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即便是夏日,陸家祠堂也有一股陰沉的氛圍,上面衆多牌位秉列着,跟廬山村的祠堂牌位沒什麽不同。而唯一不同的,是陸家祠堂白天還有人看着,到了晚上除了陸凝,空無一人,夜風一吹,祠堂外的枝葉飒飒作響。
陸凝跪坐在蒲團上,不合時宜地想,這裏倒是比後院的池塘還要陰涼。
正是夜深的時候,祠堂外傳來一陣細碎且慢悠悠地腳步聲。突然吱呀一聲,祠堂的門被推開了,門後露出陸筠那張帶笑的臉。
“我來瞧瞧三妹了”陸筠扶着奂祿進來。
陸凝眼神漠然瞥她一眼:“是嗎?二姐是來看笑話的?”
陸筠笑了兩聲,說:“關祠堂的滋味怎麽樣?”
陸凝反問:“這難道就是二姐想要的?我就奇怪了,二姐為何對我這麽大敵意?”
陸筠裝模做樣地道:“妹妹這是什麽意思?”
“這裏既沒有旁人,二姐再裝,就沒什麽意思了吧”
陸筠長舒一口氣,說:“三妹真是聰慧!我的确是對三妹,意見頗深”
陸凝看她:“為什麽?”
“為什麽?”陸筠摸着自己的手腕揉捏了捏:“那大約只是因為,看不過眼吧!”
陸凝笑了:“看不過眼?所以拿香包生事,栽贓嫁禍?你這話敢說給父親聽?”
陸筠道:“為何不敢?你瞧,如今關在這裏的是你,不是我。縱使我說了,你覺得父親他會為你做主?”
陸凝沉默了一會兒,心道,陸筠這句話倒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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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筠道:“三妹還是認清些自己的身份,在這府裏,沒得你出挑打頭的機會。做人,還是得學會悄模安生地活着,不要試圖妄想一些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陸凝還是跪坐的姿勢,聽到這話,恍然想起前幾日的花宴,原來由頭在這裏,便道:“二姐在府裏還想只手遮天不成?”
陸筠哼了一聲:“對旁人或許不能遮天,但三妹,你如今在府裏如何讨生活,難道自己心中沒點數?”
哦,是了,自己确實在她們母女手底下讨生活來着,陸凝一時無語。
陸筠過來嘲弄一番,大搖大擺地扶着奂祿離開了。陸凝擰着眉想,這陸府果然是龍潭虎穴,即便事事小心,也躲不過這些暗處射來的箭,不由出聲嘆了口氣。
“小姐”門外一聲低喊,然後青蘿提着一個食盒環視四周悄悄地進來了,道,“方才看見二小姐在,奴婢就沒敢進來。諾,金嬷嬷說小姐晚間都未曾用飯,特意讓奴婢偷偷送來的”
陸凝吸了吸鼻子,聞見食盒裏的香味,笑了笑:“正好,肚子餓了”
青蘿沒好氣地說:“小姐還笑得出來,祠堂這麽多年,還沒哪個小姐少爺來這反思過呢”
陸凝吃着飯,說:“那我豈不是第一個?”
青蘿道:“可能這次老爺十分生氣吧,畢竟二小姐最得老爺寵愛了”
陸凝無所謂地說:“嗐,算了,只是跪兩日祠堂而已,還好是夏天,這裏還挺涼快的”
青蘿失笑,道:“小姐趕緊吃吧,奴婢不能呆太久,若是讓人瞧見告訴老爺夫人就不好了”
陸凝邊吃便點頭,不多時一盤糕點就見了底。陸凝摸着十分飽的肚子,叮囑青蘿:“你回去也小心些”
“嗯”
青蘿走後,陸凝将幾個蒲團排放在一起,躺在上面一覺睡到了天光微亮。
在祠堂呆了兩日,陸凝直睡得腿腳酸麻,脖子難受,回去後馬上讓青蘿給自己按了好一會兒,又休了幾日才緩過神來。
這一日,陸凝正将雕好的木馬拿給銘繕,将人哄好,就聽見青蘿進來說秦小姐身邊的冬秀來了。
秦棋是個閑不住的人兒,差冬秀過來傳話,說是天氣晴好,剛合适出去走走,特意來約了陸凝。
陸凝就帶了青蘿頗有興致地出門了。
秦棋就在栖柳巷外面的巷口等着,看見陸凝,十分高興地讓她上了馬車,道:“今日得閑,我們去街上走走”
陸凝也道:“好”
京城的街市到底比廬山村的街道有逛頭,秦棋看什麽都喜歡,她們一路走一路停,什麽脂粉琉璃,小食雜耍,每過一處她都要停下來賞玩一番,陸凝也樂的看個熱鬧。
沒一會兒,到了珠繡坊。
秦棋主動介紹道“這裏的首飾在京中都極為有名,我同你有緣,看你和那些矯情的小小姐們不一樣,今日就送你個見面禮,你随意挑”
她打量了一眼陸凝,搖了搖頭“你這從頭到腳沒一個飾品怎麽行”
陸凝笑着推辭“我不用這些,也不喜歡帶,還是算了吧”
秦棋卻不容她拒,推了她進去“好啦,來都來了,就看看嘛”
店老板是個圓胖的中年男子,看見秦棋,臉上立馬堆起了笑,仿佛看見了財神爺。
“姑娘安好,今日又來看些什麽?”
秦棋四處看了一圈,問陸凝“你相中哪些頭面?”
老板這才知道是她身邊的姑娘采買,于是當即介紹了幾副剛進的紅寶石頭面出來,“這幾副都是新進上好的寶石翡翠,您要不試試?”
陸凝見那珠釵紅的亮眼,實在有些張揚,于是道“太打眼了些,我自己瞧瞧吧”
珠繡坊做的是京城有錢人家的生意,老板極有眼力勁兒。他見陸凝不喜人跟着伺候,就寒暄了幾句去後面候着了,陸凝轉了一圈,拿了一只通體瑩白的翡翠玉簪,一只小梨花玳瑁釵和琺琅銀釵,又挑了幾副步搖才算是買好了。
秦棋上前看了看她籃子裏的步搖,笑了“你果然喜歡素淨些的裝扮,不過這瑪瑙珠海棠花步搖看起來倒是別致”
陸凝問她“你可有看上的?”
秦棋搖了搖頭“我家裏那一箱子首飾,都要積着落灰了,每次買回去都要被母親數落一番,今日就算了”
兩人結了帳出門,陸凝頗有些不好意思“今日倒讓你破費了”
秦棋擺擺手“嗐,算不得什麽,朋友之間不就是這樣?更何況這些東西也實在沒什麽,你再說,我才是羞愧了”
路上人聲熙攘,兩人說着就往千味居走,冷不防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馬鳴聲,陸凝往身後瞧時,就見一匹烈馬迎面沖來。陸凝站的靠外,竟被帶的朝身後趔趄了一下,青蘿和冬秀沒反應過來,倒把秦棋吓了一跳。
陸凝站穩腳步轉回身表示沒事,她身後那被她撞到的小姑娘,應當也是吓到了,面色發白。
她歉意地朝人笑了笑,問“沒事吧?”
那姑娘低聲細氣地搖了搖頭,看了看自己的裙擺,而後才擡起頭來道:“無事” 說着,就跟着身後同樣衣着的姑娘急步離開了。
“小姐,你沒事吧?”青蘿着急問道
“對啊,阿凝,沒被撞到吧?”
陸凝笑了笑“別擔心,就是不小心退了幾步,無事”只是方才那些馬匹,看那騎馬的人身着華麗,不像平常人,她問“剛才那是什麽人?”
秦棋道“嗐,那位不就是我們太子麽”
“太子?”之前宴會上聽別人說寫這為太子,據說行事大膽肆意,莫不就是這位?陸凝暗暗想着,卻聽秦棋又說“對啊,聽說行事慣是嚣張,但深得皇上喜愛,就這般行為,誰也拿他沒辦法”
她戳了戳陸凝的衣袖,低聲道“下次碰上這太子爺,能躲就躲遠點”
陸凝點點頭。
“對了,前幾日不是說京中時興去梨芳樓聽戲麽,今日時間還早,不如現在去?”
陸凝只聽過廬山村裏請來的戲臺,還沒去過戲樓,就有些好奇,道:“好啊”
兩人帶了丫鬟直奔梨芳樓,到地方進去一瞧,果然已經滿座,甚至連旁邊站着的位置都已經擠滿了人。
看這樣子,今天是聽不成了。
“這戲樓這麽紅火嗎?”陸凝看着裏面那麽多人,不由問道“這裏面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了”
秦棋拉過她,說:“那可不,聽說裏面的臺柱胡翎玉唱功可是一等一的好。不過,看來今天又跑空了”
陸凝問她:“你來許多次了?”
“三四回了吧,每次人都滿座,所以每次都沒進去聽過”
兩人說着走出來,秦棋道:“算了,下次有機會再看吧”
到了午膳的時候,到了千味居,她們找了一出雅靜的地兒用午膳。
說起上次花宴上陸筠的态度,秦棋道:“不過說起來,你畢竟也是陸府的嫡女,怎麽陸筠對你态度這樣無禮”
陸凝将一塊松糕送進嘴裏,說“興許,一山不容二虎,一府不容二嫡?
她哈哈笑了“你這說的有理,從前陸府只她一個嫡女,事事以她為先,以她為尊,現在多了你一個,可不就心裏有些抓撓了”
陸凝看了一眼窗下來往的人流,笑了笑“口舌之争,沒什麽好在意的”
“你倒大方”她夾了一塊青魚放進陸凝的盤子裏“你嘗嘗,這兒的招牌菜”
陸凝嘗了嘗,果然肉質鮮美。
千味居不似望江樓,多是尋常食客。彼此挨得近,連旁邊人說的什麽都聽的清楚。
兩人正吃着,就聽見隔壁桌子上一個婦人哀聲嘆着氣,道:“聽說老張家的女兒也丢了,這個月都丢幾個了?官府那邊也沒個交代”
她身旁的人跟着說:“人丢了這麽久,肯定是被拐子給帶走了,說不準早出了京城,我看吶,這官府找不到人”
婦人說:“這時候,倒是幸運自己家的是兒子,否則,說不定哪天也落入毒手了”
“可不就是,我家旁邊那幾戶有女兒的,最近簡直将女兒看的跟眼珠子似地,生怕丢了”
兩人唠唠叨叨又說了些其他的,陸凝聽了個大概,問道:“京中最近總是丢女孩子?”
秦棋也聽見了二人的對話,但她知曉的不太多,只從說書的那裏聽到一二,道:“許是這樣,已經驚動了官府,你沒瞧見剛才大街上到處張貼着尋人的告示麽”
她這樣一說,陸凝才回想起來,似乎是這樣。
“丢的還都是姑娘,說不準拐去哪裏了,官府至今還沒找到人,連拐子的人影都沒找到。
陸凝道:“聽起來丢的都是尋常人家的姑娘,這拐子也是有心計”
秦棋點頭贊同:“說的是,要是丢了一兩個官家女,這事可就大了”忽然想起過幾日宮中宴會:“對了,過幾日,聽說宮裏有宮宴,屆時你去不去?”
“什麽宮宴?”
秦棋說“過幾日容妃回宮,要辦個小宴,邀了衆多官家夫人小姐,陸府應當也在內,你不知道?”
陸凝搖了搖頭,上次去了一次花宴,回來陸筠就折騰了這麽一出,若是再去,說不定她回來又打什麽注意,于是便說道“倒是不清楚”
秦棋便說“你若是去,到時我們也好有個伴兒”
陸凝道好,又忍不住笑了笑,說:“這京裏權貴人家的宴會還真是多”
秦棋感嘆:“後宅的人啊,整天沒什麽事,不就靠這些消磨消磨時間麽。你知道這後宅三大樂事是什麽嗎?”
“什麽”
秦棋咳了兩聲,一本正經,道:“自然是聽戲,吃茶,葉子牌,這哪一樣不得聚個幾人來才有意思?所以才三不五時地有個小宴嘛”
二人哈哈笑了一陣,用過了膳,秦棋又同她說了些京裏的名人趣事,哪家夫人秉性如何,哪家小姐飛揚跋扈,她說的眉飛色舞,陸凝聽的眉眼彎彎,直到西落西山,才恍覺已經這麽晚了,于是各自道了別,才算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