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022
第022章 022
蘇念杳鬧了個笑話,臉龐一下子就漲紅了,她只慶幸幂籬遮擋得嚴實,旁人看不到她如何窘迫。
手中捏了許久的桃花箋終于遞了出去,箋紙淺紅,手指嫩白,兩相映襯,愈發顯得那指尖瑩白可愛,仿若剛剛剝開的嫩筍,讓人忍不住想要咬一口。
蕭屹喉結輕輕滾了滾,目光凝在那指尖,頓了頓,又輕輕一滑,落在了她的腕骨上。
她今日穿了件櫻草色的襦裙,袖口處繡着纏枝牡丹,露出一截初雪般白皙細膩的手腕,腕骨細細瘦瘦,讓他懷疑會不會輕輕一折就斷了。
許是因為羞惱,那腕骨處染上淺淺的粉紅。
蕭屹伸手,接過了桃花箋。
蘇念杳松了口氣,雖然跟預想的情況不一樣,但這次出宮的任務總算是完成了,她福了一禮,捏着嗓音道:“殿下政務繁忙,奴家不敢耽誤您,就此告退。”
她轉身就走,動作帶着些壓制不住的匆忙和倉惶。
攝政王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等她逃出去幾步遠,才涼涼開口:“等等。”
蘇念杳腳步一頓,不情不願地轉過身,問:“殿下還有事嗎?”
“有事。”蕭屹一擺手,“請入內詳談。”
前世蘇念杳在這攝政王府住了一年,今世卻是半步都不想踏入,她低着頭,像是要用目光将自己的腳釘在地上,慢吞吞地開口,“殿下有什麽吩咐,就在這裏說吧。”
“你确定?”蕭屹看了看左右。
門房老爺子不知何時已經躲了起來,披堅執戈地侍衛們也目不斜視,仿佛什麽也沒聽到。
蘇念杳點頭,“确定,殿下請盡管直言。”
“行。”蕭屹嗤笑一聲,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點了點桃花箋,“孤猜測,這信中應該不會是夫人對孤的綿綿相思意?”
……這、這人!
蘇念杳的臉一下子燒了起來,她擡起手用手背壓了壓臉頰,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隔着幂籬朦胧輕紗,蕭屹自然看不大清楚,但不難想象,這一眼是如何的嬌嗔靈動,橫波流轉。
心尖像是被什麽又輕又軟的羽毛掃過,蕭屹有種揭開那幂籬,讓這一切都大白于天下的沖動。
只要他一伸手,莫說是薄薄輕紗,就算是金盔銀甲,也擋不住他。
只要揭開那幂籬,身份暴露,他自然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提親,到時候,誰也阻撓不了她進他的王府。
包括她自己,也不行。
指尖用力捏了捏,把那湧上來的躁動壓下去,蕭屹低低地笑了一聲,“不是綿綿相思意,那夫人寫信給孤,就是有要事相商,既然碰巧遇到了,不如當面說清楚,免得孤看信時誤解了夫人之意,耽誤了要事。”
蘇念杳遲疑了。
按照前世的經歷,她猜測下藥的太後自己也不知道這藥性歹毒,每月十五都要歡好。
而在景福殿被衆人當場撞破“好事”之後,她和攝政王都讓太醫診脈過,太醫也并沒有診出來這藥的綿綿後效。
攝政王府中也有良醫,那時候他肯定也找大夫看過,但同樣沒發現問題。
還是事發之後的第二個月圓之日,她白天的時候就覺得很是難受,燥熱難安,腦子裏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他抱着自己的情形。到了滿月升起之時,那燥熱就轉變成了痛苦,仿佛萬千根鋼針紮在心上。
蘇念杳本來就有心疾,藥效發作之時,差點當場氣絕。
太醫們束手無策,嘉順帝一腳踹在太醫的胸口。還是攝政王突然闖進來,趕走了所有人。
他抱住她的時候,蘇念杳就覺得那萬蟻噬心的痛苦減輕了些許。
他解開她的襦裙之時,蘇念杳震驚無比,覺得這人簡直是卑鄙,趁人之危,她都難受得快死了,他竟然還想着那種事?!
結果,歡好之後,她所有的痛苦都消失了。
她呆呆地躺在他懷中,失神許久,才反應過來,不知何時,那萬蟻噬心的難受不見了,只留下難以描述的歡愉和疲憊。
也就是那次,蘇念杳才知道這藥竟然還有後效,後效還不知何時才會結束。
反正前世直到她死去,藥效已經持續了一年,也沒有消失。
這一世,蘇念杳已經有了經驗,自然不會再次讓自己陷入瀕死的絕境,故而才會寫信給攝政王,說明此事,也與他約好幾天之後的十五該如何避開衆人私會。
信中短短幾句很難把事情講清楚,她并無證據能證明那藥确實有後效。她是經歷過前世才知道此事,他卻一無所知,甚至診脈也診不出來。
光憑一封信,就想把堂堂攝政王約到偏僻無人之處,太過異想天開。
蘇念杳想了想,雖然這件事過于羞恥,但能當面說清楚,确保攝政王在她心疾發作之前能救她,确實對她更有利。
“好吧,奴家聽殿下安排。”
蘇念杳跟在攝政王身後進了門。
她對王府很是熟悉,一眼就看出,他帶她進的是外院的書房。前世進來這裏是為了拿他買給她的話本子,那個時候她已經失去雙足,坐着輪椅過來。雖然來過很多次,但這卻是蘇念杳第一次用雙腳走進來。
寬大整潔的大書案就在屋子正中,蘇念杳特意看了一眼,書案旁邊沒有前世那個裝滿了她的畫像的大花瓶,書架上自然也沒有給她買的滿滿當當的話本子。
“夫人請坐。”書房中只有他們兩個,攝政王親自動手,給她斟茶。
茶湯清亮,綠嫩鮮亮,小小的葉片在水中沉浮,正是她最喜歡的六安瓜片。
蘇念杳擡眸,隔着幂籬仔細地盯了一眼攝政王。
他神色自然,仿佛并沒有察覺到這六安瓜片是她喜歡的茶,只不過是湊巧拿到了這包茶而已。再想想上次在上書房吃到的桂花糕和六安瓜片,蘇念杳覺得興許這兩樣也剛好是他喜歡的,并非特意給她準備。
畢竟上書房她是蘇念杳,這次卻是與他春風一度的女子,兩次身份不同,他也不知道她就是蘇念杳,怎麽會特意給她準備愛喝的茶。
茶是好茶,但蘇念t杳并沒有揭開幂籬的打算,指尖碰了碰茶杯,乖乖道了謝,茶卻沒有入口。
要說的話在過來的路上已經想好,蘇念杳幾次想要開口,卻總覺得羞于啓齒。
她遲疑了良久,小聲道:“要不,殿下您先看信,有什麽不理解的地方再問奴家。”
人就在眼前了,卻還要看信。蕭屹擡手就把桃花箋塞入懷中,輕嗤一聲,聲音冷冽,“怎麽,孤就這麽見不得人,讓夫人在景福殿避之若浼匆忙逃離。現在,夫人連提起此事都嫌髒了嘴不成?”
蘇念杳:“……”
她小小地嘆了口氣,耐心地解釋,“您誤會了,殿下乃含霜履雪濯纓滄浪的高潔之士,是征戰疆場保家衛國的大英雄,奴家對殿下萬分敬佩,怎麽嫌棄您?”
“是嗎?”蕭屹涼涼地瞅了她一眼,眼神有幾分嘲諷,似乎并不相信她說的話。
“真的真的。”蘇念杳的腦袋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真真的。”
“那你為何要逃走?”蕭屹黑眸沉沉,定定地望着她,“為何不願意嫁給孤?”
蘇念杳啞口無言,她總不能說自己活過一世又重生了,這種鬼言妖語說出口,恐怕會被當成魑魅魍魉野狐精魅直接給燒死。
“奴家……确實有不得已的苦衷。”蘇念杳說着說着,聲音越來越低。攝政王氣勢太過迫人,即便隔着幂籬輕紗,她依舊有些心跳加速。
擡手按住心口,壓了壓心跳,蘇念杳不敢再看他,偏開了目光。
蕭屹默了默,看看她心口位置,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他不再追問,蘇念杳卻覺得自己有些過分,終于還是開口說起信中所言之事:“殿下可知,咱們中的藥……咳咳十分歹毒,恐怕要——。”
話沒說完,蕭屹臉色一變,“你可是哪裏不舒服?來人,請伏先生過來!”
“不——”蘇念杳沒想到他這麽着急,一時沒攔住,他已經喚了人。
“不用請伏先生的呀,奴家并無不适。”她小聲嗔了一句。
蕭屹一頓,若有所思地望着她。伏先生是他府中良醫,這件事在王府不算秘密,但她又是從何得知?他喚了伏先生,她就知道是給她看診的?
眼看着書房還要來外人,在伏先生面前,那些話就更加難以啓齒了。
蘇念杳一咬牙,趁着眼下只有他在,把後面的話一股腦地說出口:“咱們中的藥十分歹毒,并不是一次……一次咳咳歡好就夠的,以後每個月十五都要咳咳歡好一次。”
她羞得面紅耳赤,連指尖都透出來淡淡桃花色。
每每說到“歡好”兩個字,聲如蚊吶,喁喁哝哝,前面還要咳兩下,要不是蕭屹耳力過人,幾乎都要聽不清她在咕哝什麽。
蕭屹訝異地挑了挑眉,“竟然還有這種……事?”
他中間詭異地停頓了一下,蘇念杳幾乎以為他要說的是“竟然還有這種好事”,可仔細看看他的神情,難掩詫異,顯然跟她預料的一樣,他并不知情。
蘇念杳不知該如何解釋:“确實如此。殿下就算讓府中良醫診脈,或者傳喚宮中太醫,他們可能都診不出來。奴家無法告知殿下奴家是如何知道的,但奴家不敢欺瞞殿下,所言字字句句都是真的。”
蕭屹沉吟片刻。
他知道這藥是太後下的,太後屢屢想要給他賜婚都被他推脫掉,才會出此下策。一是怕他與朝中重臣結親,二是把她趕出宮,把皇後的寶座留給袁家人。
她估計是從宮中偶然聽到了,或者小皇帝不經意洩露了什麽,才會知道此藥的後效。
“如果沒有在十五這日歡好,會如何?”蕭屹問。
蘇念杳羞恥萬分,細嫩的手指都快絞成麻花了,低聲道:“白日會燥熱……難安,到了滿月升起,猶如萬蟻噬心。”
蕭屹的臉色一下子陰沉,冷得猶如數九寒天的冰碴子。
萬蟻噬心?就她那身子骨,萬一耽誤了時辰,不是要她的命?!
她本來就有心疾,再加上萬蟻噬心之痛,焉能活命?
太後到底是想要把她趕出皇宮,讓小皇帝斷了念想。還是想借他的手害死她,讓他和小皇帝更加水火不容?
他很想問她,既然每個月都要歡好,那她為何不願意嫁給他,十裏紅妝風光無限地入他的王府,光明正大地與他做夫妻,這樣不是可以名正言順地歡好嗎?
如果不成親的話,那每月歡好又算什麽?
情人私會?
暗通款曲?
她是把他當成不可告人的情郎?
還是把她自己當成見不得光的外室?
蘇念杳偷偷一瞥他的神色,就知道他心情不虞。
她伸出手,指尖捏住一點點他的衣袖,輕輕扯了扯,“殿下,您別生氣。”
蕭屹眼睫微垂,涼涼地睇了她一眼。
她敢這麽打算,無非就是拿捏住他不知道她是誰。
可她知不知道,她一個十六歲的小姑娘,深閨弱質,腰細得他一只手都能攏住。要是他真的想,那薄薄的幂籬根本就護不住她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