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但我不能……柳江
第24章 但我不能……柳江
我跑到一處安靜的小巷,打開手機尋找着系統,确認退出以後,我的意識猛地向上抽離。
再睜眼,我坐在辦公室裏。
我趕忙摘下頭盔,安放好,然後繼續開始了狂奔。
一小時後,我到達了家中,柳江留下的牛皮紙箱就在櫃子頂上,我手忙腳亂搬來凳子,把紙箱從櫃子上拿下來。
又是一小時後,我重返了公司樓上。
現在是下午五點四十分,如果要在平時,我肯定已經結束了模拟準備回家,因為再有不到二十分鐘,市內唯一一班地鐵就要停運了。
天黑對于人來說就是本能的危險,在末日裏更是如此。
但今天的我想要弄明白——不,是我一定要弄明白。
如常計劃重新啓動,我重新進入模拟,不過這次我沒直接來到虛拟世界裏,我到了前廳。
系統本人正站在酒店大廳的前臺後,還是那一副管家打扮,他面容謙和地看我一路走過去,從容地和我對視。
我雙手拍在櫃臺上,臉湊近了問他:“‘不要叫醒我’,是什麽意思?”
系統難得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他說:“請您再重複一遍。”
我再次意識到他并不能看到我所想,用手指按壓着眉頭,理清思緒重新提問一遍。
我說:“現實中的柳江給我寫了封信,告訴我不要叫醒他,這是什麽意思?所以模拟中的柳江是可以喚醒意識的對嗎?”
系統面對着我,兩手打開,又重新交握,一副不知道怎麽跟我解釋的表情,他臉上的笑容尴尬而不失禮貌。
“我相信這點您自己都已經清楚了。”他回答我,“任何嘗試與NPC說明現實世界的行為或語句都會導致系統錯誤,直接中止模拟進程。”
他的平和語氣讓我稍微冷靜了些,我閉起嘴,聽他繼續說。
“另外,”他繼續闡述,“你說您朋友給您寫了信,但只要是人為的東西一定會帶來誤差,您不考慮您的判斷是誤判嗎?”
我由平和冷靜轉變為了徹底啞火,兩手從前臺撤走,開始将手一并按上自己的額頭。
确實有可能是誤判。
如常計劃有自己的運行邏輯,然而現實世界沒有,這封信的藏頭很可能只是一個巧合,雖然柳江與我會在詩的藏頭裏留下信息,但那只是如常計劃裏開始的。
現實中有過嗎?我不記得了,真的不記得了。
所以這可能只是一個巧合。
或者它不是巧合,只是柳江不是如此的用意,他可能在表達着某一天的快樂心情,或者只是單純在回憶中沉湎于過去的美好。
不要叫醒我——這很可能只是一個沒有意義的玩笑話。
系統看着我,又擡手示意:“您吃一顆檸檬糖冷靜一下。”
我吃檸檬。
我心裏暗罵,但還是拿走了糖。
系統雙手交握:“首先,模拟內的世界是否會影響外部世界這點仍在考正,但可以肯定的是,外部世界不會從根本上影響到內部世界,換言之,您沒有上帝之力,只能盡到您身份該盡的力。”
所以我不能喚醒他。
但我準确抓到了盲點,我問他:“你說的內部世界能影響外部世界,具體是什麽意思?”
不過我很快意識到這大概是個超越權限的問題,我用舌頭給嘴裏的糖翻面,等着他來拒絕回答我。
然而并沒有。
他平和地回答我:“因為模拟世界本身就會産生極大動能,這裏我用現代物理學為您解釋——材料力學中,過多的勢能會逸散,流體力學中,流速快的區域會對流速低的區域産生吸引力。”
畢竟我也是理綜優異的優等生,我很快明白了他所想表達的意思。
因為創造一個虛拟世界本身就類似一場持續不斷的爆炸,爆炸會産生沖擊波,同理,模拟也有它的餘波。
在如常計劃還作為我公司的新一階段開發項目時,我們在産品會議上就讨論過這一部分的內容,甚至研發部還專門獨立出來一個小組,用于研究模拟世界可能會對現實造成的影響。
可惜在大災變發生前,他們只得出了模拟世界可能對測試者的心理産生影響的結論,大概類似于沉迷網游,或學會了什麽網絡流行用語而說個不停。
當時說出這條結論時,還是他們研發進程會議中的放松讨論環節,聽着小組報告的結論,大家都忍不住會心一笑,相互提醒着千萬別沉迷游戲。
那時的我也是人群中不以為意的一員,現在的我卻像是被這場計劃剝奪了心智。
坐在地鐵裏,走在末日黃沙中,在狹小的住所窺探外面的遙遠槍鳴聲。這些時刻裏我的內心所想都是連城那仿佛無盡的春天,以及春天裏那個被風吹起校服下擺的身影。
或許這就是我正在詢問着的影響——如常計劃從內到外的影響着我,給我希望,也讓我絕望。
我忽然擡起頭:“那這封信有沒有可能是模拟中的柳江帶來的?”
好吧,我問了一個很蠢的問題。
蠢到我覺得系統下一秒就要笑了,但是他沒有,他說:“很抱歉,這是一個超越權限的問題。”
什麽?
我本來還全身無力地倚靠在櫃臺上,這下猛地站起身來,雙手再次按上櫃臺。
我問:“超越權限?”
好吧,我又問了一句廢話。
不過,難道這說明另有隐情嗎?
一道邏輯迅速在我腦海裏打通了,我問系統:“這關還有多久結束?我要怎樣才能迅速成功?”
只要能迅速把這關成功結束,我就能馬上知道這封信來自哪裏,或許我就能知道柳江在哪裏!
系統依舊恪盡職守地保持着他的平和态度,他回答我:“關卡結束的時間,取決于您完成要求的時間。”
也就是說,我還有不确定長的時間來完成讓柳江喜歡我這件事。
我的第一個問題已經解決了,系統開始回答我的第二個問題:“至于怎麽成功——我覺得這個問題您會比我清楚。”
話音落下,我們兩方都沉默了。
确實,我不能指望一條模拟程序來幫我追別人。
就在我重新用手臂支上下巴時,系統忽然有了動作,他走到接待處的出入口處,将推拉桌板打開,走出來,停步在我面前。
他的忽然接近讓我有一絲緊張,我把下巴從手臂上擡起來,一臉疑惑地看他。
他站得筆直,目光向下看着還倚靠在接待處桌面上的我,眼睛裏似乎閃過了一絲狡黠。
他說:“但我覺得,您似乎一直在嘗試對模拟中的角色進行喚醒。”
語調還保持着謙和,但我覺得他想表達的意思明顯不是這個,我甚至覺察出了一絲威脅。
我慢慢站直,沒閃躲,但餘光已經在搜尋着可退的路了。我不知道在這裏我該怎麽喚醒自己,也不知道在這裏受傷害會發生什麽。
我聽見遠處走廊裏有電機的隆隆響聲,靠近電梯的廊燈閃動幾次,廊燈的閃爍頻率像極了腳步,由遠及近。
不過就在廊燈的跳躍近在眼前時,我忽然看到系統眼裏的陰霾一掃,他重新恢複了那副溫和謙讓的神情。
他說:“不過沒關系,我可以和您展示一些內容,以從根本上幫您打消顧慮。”
啊?
我的手已經在身後摸上了前臺的花瓶邊沿,如果系統再慢一秒恢複正常,我可能會采取些對策。
我閃躲着回答他,手盡量自然地從花瓶上挪開,總算站定以後,我深呼吸,回答他:“展示什麽?”
系統微笑:“請您随我來,我們需要乘坐電梯去指定關卡。”
說罷,他已經轉身向着電梯去了。我把胳膊撤走,校服衣袖又差點把剛剛放好的花瓶帶倒,我急忙扶穩花瓶,系統依舊淡然向前走,沒注意到我這邊的異動。
跟在他後面,我忽然發覺他個子很高。
個子高,四肢修長,舉手投足之間有種獨有的優雅感,沒有高個頭可能産生的笨重。若不是因為和他站在了很近的距離,我都沒發現他竟然有這麽高。
一般來說酒店配備的待應生不會選身材特別高大的,因為壓迫感會很強,而且不能與其他服務者統一。
不過眼前的侍者并沒有給我太強的壓迫感——除了剛剛那幾秒鐘。
而且其他的服務者——我環顧四周,再次确認這裏只有我和他。
他的外型大概只是某個開發者的興趣吧。
他已經停在了電梯門前,門向兩側開啓,他伸手攔住一旁電梯門,示意我先入內。我盡量自然地從離他最遠的位置邁入了電梯,鋼纜繩響起,我們到達了标識為“1”的樓層。
他要帶我去回顧之前的關卡?
腳步向前,我們停在了标識為關卡“1-1”的門口。
他停下腳步,轉頭看我,同我解釋道:“此處是您已經通關的關卡,如果您選擇回顧,會重新以測試者的身份進入,産生的影響不會改變您目前的測試進程,您也可以不用在乎之前的目标,而是以自己的體驗為主要目的進行随意探索。”
我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我說:“也就是說,我可以在回顧時發現之前沒有發現的事情。”
他微笑,對我的回答不置可否,門打開,我同他一起邁進一切看似平常的紅紋地毯房間。
轉眼間,我們來到了第一關的山坡上,這是我和柳江第一次見面的那天。
人真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總會賦予普通的季節或地點以特殊的意義,比如現在的我,在經歷過兩次這樣楊柳絮紛飛的春天山破以後,我就總覺得這樣的天氣與場景就是我與柳江相遇的代名詞,或許下一秒,那個還沒來得及長得太好看的柳江就會冒出來。
但是侍者沒給我這樣的機會,他轉頭向着與學校相反的方向走去。
待我匆忙跟上他的步伐,他與我解釋:“我要帶您去前方的高樓——那裏視野會廣闊些。”
廣闊?
确實,這片全是未改造的西洋建築,只有前方一處觀景塔高一些,能乘坐電梯直達頂層,俯瞰整座連城。
跟着他走在路上,我很快發現了一件事,那就是路人對他的存在似乎視而不見。
個頭高又裝備齊全的侍者忽然出現在街道上,縱使連城是一個相對包容的旅游城市,也肯定會有人對着如此奇裝異服又氣質獨特的人回頭。
但沒有。
走在路上,所有的路人只是一如往常,小攤販在閑聊,上班族在蹬自行車,趕路的學生一路奔跑,他們只是在即将撞上我們時忽然側身,就像我們只是個路标一樣的障礙物。
到達觀景塔,我的疑慮被進一步證實了。
這座塔需要提前購票,然而我們只是走到檢票閘機口,閘機門便自動打開了,身後排隊的旅客像是沒看到前面的我們,只是在自顧自的閑聊着。
站在觀景電梯裏,侍者仿佛已經看出了我的疑惑,他把戴着白手套的手在身後背好,向我說道:“這才是這個世界該有的形态。”
我看向前方,電梯的弧形觀景玻璃外是逐漸擴大的連城樣貌。
穿城而過的江水,逐漸密集起來的建築,以及夾雜在現代建築之間的西洋小樓,這一切都是我熟悉的樣貌,這就是我成長過的連城。
然而随着視角升高,我很快發現了異常。
在視野最遠處,我看到了一道仿佛磷火的天光,像是光,又像是單純的火焰,燃燒在地面上,直達天際。
接着我馬上意識到,那是如常計劃的邊界線。
【作者有話說】
驚喜之明天也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