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拾陸·夜半家中進賊人
拾陸·噩夢裏露了本形 夜半家中進賊人
秦妙常點頭,顏喜悅“诶”的一聲,随後蹲下去,繼續問:“大都裏是不是有很厲害的回回醫?”
兩個小姑娘蹲在一起,像極了冬日裏挨着翅膀互相取暖,閑來無事又竊竊私語的嬌鳥。
“回回醫?”秦妙常揚起頭想了想,慢吞吞回道,“大都裏的回回醫,許多都是從廣惠司裏出來的,醫術高明,那些胡藥瞧着奇怪,卻也是有效的,不過如果不是腦子裏、骨頭裏、皮肉裏長了什麽不能以藥物剔除的東西,我們的醫士大多也能治,管是什麽病,一針一湯藥,都能好個七八分,只要不遇上誤人性命的福醫。不過這些年福醫是人人見打,應該是不多見了吧。”
“可是我覺得我的腦子裏長了東西,常常頭疼腦旋,有些大問題……”顏喜悅苦惱,一只手反複摸着自己的腦袋,“怕是要開顱查一查,不知是是長了東西還是缺了東西。”
“這麽嚴重嗎?”秦妙常捂住嘴驚呼,用憐憫的眼神看着顏喜悅,“開顱這種事情可是大事,雖然蘇州也有很多回回醫,不過還是大都裏的好,畢竟廣惠司的名聲好,你別着急,我哥哥看過回回醫,等他來了蘇州,我幫你問一問。”
“好。”顏喜悅帶着哭腔感謝了一番秦妙常,“如果可以,能順便問問開顱的話要多少銀子嗎?”
“當然可以,你放心我會幫你問的。”秦妙常一口答應下來。
……
這之後還發生了好一些事兒,但顏喜悅熱出了一身汗,腦袋邊的貓兒越挨越近,圍得密不透風,她覺得自己的身上長了一層皮毛,然後一層皮毛上還蓋了一層皮毛,從頭到腳沒有一處是冰涼的。
再有那些貓兒,一只只嘴裏喵喵的說夢話,一只肚子裏在咕咕叫,還有一只好動,一條尾巴在夢裏也不安分,又熱又鬧,一場好夢熱突突變成了一場噩夢。
她夢見自己變成了一只小老虎,在雪地裏走三步摔一跤,走十步就被斜刺裏來的大老虎叼着到不遠處的虎窩裏舔毛。
毛舔完了,大老虎不知從哪兒叼出來一塊血淋淋的肉放在她面前,用鼻子拱一拱,讓她快些吃。
雖然變成了老虎,但顏喜悅依舊認為自己就是個人,就算肚子再餓,帶血的肉怎也不能直接送入口中,吃了會破腹,她龇牙咧嘴,惱怒地朝面前的大老虎吼叫,邊喉邊倒退,想離血腥氣遠一些。
小老虎的吼叫嘹亮短促,不似大老虎随便一聲吼便能震山林。
顏喜悅夢裏夢外都在吼叫,武宋已經睡下,正在燈下縫制衣裳的顏九儒耳尖,聽得第三聲吼的時候不疊添多一件衣裳就趕來,一進屋子,便看到顏喜悅還了本形,前爪在空中揮舞,抓撓着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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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兒聽到開門的動靜才醒來,看到顏九儒,只只機靈,一跳到地上,一溜煙兒鑽進榻底下去睡了。
“做噩夢了啊……”顏九儒疑走到榻邊,托住小老虎的脖頸,如抱嬰兒抱起了顏喜悅。
做噩夢時的顏喜悅會無意識地變成老虎之形,一年到頭總會變個兩三次,這是入冬後第一次露出本形。
冬日的小老虎毛發蓬松,肉眼看來較之上一回胖了一圈,顏九儒抱起顏喜悅到窗邊就月孜孜觑之,身上的斑紋變得清晰了,摸摸腹部,那白茸茸毛和棉花一樣松軟,捏捏爪子,幾乎不曾變成虎形在地上走路的肉墊和肉團子似的。
除了毛發蓬松一些,斑紋變清晰了些,其餘地方沒有什麽變化,與別的老虎不同的是,顏喜悅的耳朵向內折起,顏九儒盯着耳朵若有所思,随後不久,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臉蛋長得倒是有些像你的阿娘……”
顏喜悅未從夢中醒來,夢裏的大老虎硬要她吃血肉,她态度強硬,氣得胡須亂顫,不停後退。
吼叫時有時無,吼時肚子會跟着起伏,一雙爪子也是忽撓忽停,非常不安分,顏九儒抱着她在屋內走,邊走邊念:“噩夢噩夢,撮鹽入水,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這些咒語都是些騙孩兒用的,不過念了三遍,顏喜悅卻安靜下來了,顏九儒見狀,把她放回榻裏,不一會兒就變成人樣,睡态恬靜。
顏九儒撫摸一下她的臉頰後正要回寝房,不妨頭聽見天井傳來悉悉簌簌的動靜,他打疊精神去探,還沒走到天井下,就瞧見一個貓着腰,手裏拿着把明晃晃的刀的人。
夜半闖人家裏,形容兒猥瑣,手裏拿着把刀,就是個手零腳碎的賊人,顏九儒未有懼色,直接走到賊人面前把他的路遮住。
遮了人家的路又一聲不吭,當賊的膽,說是熊膽,但動手腳時一點動靜也會吓得汗毛豎起,說是鼠膽,卻敢生偷東西的念頭。
那賊人颌下有髯,努力站直了身腰板兒也是駝着,還沒動手就被抓了個正着,他兩下裏羞愧,卻要裝個兇狠的模樣,高舉起手裏的刀,作勢要砍下去:“再不讓開,我把你劈成兩截!”
顏九儒不躲閃,反而用手去接刀,一掌下去,乒乓一聲刀子在地上斷成兩截
“拿着你的破刀,滾。”顏九儒下死眼盯着賊人,但辭色平靜。
一招制敵,敵人的口角裏一面語無倫次地亂噴,一面腰彎下撿起刀子,撿起了就落荒而逃。
顏九儒察了一番各個角落,不見有異常,便回寝房繼續做針線活。
次日武宋得知有賊人闖進家裏的事兒,怕得連喝兩碗水,顏九儒背着顏喜悅去書堂以後,她琢磨着日後要怎麽防賊,倒不是她怕死,只是怕賊人會傷了顏喜悅。
去北市的路上也在琢磨,就在琢磨得腦子變得迷糊時,武宋遇到了一個幫客商賣狗的私牙人。
湊上前去看牙人腳邊下的鐵籠子,狗崽黃的、白的、黑的、雜色的都打成了一團,每見一個生面孔,當中有幾只都會叫一聲,聽得狗吠,武宋忽熱有了主意,問私牙人:“這是家生的還是元買的?”
“武娘子,是家生的嘞。”私牙人笑嘻嘻回道。
“家生的好,家生的好,這是要一團兒買嗎?”武宋蹲下去挑狗崽。
狗崽見到武宋蹲下,尾巴搖得不見影兒,一只一只往前擠來。
這時候又來了幾個人,私牙人一邊回着別人的話,一邊回武宋的話:“诶,兩只起賣。”
“一只是多少價?”武宋又問。
“這有大有小,有胖有瘦,有好有歹,都是按斤賣,一斤肉四十文,歹一些的會便宜一些,一斤肉三十三吧。”私牙人拿出秤,“武娘子挑中哪一個了?”
還是頭一回見到賣活物是按斤賣的,實在沒理,武宋笑着反問:“這樣的話,又胖又歹的那又怎麽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