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廬山村人雖同屬一個姓氏,但各家有各家的過法,誰也很少打攪誰。
時過一月,陸凝已經能很好的适應起廬山村的生活。
只是她每日早起已日上三竿,外面已經人來人往。入夜早早閉戶,吃飽了就進屋休息。
因為陸凝年紀小,誰也不會專門上門拜會,故而她也省去了不少人情往來的交際,只除了偶爾去相熟的鄰人家串個門,像小孩子上門同人家小孩玩耍那樣,也無人會在意什麽。
阿釵戲說:“小姐如今這作息,和隔壁胡嫂家養的那幾只豬崽差不多了”
陸凝正抱着一碗雜粥喝着,聞言,夾着筷子點了點阿釵:“你如今倒是膽子大了不少”
阿釵嘿嘿笑了兩聲:“對了小姐,昨日你去範大娘家時,租讓讓人在門口吆喝了一嗓子,說今日要去族中祠堂集會,全村人都要去,我們去嗎?”
陸凝道:“去看看呗,說不定有什麽事”
陸凝昨日在範大娘家蹭了幾個果子吃,倒是沒聽見聲音,便問:“怎沒見通知範大娘?”
阿釵道:“許是範大娘不算陸氏族人?”
陸凝恍然。
中午正陽,陸陸續續有人走出家門往祠堂方向去,陸凝去的晚,到時見不少人已經圍在祠堂門口,裏三層外三層圍得嚴嚴實實。
兩人就在外面找了一處陰涼地坐下。
看着裏面如此多的村人,阿釵道:“小姐,有什麽大事值得這樣興師動衆?”
陸凝手裏拿着一個橘子剝着:“我怎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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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村人牽着孩子來,那些孩子擠在人群裏互相拿手比劃着,不知道在鬼話些什麽。
村裏有多人還不認得陸凝,只奇怪地看了一眼,只當她們倆是誰家亂跑的孩子。
後面三三兩兩的人湊在一起,一人問:“今日突然集會所為何事?”
另一人牽着孩童作亂的手,道:“不清楚,總是大事,不然也不會叫了全村人來”
另有幾人從另一方向來,說:“我倒是聽了一二,說是族裏有人私德敗壞”
“私德敗壞?什麽事?”那人極是好奇。
“那誰知道,進去聽聽就知道了”
陸凝坐在樹下聽了個一知半解,就見那人擠到人群中了。
不一會兒,族長嘹亮的聲音在院子裏響起:本不欲興師動衆,但今日把衆位召集在此,實在有一不恥之事要同大家商議。
族中幾位年紀稍長些的問他;何事?
只聽他道:“近來有一傳言,道後山上有人在荒蠻之地私相授受,為人不齒。此事原不知真假。但前日晚,陸老三家的摸黑下山,竟然瞧見一雙男女沿着山西面的小路一路慌張而下進了村子,竟連衣物都遺漏在後山。此等不堪事竟然生在我門陸氏一族,實在令人發指,故而請大家來認一認,這衣物可知曉是誰的,也好找出那人,當衆處罰。”
衆人議論紛紛,都道不識得那衣物,且那衣物款式尋常,不少婦人家都有幾件,單憑一件衣服何以找的出人?
族長道:此事非同尋常,此等私德有虧之人斷不應當茍活于族中,望族人齊心協力,找出此等敗壞族裏風氣之人。若有人将這兩人帶到宗祠,賞銀十兩!
十兩并不是個小數目,底下仿若炸開了鍋,紛紛互相猜測起來,尤其方才提及家中有此等衣物之人,更是成了衆矢之的。
祠堂院子裏霎時成了一團亂麻,抽不出個頭來。
阿釵剛才擠進去聽了一耳朵,說:“小姐,什麽叫私相授受?為什麽他們都要抓這兩個人?”
陸凝撓了撓耳朵,說:“大約就是”半天不知道怎麽說,道:“小孩子家問這麽多幹嘛”
阿釵癟了癟嘴:“那小姐,我門要是找到了那兩個人,是不是也能有十兩銀子?”
陸凝敲了敲她的腦袋,道:“你連人都認不全,還想着領賞吶,行了,回去吧”
祠堂裏哄鬧了一陣,出來時皆是幾人湊在一起竊竊私語,耳聰目明的樣子。
陸凝想,他們話語間或許已經将矛頭對準了一些人。
此事一時在族裏引起了一些喧嘩,但僅鬧嚷了一陣兒,誰也沒有發現那一雙茍且的男女是誰。
後也沒人發現有任何蛛絲馬跡,于是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過了月餘,陸凝門前灑下的菜籽已經有半個手掌那樣高,可以摘着吃了。
這些菜成了她和阿釵二人每日裏飯菜裏必備,許是因為自己種的,所以吃起來格外香甜。
胡嫂偶爾經過時,瞧見那一片綠油油的菜葉,喜歡的緊,總喜歡笑着摘了些回去。
胡嫂平日裏幫她們不少,陸凝就樂呵呵地站在了菜中央,招了招手,說:“若是需要,自行來摘就是”
胡嫂來摘的次數多了,阿釵就有些不滿,撅起嘴說:“小姐,我們好不容易種的才,胡嫂卻像自家園子似地,每日總來讨些便宜”
陸凝有一次偶爾看見她家那個怯生生躲在家裏往外偷看的小孩子,衣衫褴褛,想來是家中窘迫,嘆口氣道:“算了,也不是什麽貴重東西”
範大娘有時煮面少了青菜,也會特地過來掐一把,常來常往,這菜園子倒也熱鬧。
胡嫂手臂上經常有些青紫,問起時,她說是上山時磕碰的。
陸凝一想,也是,山林裏多是陡峭之處,一不小心就磕了碰了,弄出些傷口來,實在是常事。
期間有段時間常不見胡嫂的人影,陸凝問了範大娘,她嘴裏一口的梨子清脆地咬着,說:“許是回去探親了?不曉得”
再回來時,就見她除了胳膊上,露出來的脖子上也是傷。
“胡嫂,你這傷,看大夫了嗎?”陸凝沒好問她傷是如何來的,想必問了她也不會說。
胡嫂笑得有些勉強:“看了,拿了藥塗着呢”
陸凝皺着眉看了一會兒,說:“看起來很嚴重”
“小孩子看什麽傷口都嚴重”胡嫂還有心情說笑。
過了幾日,那傷痕下去不少,胡嫂一如既往地經過時會說兩句閑話。
沒多久,村裏那對私相授受得男女也找到了,據說是夜半私會的時候被人在家中抓了個正着,是村裏的寡婦雙秀。
男子是村中間住着的陸有財家的二兒子,今年三十了還未成親。
雙秀自從寡居,就被他惦記上了,私下跟了許多次,總算趁着上回她上山的空隙,将人堵在了山溝裏強把人欺辱了一番,沒想到臨到最後差點被人瞧見。
後來被族長敲打了一回,他老實了一陣兒,生怕被人抓了往後再娶不上老婆。
但風頭一過,他食髓知味,直接摸到了雙秀家裏,強逼着人從了他,正興奮時,沒成想被進門借東西的鄰人瞧見,那鄰人一想到十兩銀子,當即告了族長,将兩人綁了去。
宗祠裏,陸有財那兒子說是那雙秀有意勾引,自己才沒經住誘惑,都是那女人的錯,雙秀只哭着搖頭,但沒人在意。
刑罰那日,整個村子的人都去了。
陸凝也去了。
古來私通者,唯沉塘而已。但陸凝到到河邊看時,卻只那女子一人。
“不是說沉塘?怎麽只有一個人,另一個不用嗎?”阿釵不解的問。
範大娘牽着小威和小荷,罵道:“往前跑什麽!”
她一臉不屑,有些溫怒:“陸有財找了族長,說他這一脈就這剩下陸寬這一個兒子傳遞香火,萬不能死,硬是求了族長讓陸寬免于了一死,在祠堂被狠狠打了一頓,現今跪着呢”
因此,沉塘的就變成了雙秀一人。
陸凝問:“男子都能被饒恕,女子又為何非得被沉塘?更何況她還是被逼的,不是出于自願”
範大娘說:“雙秀寡居了多年,如今碰上這事實在倒黴,但這世道就是這樣,于女子極為苛刻,不是她的錯,也得是她的錯,你看那水上”
雙秀被放到了水面上,她沒哭也沒喊,陸凝只看見她死寂的眼神,有些駭人。
放竹簍的人松了手,那竹簍直接沉了下去,沒有半點聲響。河邊的衆人看着河面漸漸平靜,如尋常般說笑着回去了。
陸凝倒是站在河邊,有些不解,一個方才還好好的活人,就這樣被衆人處置,沒了命。
“好了,趕緊回去吧,這河邊沉了人,短時間都不會有人來了,你們也別往這兒來啊”範大娘轉身看陸凝還在看,忙把她拉回去了。
又下了幾日雨,道路泥濘的很,外面少了許多行人。
“阿釵,把前幾日我看過的書給我拿來”陸凝坐在廊檐下聽雨,想起房裏那書還有幾頁。
阿釵進了卧房去拿,順手翻了兩頁,只見上面全是畫:“小姐,這哪裏是書?分明是畫冊嘛”
陸凝掀了幾頁:“瞧,有圖有字,分明是書卷嘛”
阿釵腹诽,那書上攏共沒幾個字,碩大的畫附在上面,讓人哪還有心思看字?
可陸凝看的有意思,偶爾還能照着書上的題字寫一寫,她自小這樣看書,這樣比對着,倒是認了不少字。
到現在,已然能讀話本子了。
近來還托了範大娘從鎮上帶了些話本子回來,讀來有趣的緊。
“對了,中午把範大娘送的幾個茄瓜煎了,做些茄盒來吃吧”
阿釵拎了那幾個茄子進了竈上,語氣滿含無奈:“知道啦,吃完您還得午休,一樣耽擱不得,對不?”
陸凝搖頭:“不,牆邊那一排花已經有些幹枯,得趕緊施些水了”
早些時候種的花到了花期,有些卻遲遲未開,有些看起來根部有些幹,所以開的不好。
陸凝打算吃過飯挨個澆澆水,過兩日再看會不會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