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時絮比約定時間早到了十分鐘,這家咖啡店有獨立的包房,可以方便客人們談話,時絮要了樓上最角落的房間,等了沒多久,管家就如約出現了。
時絮雖然在時家長大,管家也從始至終待在時家未曾離職過,但時絮與這位管家并沒有深交過。
時絮有記憶開始,負責照顧時絮的是哥哥姐姐,時絮沒有保留多少關于管家的記憶,哥哥和姐姐相繼去世之後,時絮封閉了自己的內心,更加與管家沒了交流的機會。
“少爺。”
時絮與時岩撕破臉不是秘密,再次見到時絮,管家仍舊對時絮恭恭敬敬的。
管家姓周,比時岩年長5歲,與注重保養的時岩不同,看臉就能看出他的真實年齡,已經是可以退休的年紀了,仍選擇繼續留在時家工作。
只是這次,他對時岩不再忠誠,他叛變了。
管家不擅長用電子産品,時絮特意問店員要了份菜單,擺放在了管家的桌前。
“要喝什麽?”時絮指了指桌上的菜單。
管家一如既往挂起了職業微笑:“白開水就夠了。”
時絮和管家沒什麽閑話家常可以聊的,管家也知道這一點,所以,他沒有說什麽無關緊要的寒暄話。
“金竹灣是什麽意思?”時絮直切重點,語氣肯定,“你知道那只污染物的秘密。”
管家點點頭,表情痛苦:“我這輩子只談過一次戀愛,對方是富家千金,我的身份配不上她,我們被迫分開,她被她的家人帶去了國外,她在出國的第三年就去世了,直到很多年以後,我才發現了一個秘密,她給我生了一個孩子,那個孩子就是阿城……”
“知道這個秘密的時間很不湊巧,您姐姐去世的半個月後,我無意中知道了這個秘密,那時阿城已經陷入了小姐死亡的悲痛中,我沒辦法跟阿城坦白身份,只能看着他陷在失去心愛之人的痛苦中,我試着去救他,但救不回來,他……”
管家的五官都皺在了一起,似乎在極力抑制着痛苦,扭曲的面容和微微顫抖的聲音還是暴露了他的心情。
“阿城最絕望的時候,一只污染物找上了他,污染物誘惑他,如果阿城能用性命來交換的話,它就能讓阿城再次見到小姐,我拉不住阿城,他心甘情願與那只污染物做了交換。”
時絮想起了祁愈的猜測,當時只覺得祁愈編故事的能力很棒,卻不想,祁愈說對了全部。
到底是有多愛,才能毫不猶豫交付自己的性命呢?
哪怕知道污染物創造的只是幻覺,也甘願以失去性命為代價,淪陷在虛幻的夢境之中?
時絮理解不了阿城的想法,但無法說阿城的決定就是錯的。
唯一能肯定的是,阿城真的很愛姐姐。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管家:“小姐去世後的一年後。”
與阿城失蹤的時間對上了。
時絮想問管家,既然你知道阿城已經被污染物吞噬了,那為什麽不上報異種管理局?
這個問題在腦海中浮現後,就立馬有了答案——
因為管家不是冷血無情的時岩,做不到大義滅親,所以只能選擇隐藏這個秘密,放任那只污染物繼續危害無辜的人。
“當時那只污染物只有F級,就已經很狡猾了,它知道被異能者發現後就會被捕殺,于是變成阿城的樣子來讓我心軟,我也上當了。”
管家苦笑了下:“我知道我不該瞞着不說,但我欠了那孩子很多,他的外公不承認他的存在,他一出生就被家人給抛棄了,直到他死後我都沒能給他提供一點幫助,我想補償他,我的私心釀出了很多錯誤來……”
在異種管理局工作了六年,時絮見過了無數生離死別,與無數悲情的故事,比管家還要慘的大有人在。
管家的故事并未讓他有一絲一毫的動容,時絮知道管家為什麽選擇這樣做,卻無法感同身受。
他的理智很清醒,近乎冷漠地道:“這麽多年,異種管理局都沒有發現那只污染物,是你的手筆?”
管家:“老爺也幫了我,我在時家做了幾十年的管家,老爺對我還算有幾分感情,他憐憫我失去了兒子,幫我隐瞞了那只污染物的事情,老爺送了我一套房子,那只污染物平時就住在那裏,我只要一有休息時間就會去探望他。”
時岩會做這樣的事情,時絮一點都不意外。
管家用‘憐憫’來形容非常準确,時絮都能想到,時岩之所以會幫助管家,不是因為時岩有多心疼管家的遭遇。
時岩不過是随便伸個手幫個忙,讓管家對他感恩戴德,籠絡人心,讓管家對他更加忠誠,也是為了更好的掌控住管家。
時岩會考慮污染物殺人的事情嗎?
當然不會。
時岩是個自負的人,他培養了許多異能者,認為不管出什麽事,那些異能者都能夠保護他。
時岩肯定在想,就算日後那只污染物鬧出點動靜來,只要在異種管理局察覺之前,下令斬殺那只污染物,這件事就永遠不會被人察覺,所以時岩才能放心地留下那只污染物。
自以為是的操控一切。
一個父親想要彌補自己的孩子,時岩卻将這份愧疚之心當成用來要挾管家的籌碼,真是可笑。
時岩果然是商人,徹頭徹尾只注重利益。
“所以,你既然選擇養着這只污染物,那為什麽又要跟我說明真相?”時絮嗤笑道,“你不會是突然醒悟過來,想要贖罪?”
“那只污染物在我的放縱下殺了無數人,我什麽都做不了,也無法将失去的東西償還給那些人,我沒有資格贖罪。”管家捂住疲憊的臉,嘆息道,“我的确是突然醒悟過來的,我忽然發現,阿城已經不是我印象中的阿城了,我才終于清醒過來,他不是我的阿城,它只是一只肮髒的污染物,它占據了我兒子的身體,用我兒子的身體做了那麽多壞事……”
一開始,那只污染物是很聽話的,他被表象給蒙騙了。
那只污染物很聰明,知道自己現在實力不夠,只能用謊言和演技欺騙他。
污染物用阿城的身體讨好他,在他面前表現的聽話懂事,讓他無法狠心将它殺死。
它在這十幾年裏不斷吞噬、進化,終于不用在他面前僞裝。
然後,他的阿城開始面目全非……
半個月前,他去金竹灣看望‘阿城’,一進門就發現,‘阿城’趴在地板上,正在啃食一個小孩的腳,那個小孩還活着,在看到他的瞬間燃起了求生的希望,哭泣着朝他伸出手,祈求他能夠救自己一命。
“救、救救我……嗚嗚我好痛啊……爺爺,能不能救救我……我、我想媽媽了,我要回去找媽媽嗚嗚嗚……”
然後,他跟以往一樣關上了門,等待門後的痛哭聲與進食聲消失。
“媽媽嗚嗚……”
“別怕,我會幫你找到媽媽的,只要你乖乖的,我會實現你的心願的。”
明明早已經麻木了,內心仍舊會因為那稚嫩的求救聲而生出幾分焦灼感來。
心願?
已經進化成A級的污染物早就不屑用等價交換的方式來捕殺獵物了。
它現在輕易就能殺死人,也就沒必要用謊言欺騙愚蠢的獵物,誘導獵物跳入它的陷阱。
實現心願?
真的實現了嗎?
再打開門,‘阿城’沒有恢複原來的樣子,血淋淋又扭曲的臉,嘴角還挂着肉塊,坐在被血染紅的地板上,貪婪地盯着他。
“好餓啊,還沒有吃飽,我還要更多,吃飽了,就能進化了……”
‘阿城’碎碎念着,沒有朝他發動攻擊,但那雙充滿渴望的猩紅眼睛片刻不離地盯着他,直到他離去,仍能感覺那雙視線還黏在他的背上。
他直覺,如果沒有那個孩子,他一定會成為‘阿城’的捕食目标。
因為他的皮肉不夠嫩,所以才逃過了一劫。
下一次,就沒有那麽幸運了。
這不是他的‘阿城’。
他終于清醒過來。
小姐談戀愛之後,時常帶男朋友回家,管家也因此能經常見到這位男朋友。
阿城是個性格溫柔,很有禮貌的孩子,第一次見面,他還沒有開口,阿城就先主動跟他打了招呼,微笑的模樣,時隔多年他仍舊記得。
阿城每次來時家做客,都會給他捎帶上一份禮物,不是什麽貴重的禮物,卻也是一份心意。
只因為小姐說,周伯很關照我,阿城就對他上了心,将他當長輩來尊敬,每次見到他,都會親切的叫他一聲“周伯”。
那樣溫柔善良的孩子,絕對不是那只肮髒不堪,只知道殺戮的污染物。
他錯了,錯得離譜。
他有罪,罪孽深重。
阿城早就死了,是他用一己私欲将阿城強行留在了這世間,放縱那怪物用阿城的模樣為非作歹。
他不配做阿城的父親,說什麽彌補,在阿城死後,他用彌補的借口傷害了他的孩子。
所以,他親自揭開了真相,為阿城,為自己做一個了斷。
“我會去自首的。”
時絮沒有接管家的話,自不自首是管家的事情,不管管家是幡然醒悟還是要贖罪,他放任污染物作惡已經是重罪,就算他不願意自首,也無法脫罪,必須接受懲罰。
時絮不願與管家聊這個問題,趁着管家內心松動的時候,他抛出了最重要的問題:“你知道姐姐多少事情?”
管家擡起布滿陰翳的雙眼,他知道時絮想問什麽,也願意将所知的事情全部告知給時絮。
“世界裂縫中有很多財寶,也藏着許多人類想象不到的東西,我不知道老爺想要什麽,但我知道,老爺培養你們,是為了讓你們幫他去裂縫中找到某樣東西……”
時絮在遇到顧綏之前就猜到了這個秘密。
為此,哥哥和姐姐丢了性命,接下來就要輪到他了,只是他在死亡之前及時逃脫了時岩的掌控。
管家不知道時岩要找什麽,時絮隐約猜到了答案。
管家繼續道:“小姐某次從裂縫中回來,帶回了一個金色的蛋,小姐将那顆蛋當成了自己的孩子,走哪都要抱着它,慢慢的,開始變得瘋瘋癫癫的,老爺看不下去了,想要分開她們,小姐很憤怒,那是小姐第一次與老爺起了争執,因為一顆蛋。”
往事歷歷在目,說到這,管家的笑容化為了憂愁,吐出一口濁氣:“那顆蛋控制了小姐的心神,它操控着小姐,讓小姐保護它,小姐的性情大變,為了那顆蛋,與老爺大吵一架後徹底決裂,沒過多久,小姐的死訊就傳了回來。”
時絮雙眼微斂,靜靜沉思。
管家說的時間線與他記憶中的時間對得上,他沒有見過那顆蛋,或許是姐姐有意隐藏,不讓他發現。
他一直以為,姐姐是接受不了哥哥的死亡和自己今後的命運才離開的,沒想到這背後還有這一層原因。
他沒有發現姐姐的異常。
“她很正常。”時絮說完,又強調了一遍,“她很正常!”
至少,在時絮的記憶中,姐姐一直都是溫柔的,從沒有對他疾言厲色過。
最後一面,也是笑着同他告別的。
管家:“那只是僞裝而已,我和老爺見過小姐瘋狂的一面,那時小姐已經被那顆蛋控制住了,小姐還保留幾分自我意識,她或許是不想讓您知道她的處境,讓您為她擔憂,所以盡可能在您面前表現的正常,那顆蛋跟控制住阿城身體的污染物一樣,都善于用僞裝欺騙人類。”
時絮面上淡定依舊,垂在身側的手指悄悄蜷了起來。
“姐姐死後,那顆蛋又去了哪裏?”
“我不知道。”管家如實道,“從那之後,老爺沒有停止在裂縫尋找東西的計劃,而且還花費重金,開始大規模的在全世界尋找某樣東西,我猜是那顆不知去向的金蛋。”
時絮:“他也被那顆金蛋蠱惑了?”
“我想應該是的,那顆蛋太可怕了,它有蠱惑人心的力量,可以将人變得面目全非。”回憶往事了一遭,管家的臉比來時蒼老了許多,聲音也添了無數的疲憊。
“如果沒有那顆蛋,小姐不會這樣的,也不知道那顆蛋裏面究竟長了什麽東西……”
什麽東西?
時絮知道答案,卻不會告訴管家。
他将管家說的話在腦中仔仔細細回味了一遍,抓住了一個重點。
“姐姐死前就與時岩決裂了,那她為什麽還會答應時岩去裂縫裏?”
如果姐姐不去裂縫就不會死了,都已經與時岩撕破臉了,為什麽還會聽從時岩的命令呢?
管家有些難以啓齒,還是說了:“因為老爺拿阿城做了要挾。”
時絮眉眼一凜,陡然爆發的殺氣駭住了管家。
時絮逼迫自己冷靜下來,輕聲道:“你繼續說。”
“阿城的事業剛起步,老爺從中作梗,只要他想,阿城的公司随時都能破産,老爺跟小姐做下了約定,只要小姐再去裂縫一次,幫老爺搜集到能買下阿城公司的財寶,作為交換,老爺就會放過阿城,小姐答應了。”
“就因為這麽可笑的理由?”咖啡杯被時絮捏出了一條裂痕,時絮及時收手,卻收不住表情朝扭曲發展,但即使這樣,也仍舊是好看的。
管家輕嘆口氣:“對,就因為這麽可笑的理由,是……阿城拖累了小姐。”
時絮沉默不語,手指深深陷入皮肉中。
他不在乎阿城的感受,這世界上,他在乎的人只有哥哥和姐姐,任何會威脅傷害到他們的人,他都能毫不留情地鏟除掉。
如果當時讓時絮來做選擇,時絮會毫不猶豫抛棄阿城,選擇自由。
但時絮不是姐姐,姐姐選擇了阿城,然後,葬身在了世界裂縫中。
真可笑。
“小姐死後,老爺沒有再刁難阿城……但阿城的公司還是破産了,因為阿城無心事業,他心裏只有小姐。”
時絮肩膀聳動,低笑出聲:“那姐姐做這個選擇有什麽意義呢?結果不都一樣嗎?”
管家無法解釋清楚,因為他們都不是時絮的姐姐,無法替她做出解釋。
“我很抱歉。”
時絮:“既然時岩那麽想得到金蛋,為什麽不拿金蛋來做交換呢?”
為什麽要姐姐再去裂縫替他尋找什麽財寶?
時岩缺那些財寶嗎?
管家:“金蛋控制了小姐,一旦小姐有想将它交出去的念頭,金蛋就會奪走小姐的思考,小姐只能保護金蛋,沒辦法破壞金蛋,老爺沒法提出這樣的要求,之所以會讓小姐去裂縫一次,是想趁着小姐去裂縫的時候奪走金蛋,但老爺沒有找到金蛋,他也沒有在小姐的屍體身上找到金蛋,小姐死後,那顆蛋就不見了,不知道小姐是帶它回了裂縫,還是在小姐去裂縫之前就逃走了。”
……
從咖啡店出來後,時絮就渾渾噩噩的,漫無目的地在街道上穿行,內心只餘下空洞。
身後有腳步聲逼近,聞到了熟悉的氣味,時絮沒有避開朝他伸過來的手,被一只幹燥溫暖的手握入了掌心中。
很奇怪,污染物的本體明明是黏糊糊的,但顧綏的人身卻很幹淨,皮膚觸感跟人類毫無區別。
顧綏保持人類姿态越久,時絮就越無法分清,顧綏到底是人類還是污染物。
或許,顧綏比他們都更像個正常人類吧。
“老婆,你在想什麽呀,我跟了你一路你都沒看到我,好傷心哦。”顧綏靠了過來,額發擦過時絮的耳垂,他觀察了時絮一路,此刻還是沒有停止觀察。
時絮側目,撞進了顧綏擔憂的眼眸中。
“我想去一個地方,你陪我去吧。”
顧綏:“好。”
-
時岩這輩子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顏面,即使女兒讓自己失望,與女兒關系破裂了,在女兒死後,他還要維持父慈子孝的一面,向衆人證明他有多麽愛他的女兒,對他女兒的死有多難過。
時岩給女兒辦了一個隆重的喪禮,與他的兒子葬在了一起。
墓園建在群山之中,寒風被松柏遮擋,卻仍冷得刺骨。
不怕冷的時絮自進墓園之後就一直在顫抖,顧綏拉起時絮的手,放在嘴邊不停哈着氣,試圖幫時絮取暖。
這點熱度不足以讓時絮的身體溫暖起來,卻讓時絮非常受用。
野獸相互舔舐傷口,人類喜歡報團取暖,時絮以為自己不需要關懷和溫暖的,但真被溫暖包圍的時候,他發現自己抗拒不了,一旦得到了就不想放手。
他停住了腳步,站在高一級的臺階上,靜靜凝望顧綏。
顧綏跟着停下腳步,擡眸望向時絮,還不忘給時絮的手指吹氣,又吹了口熱氣後才詢問:“老婆,怎麽啦?”
時絮沒有說話,又盯了顧綏很久,才緩緩開口:“走吧。”
顧綏沒有追問,乖乖被時絮牽着往上走,兩人拾階而上,走了大約十分鐘,才在兩座墓碑前停下。
墓碑上兩個人的臉都停留在最美的時刻,顧綏不知道時絮的哥哥姐姐叫什麽名字,看到墓碑上兩個人都姓時,再看與時絮有幾分相似的兩張臉,自己得出了答案。
“這是你的哥哥姐姐嗎?”
時絮:“嗯。”
顧綏渾身一顫,忽然激動道:“我這是見家長了嗎?”
時絮:“……”
顧綏抿了下唇,慌亂無措地向時絮求助:“我、我什麽都沒帶呢,老婆,我我我我該說些什麽?”
時絮:“……”
正因為太熟悉顧綏了,時絮才會知道,此刻的顧綏絕對不是在惡意搞怪,見到他的哥哥姐姐,顧綏是真的很緊張,也是真的在認真對待他們這一段關系。
時絮握緊顧綏的手,輕聲道:“跟他們打個招呼吧。”
顧綏瞬間冷靜了下來,他對着兩座墓碑拜了拜,真誠地自我介紹道:“哥哥姐姐們好,我叫顧綏,是一只SSS級污染物,從七年前見到老……時絮的第一眼,我就對他一見鐘情了,那時的我還沒有進化成SSS級污染物,為了能更好的保護時絮,我按捺了七年,才終于有勇氣追求時絮……”
時絮怔怔聽着顧綏的自白,有些話他是第一次聽。
比如顧綏是為了他才努力進化的。
比如顧綏對他只是一見鐘情而已,卻記住了他七年,這份感情沒有随着時間淡去,反而越來越濃。
又比如,直白熱烈的顧綏追他的時候還是會緊張的,還是要做足心理準備的。
時絮忽然很想笑,他的嘴角早已在不知不覺中翹起了。
“我會好好珍惜時絮的,你們放心把他交給我吧,他是我的寶貝,我會一輩子對他好的,不讓他受一丁點委屈。”
聽完管家的秘密,時絮的內心非常沉重,他突然很想來這裏看看哥哥姐姐。
如果沒有顧綏的‘搗亂’,他的心情會一直沉重下去。
兩人在墓碑前站了很久,時絮什麽都沒有對哥哥姐姐說,天色快暗了,他才牽着顧綏的手往山下走。
“我知道姐姐最重要的人不是我。”沉默了很久再開口,時絮的聲音憋得有些沙啞,“所以我從來沒期待過成為姐姐最重要的人,其實,這是假話……”
哥哥還活着的時候,時絮覺得,即使在姐姐心裏,他永遠排不上第一也沒有關系,因為他還有哥哥。
而且,在他心裏,哥哥的份量超過了姐姐,所以他們是公平的。
他做不到将姐姐看成第一重要的存在,姐姐不将他當做最重要的人也沒有關系。
姐姐身邊有阿城,而他失去了哥哥。
哥哥死後,時絮很想像黏着哥哥一樣黏着姐姐,但他做不到,他無法搶走阿城的位置,無法成為姐姐最重要的人。
自哥哥死去的那天,他就是一個人了,他開始被孤獨包裹,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擁有溫暖。
兩人走到一株松樹下站定,時絮将頭靠在了顧綏的肩上,将重量全都交托在顧綏身上,他借着顧綏的身體躲避撲面而來的冷風,躲在了顧綏鑄造的溫暖保護殼中。
“我很自私,得知姐姐是為阿城去死的時候,我想的是,為什麽死的不是阿城,為什麽姐姐不能放棄阿城選擇我呢?”
明明他們才是有着血緣牽絆的人,明明他與姐姐的關系更深,為什麽姐姐寧願選擇阿城,也不願意選擇陪伴他呢?
哥哥死後,有着相同命運的只剩下他和姐姐了,為什麽姐姐不能跟他抱團取暖呢?
他們本該相互依偎,一起面對糟糕的未來,一起掙脫父親的束縛。
姐姐活着的時候,這些話他沒法說出口,姐姐死後的今天,這樣的想法仍舊存在。
“我真的很自私。”時絮呢喃道,“我只想要索取,不想要付出,其實,我只是想要陪伴而已,我知道的,我跟阿城不一樣,阿城能給姐姐的,我不能給,我沒辦法成為姐姐最重要的人,可我想要姐姐将我視作最重要的人……”
他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自私,所以從未對姐姐訴說,可如今他有些後悔了,如果他提早将那個位置搶過來,如果他能徹底自私一次,姐姐是不是就可以不用為了阿城犧牲了呢?
顧綏的掌心落在時絮的腦袋上,輕柔地撫摸。
時絮的聲音被風卷走後,只剩下了沉重的呼吸聲。
“每個人都會有最重要的人,你的姐姐比你先找到了她最重要的人,而你最重要的人已經出現了。”
時絮擡起頭的瞬間,臉頰就被溫暖的大掌給捧住了,顧綏壓了過來,額頭重重抵上他的額頭,柔聲道:“對不起,我來晚了,讓你久等了。”
空洞的眼睛重新有了聚焦,時絮再次在顧綏的眼裏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再次被顧綏的光芒點亮的自己。
讓他覺得,他也不是那麽的自私卑劣。
即使是這樣的他,也能被人深愛着,被人視若珍寶般呵護着。
時絮摟住顧綏的脖子,吻住了顧綏的嘴唇。
這個吻很單純,沒有摻雜半分欲望,只是單純的想親吻顧綏,感受顧綏嘴唇的熱度。
顧綏頭一次沒有迫切地深入時絮的嘴裏,他沒有回應時絮的吻,學着時絮,靜靜地觀察時絮。
嘴唇相貼了許久,時絮才撤離,他回握住顧綏的手,用力緊了緊。
“顧綏。”
“嗯?”
“有點冷了。”
顧綏抓起時絮的手,和之前一樣,幫時絮吹手。
哈了好幾口熱氣後,時絮的手終于熱了些,但這不足以讓時絮徹底溫暖起來。
“我們回家吧。”時絮說。
顧綏:“好。”
時絮:“回家後,用你的身體溫暖我吧。”
顧綏:“好!!!”
身後,無數根透明觸手開始蠢蠢欲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