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月醉天雪
月醉天雪
聽見聲響,樓棠月訝然擡眼,然後就望進了裴聞雪的雙眸,那雙往日帶着溫和笑意的黑眸,今日難得添上幾分意外和微微的戲谑。
手被溫熱的溫度覆住,他輕笑了聲:“不知這位姑娘可否願意為在下倒酒?”
毋庸置疑,這人肯定認出她了!
樓棠月無聲讪笑,捏着嗓子:“自然願意。”
語罷,她清楚瞧見他眼底笑意更深了。
這是赤裸裸的嘲笑啊!
她借着裴聞雪寬大的袖袍,狠狠擰了一下他的手臂,然後徑直起身。
裴聞雪也沒攔她,只輕輕扶她站好。
其餘兩名女子已經在其他兩人身後站好了,看樓棠月已經起身,她們收起了看戲的目光,只拿起了桌上酒壺。
拿起酒壺,學着旁邊兩位女子給裴聞雪杯子裏倒了酒後,她微微偏頭,先看清了一旁那位陌生的男子,這邊的聲響一點沒影響他,他只靜靜看着花影,聽着琴音,似乎陶醉其中。
她目光在兩人身上轉了轉,剛收回注意,就撞上了一旁一邊喝酒,一邊用悠悠目光打量她的微莫生。
她淡定轉開眸子,直直看向了對面的蘇琳琅。
蘇琳琅正遠遠看着她,漆黑的眸子中驟然湧起難以言喻的痛苦,待樓棠月還想探究時,只見她微不可查地勾了嘴角,垂下了頭。
她到底怎麽了!
為何現下是一幅對她退避三舍的樣子!
琴聲入耳,桃花水流。
裴聞雪看着澄澈的酒水傾入杯盞,一瞬間,仿佛瞥見了記憶裏那雙清澈的雙眸。
心間一動,他微微擡眼,靜靜盯着樓棠月,她正百無聊賴拿着酒壺,露出來的雙眸生動輕靈。
似乎感覺到他的注視,她垂下眼,挑了挑眉,然後微微躬身,想要給他杯盞裏添新酒。
清淡的香氣瞬間襲來,他甚至能看清薄薄面紗下她面部的輪廓。
她轉眼看他,眼睫微顫,然後開口,無聲說了三個字。
做完這一切後,樓棠月起身。
裴聞雪看向花影身旁站着的女子,将杯盞中的酒一口喝盡,清醇而辛辣,讓他泛起迷霧的雙眸清醒些許。
為什麽其他人便能輕而易舉攫取她所有關注和視線!
她總是這般,不帶留戀地離開,然後溫柔以對下一個人!
肺腑間不知是因為烈酒還是因為妒意,燒得他皺起了眉梢。
一曲而終,沉浸于琴曲中的人這才微微回神。
醉于琴音,等回過神,姜尚才發現自己已經足足喝了兩壺酒。
他忙起身,見那兩青年望過來,他道:“琴曲既末,我便告辭了,夫人還在府裏等着我。”
聽見此語,樓棠月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見他面色酡紅,似乎是深深醉酒的模樣。
微莫生輕笑一聲,他微微眯眼,遙遙舉起酒盞:“天色已晚,縣令既然已然醉酒,不若就留宿此地!”
說着,他招手,大門打開,幾位裝扮妖豔的女子已經要貼上姜尚了。
卻見他支撐着搖晃身軀,撇開那幾位女子,冷着臉色就要離開。
見此,微莫生只笑了笑,也不攔着。
姜尚剛離開,花影便抱着琴起身:“微公子,若沒有其他事,奴家便告辭了。”
見裴聞雪還沒動作,樓棠月直接輕輕踹了他一腳示意。
裴聞雪無奈笑笑,拿起一個空置酒盞,在樓棠月倒酒間隙,開口:“花影姑娘此曲,猶如仙樂,現下還餘音缭繞,在下欽佩,不知花影姑娘可賞臉喝了這杯酒?”
花影只當是他欣賞,她微微颔首,因雙手抱琴,便示意身旁蘇琳琅去拿酒。
樓棠月驟然拿起酒盞,擡步給她送過去:“哪有讓姑娘親自拿酒的道理!”
她彎眉将酒盞遞給蘇琳琅,然後輕輕拍了拍她的手。
花影動作利落喝了酒,然後抱着琴很快離開了。
仔細看去,她步子似乎有幾分急切!
微莫生見此,将剩下的滿眼期待的女子都遣散了。
她們雖千般不舍得,但在微莫生将一大袋銀子抛過來後,都急着離開此處分銀子!
男人可沒有銀子重要!
樓棠月跟着走的時候,裴聞雪拉住她,微微擡眼:“這位姑娘,在下如果想贖你,需要多少銀子?”
他言一出,樓棠月就收到了其他人豔羨的眼神。
不過她們也沒多留戀,半息時候,紛紛離開了此處。
樓棠月見此處就他們三人,直接不演了,想要收回手,那人卻不放,只看着她,雙眸猶如山岚間的清霧一般,朦胧又輕柔。
明明像是喝醉了,但面上竟然不顯半分。
樓棠月用力抽回手,提醒道:“人都走光了。”
裴聞雪笑了笑,收回手。
微莫生在一旁似笑非笑看着兩人動作,他将杯盞中最後一滴酒喝盡,搖了搖頭,話中隐隐有着幾分譏諷:“沒想到你也有今天!”
徑直坐下,忙了一天也沒咋喝水,口幹舌燥的樓棠月徑直給自己倒了杯酒,還未喝,就聽到裴聞雪開口:“彼此彼此!”
哼笑一聲,微莫生剛想說話,裴聞雪已經開口,語氣淡定從容:“家主在南嶺待了這麽久,卻連姜尚的真面目都見不到,甚至今日幾番試探也铩羽而歸,即便孤再相信家主,如今也不免有幾分懷疑!”
“懷疑我什麽!難道懷疑我被策反了!”微莫生就要拍案而起,漂亮的臉有幾分扭曲,“你真沒良心!”
樓棠月品了一口酒,香醇清甜,與之前的果酒完全不一樣。
只是,她腦袋突然有些懵懵!
“家主想多了。”裴聞雪彎起唇角,語氣溫和地解釋,“孤的意思是,懷疑家主的智商。”
“你!!”
“噗嗤”,樓棠月聽後直接笑出了聲。
兩個青年驟然向她看過來,她微微偏頭,舒了眉眼,笑盈盈地看着兩人。
“這是喝醉了?”
微莫生看了一眼她手中喝得幹淨的杯盞,挑眉,意味深長看向裴聞雪。
裴聞雪側頭,眼眸漆黑,靜靜看她,她眸子燦若星辰,面上更是掩不住的笑意,似乎褪下了沉重的僞裝而感到輕松愉悅般。
他伸出一個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阿月現下可識數?”
樓棠月笑着點頭,出手握住他的手指:“這是一個手指!”
說着,她低頭扳着裴聞雪的手,一個個數數。
“這是兩個手指,這是三個手指……”
“還好醉得不算嚴重。”裴聞雪無奈笑了笑,任她在那玩着。
微莫生本來看着熱鬧,見裴聞雪又望過來後,他冷哼一聲:“那姜尚不露一絲馬腳,若不是與他相處總覺難受,覺得他這個人完美得詭異,我也不會懷疑他!”
“畢竟他可有膽有識,卓有遠見,生活清廉,決不收明脂民膏,有百姓感謝他給他送烏雞,他都要邀百姓進他那清貧的府邸一同用膳。”
“今日你也看見了,他對他那夫人一往情深,美人計根本不管用!”
裴聞雪垂眸,思慮着他的話。
兩人頓時陷入沉默。
“也沒那麽深情吧!他不是喜歡那個花影姑娘嗎?花影姑娘可不是他夫人!”
一個清亮的聲音突然打破了此時的寧靜。
微莫生擰眉看向樓棠月,語氣帶着荒謬和不可置信:“你說什麽?”
裴聞雪神色卻未變,只轉頭瞧着樓棠月。
樓棠月憶起自己看見的那兩人之間的紅線,将數數的手擱下,肯定道:“就剛剛那個陌生男子,他喜歡花影姑娘啊!”
“怎麽可能!”微莫生道,“他們根本不認識,花影向來倨傲,坊間傳聞只有一神秘客人曾經投擲過數金俘獲過她的心!”
說到這,他似乎想起什麽,臉色突然變得十分難看。
裴聞雪出手扶住樓棠月搖晃的腦袋,柔聲問道:“阿月怎麽看出他們兩情相悅?”
樓棠月眯眼輕笑:“秘密。”
說完,她甩開裴聞雪的手,驟然站了起來,給自己又倒了杯酒,想要一口喝完,卻被突然出現的手攔住。
意識模糊間,她仿佛聽到青年無奈的嗓音:“這麽爛的酒量,還敢這麽喝酒。”
春風剪燕,煦陽溫柔,仿佛天地間已經褪去了寒至的冰天雪地,只餘一地暖陽。
樓棠月嗅着淡淡檀香味,向着溫暖的地方拱了拱。
恍惚間,微微冰涼的東西拂過她臉畔,讓她滾燙的臉頰得到一絲清涼,于是,就果斷抓住那抹涼意,将臉放上面蹭了蹭。
馬車輕晃,裴聞雪垂頭,靜靜看着蜷成一團,将頭擱在他膝上的少女。
她正閉着眼,眉眼舒展,像個小獸般蹭着他冰涼的手。
他擡起另一只手,先将蓋在她身上的被裘拉到她脖頸處,再輕輕地撫摸着她的頭,語焉不詳道:“秘密。”
“阿月只有喝了酒才會這般坦誠嗎?”
可惜,少女依舊睡得很熟,只有辘辘馬車聲回應着他。
…………
月黑風高,寒意凜然。
陸烨甩了甩劍上的血,然後腳尖一點,踏着數具屍體到了屋檐頂。
只一息,滲着血腥氣息的劍離拿着弓箭的黑衣人只有半尺之距。
“你很幸運,是我今夜留的活口。”陸烨眸色冰冷,仿佛鷹隼盯着獵物般看着黑衣人。
黑衣人啞聲笑了笑,将弓箭扔了:“我降,陸将軍可莫要失手!”
陸烨緊緊盯着黑衣人:“你知道我的身份?”
不等黑衣人說話,他一劍劃破漆黑的面罩。
破裂的面罩墜下,陸烨皺眉:“是你?!”
語畢,他想要退後,腹部卻一涼,溫熱液體盡數噴出。
他撤開身,捂着腹部,剛想轉身,卻被黑衣人狠狠踢下屋檐。
“看了我的臉,哪能讓你活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