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鹹魚

鹹魚

“你就是占蔔選定的聖巫女嗎?”男孩子問。

女孩點點頭,一雙圓圓的杏眼看着他拿起細針沾上墨汁,她不禁好奇地問,“這是要做什麽?”

“這樣,你帶着它出宮,永遠不要回來……”男孩低着頭一筆一劃繪着。

“嘶——痛。”

夢裏的畫面變得破碎零散,場景碎片最後都歸于一片虛無,檀稚覺得一陣胸悶氣短,仿佛有什麽壓在胸口上讓她喘不過氣,

“我們一起跑!能跑多遠是多遠……”

“他們追上來了!”

吶喊,腳步聲全部融在一起化成碎語嘈雜,漸漸地聲音越來越大,直至變成一道尖銳破耳的耳鳴。

檀稚猛地睜開眼,大口大口喘着氣。

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床幔,一只大手橫壓在她的胸口上,緊接着她被眼前的一幕吓着了。

近在咫尺的一張臉,床幔柔和了正午的陽光照映在那張被上天偏愛的一張臉上。

檀稚不敢呼吸,為什麽她會出現在文祯明的房間裏,還躺在他的床上。

腦海裏閃過昨晚與沈牧飛祭拜喝酒的事,她喝了些酒醉了之後,記得好像是文祯明來接她了,夜雨,石橋……

頭像是灌了水沒有甩幹般泥濘。

昨日夜裏檀稚烈酒攻心,跌跌撞撞地直奔文祯明的房間,然後轉身站上門檻與他直視,“房間,我的,你,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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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祯明的衣衫已經濕透,玄色的素袍沾了雨水與黑夜混在一起。

他望着眼前明媚動人的少女,哄着道:“檀姑娘這是我的房間。”

“我的……”檀稚突然雙腳蹦下來,頭頂頂着文祯明的下巴,擡手環住他緊繃而有力的腰,“我的。”

發間的木簪戳着文祯明的下颌,他只能夠揚起下巴,“行,你的,那請問檀姑娘可否容我借宿一晚?”

檀稚仰着脖子,思索少頃。

很快環在腰上的雙手松開,她大大咧咧地一甩半濕的繡花鞋,傾身上了他的床,雙腳盤起。“那你睡地上。”

文祯明視線不由自主地凝視她斂在裙擺下腳踝處的一抹青綠色。

“下雨天濕氣重,會冷怎麽辦?”他骨節分明的手解開了腰帶。

檀稚雙手捂着眼睛,視線從指縫裏漏出去,他把濕了的衣袍脫下來,留下一件素白的衣衫。

簡單樸素的衣衫只因穿在他身上而變得俊美清雅。

天生對貌美的東西沒有抵抗的檀稚,看着長得如璋清隽的男子,心軟了,“嗯……你蓋上被子睡地上。”

“若是還覺得冷?”文祯明低垂着眼眸望着她。

檀稚一雙細眉皺起,沉默着。

“要是深夜還覺得冷,我到床上睡可好?”文祯明輕輕道。

檀稚抱緊枕頭,醉意擾亂着她的思考。

文祯明在她糾結的空隙裏把床鋪好,吹滅了蠟燭。

剎那間燭光泯滅,剩下月色沒有褪去。

在月色昏沉中,一道含着笑意的嗓音,輕道:“我只是說萬一,你不用想太遠。”

檀稚昏昏地點頭,“行。”

床的那邊傳來微小的動靜,文祯明看見少女跪在床沿邊,身姿擋住了月光,映出一道纖小的剪影。

檀稚用多出來的被褥壘出一條分界線出來,“萬一冷了,這兒給你躺躺。”

文祯明嘴角勾起一絲笑意,以後絕不能讓她獨自喝酒,醉了什麽話都聽……

窗外雨落在黛瓦上,奏出一段叮泠悅耳的樂曲,星星水花濺濕了少女的臉頰。

睡意未來,醉意半退。

不知過了多久。

床邊躺多了一個,他側着身目光倒映着少女的身影,薄唇喃喃,“冷了。”

檀稚歪過頭,視線撞上他凝滞不動的目光,手心微微冒汗。

“萬一還冷就再睡過去點?”文祯明道。

檀稚乖乖地往旁邊挪了挪,他往她的方向靠近一點,“還冷。”

她繼續挪着那條如同虛設的分界線,眼睫輕輕顫栗,眼下的紅痣猶如錯落白雪裏的海棠花。

“冷……”男子喉嚨裏發出一聲悶哼。

檀稚後背抵住牆,終于眉心染上不忿,伸手推着他,“不能再冷了。”

文祯明躺平輕斂眉眼,唇邊的笑容久久未散去,“行,那就這樣。”

少女雙手擰着床褥的一角,心跳從未有過的紊亂。

此刻連她自己也沒法分清是醉意使然,還是借着醉意将心底裏的朦胧晦澀的心意公之于衆。

檀稚輕輕擡起他的手臂,從他的臂彎下溜了出來坐直。

現在才看清昨晚文祯明有多過分,他一人近乎把她往牆裏逼,而自己的半邊空出了一大半。

他修長的身量擋在那裏無法直接下床,想要下去,還需要跨過他。

宿醉讓人頭痛欲裂,少女揉揉太陽穴想要離開這裏。

就在她俯身過去撐着床沿,準備跨擡腳跨過去時,男子突然轉身将她按回床榻裏。

眼前景物瞬間天地翻轉,檀稚宛如被藤蔓束縛住不敢亂動,“文大人……”

只因文祯明俯下身來,半身壓着那道虛設的分界線,鼻尖若有似無地磨蹭着她的鼻梁骨。

檀稚稍微一動就會碰到他的嘴唇。

“這麽早,去哪裏?”文祯明呢喃道,薄唇一張一合間擦過她的上唇。

少女愣愣地看着他,不敢動。

“不記得昨晚的事兒?”文祯明神情出現一抹淡淡失落。

好近,太近了。

檀稚只好點點頭,讓此人因此而保持些距離。

文祯明擡手扶着她欲要亂動的臉,以一種極為磨人的速度慢慢靠近,“昨晚你……”

她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唇貼上她的唇珠,“你說喜歡我,要嫁我,非我不可,你還記得不?”

檀稚“……”

她好像低估了他不要臉的程度。

“嗯?”文祯明唇輕一側,又靠近了幾分。

她覺得周圍空氣都滾燙起來,與身旁越界的男子身體一樣滾燙,“記得了……”

“那你還叫我文大人?”他尾音微微上挑,似在試探或是在勸誘。

檀稚突然想到昨晚答應別人的事,雙手抓緊自己的衣衫,低聲試探,“文大人,可否讓你幫我一件事?”

聞聲,文祯明撐起手肘:“什麽?”

“可以幫幫牧飛阿兄嗎?”檀稚說。

文祯明神色平靜望着她,沉默着。

檀稚害怕他誤會,連忙解釋道:“是我替了阿姊當了那聖巫女,阿姊不想事情敗露才……事因為而起,我想幫幫他。”

文祯明兩指輕輕捏住她絮絮不止的嘴唇,眉梢一擡道:“我該說你遲鈍還是不解風情?”

神色如常,口吻如常平靜。

不是平靜湖面下的暗湧怒意,也不是笑裏藏刀的僞善,檀稚眨眨眼沒理他的話。

文祯明不緊不慢地起身,将腰帶系在腰上輕輕打了個結,“我若是你,把人先哄好了,自然什麽都會聽你的。”

檀稚雙手抱住雙膝,扯了扯裙擺蓋住腳踝,最後擡頭看向他的背影,聲音很輕,似在自語,“可我不想帶着目的去接近你……”

文祯明轉身看向少女,眼底流轉着溫煦的神色,“知道了,去京城找個人最簡單不過,晚些會讓人跟沈牧飛确認沈父的相貌。”

說完他大手揉了揉她的頭頂。

檀稚望着他迎着暖陽離開的背影,心底泛起一陣漣漪。

*

十日前。

京城,錦衣衛鎮撫司衙門。

“稀客呀,霁王。”錦衣衛指揮使何豐抿了一口濁茶,嘆道。

“近日,本王在書畫舫尋得一幅珍寶字畫,何指揮使酷愛收藏字畫,本王想何指揮使應會喜歡。”朱九昭擡手,下屬捧着一卷字畫碎步向前,而後慢慢展開。

黎人耕植于義圃,君子翺翔于禮園。

落其實者思其樹,飲其流者懷其源。

落筆果斷,行筆潇灑,寥寥數筆勾勒出作者的風骨高潔。

何豐是白衣平民出身,在基層打滾數十載,政績平平無出彩之處,這只歸咎于他的直屬上級搶功奪好。

直到後來得到高太後的賞識青睐,他為高太後做事,在官場上嶄露鋒芒,憑着實力坐上錦衣衛指揮使之位。

可惜時運不眷顧他,碰上了東廠勢力鼎盛之期。

就算是身為錦衣衛指揮使的他也要仰人鼻息。

何豐望着字畫,眼底暗湧着一層怒意,“這是什麽意思?”

低沉的嗓音震得茶湯泛起水紋。

他此人生平有一忌諱,最恨他人提及高太後曾幫過他。

朱九昭兩指壓住他的杯沿,茶湯靜下來,“本王此次前來,是要做與母後一樣的事……”

何豐一雙眼睛盯着他,“下官愚昧,不懂霁王所指。”

朱九昭淡淡擡眸看他一眼,“何指揮使是聰明人,若是文祯明回來看見東廠的事物都半數劃分給了錦衣衛,你猜他第一個要對付的人是誰?”

何豐臉色一沉沉默着。

“若是真追究下來,何指揮使單槍匹馬有信心可以把他徹底扳倒嗎?”朱九昭道。

“現在天下握在陛下手裏,還有一條假寐的閹狗把守着江山,霁王未免想得太輕。”何豐道。

“倘若我說,他們早已不和?”朱九昭道。

何豐為朱九昭斟了一杯熱茶,“這……文祯明的手下趙寧不是在為陛下做事?”

前些日他還在宮裏碰見趙寧,他正拿着一水壺給一株燒焦的桃花樹澆水。

何豐生平最痛恨,居高位而不謀其事之人。

“和不和不過是做給人看的。”朱九昭端起茶杯,輕抿。

“你有何法子?”何豐探身向前,低聲問道。

朱九昭反而身形往後靠,閑散靠在木椅裏,跷起二郎腿,“本王怎麽記得,何指揮使早年送過一幅字畫給吾弟?”

何豐身體一頓。

早年為了讓朱孝南重視錦衣衛,他花了重金托了很多層關系才得到那一幅絕筆字畫。

“五月五,下官比送上一份大禮。”何豐起身對朱九昭雙手一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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