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向日葵
向日葵
一天,我爸找我談話:“龍加肯定要回去的,他家沒養豬的本事,養了一年,豬死了一批又一批,豬肉分給鄰裏吃,養瘦了自己,養肥了別人。”
“他家要是連豬都養不好,那還能幹嗎?”
“幹老本行,幹動腦筋的事,看見他家來的那閨女了沒?帶着資金來的,只要龍加願意,錢立馬到位。”
“才多大。”
“有錢人都是提前定下的,要搭夥做生意啊。”
我問我爸要了一根煙,我爸捏了捏煙盒,還有最後兩根,我倆一人夾一根,我不會抽,我聞到煙味就能想起龍加,他身上的煙味很好聞。
我說:“爸,煙不是這個味道。”
我爸說:“就是。”
我失魂落魄了兩天,我媽給我遞一盆青菜,“閑死你了,給隔壁送過去。”
“我不想去。”
“再磨叽我踹你了啊。”
我沒動,我媽真踹了我一下,“去!是死是活問清楚,沒出息的東西。”
我走到他家門前,那姑娘在給他媽撿米,他媽說:“你別撿了,你沒幹過這活兒。”
“我學啊,您以前也沒幹過。”
這裏的米都是買糧食積出來的,有很多碎渣碎石子兒,需要挑揀幹淨才能淘米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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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幹過這活兒,龍加也沒幹過,我突然想到,好像家裏是必須要有個女人的。
我把菜放在桌子上,他媽道了謝,那姑娘留我吃飯,我說不是你家,她說,快是了。
很小的聲音,他媽沒聽見,我聽見了。
那天晚上,我們兩家拼桌吃,我家端來了幾碟小炒,他家擺上了幾盤豬肉,我爸拿出兩瓶白酒,他爸說不能喝,最近胃疼。
我說:“爸,我喝。”
白酒很辣,我喝第一口就滿臉通紅,我爸說:“該,沒吃下酒菜。”
“我也夠不着啊。”
下酒菜在那姑娘面前,我站起來能夠着,但我不想,我懶得觸碰到她那片的空氣。
龍加把盤子換過來了,是在那姑娘伸筷子夾的前一秒。
那頓飯我就着下酒菜,喝高了。我爸把我扛了回來,我睡睡醒醒,說:“爸,你看到了吧,他當着那姑娘的面,把菜端給我。”
我爸沒說話,我媽拿熱毛巾給我擦臉,我說:“你們發表一下意見。”
我爸說:“你好好睡吧。”
“幹嘛啊,你們是發現了什麽啊?”
我掙紮着出去,到門口的時候看見那姑娘抱着龍加,踮起腳,兩張嘴快貼在一起的時候,我媽把熱毛巾扔我臉上,“喝成這樣還出來,給我死回去!”
我把毛巾拿掉之後,他們不見了,我說:“媽,我剛剛是不是做夢了。”
“是啊,回家!”
第二天早晨我頭疼,我媽給我煮了醒酒湯,我問她怎麽沒去買菜,她說怕我死。
“你別總死死死的,小時候我偷過你兩塊錢,去村口找人算了命,大師說我命長,能活到一百零六。”
“說的是月齡吧。”
我掐着手指一算,“那也過了啊。”
“那你的命就是搶來的,好好活着吧你。”
她說完就走了。
我打電話給龍加,是那姑娘接的,他說龍加有事,我說龍加要是沒死就讓他到隔壁來。
沒來。
今天周日,不上課,他在這兒也沒朋友,沒什麽娛樂設施能占據得了他的時間。
可是他沒來。
中午,我自己做飯吃,學着我媽的模樣,卻不小心切到了手。左手手掌心。我其實怕疼,望着那片血出神,感覺快血盡而亡的時候,龍加把水龍頭打開,給我沖洗傷口。家裏沒有消毒用品,他就用白酒,度數高,我一下叫出了聲。
龍加在這時候吻我。
我倆之間,他主動的是下半身,我主動的才是吻,他第一次主動吻我,我嘗到了他舌頭上的煙味,我想跟我爸說,煙是這個味道。
“疼不疼?”
他總是在事後這樣問我,我每次都搖頭,但這次點頭了,我說:“我疼得快死了。”
他親了親我的額頭,又找了條幹淨的毛巾給我止血,随後帶我到附近的小診所驗傷,醫生說傷口有點深,但夏天到了,不适合包紮,讓我自己注意點,別感染。
回家的路上我問他:“你跟那女的什麽情況,你倆要結婚啊?”
他問:“你想不想走出去?”
“我不想,外面沒什麽好的。”
“外面好的東西有很多。”
“是你想回去了吧?”
這句話結束,我們一路上沒再溝通,到了家我才意識到,他是回去,我是出去。
所以他跟那姑娘是同路。
我又殺到他家,他媽正跟那姑娘在院子裏看剛冒出頭的向日葵,我直接走進龍加的房間,想開口,但喉嚨一下啞了,他床頭有一件女士內衣。
他說:“她放的。”
“那你不能拿走?”
“我拿走了,她又塞了回來。”
“什麽狗屁!”我拿起那件內衣想順着窗外扔出去,但想了想又扔回去,“你他媽跟她過去吧!”
他把我抵在門後,“你能不能聽懂人話,我說,我拿走了,她又塞了回來,我剛踏進房門沒兩分鐘,還沒來得及第二次扔回去,能聽懂嗎?”
“我要聽懂你這些!”我把他推開,“你倆都他媽親了,別以為我沒看到,龍加,你要是想回大城市就回啊,我要你在這編借口!”
我拉開房門準備走,他箍住我的腰,把我往床上摔,順帶鎖了門,“沒親。”
“那電話呢?”
“哪一通?”
“她接的那通。”
他把手機扔給我,“哪一通。”
我查看了時間點,她把那通電話給删了。
我往床裏面躺,“那你總不能這麽久不來找我吧。”
“最近忙。”他坐在床邊點了根煙,跟我爸抽的是一個牌子,我問他以前抽的是哪種。
他打開床頭櫃,一排白金色的煙盒。
“她帶過來的?”
“我一根沒動。”
看着好貴,是他以前過的生活。
我難受,就把衣服脫了,從身後抱住他,他喜歡用拇指跟食指捏着煙,猛吸一口,再重重地吐出來。
第三下後,他吐在我嘴裏,我嗆得不行。他掐住我的喉嚨,咬我的下巴,“你下次再不信我,我就把你掐死在床上。”
其實那天我跟死了差不多,因為是白天,他媽跟那姑娘都在外面,窗簾沒拉,我不敢太大聲,但他很會折騰,從他家出來,我快斷氣了。
恰巧這時我媽回來,把菜車往右邊挪,讓我去幫個忙,我倒坐在椅子上,“媽,我緩會兒。”
我媽頓了幾秒,我知道她懂,我虛得慌,她走到我面前,掐了一把我的腰,“我白生你了,你下次不給我支棱起來別進這個家!”
晚上,她就這事兒跟我爸商讨了很久,我爸過來給我傳授經驗,聽到第二句,我就把頭蒙在被子裏,我爸出去跟我媽說:“定型了。”
我媽不信,天天鞭策我跑步,我說這玩意兒不是跑步多了就能改的,我媽說:“我不管,我不懂,但我肯定不能接受!”
于是,在下一次的時候我就跟龍加商量,我倆能不能調整一下位置,他說行啊,一人一次。
他結束之後,我沒力氣再搞一輪,回家抱着我媽的照片內疚了很多,我媽看見了說:“不知道的以為我死了。”
我立即放下照片出去跑步。
跑了一圈,順帶從隔壁叫上了龍加,那姑娘也跟上了,但體力不如男生,沒一會兒就掉隊。我把龍加帶進了一個小弄堂,我倆渾身是汗,我趴在他喉結處一聞,“不公平,你怎麽出汗都這麽香。”
他說你是不是欠.幹了。
我點點頭。
他說這裏不行,他沒那麽野。
這裏陽光充足,周圍被晾曬的床單遮得嚴嚴實實,我說我野,我先來。
我把他的手放進我的衣服裏,然後親他,帶着他的手從喉嚨一直到腰窩。他用另一只手捏住我的下巴,親我,我很難受,讓他把手拿出來,他說:“噓,別說話。”
然後用力捂住我的嘴。
床單突然被人掀開,接着就傳來一陣尖叫,經常去我家攤位上買菜的老太太捂着眼睛往外跑,因為腿腳不便還摔了一跤。
我才發現那姑娘一直在,她從牆角處出來,扶起老太太,眼圈通紅。龍加順手把我衣服塞好,蹲下,“祁知,好不好看?”
她哽了幾下,“龍加,我什麽都沒看到。”
他點了一根煙,帶着老太太去小診所看腿,老太太一路上喊着不讓他碰,他沒夾煙,嘴裏吸着,煙灰自然掉落,在老太太掙紮的時候,把她放下,她又摔倒了。
他才把煙拿下,在牆壁上摁滅,把老太太重新扶起,老太太沒再叫喚。
拐彎的時候,我沒跟上去,龍加沖我招手,老太太又嚷嚷起來,他摸我的頭,貼着我耳邊說:“別怕,要是傳出去,你就說我強迫你的。”
我回家了,不敢出門。
那個叫祁知的,在我家門口繞了三次,第四次的時候闖了進來,我那時正趴在涼席上,她明顯看了看我的屁股,眼睛一轉,又紅了起來,“你有什麽好?”
“我也不知道。”
她坐在涼席邊,“我跟他幼兒園就認識了,他中班就開始拿獎,小學接觸網球,打了全市第一,初中物理比賽拿獎拿到手軟,編程只學了四個月就自主研究出一套游戲系統,他憑什麽窩在這個地方。”
“但是他高中每次都倒數第一。”
她看着我,“所以你也知道,他明明可以有更好的前程的。”
她的眼睛很紅,也把我的雙眼也染紅了,我問:“那怎麽能讓他更好?”
“你覺得呢?”
她反問。
她來了将近兩個月,把自身的名牌全扔了,穿着在街頭十幾塊買來的衣服,挂着圍裙,喂豬撿米洗菜,任勞任怨,不哭不鬧,功力不是一般得強。
我讓她出去,她讓我想想。
晚上我爬了他家的牆,鑽進龍加的被窩,我準備的話有很多,但當下我什麽都說不出口。
他問:“祁知跟你說什麽了?”
“什麽也沒說。”
“她不可能什麽都不說。”
我擡起頭,鼻子很酸,“你走吧。”
“走哪兒?”
“大城市。”
“你攆我啊。”
我沒吱聲。
他又說:“祁知讓我入贅,給我三千萬,你說我要不要?”
我半坐了起來,“入贅?”
“我以後的孩子得姓祁,我也得姓祁,我爸說大不了就繼續養豬,我媽說一天沒喂豬心裏就不自在,現在你聽好了,我以後的孩子,可以姓龍,也可以姓薛,不能再有第三個姓。”
我趴在他的臂彎裏,問他以後怎麽辦,他說:“你好好學習,以特長生的身份參加考試,會簡單很多。”
“我有什麽特長?”
他低頭看我,“跑步。”
他的鼻息噴在我唇間,我迎上去,他用食指把我壓下來,“你今年是來不及了,複讀吧。”
“那你呢?”
他坐起來,點了根煙,很沖的味道,我問他這種煙能不能抽得慣,他沒答,我又問他以後怎麽打算,他還是沒答。
我說我走了,他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