會化為深淵。
然而什麽都沒有發生。
我狐疑着轉頭看向門外,侍者兩手交握在身前,一臉謙和的望向我,就在我準備問他在打什麽鬼主意的時候,腳下的地毯陡然下陷。
最後一眼我對上了他微笑着的臉,他居然還幫我把房間門關上了。
随着門鎖“咔噠”一聲,我睜開了眼睛。
我還坐在柳江的床邊,手按在自己仍處于少年時代的臂膀上,身後是沒開燈的房間,我坐在柳江雜亂的衣服堆裏。擡起頭,我和等身鏡中年輕版的楊平生對望着。
就在這時,我聽到屋外傳來了敲門聲,接着是柳江的問話:“換好了沒有啊?你都在裏面快二十分鐘了!”
我如夢初醒,低頭一看,只見我手裏還拿着十六歲的柳江專門買給我的四位數短袖,他還在等我試穿。
我趕忙答應,左手一扯,右手一套。
果然,這貴衣服質感就是不一樣。
門打開,柳江似乎站得離門太近了點,我倆差點臉對臉撞在一起,卻同時反應過來各退了一步。
柳江很快恢複了他平時那副神采奕奕又不知所謂的表情,對我說:“挺合适的嘛!看來我還是有眼光的。”
不過他那一瞬間的驚慌被我捕捉到了眼裏,我裝沒看見。
我低頭看着自己胸口嗎,擡頭問他:“你确定嗎?”
這件衣服和撕壞那件确實是同一個牌子,只是和我媽選的款式迥然不同,不僅違背了我穿衣服向來簡潔的原則,甚至還不是我一貫選擇的深色。
衣服是奶白色的,胸口正對我視線的位置有一只似人又非人的黃毛大耳朵熊,熊穿着夏威夷衫戴着墨鏡,看起來可比我青春洋溢多了。
我退後幾步回到等身鏡前,居然真的還行。
柳江的臉從鏡框後冒出來,他的語氣十分确鑿:“我就說你應該多穿點咱們這個年齡段的衣服。”
他說的沒錯,我現在這張倔強又不屑的臉,居然能和青春系的衣服碰撞得很精彩,唯一缺憾就是袖筒有點空,沒能被我此時沒長起肌肉來的胳膊撐滿。
我擡起胳膊,給袖筒卷了兩個來回,兩邊卷好後我擡頭看。
哇操,我現在帥得可怕。
柳江應該也這麽想,因為他擡起手來給我鼓了兩個掌。我讓他別起哄了,等會兒給我扇感冒了。
這是一句我自認為很無聊的玩笑話, 他居然笑了,還笑得很開心。我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情緒居然被他感染了一點,但我現在即使想笑,臉上也挂不住。
我問他:“很貴吧?”
他回:“說的就好像你那件不貴一樣。”
我說:“這不一樣,我爸媽的錢随便花,你的錢是你自己賺的,怎麽能随便花。”
他辯解:“你這就看不起人了——我兩場演出就賺回來了!”
我也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總之我把校服撿起來套上了,再看到這件衣服我只會更有種接來燙手的感覺。
我問他:“你這兩天不是要找你哥去嗎?”
柳江本來還在望着我腳邊發呆,聽我提問擡起了眼睛。
“哦,”他說,“也不是什麽大事,我過段時間有個跟本地樂隊的演出,想找他再幫我糾正糾正指法。”
就這?
其實放下我世俗的眼光并把問題問清楚以後,發現一切都特別的簡單且單純。
我說:“那我早點走也行,你晚上去找他也不算遲吧?”
他又撓撓頭:“你都來了我也不能趕你走吧?吃個飯再走,我奶奶今天做辣炒小海鮮。”
我對辣味沒什麽追求,但他好像還挺喜辣的,喜辣又喜甜,卻一直皮膚白皙又沒有長胖的煩惱,這也算是一種天賦異禀。
“吃飯之前呢?”我問他的打算。
“練貝斯,”他跌回到床上,象征性地把衣服往櫃子裏收了收,“本地樂隊就是看中我練貝斯的視頻了。”
該說不說,這本地樂隊還是挺有眼光的。柳江本人的氣質與貝斯就是很适配,比吉他多一分狂氣,又比架子鼓多幾分貴氣,無論站在舞臺的哪個角落,衆人的視線很難不随着他轉。
“你呢?”他問我。
“我去陪着你吧,反正今天也沒別人。”說完我又覺得單純陪他有點怪,補充說明,“我可以在你旁邊背單詞。”
“背單詞?”柳江對我的好學生習慣嗤之以鼻,“貝斯的效果你又不是沒聽過。”
我接受挑戰:“不信你就再找個人陪你敲架子鼓,我照樣背得下去。”
他欲辨無言,撇撇嘴從床沿起身,撈起一旁琴架上的貝斯,同我一起去了二樓角落的練習室。
這房間沒人的時候顯得挺空曠的,他用腳蕩開地上的亂線,來到靠近窗臺的角落裏。我停在和他相反的牆角,我倆在房間的對角線裏各占一邊。
他應該是在顧慮我到底有沒有背下去單詞,調音之後便沒了什麽大動作。我低頭看單詞本,旁邊放了我用來默寫的草稿紙,我知道他每撥兩次弦就擡頭看我一眼,而我為了打消他的顧慮,特地在他每次擡頭時都背得賣力。
其實高一水平的單詞對我來說簡直易如反掌,我心裏在想的另有其事。
我對柳江的想法,從“他心裏一定有我”,到“他好像對所有人都一樣”,再到“他可能就是喜歡我這一款的”,最後又回到了“他心裏好像真的有我”上。
他心裏好像真的有我。
從進入如常計劃到現在的時間裏,我都在用我過去對他的記憶判斷一切,不過現在跳出以往,站在旁人的角度上看,他對我好像确實有些不一樣。
先不說願意在認識第一天就把我接到家裏這件事,也不說在還不怎麽熟的情況下給我花錢這件事,剛剛我邁出門去的第一瞬間,他露出了一個轉瞬即逝的眼神。
是一個短暫而恍惚的表情,他現在也就比我高一兩厘米,所以差不多是在與我平視着的,那一瞬間的他的表情像是抽幹了一切靈氣,所有的情緒只會圍繞我旋轉。
不過他跳脫得很快,馬上恢複了平時的表情,接着若無其事地評價起他為我挑的衣服不錯。
過去的柳江,到底是什麽時候喜歡上我的?
我們之前的相識沒這次這麽單純,柳江被我揍到裂開的上唇花了一個星期才恢複成原來的顏色,據他回憶,那段時間都不敢用吸管來喝奶茶,因為吸管的上緣正巧會卡進傷口裏,把剛愈合的裂口重新豁開。
不過說到一個具體的心動時間點,我好像的确跟他讨論過這樣的問題。
那是我上大學的時候,好像就是我們在圖書館後小花園吵完架的第二天,我上午滿課,但是我翹了。
我倆住的是距離學校一站距離的快捷酒店,大床房。開房時前臺姐姐的目光壓根就沒離開過電腦屏幕,大概來這裏光顧的大學生什麽樣的都有,她都見怪不怪了,不過遞房卡的時候她多瞧了柳江一眼,低頭收拾手邊的文件,然後又擡起頭瞧了他第二眼。
柳江很顯眼,十八歲之後尤其如此。
走在安靜至極的走廊裏,我确認這家酒店的隔音很好,這讓我很安心。
關上門,不開燈,第一次是他先來的,那天我的感覺比平時敏銳,也不再只是光顧着喘,一陣床墊的咯吱聲後,頂燈打開了。
我皺着眉眯起眼睛看他,他壓着嗓子說以為我疼。我不想說那麽多廢話,直接去咬他上唇,他的舌釘敲得我上牙膛麻了一瞬,各種各樣的感覺從我的軀體裏炸開了鍋。
後來換我,我全程都開着燈,他也像往常一樣沒收着聲音。後來我聽煩了,用手掌去蓋他的嘴,他讨好一般舔我的手心,我把臉貼得與他極近,我們的嘴唇隔着我的手掌碰在一起,四目相對。
我喜歡這樣的他。
說遠了,而且這些回憶對于目前在物理上處于十六歲狀态的我太不應該出現了,讓我主動跳過它們,把記憶拉到第二天早上。
第二天早上是我先醒來的,洗漱之後我又回到了他身邊。
他也醒了,在漫無目的地玩手機,看見我從衛生間出來,他迷糊着從包裏拿煙,說要出去抽一根順便買早飯。
我不知道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抽煙的,萬寶路柑橘。
我不抽煙,不了解這款,但盒子挺好看的,銀色底,有一抹似黃似綠的漸變點綴,莫名給我一種适配柳江的感覺。
我沒放他自己去買早飯,說要跟他一起下去。有了我的陪伴他倒是懶散了,又癱回床上,我等了十分鐘終于忍不住催他了,他迷迷糊糊爬起來,去地上找他的內褲。
但他扔一地的衣服早就被我收拾好了,我指一邊的行李架臺,他又迷迷糊糊過去,終于找到了他的內褲。
看他蜷起膝蓋來套褲子,我忽然鬼使神差問了個問題。
我問他:“你是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他站起身去找他的蜘蛛網一樣的大領子毛衫,毫無怯意地回答我:“你轉來之後沒多久,應該是給我遞作業那次吧。”
他好像從不害怕表達他對我的喜歡。
我對他所說的事情毫無印象,後來我倆在樓下早餐店吃飯,他一邊啃着香菇油菜餡的包子一邊和我還原了事情原貌。
我轉來後沒多久,物理老師也将我招安了,在物理老師和我的淫威之下,班裏學生民不聊生。
具體體現在每天課後都留沒人解得出來的爆炸難作業,再對沒解出題來的學生進行挨個批判。
那天柳江被下了第三次作業交白卷後的通牒,我收作業,來到他座位前,我竟先于物理老師翻開了他的作業,在又得到一張白紙之後,我從作業本最下面把自己的那份抽了出來。
“抄第一題和第四題,這兩道簡單。”我把自己的筆記本扔到他桌子上,他正岔着腿擡着眉毛看我。
潛臺詞——這麽簡單的題,你解出來也不奇怪。
“因為這個?”我一邊往馄饨湯裏倒醋一邊問他。
“不然還因為什麽?”他皺眉看我騰起醋汁的馄饨湯,“一個班裏最大勢力的幫兇,居然背叛組織站在我這邊。”
原來如此。
注意力回到我的單詞本上,中性筆正指在一個單詞上——doubt。
是動詞,釋義為懷疑,不相信,這詞是高中生需要背的範圍嗎?
我翻回去确認自己拿的是高考英語詞彙,腦海裏計算着之前柳江和我說的初次心動時間距離現在有多久。
好消息,我拿的是高考英語詞彙,壞消息,記憶裏柳江對我的心動時間,好像已經錯過了。
……操。
因為上一關中,我誤把對世俗的抗拒當成了對于官威的抗拒,所以我現在沒在學生會,也不是物理課代表,沒有收作業的機會,更沒有把作業本丢在他桌上任他抄的可能。
之前還在我心裏躁動着的“他對我心動”此時已經偃旗息鼓,我把筆平放在書本旁,裝作不經意地擡頭看了柳江一眼。
柳江也沒在練習上太上心,此刻的他正貼着窗縫向外看,手裏雖然還抱着貝斯,但絲毫沒有去撥弦的意思。
這時,放在我校服褲口袋裏的手機适時響了一聲提示音,不知道是誰給我發了短信,又或是我爸想勸我早點跟我媽道歉。
我把手機拿出來,是一條簡訊,發件人顯示并不是號碼,而是兩個字——系統。
【系統:即将進入關卡2-1,通關提示:“給他喜歡你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