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副隊長肯定道:“我看除了吳壯以外, 也沒人有那本事能殺掉野豬。”
李根生皺緊眉頭,大聲反駁:“你胡說,那頭野豬明明是夏琴打死的!”
李福拽了他一把:“怎麽跟長輩說話呢。”
副隊長跟李福一個輩分, 李根生做為小輩,剛剛說話的語氣太沖,确實不太禮貌。
副隊長沒計較,動作随意地擺了擺手:“我也只聽了一耳朵,就緊趕慢跑地過來通知大隊長了, 興許真是聽錯了。”
雖然嘴上這麽說,但副隊長還是堅持自己的判斷:野豬肯定是吳壯用槍打死的,至于夏琴, 她弱的連只雞都抓不住,更別說對付野豬了。
今年夏天的時候,夏家的雞跑出了籠子,夏琴追着滿大街跑,差點累暈過去也沒逮着,最後還是別人幫忙逮起來關回雞籠裏的。
這件事沒少叫村裏人笑話。
要是來個林崗村最弱姑娘評選, 夏琴肯定榜上有名。
與其相信野豬是夏琴打死的, 倒不如相信野豬是自己不小心撞死的。
顯然, 李福和王慧蘭也是這樣想的。
李根生看着他們擺明了不信的表情, 急得想要解釋, 可嘴笨的他憋了半天也沒憋出一句話。
他這幅表現,不由得讓李福他們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斷。
李福主動岔開話題:“根生, 幫我把稱擡到廣場去。”
林崗大隊只有一臺落地稱,秋收用完之後, 李福便收到家裏保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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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時社員要稱東西的時候都是過來他家稱。
“對了,根生他媽, 你去趟劉三柱那兒,把人請到廣場那邊幫忙宰豬。”
劉三柱以前在公社屠宰場當過幾年臨時工,後來回村,李福便安排他負責村裏小養豬場的相關工作。
每年分豬的時候也都是由劉三柱來宰殺。
王慧蘭:“好,我這就去叫他。”
說完,在李福和李根生把落地稱擡到外面後,王慧蘭動作利落地關門上鎖,然後快步直奔劉三柱家。
副隊長跟李家父子輪流擡稱,不到五分鐘就到了廣場。
此時,廣場已經被很多聞訊趕來的村民圍成一大圈,放眼望去,全是黑壓壓的人腦袋,壓根看不到裏面的具體情況。
副隊長扒拉開最外面的幾個人:“大家都讓讓,大隊長來了!”
衆人連忙給他們讓出一條能過人的縫。
站在野豬旁邊吹牛的吳壯,在看到李根生的瞬間立馬閉上了嘴巴,沖他露出一個略顯尴尬的笑。
“你們過來了啊。”
李根生非常生氣:“吳壯,你明明知道野豬是人家夏琴打死的,幹嘛還要說謊!”
李根生的一句話像是濺落到油鍋裏的水滴,驚得圍觀群衆像炸開鍋似的議論紛紛。
“什麽?李根生倒底什麽意思?”
“他說野豬是夏琴弄死的,開玩笑也不能這麽開吧?”
“就是,當着大家夥的面說這種一戳就破的謊話有什麽意思?”
“夏琴那個丫頭弱得很,連上山都費勁,還打死一頭野豬,簡直笑死個人了!喂,李根生,夏琴是不是給你什麽好處了,讓你敢這麽睜着眼說瞎話。”
聽到衆人懷疑和诋毀夏琴的話,李根生更生氣了。
他嘴唇哆嗦了幾下,越着急越說不出話來,最後只好惡狠狠地指着吳壯:“你、你自己來解釋!”
他就不信了,吳壯還能當着他的面繼續撒謊不成。
見李根生和其他人全部把視線投到自己身上,吳壯摸了把鼻子,清咳一聲:“咳,野豬身上的兩個槍眼确實是我開槍打的,尤其是打在它右眼這一槍,子彈很可能是直接穿透進了腦子。”
吳壯避重就輕,但言語中仍舊在暗示別人野豬之死是他的傑作。
“你!”李根生差點被氣死,一口氣不上不下堵在胸口,卻不知該如何發洩。
啊啊啊,吳壯怎麽能這麽不要臉!
吳壯彈了彈衣領,對李根生的無能狂怒不屑置辯。
在吳壯心裏,那李根生就是個木頭腦袋,為人做事呆板得很,嘴巴也不會說話,事實真相如何,還不是他想怎麽說就怎麽說。
沒錯,吳壯六人擡着野豬下山的時候,怎麽想怎麽不甘心。
這麽大一頭野豬,最後他們每人竟然只能分到一摳摳的肉,關鍵他們又是被追被撞擔驚受怕又是花費大力氣把它擡下山,産出和收入差距未免也太大了。
尤其是幾人中的老大吳壯,他還冒着被他爹抽的危險把槍偷出來了,子彈也打光了,還不知道怎麽跟他爹交待呢,要是不從這只野豬身上找補回來,他可屈死了。
看到野豬頭上的兩個槍眼,吳壯計上心來。
只要他咬死了夏琴能弄死這只野豬至少有他一半功勞,他們六個再統一口徑,六比二,相信大家會更願意相信他們六人的話的。
所以才有了前面吳壯故意誇大子彈作用的話。
吳壯還想再說什麽,可身側卻有一道涼涼的目光看過來,他感知到不對勁後側過頭,一下子對上了對方的眼睛。
十月飛霜,冰寒刺骨。
夏琴沒說話,眼皮一掀,就那麽靜靜地看着吳壯,意思是我聽着呢你繼續編。
吳壯心裏打鼓,眼角的餘光不經意間掃過野豬癟蹋進去的半個腦袋,心髒更是突突直跳。
他的腦袋可沒野豬頭那麽硬,不知道能禁得住夏琴幾腳……
面對李根生時的戲谑輕蔑盡數收斂,吳壯下意識對着夏琴露出一個讨饒的表情。
他怎麽就一時被鬼迷了心竅,夏琴是個連野豬都能對付的狠人,萬一惹惱了她,他們以後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吳壯沖着夏琴讪笑兩下,匆忙改口:“雖然我是覺得那一槍可能打進了野豬的腦子裏,但是——大家請仔細看看,它腦袋右側的大面積傷口顯然才是造成它死亡的最終原因。”
“現在,我們林崗村的屠豬小英雄已經來到了現場,大家鼓掌歡迎夏琴同志!”
幸好之前他吹牛的話沒說死,要不然現在真的不好圓回來。
吳壯偷偷在心裏舒了一口氣,然後帶頭沖着夏琴鼓起掌來,手都快拍廢了也沒敢停下。
吳彪他們五個也看到了夏琴,吓得趕緊跟着鼓掌,想要将功補過。
既然老大都認慫了,那他們五個沒必要再硬挺着。
大家被這一番反轉驚得差點沒反應過來,下意識跟着吳壯他們鼓起掌,廣場上稀稀拉拉的掌聲漸漸彙集成片,頗有幾分聲勢浩大之意。
夏琴被人簇擁着拱上高臺,斜睨了吳壯六人一眼。
什麽“屠豬小英雄”,難聽死了好嗎。
夏琴壓了壓手,制止住接連不斷的掌聲:“既然大家讓我上臺,那我就簡單說兩句。”
“我發現這只野豬的時候,它差點把吳彪撞死,大家都在一個村子住着,我不可能坐視不理。所以我不顧自身安危,想也沒想就沖上去救人,幫他把野豬引開。後來也是運氣好,那頭豬正好卡在兩棵樹中間動彈不得。”
“我一看這是難得的好機會,趕忙搬了塊石頭連砸再踢地把野豬打死了。”
“傷人的野獸稱得上是地方一害,大家叫我‘除害小能手’就好。”
“除害小能手”怎麽也比“屠豬小英雄”那個名號傳出去好聽點。
夏琴在講話時特意掩飾了一下自己的實力,把野豬之死渲染成意外居多的樣子。
大家聽到竟然真的是夏琴打死的野豬,就算大概率是她瞎貓碰上死耗子,但她這份膽量和救人的舉動還是值得欽佩的。
不知是誰帶着歡呼起來。
“夏琴!夏琴!”
廣場上歡呼聲頓時此起彼伏,仔細聽去,所有人口中都在喊着同一個名字。
“夏琴!夏琴!”
夏琴裝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視線在衆人中掃了一圈,找到李福。
“大隊長來了,讓大隊長來給咱們分豬吧。”
聽到“分豬”兩個字,大家的歡呼聲頓時一浪高過一浪,直到大隊長和李根生擡過稱來給野豬稱重,他們的聲音才漸漸消了下去,全都屏息等待着稱上的數字。
李福稱了兩遍:“467斤。”
“待會兒等劉三柱宰完,再按豬肉、豬血和內髒等部位分別再過一次稱。”李福擡頭看了眼日頭,“咱們一個小時後分豬。”
歡呼聲四起。
終于又有肉吃啦!
林崗村因為有磚瓦窯、草藥房等集體作坊,再加上靠山吃山,每年能從山下收獲不少果子之類的賣去縣上的供銷社,所以每年分錢的時候都比別的村高出一截。
即便如此,吃肉對村裏人來說也是奢侈的一件事。
除了逢年過節的時候,家家基本都不會吃肉,最多用煉出的大油沾上一筷子炒炒菜。
夏琴打死的這頭野豬,分到每家每戶估計也能有個一斤左右,不論是炒菜還是炖肉,都是難得的享受。
因此,此刻大家看向夏琴的眼神全都熱切極了,和看向地上的那頭死豬幾乎沒有差別。
夏琴:“……”我謝謝你們了。
劉三柱帶着自己的兒子過來,索性讓人直接在廣場上支了口大鍋,填上柴禾燒水,然後找出一根鐵家夥用火燒紅燙豬毛。
村裏的男人和小孩子最愛看宰豬的過程,女人們趕回家去拿裝肉的盆子,生怕回來的晚了排不上隊分不到好肉。
這時,放在夏琴身上的視線才總算減少了十之八11九,讓她輕呼了一口氣。
剛剛回家之後,夏琴把夏衣衣放到了草藥房那邊,讓爸爸媽媽看着她。
廣場這邊太亂,磕着碰着就不好了。
現在看來,這個決定果然英明。
幾分鐘之前,她正好看到有個小孩差點被激動的大人們給踩傷,要不是她幫着攔了一下,沒準真要出事。
有些熱鬧,不适合小朋友往前湊。
吳壯舔着臉過來:“夏琴姐,我之前就是想吹吹牛逼而已,真沒想搶你的功勞。”
夏琴神情淡淡,看不出是信還是沒信。
她并沒有開口說話,眼睛一直盯着劉三柱娴熟的動作,眼角的餘光都沒施舍給吳壯一下。
吳壯心中忐忑不安:“夏琴姐?”
眼見跟在吳壯身後的五個人也要湊過來,夏琴滿心不耐,于是把手放在了他的肩頭。
吳壯先是一喜,以為夏琴終于肯打理他了,很快,她手下不斷施加的力度徹底打破了他的幻想。
“疼疼疼!我的肩膀要碎了!”
吳壯哭喊着求饒:“夏琴姐,求你放了我吧,我以後再也不胡說了!”
夏琴的手勁太大,他的肩膀真要被她捏碎了。
一向自視甚高的吳壯,這是第一次切實感受到他與夏琴力量上的巨大差距,真是太*七*七*整*理恐怖了!
夏琴:“這是最後一次,如果你們以後再跟我耍心眼,別怪我不客氣。”
她壓低了幾分聲音,音量剛好能讓吳壯他們六個聽得一清二楚,卻不會傳到別人耳中。
說話期間,夏琴的視線依舊落在前方,并沒有看吳壯他們一眼,一副壓根沒把他們放在眼裏的樣子。
吳壯哪敢多說一個“不”字,點頭如搗蒜:“夏琴姐,你放心,以後就是給我們一百個膽子,我們也不敢算計到您的頭上來。”
這一次試探,以吳壯六人的徹底失敗告終。
夏琴松開手:“滾。”
“我們馬上滾,馬上滾。”
“等等。”
吳壯滾到一半,利落地滾了回來:“夏琴姐還有什麽吩咐?”
“關于救命之恩的謝禮,記得盡早給我交上來。”該要的好處,夏琴一個也不會落下。
總不能白救他們一場吧?
天底下哪有這種好事。
吳壯:“是是是,明天一早我們就給您送過去。”
得到滿意的答複,夏琴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圓潤地滾出她的視線,很快,夏琴的耳根就清靜下來。
李根生本來想跟夏琴說幾句話,但被大隊長拉着去給劉三柱那邊幫忙。
倒是大隊長找夏琴單獨有話要說。
他把夏琴叫到廣場一角,稍稍遠離了人群:“夏琴,按照規定,這野豬是屬于集體的,你一個人最多只能挑選十斤豬肉。”
“但鑒于這只野豬是你一個人打的,還救下了好幾條人命,大隊長伯伯做主,一會兒讓你們家先挑,挑夠四十斤帶走。”
夏琴聞言眼睛一亮。
她以為這頭野豬她能帶回去十幾斤頂天了,沒想到大隊長居然這麽痛快,一下子應允了她們家四十斤。
夏琴正要道謝,突然從遠處跑過來四個身影。
“夏琴你這個死丫頭,竟然敢打我們家安安!大家給評評理,看看有這麽欺負自家堂妹的嗎?”夏老太氣喘籲籲地邊跑邊罵。
如果眼神能殺人,估計夏琴早就被夏老太給淩遲好幾遍了。
在聽到夏老太聲音的瞬間,夏琴不受控地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夏老太眼尖的很,看見夏琴竟敢朝她翻白眼,臉都氣紅了,一口氣差點哽在喉嚨裏上不來。
夏琴看了眼已經變成豬頭臉的夏安,沒忍住“撲哧”一樂。
“你說我打了夏安,證據呢?”
夏老太把不情願的夏安往前推了推,讓她那張醜臉暴露衆人面前:“還用找證據?安安這張臉就是實打實的證據。”
夏琴:“唔,我怎麽看她像自己磕的,你們是故意誣陷我的吧?想要利用這個繼續從我們家身上讨好處。”
“分家的時候房子、票證什麽的好東西明明都已經分給小叔家了,難道你們還不知足嗎?”
“早上因為我哥工作的事找我們鬧了一通,現在又找借口鬧到我的頭上了,你們究竟怎樣才會滿足?”
像這種人多的時候,最适合打輿論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