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鹹魚

鹹魚

初升的陽光将粼粼海水熏染成一片火海。

船駛向那枚初日,無限接近那片迷人的火紅色。

這是檀稚第一次看見海,站在船頭上放眼望去周遭是一望無盡的海平線,

她猶如哨塔的塔尖守望着這片無垠的海,巨大的微渺感如海濤般蓋過來。

何聖瑛租了一艘很大的船,在卯時免費登船。

此刻船上有着形形色色的人。

他們有的是蹭免費的船回京城的一家大小,有的就是打聽到文祯明和錦衣衛鎮撫都在船上,過來巴結混個臉熟的。

他們身份相距貧富甚大,互不幹擾幹涉,只因他們的目的不相同。

“娘,我看見海豚!”稚嫩的童音傳了過來。

“噓,它們在偷懶呢,別吵他們。”慈愛的母親摸摸他的頭,笑道。

檀稚望着甲板上的人,眼底盈滿落寞。

他們都知道自己能夠歸家知道下了這船之後回的是哪扇門,

她踮起腳尖望着下方船尖偷懶的海豚,連它們都知道自己要游到哪兒去。

突然一雙大手從身後攬住她的腰,輕易地一托把她從船頭上抱了下來,“你站那麽高幹嘛?”

檀稚掀起眼皮看着他半晌,輕輕側頭靠在他的胸前,深吸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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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聽着那顆一直跳動的心髒,“不如你娶我吧?”

“……”

文祯明眼角瞥了一眼甲板上的人,眼神如海底暗流般暗湧着,“你說什麽胡話?我是你兄長。”

檀稚仰起脖子,覺得他十分掃興,“哦。”說完推開他攬在腰間的手。

他反握上她的纖手,附耳沉聲道:“這裏人多眼雜。”

“放手,你是我阿兄。”檀稚把自己的手抽出來,低頭賭氣道。

文祯明伸手摟在她的腰,低頭附耳道,“你沒事別一個人看海了,若你想看我陪你。”

檀稚後背抵着欄杆,他低沉而平緩的聲音伴着浪聲傳入檀稚的耳中。

鹹濕的海風拂過她發梢而過,吹起她的面紗,“為什麽?這海很美,比祝野跟我描繪得都要美……”

他鼻尖暗哼一聲,不說話,下巴埋進她的肩頸間。

檀稚目光望着人來人往的人,不好意思地推了他一把,“起開,你注意點。”

文祯明低眸望着海水被船頭劃破,激起又急又大的白浪,摟得更緊了。

“咳咳……文大人。”何聖瑛搓着手低聲試探道。

文祯明聞聲松開懷裏的人回頭看他,眼底帶着一絲不悅,“何事?”

何聖瑛瞥了檀稚一眼,走近他的身邊低聲神秘地說着什麽,說話間連文祯明也看了她一眼。

檀稚被眼前的兩人看得莫名其妙,秉着有疑問就馬上提出的原則,問道:“關于我的嗎?”

說完何聖瑛便雙手一拱離開了。

文祯明微微側過臉,五官硬朗的線條融在海裏,變得柔和似水,“在船上的兩日你……你睡我房間。”

檀稚低着頭,鞋尖輕踢着船板,“哦。”

文祯明在她專注着腳上動作時,擡手給她額頭一彈指,“哦什麽?一點禮教都沒有。”

檀稚不忿地捂着額前火辣辣的地方,皺起細眉,“什麽嘛!還管起我來。”

他說完擡手撫了她被海風吹得有些淩亂的長發,低吟道:“霁王的人也上船了,盡量待在人多的地方,他們不敢光明正大地動手的。”

檀稚心一沉,轉眼望向周遭的人。

發現人群中有幾個反應慢些的人在接觸到她的目光後才想起要躲閃。

“我去處理點雜碎,你自己小心點。”說完他低頭在發梢落在一吻,尾音被微微拉長,聽起來低沉而缱绻。

檀稚耳尖一燙,板着臉抽回在他指縫玩弄的長發。

文祯明離開後,躲在船帆柱子後的人終于按捺不住地走出來。

檀稚望着這個和自己差不多的少女。

她行徑猥瑣地偷摸到她的身邊,左右一望确認附近沒人注意她們才問道:“文姑娘?冒昧地問你一句。”

檀稚聽到她的稱呼一愣,皺起眉頭,“知道冒昧就不要問了。”

她躲在那裏偷聽嗎?文祯明都沒有發現她?

少女發間插着一支珍珠發簪,身上一襲墨綠長裙,雖裙擺染上了些泥垢,但不難看出是富人家的小姐。

她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忘了給你自我介紹了,我叫衛妍,是定昌将軍的千金嫡女。”

定昌将軍是跟着先帝開疆辟土,四處征戰的那批老将軍之首,手中兵權基本已交到兒子衛勤手上,人在江南樂善好施,安享晚年。

兵權不在,但說話的分量依舊在,只要他開口的,那批老将都會随之應聲,是德高望重的存在。

定昌候?誰不認識。

檀稚因為她偷聽的行徑,對她印象并不好,微微側過身不語。

“你若是遇到什麽困難我可以幫你。”衛妍仿佛沒接收到檀稚的疏遠,追問道。

“不需要。”檀稚瞥了她一眼,語氣不善道。

衛妍看見檀稚這副抗拒抵觸的模樣,更加堅定心裏的那個想法。

她湊得近沉吟道:“當年文氏九族誅,他把你藏起來……”

檀稚臉色一沉。

對啊,他家族都被誅九族了為什麽還要說是妹妹,婢女,侍從不更好嗎?

文祯明故意安排她這個身份……

衛妍握緊拳頭狠道,“我就說這姓文的閹狗變态不羞恥,親情變質罔顧綱常,在江南金屋藏嬌。”

“真夠讓人惡心!”一位皮膚黝黑,五官剛毅的男子雙手抱着胸從衛妍剛躲着的柱子後走出來。

“……”檀稚黝黑的眼睛在這兩人身上一滾,心底泛起一股難以抑制的郁氣。

“你不需要屈服在他淫威之下,剛剛我們都看見了,你說一聲我定幫你主持公道。”衛妍雙手叉腰一副義憤填膺的神情。

檀稚收回目光,沉聲道:“請兩位把今天看到的忘了吧。”

衛妍握住她的雙手,“文姑娘不要害怕。”

“他不想讓人說,就別做呗,既做了還不讓人說,我不止要說,我還要京城的人都知道他有多惡心!”衛勤道。

檀稚見戲演得差不多了,抽回手假裝抹了下眼淚,繞過他們走了。

*

文祯明回到房間,看了一眼被扔在地上的被褥,視線最後停在床邊端坐的少女,燭光映照在她臉上時明時暗。

昏暗中,他勾起一抹輕笑,“撞到他們了?”

少女恬靜的臉上染上一抹愠色,“你一早就知道他們躲在那裏。”

早上她站在船頭,若只看見他們兩人的動作聽不見對話的話,就像是她要在船頭輕生尋死,他來阻攔。

所有僭越兄妹這個身份的動作,而她剛好都在反抗抵觸。

從小觊觎家族姊妹,趁着被誅九族時的混亂,把她藏在江南養着,罔顧綱常強迫姊妹與自己對食。

這樣曲折獵奇的驚天家醜,就這樣迅深深地紮根在他們腦海裏。

“可以這麽說……”文祯明走近,彎下腰抱起被褥就打算往床上放。

檀稚擋住,語氣沉沉道:“睡地上。”

說話間,聞到他身上雅致的清香,他沐浴過了?

“這艘船,是等他們上了船才開的。”文祯明眉梢一擡,真在地上把床褥鋪開。

“我身邊突然多了一個妹妹,他們肯定不會相信的,與其等他們調查不如讓他們去相信這個真相。”

比起簡單直接的真相,這種醜聞确實更勾人相信。

“之後你也不用躲躲藏藏的,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我身邊。”文祯明枕在她的膝上,掀起眼皮凝視着她。

“讓我假裝你的婢女不就行了?”檀稚板着臉道。

“不想委屈了你。”他手指把玩着她腰間的緞帶。

檀稚低着頭朱唇微張,“可你……”

日後在京城,只要見到文祯明身邊站着一位戴着面紗的女子,他們便會想到那是他妹妹。

他們迫于文祯明的身份也不敢當面說些什麽,只能夠在人後嘆一句——可憐紅顏命運不佳落在這畜生人渣手裏。

所有的髒水都會潑在他身上。

“那你還要我睡地上嗎?”他的下巴親昵地蹭了蹭她的膝蓋,緩道。

迫害家族的敗類,從風流蘊藉的公子淪為罪奴,到脅迫天子的逆臣。

他的身上背負得太多了……

檀稚望着滿眼不在乎的他,長密的眼睫承受不住太多的情緒而顫抖,被燭光染紅的淚珠滴落下來。

文祯明的指腹輕輕抹掉垂挂在下巴的淚珠,“有你在乎,就夠了。”

聽了他的話,淚眼不但沒有止住反而控制不住地往外冒。

“瘋子。”

檀稚猛地捂住臉,身子倒下去蜷縮在一起,留下一個背影給文祯明。

昏暗中傳來微弱如細雨落下的抽噎聲。

文祯明替她斂好被褥,指尖勾走沾在少女臉頰上的碎發,低聲自語,“所以……別推開我,別讓我做的一切都成一個瘋子徒勞。”

檀稚哭得眼尾,鼻尖紅紅的,自覺這副模樣狼狽并不好看,扯過被子把臉蓋起來。

“那你睡上來吧……”被褥下傳來悶悶的嗓音。

少頃後,檀稚聽到身側傳來細碎的聲響,身體下意識地有些僵硬。

這好像是第一次,完全清醒下與文祯明躺在一張床上,他……

檀稚的心跳聲漸漸地變得震耳。

可對方躺下後就沒有再動,安靜得像不像個活人,他真的睡了?

又等了一會兒,周遭安靜地只能夠聽見無序卻重複的破浪聲。

檀稚按捺不住好奇從被褥下鑽出來,轉過身去,才發現他們隔得有多遠。

中間完全能夠再睡下一只湯圓。

燭光被海風吹得昏亮不定,光影在清隽的臉上變幻着。

而唯一不變的是他斂起的雙眸,微合的薄唇,及凝滞不動的喉結。

“不想睡?”他的一聲低吟來得突然,打破了房間的沉默。

眼睫緩緩張開,臉微側過來看向她,“嫌太安靜?”

什麽?!

檀稚隐隐約約理解他話裏的意思,臉一紅登時轉回身去背對着他,“睡了。”

文祯明一輕笑。

原本他還斟酌着,要怎麽哄着小姑娘讓他睡到床上,沒曾想他靠賣慘來得上床的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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