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隐隐風雨

隐隐風雨

木塔盡毀,錯亂的木頭堆在一起,白面青年如喪考妣般被身邊人扶着,還有看熱鬧的人圍在一旁吵吵鬧鬧。

樓棠月看了一眼裴聞雪,好奇道:“他們在幹什麽?”

裴聞雪笑了笑:“阿月不若自己去看看。”

見他一副打啞謎的樣子,樓棠月心中好奇愈發旺盛,她悄悄湊過去,便聽他們嘆息:“那麽機靈的姑娘,不會真被埋裏面了吧!”

“可惜啊可惜!”

“也是這店家不厚道,不維修木塔,現下造成這樣的惡果!只盼那姑娘在天之靈能夠安息!”

聽着愈發誇張的謠言,樓棠月眼角狠狠抽了抽,她清了清嗓子:“你們在說誰啊?”

“當然是今夜那個攀木塔穿鵝黃色衣裙的姑娘。”最邊緣的人是一個躬着腰的老頭,他上了年紀,聽到她的話,慢悠悠轉過頭,神色沉重。

“屍體都沒找到,你們怎麽确定那姑娘死了。”樓棠月問他。

老頭擡起發顫的手指,指了指裏面現下臉色陰沉的裴昭和他身邊稍有些形色狼狽的質水:“只有那公子的婢女下來了,另一位恐怕就是兇多吉少了啊!”

說着,他轉了轉渾濁的眼球,仔細看着面前的少女:“你這姑娘,怎麽看着有些眼熟呢!”

樓棠月彎了唇角,拍了拍裙擺上的灰塵,靠近他:“老伯再看看我,還能認出我嗎?”

老頭盯她半晌,驀地全身發抖,他指着面前少女,半晌才說出話:“啊啊啊啊!有鬼啊!”

他話一出,人群頓時騷動起來。

衆人循聲回望,就看見了樓棠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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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她站于夜色中,青絲盡披,臉色蒼白,微紅的嘴唇輕彎,一襲鵝黃色衣裙沾有些許血跡,随風而動,裙擺飛揚,恍若隔世之人。

樓棠月輕“咳”一聲,衆人頓時後移一步。

“我沒死”三個字還未說出口,一個激動的聲音傳入她耳:“阿月。”

樓棠月尚未反應,就被高玉公主摟入懷中,她仿佛是沒有看見她衣裙上的灰塵,緊緊抱着她,聲線微微顫抖:“阿月,你知道當木塔坍塌的時候我又多擔心你嗎?”

芬芳馨香的鳶尾香撲面而來,樓棠月心中一軟,她道:“讓公主擔心了。”

高玉公主放下攬她腰的手,細細看她,見她除了狼狽完沒什麽大傷,才舒了一口氣:“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一旁人也反應過來樓棠月并沒有死,也都舒緩了神色。

白面青年見此大喜,他沖到樓棠月身旁:“樓小姐可無恙?”

誰知道當他看見坍塌的木塔上只下來質水時有多崩潰,樓棠月的名字是他貪戀銀子添上去的,若她出了事,他可逃不脫。

樓棠月沒空與他計較那事,她眉眼皆彎,取下腰帶上綁的兩個布袋給白面青年遞過去:“這是我在木塔上獲得的燈珠。”

白面青年愣住,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她。

當時木塔都危險成那樣,最後都塌了,她還能記得取燈珠。

不只他驚訝,一旁湊熱鬧的人也都震驚了,他們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又看向了此時神色難看無比的裴昭。

本想湊着熱鬧看看鬧出人命如何收場,沒想到還能破天荒看見皇家之人輸了賭約。

裴昭當然感受到這群人看好戲一般的眼神,他看向樓棠月,高玉公主正站在她身側冷冷看着他,意思不言而喻。

他心中氣惱萬分,無法發洩,只能看向一旁垂頭不語的質水,罵道:“廢物,既然贏不了賭約,還活着回來幹什麽!”

質水神色淡淡,垂身跪下:“奴無能。”

裴昭見她這般樣子,心中火氣更盛,剛想一腳踢她身上,卻被突然上前幾步的樓棠月阻了動作。

她微微笑着,對上裴昭惡狠狠的目光,道:“四殿下便這般輸不起,輸了之後就要對身邊奴婢打罵。”

裴昭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笑,神色是不可一世的蔑視:“她是我的人,不過一賤籍,便是打了殺了,你也沒有權利質問!”

周圍人見他這幅高高在上的樣子,皆垂頭一副眼觀鼻鼻觀心樣。

樓棠月聽後笑了笑,只是笑意不達眼底,她眉眼皆冰如寒霜:“看來四殿下今日是想做背信棄義的小人了。”

裴昭與她打賭,利用賭約想狠狠羞辱與她,她若想出了那一口氣,也可以要求他輸了做同樣的事。

只是,她不能做!

他是皇室之人,生母又是備受盛寵的嘉貴妃,只怕她要求一出,明日便有人口伐筆誅于她。所以,她只提了一個簡單的賭約,即使有心人知道裴昭面子受損,但聽了她的賭約後,也不會故意為難她。

從這幾次便可看出,質水是裴昭身邊最得力的婢女,他卻不太喜歡,想必是嘉貴妃給他的人,既如此,她便想通過賭約離間兩人。

此賭約看着下得怯懦,像是畏懼裴昭勢力一般,實則一箭雙雕。

只是樓棠月還是沒有想到,裴昭這般不識好歹!

裴昭這時才像想起二人賭約,他瞧了一眼跪着的質水,道:“還不起身。”

說完還未說下句話,卻聽樓棠月又道:“四殿下不會威脅質水以期不履行賭約吧!”

裴昭要說的話哽在喉間,他确實是想假意問問質水,卻不曾想這都被樓棠月點出來了。

“這是藥膏,四殿下快些給質水姑娘抹抹。”樓棠月伸出手,手心赫然躺着一盒藥膏。

一直安靜的質水這才擡眸看向樓棠月,對上她清透帶笑的雙眸,質水頓了頓,拿過藥膏,雙手捧至裴昭面前。

因心中憋屈,裴昭面上布滿陰沉,在衆人的目光前,他拿過藥膏,草率打開,摸上乳白藥膏,随意塗到質水臉上。

不過一卑賤之人,竟敢讓他為她上藥。

他靠近她,低聲道:“質水,樓棠月這般為你着想,本殿下是該好好查查你的底細了。”

質水感受着臉頰上的刺痛,垂眸:“一切都聽主子的吩咐。”

裴昭動作很快,糊弄兩下就扔了藥盒,挑釁地看向樓棠月:“樓棠月,你好樣的!”

樓棠月假笑:“多謝四殿下誇獎。”

裴昭又一拳打上了棉花,頓時臉色又難看幾分。

樓棠月才不管他,只轉身回到高玉公主身旁:“公主,我贏了,一會獲得的燈我要送給你。”

說着,她看了一眼一旁面無表情的寧霄漢,心中卻無一絲歉意。

本來想着撮合兩人,但現下是她勞心勞力取得第三輪冠首,她幹脆用燈籠來刷面前這位公主好感算了!

高玉公主聞言,雙眸湧上心疼之色:“阿月贏不贏不重要,你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樓棠月點點頭:“我知道,今日若不是因為賭約,我也不會這般拼命。”

高玉公主輕輕彈了彈她額角:“我和阿雪皆在此,你便是違約了又如何。”

她只差大聲宣告我罩着你,你随便搞,只要開心就行。

樓棠月汗顏。

看着溫溫柔柔一公主,意外的霸道。

不過,裴聞雪呢?他剛剛不是和她一起來的嗎?

還未尋見他人,白面青年笑着迎了上來,他搓了搓手,神态局促:“這是第三輪獲勝的燈。”

說罷,便有人提上來一盞做工精細的扇燈,燈籠通身用軟翠色砂紙錦綢,兩個扇子用檀木相連,灰色流蘇下垂,随風而動,扇面曲線流暢,遠看似籠,近看成扇,交融得相得益彰。

高玉公主見此扇燈雙眸亮了亮,樓棠月立即拿過來送給她:“多謝公主的撐腰,這燈我就送給公主了。”

高玉公主還在猶豫,燈籠已經被遞到手裏。

“我做的燈籠沒有這裏的好看,等公主壽辰那日,送給公主還望公主不要嫌棄。”樓棠月輕輕貼近她,眨了眨眼。

高玉笑了,她認真道:“阿月親手做的便是天下最好的。”

兩人随即高高興興相攜離去,樓棠月裝作沒有看見寧霄漢一直盯着她的目光。

她也想撮合,但無奈,寧霄漢不給力。

最後,她坐高玉公主的馬車回到樓府,期間,再沒見到裴聞雪。

還有十日到公主壽辰,那日出行之後,樓棠月徹底老實,天天待在書房裏做滾燈,任誰邀約也不踏出去了。

将滾燈放進鎏金大盒子中,樓棠月終是舒了口氣,随意癱在了一旁的貴妃榻上。

提着食盒的紅姍見她此樣,笑完了眼,她布完膳,道:“小姐累着了,快些用膳吧。”

樓棠月移步桌前,滿桌美食,且都是酸辣可口的,讓她一時食指大開!

紅姍先給她往小瓷碗裏盛了一碗豆腐羹,見她有東西墊肚子後才給她用玉箸夾菜。

樓棠月幾口喝完豆腐羹,剛想享用其他美味,木門被陡然打開,她便宜爹站在門口目光沉沉看着她。

于是這一口進也不是,出也不是。

她舉了半晌,才放下:“爹,你幹什麽?”

樓霄看了一眼紅姍,紅姍便告退了。

樓霄這才坐到樓棠月對面,他憂色重重,只盯着她道:“你吃你的。”

樓棠月這便喂進去一口油辣兔腿,咀嚼幾口,還未咽下,邊聽對面人道:“月丫頭可想回嶺南?”

嶺南?

樓棠月驀地被嗆住,她灌了口清茶才擡眸:“為什麽?”

樓霄沉默半晌,只搖了搖頭:“這事你不知為好,等公主壽辰後,你便與陸烨那小子一起回嶺南去吧。”

樓棠月頓時想起了裴聞雪的話,難道這幾日這便宜爹是聽到了什麽風聲。

“可陸烨不是剛升官來京城?”樓棠月疑惑。

樓霄重重嘆了口氣:“那小子自有法子。”

說罷,他起身離去,徒留一臉懵的樓棠月。

…………

養心殿內,身着明黃袍的男子居于高位,不辨喜怒的雙眸看着堂下跪着的人。

“阿昭,這些參你的奏疏,你作何解釋?”

高座男子俊美的面容讓人看不出年紀,只有兩鬓的銀絲暴露了他的年歲,他眸色漆黑,沉沉如濃霧,嘴角卻帶着讓人捉摸不透的笑,讓人窺不見其半分真實情緒。

裴昭以頭叩地,內心咒罵。

那些奏疏說他蠻橫無理,亂用權勢,不僅任由暗衛在長街肆意胡鬧,還将燈塔弄塌了,傷了不少無辜之人!

一想便知這是誰的手筆!

他努力擠出淚水:“父皇,這些事有我的手筆是無錯,但也與三哥脫不了關系。”

“哦。”帝王像是有了興趣,身子微微傾斜,“為何這般說?”

他雙眸閃着惡意,道:“這次攀木塔的還有樓棠月,她與三哥走得極近,平時更是刁蠻任性,她與我定下賭約,在木塔上為所欲為,才是導致木塔坍塌的元兇。”

帝王默了片刻,似是回憶道:“樓棠月?是上次剿匪時救了人的那小姑娘?”

談起這事,裴昭更不敢擡頭了,他之前便是因這事被責罰,他低聲道:“是。”

皇帝笑了笑,漫不經心道:“一朝皇子,因與小姑娘打賭打輸了便哭哭啼啼失了氣度,還被人逮着空子參了奏疏,回府面壁三月。”

他這般無辜,為何還要罰他禁足三月!

裴昭驚愕擡眸,還想再争辯,卻對上帝王不容抗拒的雙眸,他伏身:“是。”

裴昭剛走不久,皇帝随侍太監李公公躬身:“皇上,嘉貴妃求見。”

帝王批奏折的手未停,頭也未擡,只道:“讓她回去。”

李公公奉旨出殿,應付殿外的嬌貴美人。

聽她糾纏了一炷香後,才擦了擦汗進殿,沒曾想,剛踏進去,就見帝王停了筆。

他擡眸,若有所思道:“朕有多久沒去見皇後了?”

其實您每日都想去,只不過娘娘不想見您。

李公公自是不敢說這話,他垂眼:“回陛下,半月有餘。”

帝王撂筆,起身,下了高座:“那今日便歇坤寧宮。”

李公公應是,剛想吩咐人去坤寧宮傳信,卻被皇帝擡手阻了。

李公公想吩咐傳信的人退下,卻見暗暗暮色中,帝王似是笑了笑:“罷了,傳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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