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可我還是偏愛舞臺上的柳江
第27章 可我還是偏愛舞臺上的柳江
我問:“你想看我穿着這件進演出現場?”
他答:“不是,我就想看看你穿上啥樣。”
十分鐘後,我從二手商店的簡易試衣間裏鑽出來,上身是柳江選給我的蛇紋尖領襯衫,下身是條锃光瓦亮的皮褲,我還穿着我的帆布鞋,因為我強烈拒絕同樣是柳江選給我的尖頭切爾西踝靴。
最後我把貂皮大衣披在肩上,柳江已經笑到跪下了,邊笑還邊用拳頭捶地板。
“不行,”他說,“我一定要拍一張。”
話說完,他把從貝斯包側面把相機拿出來——他居然還在履行前些天對我的承諾,每天使用相機。
我說你等下,然後從旁邊的廉價太陽鏡架上挑選了一副最誇張的架在臉上,柳江剛支起湳沨來的身子又跪倒回去,他笑得店員都側目了。
我說:“別笑了,再笑妝花了。”
他趕忙直起身子來,用手指抹眼角,還好,他的妝比較牢靠,他擡頭問我:“你看出來我化妝了?”
我把墨鏡放回到太陽鏡架上,回他:“我還沒那麽直男好吧?”
因為我根本就不直——至少是在對他的時候。
柳江今天的妝比上一次看起來精細許多,大概這次是柳絲絲的作品。果不其然,他把臉湊到我旁邊,和我一同望向旁邊的等身鏡,然後告訴我:“我姐畫的,怎麽樣,不錯吧?”
柳絲絲的水平确實比柳江自己高了不少。
他整張臉沒有太多的妝面痕跡,乍一看只是覺得有點好看,仔細看就會發現從顴骨到鼻尖,每一個高低起伏點都連接得分外合理,而且他現在離我近,所以我看得出他睫毛也比平時要長。
媽的,我之前是怎麽忍住不陪他一起去演出的?
不過我又在心裏批評了我自己一番,要不是重來了一次,又有期中考了前十的buff加持,我也不會那麽輕而易舉地逃課。無論過去還是現在,楊平生都是熱愛學習又遵紀守法的好學生。
不過現在,遵紀守法的楊平生正穿着貂皮大衣。
和我一起站在等身鏡前的柳江又忍不住笑了一次。
那天我第一次體會到逃課後在二手商店裏淘寶貝的樂趣,不過鑒于參與演出的人員要在六點之前入場,我們并沒有來得及把貨架上的所有衣服都試一遍。後來我還是把和貂皮大衣搭配的一套都送回了原位,我實在不能穿這樣一套去搖擺,畢竟那樣我肯定會吸引全場的視線——并不是因為太酷,而是因為中暑暈倒。
最後我在柳江的幫助下選了套衣服——白背心,琥珀色的印花夏威夷衫,還有一條亞麻色長褲。
在我把一條柳江拿來的寬皮革腰帶紮好以後,柳江後退一步,眯着眼睛看我,接着從旁邊的太陽鏡架上拿下了一副砂粉色鏡片的眼鏡給我。
戴好,我倆一起望向等身鏡。
哇操,我現在搖滾得要命。
不得不說柳江的品味真的不錯,可能平時天天穿校服太壓抑他藝術的存在了,現在放手讓柳江替我挑選搭配,确實得到了一個與過去都不一樣的楊平生。
但亞麻材質并不讓我太舒适,我來回扯着夏威夷衫的領子,柳江把我的手擋下去,拿過從前臺借來的發蠟,替我抓了一個發型。
晚上五點五十,我穿着全身上下不到三百塊的搖滾套裝入場,柳江在我旁邊,我感覺他走路的步伐開始逐漸六親不認。
于是我随着他一起六親不認起來。
我倆一路六親不認起來地走下地鐵,但又在靠近演出現場時不約而同地逐步正經起來。
之前柳江有和我說過,這次演出是他賺外快以來最正式的一次演出,我對演出不了解,毫無概念。所以我的觀念裏只是和我大學時看過的那場差不多的模樣,沒想到實地看起來,設備水平居然堪比音樂節,只是規模稍小些。
演出在一片靠近沿海廣場的空地上,離入口還有段距離,我就已經能瞧到射向夜空的光柱了。柳江拉着我走演出人員通道,剛一入場,我差點被場內的聲浪沖出去一跟頭。
場內過于喧嚣,即使我倆離得近,也要大着嗓門說話,我沖柳江喊了三遍他才聽懂我要問的話,我問他這算是什麽演出。
他同樣大着嗓門回答我,說這是個很有名樂隊的演出,邀來了幾個本地樂隊熱場子,他占位置的就是其中一個本地樂隊。
他聲音大起來時,聽着比他平時的爽朗,他向我解釋:“但這演出可能跟你想的不太一樣!”
場子雖然規模大,但畢竟他們不是首席,演出方安排了一個不大的棚子,作為演職人員“家屬”,我在帳篷外的折疊椅上等。
可能現場太雜,從此時起,我便失去了與柳江的聯絡。
坐在椅子上等了差不多十五分鐘,又收獲了場內觀衆望向這邊的注目禮,我終于有些坐不住了,準備進棚子裏看下他們準備得如何。
我敲了半天帳篷外的硬質隔板,場內太吵,我聲音又太小,未得到回應。
我硬着頭皮直接邁進去,卻見到帳篷內空無一人,我向裏面繞,只見到一個帶着口罩的化妝師,她十分詫異地問我找誰。
在聽完我的描述後,她馬上知道我在說誰了,比劃着說了兩句,但我沒聽清,因為身後場上的燈光忽然暗了,人群随之一片歡呼。
舞臺上煙霧騰起來,演出者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登臺了,一聲震耳欲聾的掃弦之後,我終于看清了臺上的人的打扮。
面具,蓑衣,鬥笠,手甲,紙燈籠。
音響聲漸起,我竟然找不到柳江的位置——因為這樣的打扮之下,所有人都一副模樣。
聽着逐漸開始進入節奏的鼓點,我的目光在臺上搜尋着,在藍紫交加的射燈光線裏,我的視線忽然捕捉到一抹銀白的色彩。
舞臺左側,頭戴面具的貝斯手轉身面對觀衆席,他腦後的銀白發絲閃爍着絲絲縷縷的微光,在煙霧裏像是水中的銀魚。
我猛地超前邁了幾步,雙手扶在面前的圍欄上,面具後的人也看到了我,在一陣和弦之後,他擡手指向我這邊。
和記憶中一樣,這漫不經心又飽含着共通含義的一指成功換來我身前身後無數的尖叫聲。與之前不同的是,我竟也跟着人群吼了一嗓子,但我聲量太小,很快埋沒在了潮水般的人聲裏。
所以我也把手舉起來了,用盡全力高高舉起,掌心向他,手指向上,我在告訴他我看見了。
隔着面具,我當然看不見臺上柳江的表情,不過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的手頓了一下,等了一會兒才收回去,差點沒趕上下一步的和弦。
說實話,柳江沒說錯,這演出确實和我想象得不太一樣。
它并不是我記憶裏柳江喜歡的那種後搖曲調,盡管我不懂音樂,我也知道這場演出比起他常練的風格小衆很多,尤其是主場那如同鐵罐子裏放鞭炮的嗓音一出來,我感覺全場的尖叫聲都要被他蓋下去了。
我好像依稀記得這種搖滾叫什麽——叫什麽來着?
核,核爆。
……
好像不是。
在一浪高過一浪的歡呼聲裏,我決定放棄思考。
雖然欣賞不了,但不妨礙我跟着觀衆們一起搖,一曲結束,中場時燈光轉換,就在我試圖眯起眼睛來尋找他們的身影時,什麽東西撞在了我的肩膀後側。
是柳江。
他面具摘了,但身上如同蓑衣一般的道具服還沒脫,他用肩膀撞我的肩膀,接着順理成章地和我并排站在了看臺邊。
不知道是不是被後加上的妝效,他的臉上亮閃閃的,發絲上也有銀點。
看到他第一眼,我不禁感嘆:“我操,你上臺臉都擋上了還化妝!”
演出現場聲音大,我說話的聲音也一直在不自覺地變大,我忽然發現大聲說話其實很爽,有種所有人都在甘願陪你一起發瘋的感覺,好像平時不敢說的話也能在這時候說出來。
他在我耳朵邊沖我喊:“不特別一點怎麽讓你一眼認出來!”
我脖頸被他震得直麻,一巴掌把他推遠了, 他在嘿嘿樂,沒一會兒又重新湊近了。
演出結束于晚上八點四十五,回城的地鐵線路九點停運,我們一路飛奔過地下通道,在末班播報之前趕到了地鐵站臺。
我不記得現實裏的演出結束是不是這種感覺了,總之我現在感覺非常興奮——是一種輕飄飄又感覺不到累的興奮,我終于明白為什麽大型晚宴都會有續攤小聚了,現在的氛圍真的很适合再去找一個地方喝上兩杯,聽自己嘴裏冒出來比平時更自信更有魅力的話語。
只可惜我們還是高中生,還沒到需要夜生活來證明我們魅力的年紀。
末班地鐵上沒有多少人,我們選了節靠近末尾的車廂,柳江換回了他自帶的那身破洞毛衫,背着貝斯包,帶着一頭閃粉還沒掉幹淨的銀發,和我一起站在車廂的連接處。
連城的包容性還是蠻大的,我們兩個奇裝異服的高中生并沒有引起多少晚歸人的注意,相反,這裏似乎每個人都比我們更有故事。
地鐵已經進入了地上段,車廂外的連城曠遠而寧靜,遠處的燈火昭示着這裏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生活,每個人都有他們的故事。
我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忘記曾經在前廳裏看到的邊界,把這座城市想象成真正有生命的模樣。
忽然,我聽到柳江在我耳邊叫我,我睜開眼睛,看他側着臉瞅我,我們對視的時間比往常要長一些。
我覺得主要原因在于他今天真的很好看。
化妝師應該是又給他的妝加重了下,現在看起來眉眼都比平時要鮮明,發梢上的每一绺都恰到好處,他在抿着嘴唇看我。
他問我:“今天要在我家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