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沁香茉莉

沁香茉莉

樓棠月驚愕擡頭,虛心片刻,話說得底氣不足:“我什麽時候騙殿下了。”

“你要我現下樁樁件件說出來?”裴聞雪悠悠打量四周景象,嘴角笑意愈深。

庭院靜谧,月色下,游廊神秘。

樓棠月卻窺見了不少将身影隐在黑夜中好奇打量此處的婢女。

想着她說的話不是一時半會能完的,計算着時辰,她擡眸:“我想好了,就今日報殿下的恩,咱們這就去撥霧樓。”

語畢,卻見裴聞雪臉上倏然染上幾分奇異之色,他擡眸,眸子中映出泠泠月色:“不去撥霧樓。”

樓棠月疑惑,卻見他眼角眉梢蕩開笑意:“阿月可願陪我去西落鳳街逛逛,我想為長姐生辰挑盞燈。”

既然是為高玉公主生辰壽禮,她便沒有拒絕理由。

樓棠月點頭:“自然可以。”

兩人出了樓府,通身黑色的馬車停在不遠處,守在一旁的侍衛見兩人出來,忙放下木腳踏。

樓棠月先上了馬車,輕車熟路地尋了鋪着雪白絨毛的榻上坐上去,剛擡眼,發現裴聞雪已經坐在她對面。

馬車行駛起來,樓棠月驟然想起兩人上次在馬車裏四目相對的時候他還正毒發。

樓棠月咳了咳,擡眸,眼睛亮亮,她道:“我今日追出來其實是為了感謝殿下對家父的提醒,多事之秋,樓陸兩家過于交好确實不妥,好在尚未釀成大禍。”

裴聞雪靜靜盯着樓棠月,含笑道:“阿月可想知道為何?”

樓棠月其實也很好奇,她認為裴聞雪這次提醒不僅僅是因為前朝蘇太傅和周将軍的緣由,而是這次請仙樓的事端有着千絲萬縷莫名的關系。

Advertisement

只是,吳思菀上次見她雖聊起請仙樓,但對相關事宜卻是緘默三分,可見那些事不是她能夠了解的!

思及此,樓棠月挑眉,對上裴聞雪溫和的目光,輕問:“我能知道嗎?”

“阿月若想知道,我定不會瞞你。阿月若不想知道。”裴聞雪眸色微深,将話說至半截。

“我不想知道就如何?”樓棠月發問。

“阿月如果不想知道,那我只好瞞住別人了。”他垂眸,話說得意味深長。

樓棠月還未揣摩出意味,就見對面青年輕敲車壁,馬車停住,他上前掀開車簾。

喧鬧頓時如潮水般瀉入,青年身軀半掩外面景象,她只能窺見他散落青絲中顯出的燈火通明,驀地,她嗅到一股淡雅清香。

香味愈濃,裴聞雪掀簾進來,骨節分明的手上握着一把茉莉,鮮綠枝丫上或冒着素白色的花苞,或一圈圈如漣漪般伸開。

青年姿态随意地将茉莉插入一旁小幾上的青玉瓷瓶後,這才擡眸笑道:“阿月可喜歡茉莉?”

“喜歡。”樓棠月颔首。

“那就請阿月将手腕伸出。”

樓棠月疑惑,遞出自己手腕,等垂下眸子,才發現自己遞的是紅腫還未消的手腕,想收回,卻被溫熱手掌拉住。

他一手輕輕握着她合着的五指,另一手打開小幾抽屜,從中取出小木盒,輕輕一敲,木盒打開,露出了裏面乳白色的膏狀。

裴聞雪伸出手指觸到乳白藥膏,然後微微俯身,靠近樓棠月,動作輕柔地将藥膏塗在她紅腫的手腕上。

微涼的藥膏舒緩了手腕處的微疼,樓棠月垂眸看面前低首的青年,看不見他的神色,只能窺見他黑如鴉羽般微顫的眼睫。

她蜷縮手指,開口:“我有藥。”

“阿月是有藥,但卻不塗。”青年動作不停,道。

樓棠月笑了笑:“這不是忘了嗎?”

她話剛說完,青年動作驟然頓住,他擡眸,直直看向樓棠月,溫和眼眸中蘊含一縷難以琢磨的意味,“當誘餌是願意的,跳黑洞是果斷的,傷是可以忽略的。阿月便這般不在意自己的命嗎?”

他語氣輕柔,一字一句卻十分犀利,明明與她還有距離,卻讓她有了窒息之感。

他道:“我很好奇,阿月你到底在乎什麽?”

她只在乎趕緊完成任務,快點回家。

只是,這話,當然是不能說的。

“我在乎什麽?”樓棠月嘴角的笑意漾開,她微微偏頭,“我在乎的可多了!我在乎有沒有銀子,我在乎爹是否能長命百歲,我在乎公主會不會生我氣!”

裴聞雪聽後默然垂首,繼續用手暈開乳白藥膏,待冰冰涼涼的感覺消去刺痛感後,樓棠月見他從袖口拿出一串茉莉手串,翠綠紗線串着一顆顆嬌小的白花苞,青白交映,清新至極。

藥膏已經幹透,手腕卻還未消完腫。

裴聞雪垂眸輕輕将手串綁在她腕間,花苞和紗線遮住了紅腫,襯得手腕更加雪白。

做完這些後,他直起身子,收回手,将藥膏重新放進抽屜後,才慢慢掀開眸子。

他靜靜看着面前少女仔細打量腕間手串的樣子,用幾乎微不可查的聲線道:“小騙子。”

專心致志撥弄手上手串的樓棠月聞言擡頭:“嗯?殿下說什麽?”

“阿月可要聽緣由?”他語氣淡淡。

樓棠月這才意識到他要說有關請仙樓的事,她立即正襟危坐,颔首:“殿下請說。”

“這次請仙樓的事端起因便是因二十年前被滅全族的南方巫族,這一族善用巫蠱操控人心,有人妄圖利用此族能力奪天下。前朝時期,父皇領命前去剿殺此族,于心不忍之際,留下婦孺,将其遷至北方,囚于那處。”

憶起霓鏡的話,樓棠月開口:“所以霓鏡就是巫族後人!可此族既已經被滅了,為何她在京城行事卻如此毫無忌憚,仿佛……”

她看着裴聞雪愈發幽深的雙眸,聲音越來越小:“仿佛京中有人故意幫她一般。”

“而且這人勢力還不小,甚至可以算得上權傾朝野。”裴聞雪笑着接了她的話,“畢竟能将扶乩盤秘密的悄無聲息送入京中各府。”

這種話,她可不敢說!

樓棠月捂住嘴,指着他,搖搖頭,表明這話是裴聞雪自己說的,不是她說的!

見她樣子,裴聞雪無奈嘆口氣:“阿月這是不信任我?”

樓棠月放下手,斬釘截鐵道:“這世上,有時人連自己的話都不能完全信任,怎可輕易将信任托付給他人。”

裴聞雪搖頭笑了笑,繼續道:“三法司通過請仙樓其餘的人,抽絲剝繭查到了禮部侍郎白相身上,他白衣出身,生于嶺南,家中父母俱在,此身份本與巫族毫無關系,只是經過秘衛調查後,才發現他是冒充的!他乃巫族後人,在三年前白相上京趕考時殺了他代替了他身份。”

“怎麽可能冒充如此之久?”樓棠月疑問,“他這三年未曾回家嗎?”

“他回過三次,無人發現異常。”裴聞雪道,“只因他的面容和以前一模一樣。”

難怪可以冒充這麽久,只是擁有相同面容也就罷了,與其親人相處卻不露餡,只能說一言一行都是刻意鍛煉過的,這是籌謀已久的事啊!

“他戴着特殊材質的面皮,如果不是将他泡在水裏三日,面皮微微起皺,根本看不出任何差錯。”

裴聞雪補充道,“在逼問下,他最終說道遷往北方的巫族人在近十年暗度陳倉回到嶺南,還盡數取代了當地人的身份,融入其間生活,再慢慢滲入京城,他們這群人用他人身份面容,互不打擾,有自己的上層,因此根本不知互相真實身份。”

“真狡猾!就算有人不幸被抓住了,也根本不用怕受不住刑罰的事,因為他們本就只知道自己的事,自然是審問不出什麽有用的消息!”樓棠月皺了眉頭,“那這與殿下今日提醒我爹的事有何……”

她說至一半,猛地擡眸,陸烨成名戰役是在一年前,為何此時陸家卻被調往京城。

嶺南!巫族人進的地方是嶺南!

“所以現在朝中近十年從嶺南遷至京城的官員都可能是巫族人。”樓棠月驚愕。

她那便宜爹是八年前遷往京城的,所以樓府也被懷疑的範圍內!樓霄定是不知道這事,因為他的身份也存疑!

“殿下怎敢與我說這些的!”

明明還未确認樓府是否無辜,他竟将這些事全告訴她。

“阿月不信任我沒關系,我信任阿月。”裴聞雪輕笑了聲,眸中染上幾分似笑非笑的意味,他道,“而且,我确信,阿月是沒問題的。”

樓棠月不敢去想他話中的意味,只扯開嘴角,假笑:“殿下人真好。”

管你有何目的,先給你發個好人卡!

馬車停住,裴聞雪先起身,掀開車簾,下了馬車。

樓棠月跟在他身後,右手剛提起裙擺,準備踩上木腳踏,就看見面前伸出了骨節分明的手,她望向手的主人。

他一襲雪袍,背後是絡繹不絕往來的人群,街上璀璨燈火映進他淡淡的眸中,給他無可挑剔的五官添上幾分昳麗。

樓棠月垂眸,将綁着茉莉手串的手放在他手上,他手輕輕一握,她借力下了馬車。

站好後,樓棠月笑了笑,剛打算收回手,身後卻傳來略帶欣喜的聲音:“阿月。”

這聲音!是高玉公主!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