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自由的狂徒
第30章 自由的狂徒
“我哭什麽, 我有什麽好哭的?”柳桃枝像是在回答他,又像是在對自己說。
那股違和的心情平複了些, 易燃的本體回歸,“我在問你呢,怎麽還沒睡?”
謝西池瞥她一眼,語氣平和,“在等月亮。”
舊疆的日照天氣和南方都不一樣,可月亮全世界都通用一個,斷然沒有遲到缺席的說法。玉盤般的月,早在天上挂了半宿了,這人還說什麽等月亮。
不想和她說話就直說, 她不稀罕的。當然什麽徒弟也不稀罕的。
這些都不如睡覺重要, 睡不着就再看兩個剪輯視頻,一門心思工作就不會想東想西。
下定了決心, 她擡腳就要回房。
“柳桃枝。”
被謝西池低低淺淺喊了一聲, 化在風雪裏,融出異樣的溫柔, 她撤了一步回來。
才不是因為被聲音硬控住, 也不是想和他說話, 就想看看這涼薄的人和教學機器人比哪個更沒有感情。
謝西池:“明天我要是……”
這是什麽熟悉的開頭, 柳桃枝沒忍住開麥:“打住, 別立什麽奇怪的FLAG。”
她晚上也找了一些視頻來看, 挑戰極限不是鬧着玩的事,成功率并不高。一顆不起眼的石頭樹枝,巧合飄過遮住視野的雪花, 甚至一部分冰雪移位引起的雪崩都是致命因素。
要不然為什麽離雪場邊上最近的都是骨科醫院。
為了打響千鳥名氣,謝西池要挑戰的路線是前人從未滑過的路, 危險系數更高。被白雪覆蓋巍峨的大山,可以鑄就傳說,也可以泯滅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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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成名就,不過生死一線間。
看她臉上逐漸嚴肅的神情,目光都不自覺沉了下來,實在少見。謝西池起身往她的方向走了步,雙手撐在玻璃圍欄上,揚了下眉,“你在擔心我?”
“擔心?”柳桃枝一副這笑話不點不好笑的神色,走過去也撐着玻璃圍欄與他對視,“你可別多想了,你有這麽多人擔心,還輪不到我。而且我費那個勁幹嘛。”
“是嗎?”
“就是這樣。”
“那明天我……”
話又被她打斷,有些氣急敗壞,“你這人煩死了,我是擔心你了怎麽了?就是小貓小狗和我住了幾個月,我也會擔心的。”
謝西池咳了下,笑得風輕雲淡,“我只是想讓你明天幫我簽收下快遞。”
他的聲音帶着絲絲疲憊,還染着笑意,招人得要命。柳桃枝瞪了他一眼,只想翻窗臺過去給他一擊正義的鐵拳。
逗她好玩是吧,這個金玉其外,惡劣塞滿裏子的人。
還做什麽挑戰,終結在她手裏算了。
“聽說高山上都有神靈庇佑,我就祝你武運昌隆。”柳桃枝不敢多說,怕哪個詞就觸動了FLAG的前置條件,你可要加油啊都不敢說出口,丢下這句話就回了屋。
幾小時後,直升機的轟鳴揭開了新的一天。
這幾天雪圈人士的朋友圈被一項極限運動挑戰刷了屏,很快,這條消息破了圈:沒有藍牛贊助,也有人要挑戰終極一躍。
各大短視頻平臺争相開設專題頁面,也專門為他準備了直播間。
預定時間一到,無數人湧入平臺,不光是極限運動愛好者,還有些是來看熱鬧的圍觀群衆。
大波不明真相的人們先是被直播的雪山風景吸引,随後被熱心人士被科普了這項挑戰的含金量。
玩冰雪運動的大佬本就鳳毛麟角,國內起步又晚,也就近幾年在紅頭文件的號召下,才掀起該項運動的熱潮。
此項挑戰,最大滑行垂直高度1027米,極限速度超96公裏每小時。山上的石頭和樹木都被厚厚的雪覆蓋,高速滑行下去,并不能确定下面是否有障礙物。
每一步都在閻王殿前徘徊而不入。
有勇氣挑戰雪山速降,又同時是首次滑行的全世界都不過五指之數。
熱愛極限運動的人們總是有着一腔熱血,不能近距離吶喊助威,那就用禮物與彈幕來表達他們過剩的熱情。
【感覺這輩子沒機會體驗這個了,準備好下輩子的時候再去玩玩了。】
【不是,路在哪?怎麽看不見啊,這是我玩游戲都不敢的角度。】
【一眼藍牛,什麽沒有?懷疑走錯片場,原來是最近風頭正勁的千鳥,那沒事了,給勇者刷一波火箭。】
【在大佬眼裏,90°是崖,89.9°就是坡,滑就完事了。】
【你們沒滑過大山的野雪的可能覺得很危險,我這種滑過的表示這種危險程度簡直高不可攀。】
【給沒滑過雪的解釋一下,原理其實是用雪板側面尖銳的金屬邊緣嵌進雪道裏。板底接觸地面就加速,偏轉板子用側面就減速。高手能靠這個原理做一些離譜的角度,本質是更類似于把滑雪板當作腳下穿的一雙冰鎬。聽不懂是嗎,聽不懂說明很牛逼就完事了。】
……
越來越熱烈的氛圍中,直播鏡頭終于切到挑戰地點。
新君山與雲頂之界,海拔5386處,浩瀚天穹雲層翻湧,蒼茫山巅巨石聳立。
金光遍野,萬物寂靜。
一身黑色雪服的男人立于山巅,修長挺拔的身形如雪松般筆直。
他全副武裝,銀色的千鳥标志在頭盔上映着無邊無際的碧天與雲霧,正淡淡俯視着腳下的群山,在他身邊盤旋着的是兩臺攝像無人機。
再次檢查裝備後,謝西池拉下雪鏡,利落地向下一躍,展翼騰飛。
腺上激素已經飙到極致,胸腔內是心髒的劇烈跳動,肺葉舒展又猛然靜止,從眼前飄過的雪粒子緩慢放大又在下一刻快速飛過。能見度不錯,積雪厚度合适,雪板狀态良好。能行,這條天路就由他開拓。
刀刃刻在山體,發出暴力的轟鳴。九天神明不禁側目,自由如鷹鳥的狂徒。
開場的幾十秒裏,直播間全場屏息,彈幕都歸于零。
随着男人刻出完美的Z字線,最陡的那一段已經滑過,自山巅落下的滾滾雪塵中,那抹亮眼又孤傲的黑色破塵而下,有條不紊地前行着。
彈幕外有人有人高聲尖叫着歡呼,彈幕內恢複了滾動。
【提醒一下大家,觀看直播時是可以呼吸的。】
【生死關就這麽過了?我都要窒息了,這哥們怎麽回事,看起來好輕松啊。】
【這哪是滑雪運動,是跳雪運動。】
【啊啊啊啊家人們,快來看會飛的神仙!】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黑色的身影越來越接近山底緩坡,在千萬雙眼睛的注視中,他将樹幹做為翹板,在樹尖拉起板頭起跳,左側轉體1800°。
這個瞬間像是變成定格動畫,時間都暫停了好幾秒。
偏長的黑色雪板在十幾米的高空旋轉了五圈,他舒展修長的身形又逐漸折疊,伸手抓住了兩個固定器之間,亮出板底。滞空的那幾秒能清楚地看到板底幹幹淨淨,只有屬于千鳥破空高飛的銀色标簽。
緊接着一陣厚實沉悶的摩擦聲響起,男人穩穩落地。黑色的暴力滑行還在繼續,已經進如較為安全的粉雪區,雪板掃過,揚起漫天白色霧粒飛舞,模糊了鏡頭。
至此,雪山速降完美落幕。
觀看直播的人們不知道這位勇士來自哪裏,也不知道他雪鏡後的長相,只記住了千鳥的模樣。但這些東西并不重要,他已經帶了一場嘆為觀止的挑戰,也點燃了許多人心中久違的熱血。
兩百萬年來,人類的挑戰與征服從未停歇。
千鳥極限,一炮打響。
謝西池乘着直升機歸來,在熱烈的掌聲與歡呼聲中,他被俱樂部的人裏裏外外圍了三圈,門口的廣場像是過節一樣熱鬧。
他剛放下背t包,往人群裏掃了兩眼,還沒找到要找的人,就被帶頭沖上來的澤奕淼與幾個教練輪流擁抱,然後扛着扔進了雪堆。
這還沒完,等謝西池爬出來,拍掉身上的雪,那群狗崽子們熱情地向他展示藏着掖着自制了一晚上的冰雕——十幾人聯名大作,雖然那玩意看起來像在廢墟中挖了個坑坑窪窪的洞。
寫實派與意象派均沾不上邊,硬要說這是給國王獻上寶座。
謝西池只掃了一眼,嘴裏說着還有事就要開溜,被衆人七手八腳地按上了寶座。他就像個動物園裏被迫展覽的大型貓科動物一樣,被迫接受着一個又一個的合照。
相機時不時給他一個特寫,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滿臉的無語,但大部分時間裏也在笑。
不同于外頭的熱鬧,千鳥俱樂部的宣傳人員忙得敲鍵盤的手指都在冒煙。
他們将直播畫面被剪輯成各類時長不一的視頻放在了各大平臺上,以及他們官方千鳥短視頻平臺上。這次引起的熱度不同凡響,就在謝西池被翻來覆去折騰的幾個小時,點擊已經突破百萬,點贊評論轉發都有好幾萬。
連帶着柳桃枝拍的《滴滴代飛》神仙系列也被瘋狂點贊。
肉眼可見制作組的貧窮與不專業,但勝在點子不錯。視頻前十秒的跳出率極低,留住了大部分看客,平臺按照數據算法給足了後續流量。
酒店的包間裏,謝西池在一堆彩虹屁與敬酒中,看完了柳桃枝拍攝的第二集短片,滑到她的第三集《假如神仙染上班味》。
這集的背景有些暗,開場就是兩個穿着漢服的教練在對話。
“幽冥殿?我不是滴滴代駕代得好好的,怎麽就到這了?”
“你超速次數太多,證件上的分都不夠扣,上頭就安排你下來勞改一下。放心吧,分補完了再給你放回去。”
“你們陰曹地府還管這事?”
“沒辦法,治安局的同時抓超速抓得快破防了,各個都染上了班味,苦不堪言吶。我們判官大人宅心仁厚攬了一部分活,這好人好事都上新聞了。”
“這麽出名?那我能不能去拜見你們判官大人?”
“哦,被班味奪舍了,詭異得很,怕吓到你。”
謝西池看着手機屏幕,嘴角正不知覺往上揚時,他的肩膀被人拍了下。
他條件反射似的舉杯,對方卻攔住,“我可沒心情喝酒,都等了你這麽久,現在總有時間了吧。”
謝西池擡眸看到他的催債對象江慕風,把酒杯放回桌面,“江哥,能讓我休息兩天嗎?”
按理來說,他可是今天的功臣,就算要天上的星星月月都該依着的。
可江慕風只是笑眯眯地問:“剛完成挑戰正是靈感迸發的時刻,這個時候不寫歌什麽時候寫?”
一慣有商有量的優雅态度,謝西池了解他,擺出這幅面孔,那這事就不太有的商量。
謝西池拿了外套就要走,“那就明天,我先回去找只走丢的山雀。”
“什麽山雀?”
“幾天不見就不認得人的那種山雀。最近連消息都不回了,我再忙兩天,估計就要收拾收拾回歸山林了。”
江慕風又是和煦一笑,拍了拍手,從人群裏冒出幾個三大五粗的壯漢,都是他音樂工作室的人。
“別和我扯有的沒的,難道你現在不想寫歌?”
“想,但不是現在。”
聞言,那幾個壯漢把謝西池團團圍住。
謝西池面無表情:“你是等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江慕風:“說話別這麽沖,我是比較想和你一起看明天的太陽。順便幫你回憶下,你以前也是這麽對哥哥我的。走吧,勇士,該完成你的第二項挑戰了。”
“……”
被抓去閉關了半個月後,謝西池完成歌曲的初版DEMO,暫時被放了回來。
俱樂部的那群狗崽子也不在大廳聚了,成排的電玩游戲機廳顯得空空蕩蕩,都不知道去了哪裏,只留了個澤奕淼值班。
見到池哥回來,澤奕淼露了個棄婦表情,“他寶貝的,池哥你還真給那姓江的寫歌去了?你也是真敢信,我看他是也不安好心。”
謝西池懶洋洋地往沙發一靠,語氣淡然得像是說別人的事,“自從付華把我告上法庭後,你看那圈子的人都不安好心。”
澤奕淼炸毛:“你還提那個混賬的名字?江哥和他可是一個娛樂公司,光線娛樂,就告你的那家公司!而且他兩還很熟。”
“我沒失憶,江哥要是想動歪心思,當年和他參加比賽的時候就會下手了,他有的是機會。”
“付華也是前輩,也和你參加比賽過,還和我們玩了這麽多年。當年又是帶我們認識大佬,又是買設備的,誰又能想到是他在背後捅了你一刀?”
“反正這次不會署名,也不盈利,江哥也開出了條件會給千鳥出首歌。”
澤奕淼還想勸點什麽,被謝西池打斷。
“沒必要活得遮遮掩掩的,想就去做,難道有哪條法律寫了我不能再唱歌?站在雪山上的時候,腦子裏就會閃過歌曲片段。這就是我的東西,別人要是還想搶,那就盡管來試試好了。”
“沒人能阻止我走想走的路,現在的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麽。所以不要再勸了,千鳥和歌我都要。”
“既然要打官司就堂堂正正地打,付華算個什麽東西。”
他的嗓音淡淡的,卻毋庸置疑。
過了好半天,沙發另一頭都沒聲音。一轉頭,就見一頭紅發的青年用手捂着自己的嘴,眼裏淚光點點,“師父父,你終于想通了。”
謝西池坐得遠了一點,“你能不能別這麽惡心?”
“我了個千千伯!早說了就不該給那個混賬留情分,就因為自己的歌沒熱度就拉你下水。就算是前輩怎麽了,教過我們玩兒音樂怎麽了,做人不行是真不行。管這種孫子幹嘛,不如你趁現在有靈感多寫幾首歌多拉幾個贊助商多開幾次會,然後我們把千鳥開遍大江南北。”
謝西池:“……想累死我就直說。”
澤奕淼還在激動,随手扒拉了個杯子當麥克風遞過去,“請問我們的池爺爺是怎麽想通的?”
“站在雪山,腦子被風一灌,清醒多了。”
“那你可能是海拔高缺氧缺的,這就沒了?”
“還因為一個粉絲,她活得就很率直。”
澤奕淼又捂嘴,上上下下來回掃視,打量了他好幾眼,“竟然是因為一個粉絲。池哥,你也沒老啊,竟然生了點愛心出來。那以後能不能好好疼愛下我。”
“起開。”謝西池薅了他手裏的杯子,給自己倒水,随口問:“一峰他們人呢?”
澤奕淼:“他們啊,群裏喊了集合找桃子去了。”
“什麽群?”謝西池戳開微信,“這個?”
“不是旅游群,是後頭老幺建的滴滴神仙居。”
看池哥劃拉着群聊,怎麽都沒找到神仙居。澤奕淼眼裏閃爍着疑惑的光,湊過去一看,恍然大悟,“哦,桃子沒拉你啊。”
“……把我拉進去。”
一分鐘後,系統顯示着:世界上最酷的澤老邀請了池進入本群。
謝西池剛看了眼群裏都有誰,聊天界面就刷了屏。
【桃子:這個群臭了。】
【一峰:這個群臭了。】
【早八:這個群臭了。】
【葉靈:這個群臭了。】
【池:?】