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英雄年少時橫掃千軍, 老骥伏枥依然無人能敵。

第一輪,雙方都比較從容,沒有上一次對弈時的孤注一擲。

因為Bones願意把蕭鏡的死靈法師放出來打打看, 周學庭也以禮相待, 試探一下對方熊戰士的強度。

第一把雙方狀态都不錯,上路野區入口,蕭鏡的死靈法師如關公在世單刀赴會。刀刀見血神勇無比,不料這地兒是麥城,等到徐沅臻反應過來的時候,蕭鏡已經咽氣。

打到第20分鐘,大家都放松了些,Bones中單假裝自己身後有千軍萬馬, 於希不管, 先殺噬魂鬼,再斬聖騎士。

第31分鐘,解說覺得, 於希可能是猜拳輸了, 出來吃傷害。

依然是上路野區,兩軍對壘,雙方都覺得自己很強。

36分鐘。

Bones引以為傲的兵線藝術,在狂暴發育的死靈法師面前顯得格外羸弱,Warrior戰隊耗時37分鐘拿下比賽。

第二把,Bones祭出了他們當初拿下世界冠軍的核心英雄,先知。

不知是寄托先知喚醒於希的PTSD, 還是希望這個英雄能觸發隊員們世界冠軍的回憶。

然而昨日光輝照不破今朝的陰霾, 第二把, 於希頂着對方的冰魄拿到了煉金術士。教科書般的走位和躲大, 告訴全世界,這個游戲它很平衡,你不行就去調整。

2:0,沒有人敢半場香槟。

吸煙區,於希把煙吐向夜空,夜空中似乎還有煙火的痕跡。

他在這裏看過太多次國際邀請賽的煙火,那煙火騰空後炸開的聲音,像是有人朝他開槍。

這次的高強度備戰和比賽讓他瘦削了許多,肩膀上隊服的布料仿佛能勾勒出他骨骼的線條。就是這樣的肩膀,負重前行六年之久。

抽完煙,於希回頭,才發現蕭鏡一直站在後面。

到這裏,球館場上的選手只剩下十個人,十個人裏有四個不抽煙,所以這個吸煙區只有六個人在用。

這裏空曠也安靜,夜風和於希仿佛是熟人了。

蕭鏡的神色裏沒有擔憂或是什麽別的強烈的情緒,他只是走近過來,替他捋頭發。

於希說:“感覺做了個很長的夢。”

他聲音在風裏被弱化了,蕭鏡點點頭,“走吧,回去把夢做完。”

“好。”

他們牽着手回去場館後臺,周學庭在給大家分發維生素片。後臺走廊有工作人員在調試直播畫面,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個顯示器在放外面的大屏幕畫面。

解說們在讨論前兩把的局勢,導播鏡頭切到觀衆席,給了霍彬夫婦一個特寫。

夫妻倆舉起iPad,上面寫着:我的希皇,無限猖狂。

於希在後臺笑笑,走過了這個顯示屏。

後臺的簾子被合上,周學庭看見他們,“過來,我們在商量下把打鳳凰和小牛。”

“可以啊。”於希說,“董躍的鳳凰,老徐的小牛。”

陸嘉謙說:“我的小牛。”

“啊?”於希挑眉,遂想想,“行,挺好,打‘一刀’牛。”

“打水牛。”周學庭微笑,“蕭鏡水人,三號位小牛,你中單白虎,搶不到白虎就拿火貓。”

於希點頭,思索片刻,“如果白虎火貓都拿不到……”

“那就說明他們放了影魔。”蕭鏡打斷他,“他們必須Ban影魔,所以白虎和貓,肯定能拿到一個。”

他有點緊張了,把這件事給忘了。

於希攥了攥拳。

另一邊,後臺階梯的簾子被拉起來,外面震天的《守衛遺跡》游戲原聲在播放,工作人員朝他們揮手,示意準備登臺。

於希能聽見外面觀衆席的歡呼聲,那些排山倒海的吶喊在這個瞬間與此前的每一年完美重合,他有一陣恍惚。為他們安檢的工作人員和往年的每一次都是一樣的動作,那些燈光和音樂……

“於希。”有人叫了他一聲。

他側頭,撞進蕭鏡純黑的瞳仁裏。

他在那對眼瞳中看見了自己。

“嗯。”於希說。

蕭鏡發現了他狀态有點不對勁,“於希,看靶心。”

“好。”於希點頭。

只要看着靶心就可以,不要在乎靶牆上畫着什麽,只要挽弓、瞄準、看靶心。

蕭鏡讓他走在第一個,於希回頭問為什麽,蕭鏡說因為我習慣仰望你。

于是他們走上主舞臺的臺階,一級一級,走向他們的隔音房,坐在機位。

2:0的局勢只要再贏一把,就能結束今年的國際邀請賽。

燈光熄滅了。

大屏幕亮起來。

全場回蕩着機械的女聲播報——

“請Warrior戰隊,挑選英雄。”

史無前例的安靜,經歷了前面幾手BP,對方在周學庭拿出小牛之後,立即禁用了水人,直接将他們的水牛套路按死在了搖籃裏。

觀衆席、直播間、因為時差只能看錄像的中國賽區的所有人,心裏都在問,今年會有一個好結果嗎?

第三局正在打的時候,官方去到觀衆席找來霍彬,希望他錄一個小視頻。

霍彬說:“我的兄弟很強。”

第三局的陣容被有備而來的Bones戰隊提前看破,導致開局就走在翻盤的道路上。然後,2:1。

此時,煙火組和燈光組已經準備就緒。

今夜是誰綻放在夜空,明天又是誰登上頭版頭條。

時間如有實質地走在每個人的身上。

周學庭把五個人叫過來,大家圍成一個圈,所有人摟住旁邊的隊友。

周學庭說:“2012年,在這裏的隊伍,他們巨大的優勢,林肯、分.身、BKB、冰眼的水人,被人翻盤。”

周學庭說:“2013年,屠夫的神之一鈎,把我們賽區的兄弟從冠軍臺上鈎下來。”

周學庭說:“2015年,他們明明打出了最優解,還是43分鐘被人四殺搶盾,54分鐘我們開霧被撞,67分鐘GG。”

周學庭說:“輸有什麽好怕的,打電競的最不該怕輸。”

“你要怕的是,還沒打就怕輸!”

五人齊聲:“加油!”

如果從結果往回推,那麽所有的蛛絲馬跡都可以是失敗的導火索。所以人一定要向前看,不是不能複盤,而是要懂得放下。

於希戴上耳麥,和隊友們确認語音正常。

周學庭拍拍徐沅臻讓他站起來,然後他坐下,準備BP。

第四局,大行其道的精靈套路被周學庭一手冰魄從中劈開。

這局贏了就贏了,這局輸了就還有一局。後臺,導播通知冠軍視頻做好準備,采訪冠軍的幾個問題也已經拟好。

場館外,沒能買到門票的水友們坐在外面用手機看直播。

而國內,許多人已經熬了整整一夜。

誰曾經不是個天才少年,誰不是天賦卓絕。

在時光中和於希一起成長的人們,總希望只有於希不會長大不會變老。

第四局,他還站在中路。

他在煙火下迷茫過,在場館走廊沉默過,在異國街頭游蕩過。

但他終究會回到中路。

“好好打,加油。”周學庭丢下這句話,離開了隔音房。

第四局,陸嘉謙打出了他人生中最完美的狂戰士之吼。

董躍釋放了他人生中最完美的混亂之祭。

徐沅臻滾出他人生中最完美的雪球,救蕭鏡于殘血。

蕭鏡魔化出了他人生中最完美的惡魔形态。

而於希,他走向了冠軍獎杯。

六年來的每個夜晚,這一聲聲戰鼓都把他從夢中擂醒,曾經一步之遙成天涯海角。

從選手隔音房走向擺放獎杯的位置,大約要耗費十五秒。

這每一秒、每一步,他都曾被全世界向後拉扯,好像一只只手從地上破土而出,抓住他的腳踝,試圖将他拽下阿鼻地獄。

於希回頭看了看隊友們,隊友們臉上挂滿笑容。

“去啊!”徐沅臻喊。

所有人都要靠喊的,因為場館在放着振奮人心的音樂,大屏幕上是他們五個人的奪冠視頻,所有攝像師、搖臂,所有鏡頭都對着他們。

“快去把它拿下來!!”董躍跟着喊。

於希繼續踩上臺階,場館天花板灑下來無數金燦燦的亮片。

此時此刻全世界最冷靜的人大概是現場的導播,因為,在於希雙手捧下冠軍盾的瞬間,舞臺四周燃氣煙火。

場館外,一道道煙火騰空。

那些濃墨重彩的煙火照亮了西海岸。

如陽光猛烈,萬物顯形。

於希以為他會很感慨,起碼會哭一哭,或者像徐沅臻他們一樣胡言亂語、只哇亂叫,再緊緊抱住面前的也不知道認不認識的人。

結果他很平靜,只是笑了笑,和隊友們擁抱,再每個人都抱一會兒這塊冠軍盾牌。

接着,他很快重新找回了當初不可一世的狀态。他潇灑地下臺,去抽煙,和男朋友接吻。

采訪臺,於希煙還沒抽完就被抓去采訪。

“啊?”於希有些聽不清翻譯姑娘說的話,微微俯了些身。

姑娘大聲重複了一遍,“如果能對過去的自己說一句話,你現在想說點什麽?”

於希看向鏡頭,說:“我知道路難行,但是,在路上就好。”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青春其實就是在無數個失敗後,還能有站起來的勇氣——來自Dota2游戲社區水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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