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01章 第一章

“嗚,渴……”

“好渴……”

十一月凜冽的寒風刺骨而冰冷,破開一個大洞的房頂宛如一個張開巨口想要擇人而噬的猛獸,雖然被簡單修補過兩遍,可在勁風的摧殘下,依然撲朔朔地直往下掉土屑和柴草渣,嗆得房內的人一直咳嗽。

狹窄昏暗的房間裏,只隐約擺了幾件極簡單的破舊家具,然後就是一張用幾塊木板拼湊的木板床,微光中,床上有個孤零零的小包緩緩隆起。

“咳咳咳……”

一只細瘦的小胳膊顫顫巍巍的從根本不能保暖的薄被裏伸出,拼命夠向床旁的雙屜櫃櫥,那上面放了一個搪瓷水杯,裏面是已然涼透的白開水。

瘦到伶仃的手腕因着伸手的動作從灰突突的衣袖裏露了出來,比常人更加白皙的膚色在這暗淡的光線裏平添幾分病态,變成了叫人心酸的蒼白。

在指尖即将碰到搪瓷杯的前一秒,那條胳膊卻因為耗盡了所有力氣陡然軟垂了下去,“咚”地一聲磕到了床頭凸起的一塊木頭上。

“嗚嗚嗚,好疼呀。”

被子裏傳來細小的嗚咽聲,緊接着,一張擰成一團的小臉終于從薄被裏鑽了出來,大大的杏眼綴滿了眼淚,染濕了左眼角唯一的一點美人痣,軟軟的頭發亂七八糟地黏在汗濕的腦門,像只在春雨裏胡亂冒頭的小花妖。

她弱弱地哭了幾聲,意識到家裏只剩自己一個人,再怎麽哭也解決不了問題後,委屈巴巴地收了眼淚。

抱起被磕青的胳膊輕輕吹了吹,夏衣衣嘟着小嘴努力安慰自己:“呼呼呼,痛痛飛飛,我再吹你幾下,你就好了哦。”

盡管努力模仿爸爸媽媽的方式安慰過自己,可那疼痛的感覺卻不是能夠輕易消下去的,在那片觸目驚心的青紫中依舊四處作祟。

夏衣衣只得再繼續吹,小小的唇肉微微鼓起一點孤度,可愛的唇珠像顆墜在枝頭的小櫻桃,含着什麽清甜的汁水似的。

吹了一會,夏衣衣便覺得嘴巴又酸又累,還特別幹。

Advertisement

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自己口渴了,要喝水。

手臂上的痛感慢慢輕了些,可是整個身體不知道為什麽酸酸軟軟的,完全使不出力氣。

而且她感覺好冷啊,薄薄的被子硬得跟鐵塊似的,蓋在身上一點也不舒服。

就在這時,門簾突然拉開,一個紮着麻花辮的年約六七歲的小女孩走了進來,用一種不符合她年齡的眼神看向床上的夏衣衣。

眼神中夾雜着嫉妒、不甘還有絲絲縷縷的幸災樂禍。

等看清夏衣衣臉頰上那兩坨因為發燒而顯得不正常的紅暈後,小女孩嘴唇輕勾,若有似無地笑了一下,眼中幸災樂禍的意味更濃。

喲,昨天才吃壞了肚子,今天就發燒了啊,還真是脆弱呢。

真不知道像夏衣衣這種病秧子怎麽就成了小說裏的女主,她除了有張漂亮點的臉蛋外簡直一無是處。

夏安撇着嘴上下打量夏衣衣兩秒,眼底的不屑幾乎要溢出來。

夏衣衣沒注意到夏安的異樣,看到她進來後眼睛立刻亮了:“安安姐,我好渴啊,能幫我把水杯拿過來嗎?”

聲音軟糯糯的,尾音帶了絲生病之人獨有的撒嬌意味,恨不得軟了人的心腸。

夏安非但沒有半分心軟,反而大大地翻了個白眼。

“我又不是你家的傭人,憑什麽要給你端茶遞水?渴的話不會自己下床喝嗎?真是嬌氣。”

夏衣衣現在還不是小說裏那個住着豪宅、身邊傭人無數的千金小姐,只是個窮兮兮的鄉下丫頭,她才懶得慣她的臭毛病。

沒錯,夏安是重生回來的,上一世夏安死後才知道自己生活在一本年代虐戀情深的小說裏,女主是她的堂妹夏衣衣。

夏衣衣在7歲那年走丢,意外救下被綁架的鐘家獨子,自己卻被綁匪一板磚給拍失憶了,鐘家為了感謝夏衣衣,收養了她,全家幾乎把她寵成了小公主,從此,過上了錦衣玉食的生活。

只可惜她身體不好,與陰鸷冷漠的男主柏硯訂婚後,好不容易捂化了那塊寒冰,卻因為身體原因死在了20歲那年。

啧啧啧,真是福薄命淺。

夏安搖了搖頭,望向夏衣衣的目光驀然添了幾分高高在上的同情。

像夏衣衣這樣的病秧子即使勉強當了女主也無福消受,還不如把這個進入豪門的機會讓給她呢。

重生歸來的夏安決定搶奪夏衣衣的機緣,先于夏衣衣救下鐘家獨子,然後嫁入鐘家!

至于那個性格陰狠的男主柏硯,即使小說把他描寫得再帥、再有錢,可依然改變不了他就是個雙腿殘疾的廢人事實,夏安可不感興趣,誰愛撿走誰撿走。

她只想嫁給溫柔體貼的鐘家獨子,過上富太太的生活。

“?”

夏衣衣不明白堂姐為什麽會突然發脾氣。

還有,她嘴裏說的“傭人”是什麽意思?

詞彙量匮乏的夏衣衣歪了個小腦袋,表情愈發委屈。

“安安姐,你幫幫我好不好,我保證以後都聽你的話。”

夏衣衣氣息滾燙,手軟腳軟,嗓子眼更是幹疼得要命,就像一條被扔進幹旱沙漠裏的小魚,急需別人拯救。

雙手抱臂站在夏衣衣床前的夏安,在她的哀求聲中,終于屈尊降貴地給了點反應。

夏安把手伸到了搪瓷杯旁邊,然後——把杯子推到了更加遠離夏衣衣的地方。

搪瓷杯在凹凸不平的櫥櫃上拖行出窸窣刺耳的聲音。

“想喝水?”

夏安居高臨下地睨了可憐巴巴的夏衣衣一眼,語調冰冷無情:“自己去拿。”

說完,又欣賞了幾秒夏衣衣失望到絕望的有趣表情,才在外面夏老太的催促聲中扭身離開。

門外依稀傳來夏老太的聲音:“安安,那個病秧子怎麽樣了?昨天鬧了半天肚子,今天怎麽沒動靜了?”

夏安:“奶奶,夏衣衣好像發燒了,要不要帶她去餘醫生那兒看看?”

雖然夏安嘴上說着帶夏衣衣去看大夫,但她可沒什麽好心。

前世夏衣衣就是因為去餘醫生那裏看病,吃錯了藥,導致一只耳朵聾掉了。

而夏衣衣之所以會生病,其實是吃了夏安給的變質零食,拉完肚子後第二天又引起了發燒。

重生回來知道真相的夏安,之前也猶豫過還要不要把變質零食給夏衣衣吃。

不給她吃的話,起碼她這一世能做個正常人,不會再像小說裏寫的那樣因為耳聾而自卑膽小。

不過,沒等夏安糾結完,那份壞掉的食物還是陰差陽錯地進了夏衣衣的肚子。

夏老太舍不得浪費,壞掉的東西自己又不願意吃,也不能給小兒子家的安安吃,擔心安安吃了會生病,最後就喂給了正好餓着肚子的夏衣衣。

按照她的話來說是“便宜”夏衣衣了。

夏老太:“去看什麽醫生啊,農家的孩子哪有那麽嬌貴,我這有個偏方,待會給她用上就行。”

“你也別去她房裏了,省得把病氣過給你。對了,你昨天弄到的兔子奶奶已經退過毛了,馬上就下鍋煮,趁着老大一家不在,咱們趕緊把它吃完。”夏老太笑眯眯地對夏安說道。

要說小兒子家的安安真是個福氣包,三天兩頭能往家裏帶點野物開葷不說,她那張嘴還跟開過光似的,幾次讓家裏避免了錢財損失,夏老太現在就差把她當天上下凡的仙女給供起來了。

跟安安一比,大兒子家的夏衣衣就是個病痨鬼托生,只會燒錢,一點用都沒有。

她早就說過讓老大兩口子把夏衣衣送人,她們家裏窮,養不活夏衣衣這種娘胎裏帶病的孩子。

可誰知一向聽她話的老大兩口子跟豬油蒙了心似的,不但不聽勸,還每年堅持帶夏衣衣去趟大醫院做檢查,每次回來抓一大堆藥!甚至揚言不讓他們帶夏衣衣看病,他們就不幹活了。

簡直氣死個人。

她們夏家一直沒分家,這錢可都是從公賬裏出的,委實叫夏老太心疼得不行,心裏對夏衣衣愈發不滿。

天天背地裏喊她病秧子、病痨鬼、敗家子,總之,沒一樣好聽的。

聽說有兔肉可以吃,夏安眼神一亮:“奶奶,我記得你最愛吃兔子腿,待會兒我把肉最多的那個兔子腿給你吃。”

夏老太把持着夏家的財政大權,夏安現在自然要好好拍拍她的馬屁,等過幾年夏家老兩口幹不動活了,到時候誰還理他們兩個老不死的。

夏老太并不知道自己孫女心裏的真實想法,樂呵呵地摸了摸她的頭,聲音慈祥和藹:“安安的嘴真甜,不過,兔子是你帶回來的,好肉還是先緊着你吃吧。”

“奶奶,這兔子本來就是我想孝敬你跟爺爺的,我不管,你們先挑。”

“好好好。”

夏老太一連說了三個“好”,對夏安更是怎麽看怎麽順眼:“咱家安安真是孝順,走,趁着肉還沒熟,去奶奶屋裏吃點餅幹墊墊肚子。”

外面氣氛和樂,屋裏已經燒得迷迷糊糊的夏衣衣卻無人問津,宛如一個被抛棄在角落的小可憐,任由她自生自滅。

夏衣衣的呼吸聲漸重,氣息落在冷冰冰的空氣中,竟然凝結成一片片淺淺的白霧,模糊掉了她睫邊欲墜不墜的淚珠。

她緊緊抱住自己,把自己縮成團,臉色越來越白,可雙頰上的紅卻越演越烈。

“嗚嗚嗚,爸爸、媽媽、哥哥、姐姐,我好想你們……”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